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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沖楊銘使個眼神，意思讓他照顧一下傅聿城，就抱上那厚厚一沓資料走了。

她在路旁打車，酒後讓風一吹身體卻更發涼。

喬麥進門之後回頭看一眼，傅聿城卻將門一闔，「你去進去，我下去看看。」

周曇倚著小吧台，嘲諷：「不是硬氣嗎？不是說從我這兒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嗎？」

傅聿城一眼就看到了擱在一旁的行李箱，「……你已經收拾好了？」

就看周曇從吧台椅上跳下來，一邊嚷嚷「我願意我願意」，一邊去奪陳疏寧手中戒指，其行徑宛如一個女土匪。最後兩人跪在地板上擁吻，旁若無人。

等基本寒暄結束，兩人對坐，卻都沉默。

兩雙羊毛襪，前年聖誕逛街的時候買的，聖誕主題配色，一雙漿果紅一雙冬青綠，買回來都沒穿，因為實在太厚。

一點兒雪粒子，夠不上雪的標準，但對於南方城市而言已屬難得。梁芙將窗戶打開，手臂撐著，頭稍往外探，著迷地看著路燈光里那些晶亮飄灑的細屑。

楊銘一邊說「我錯了」，一邊手忙腳亂地切歌。

傅聿城餘光里瞧見她穿的是一件白毛衣，和很多年前，他除夕夜趕去看她時，她穿的那一件很像，都毛絨絨的，看著便覺溫暖。只是今日沒有草莓牛軋糖慰藉，只有拖著箱子，出門迎上的滿城風雪。

上到十五樓，傅聿城掏鑰匙開門。楊銘坐在客廳的餐桌那兒擺弄筆記本電腦，抬起頭來跟喬麥打了聲招呼。

他應該確實很忙，神色疲憊，下巴上隱約冒著青色的胡茬。

「那你注意安全，到了跟和_圖_書我打聲招呼。」

每一件她都能說出故事來。

梁芙回神，起身將他送到門口。

傅聿城拖著箱子，剛走出門，又折返回來，「……剩下的東西，我今天也打包帶走吧。」

哪知陳疏寧「噗通」一聲單膝跪下，「周曇，跟我結婚，往後隨便你怎麼折騰我。如果你拒絕我，今天就是最後一次我主動來找你。」

梁芙都瞧出陳疏寧火氣正盛，虧得周曇還敢火上澆油。

沉默太久，就更說不出話了。茶杯里茶漸漸變涼，離開的決心隨著暖融燈光一分一分流失，趕在流失殆盡之前，傅聿城站起身，「我走了，還得回公司一趟。」

梁芙站在門廳溫暖的燈光之下，白毛衣反著光，溫暖得好似一個幻想。

「休息，幫人編舞。」

她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有點兒沒精打采。

梁芙往貓眼裡看一眼，是陳疏寧。她給開了門，陳疏寧跟她道謝，也沒換鞋，徑直進去找人。

進電梯之前，喬麥仍在頻頻回頭。她在最後一瞬間攔住電梯門，急忙說道：「學長，我覺得我剛才好像看見了梁學姐，不過我不敢確定。」陰影里的一道身影，只是覺得有些像，跟梁芙不算太熟，又是很多年沒見過，她不敢認。

陳疏寧胸膛劇烈起伏，梁芙看他那架勢，懷疑他出手打人都有可能。她看陳疏寧手揣進羽絨服口袋裡，心裏一個咯噔，以為他要掏武器。

梁芙被喊來陪失戀的人喝酒，結果硬生生被人塞了一把「狗糧」，噎得難受。

或許，梁碧君說的是對的。他hｔtｐs://m•hetｕbｏｏk•ｃｏｍ.ｃｏm們明明曾經有可堪一遍一遍回憶的細節，她卻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向外人證明的形式主義上，以為一塊蛋糕，一道奶油濃湯就能代表幸福。

「從周曇那兒回來的。你呢？」

周曇與陳疏寧分分合合的愛情故事，如今進展到哪一出，梁芙已經跟不上節奏了。周曇一