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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戀人

作者:明開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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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旅途(下)

第三十章 旅途(下)

彷彿那年楊啟程受傷發燒,他輸完液,和她一道坐在診所的門口。
培養依賴和信任,就是這麼一個互相揭開傷口,暴露軟肋的過程。
她閉了閉眼,忽又想到那天,楊啟程看著她的眼睛,一聲聲逼問,懂嗎?
楊靜沒說話,點了點頭。
她在這樣環境中長大,性情涼薄,沒多少同情心。但如今年歲漸長,雖仍舊鄙視孫麗選了眾多條路中最為自輕自賤的一條,卻漸漸能夠原諒她的做法。
篤定的,像個誓言,說給自己聽。
陳駿從欄杆上跳下來,伸手將她腰抱住,往上一舉,楊靜趕緊抓住欄杆坐穩。
他盯她看了一會兒,她眼中彷彿深海沉靜,並沒有淚。
楊靜學他,一撐,沒成功。
「……真的?」
陳駿手掌按在她肩上,「你的過去我全部接受,但你答應我,你的未來也要全部給我。」
陳駿抿住唇。
「後來……」楊靜手指微微攥住,「……半年,我媽自殺了。」
「你放心,」楊靜也看著他,房間並不太昏暗,似乎能看見陳駿深沉俊朗的眉眼,「我沒有在想著他。」
「……我沒有父親,從我記事起,生活中就沒有這麼一個人存在。所以,程哥對我而言,不僅僅是一個收留我的鄰居。」
陳駿伸手,抱住她,「你能和_圖_書告訴我,我很高興。」
楊靜語調平淡,似乎僅僅只是在講述。
時至今日,楊靜依然還清晰地記得自己在樓道中見過的那個西裝男人的模樣,濃眉深目,眼下有一顆痣,有幾分英俊,不怪乎孫麗會一頭栽進去。
有風吹過來,拂在臉上。
陳駿卻彷彿難以啟齒,過了好半晌,拿起易拉罐喝了一大口酒,趁著這當口,含糊地問了一句:「還想他嗎?」
「在想什麼?」
「……到今天,我已經不那麼恨她了。她除了一張臉,也沒別的資本。如果沒有我,她興許能再找個好男人嫁了。」
陳駿將信將疑,「真的?」
第一次見到楊啟程,就篤定他這人決計不像他表面這般行事無忌,肆意荒唐。
她目光中似是雨霧瀰漫,陳駿低聲說:「你說吧。」
他們轉了個身,面朝著洱海。
「好。」
「你猜。」
楊靜抬眼看他,「你還想聽嗎?」
陳駿笑了,「我爭取早點掙到三十萬。」
楊靜頭埋在他頸間,閉著眼。他身上帶著沐浴露的香味,清新而健康,。
楊靜讓窗戶開了一線,有月光漏進來,夜更顯得寂靜,彷彿等不及他們入睡,已早一步酣眠。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是對的。
既想要把人治好,總得www•hetubook.com•com知道病因。
「小不小,總要試試。每天買一張,興許哪天就中了呢。」
危險、衝動、不安定,但卻是楊靜所有安全感的來源。
沉默許久,陳駿再次開口,「……你問過程哥……」
沒持續多久,陳駿退開寸許,盯著她眼睛看了會兒,手臂繞過去把啤酒罐拿過來塞給她,仍是說:「喝酒。」
人若謀定後動,一步一步,定下的目標,大抵都是能實現的。唯獨驚喜,不能強求,只靠上帝擲骰子。
那天,楊靜沒睡安穩,天剛亮就醒了。
不怪她,因她不欠她的。
是鄰居,兄長,也是父親。
楊靜搖頭,「那怎麼能一樣。」
房間是標準間,兩人到各自床上睡下。
「你今天是不是一定要灌醉我。」
「猜錯了。」
陳駿忙說:「這不是你的錯。」
陳駿將身體一撐,在陽台扶手上坐下,又朝楊靜伸手,「坐上來?」
「我醉了會哭。」
「我猜你醉了。」
陳駿側卧著,看著旁邊床上楊靜的輪廓。
「她既然覺得痛苦,就這麼走了也是一件好事。」
楊靜搖頭。
孫麗平淡地說:「自己去外面吃早餐。」
日子就這樣回復了常態,家裡依然每天會來不同的男人,孫麗依然心情不好就沖她發泄m.hetubook.com.com,她依然需要在樓道巷中踱步,打發那些屈辱難捱的時光……
「沒有。」
不敢醉,大抵是怕醉后吐真言,她需要保守的秘密太多,每一個都事關緊要。
陳駿轉頭看她一眼,「醉了?」
陳駿聽得心疼,「你不怪她嗎?」
「他要前程似錦,成家立業……我給不了。」楊靜笑了笑,「厲老師是適合他的人。」
陳駿低聲問:「後來呢?」
楊靜笑了笑,「假的。」
陳駿沉默數秒,「那我就當你醉了,你跟我說兩句酒話。」
陳駿頓了頓,按住她的下頷,將她頭抬起來。
陳駿一震,忙說:「對不起。」
楊靜一頓,「什麼?」
陳駿聲音喑啞,「既然這樣……」
那時只有月光,只有楊啟程指間緩緩騰起的煙霧,只有微風,只有遠遠的,像是在另一個空間的塵世喧囂。
陳駿則沉默聽著。
懂。
陳駿笑了,「對啊,沒看過你醉過。」
楊靜兩條腿懸在半空,晃晃蕩盪,「回帝都了,我要去買彩票,哪一天中了三十萬,我就來大理租個房子,先住上半年。」
她一直是醉的,醉生夢死,卻並不願意就此清醒。
「……他這人真的算不上多好,但那時候我跟他一無所有,我被人欺負,他拿命去搏。」
「沒有。」
這個和-圖-書秘密,只他們兩人知道,而她要做一個盡職的守夜人。
陳駿沒說話,伸手將她肩膀攬了一下。
「那我跟你說說。」
楊靜不以為意,「……其實,她曾經一度差點成功脫離那個環境……有個穿西裝的男人,經常往我家來。他跟別人不一樣,因為我媽每次見過他以後,心情都會很好,不會對我動手,零花錢也給得慷慨。我媽問過我,想不想離開扁擔巷。我當然想,那地方多待一天我都覺得難受。後來有一天,我回到家,發現我媽卸了妝,換了身衣服,跟其他普通的女人沒有什麼兩樣。她收拾了一個行李袋,坐在桌子邊上。桌上一桌子菜,都是她親手燒的。她說,過來吃飯,吃完這頓,我們就走了。我問她去哪兒,她笑一笑沒說話。我吃過飯,在桌子上寫作業。我媽坐在椅子上,安靜耐心地等。我想,她大約是在等那個穿西裝的男人。然而一直到十二點,那個男人都沒有來。我困了,熬不住。我媽說,你去睡吧。我問她,那你呢。她沒回答,只說,你先去睡。」
酒開始上頭了,楊靜有點兒暈,偏著腦袋,靠在陳駿肩上。
嘴裏有啤酒的味兒,帶點兒清苦。
她可能見多了各式各樣的人,所以對人有一種出於直覺的判斷。
安靜了片刻,陳駿輕和*圖*書聲問:「睡著了嗎?」
楊靜心裏一片茫茫的平靜,這條路走到這裏,既無法折返,也沒有別的岔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所以,」楊靜頓了一下,「這時候程哥收留我,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她起床,揉了揉眼睛,發現孫麗坐在鏡子前面,正在往臉上塗口紅。鏡中女人,一張濃妝艷抹的臉。她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如果沒有那個男人,孫麗興許還會一直活著。就像一個人沒有擁抱過繁盛,便不會覺得自己滿目瘡痍。
頓了頓,她沉聲說,「以後……我只想你一個人。」
楊靜搖頭。
感情一事向來複雜,從來不能被精準地條分縷析。所以她也從不對人訴說,不去分析自己究竟在哪個瞬間,將所有的依賴、感激、貪戀都釀了一壺烈酒。
「這概率太小了,不如自己掙。」
他緩緩地低下頭去,再一次吻住她。
「陳駿,我跟你說過我媽的事嗎?」
這一個吻很深,卻彷彿並沒有很多的意思。
「真的。我誰也沒想。」
她心裏已有預感。
「沒有,」楊靜搖頭,堅決道,「他只當我是妹妹。」
「怎麼怪?」楊靜聲音有點啞,「她起碼養我到十三歲了,仁至義盡。」
這話,就跟她無數個早上聽到的一模一樣,除了以往孫麗是在睡意朦朧之時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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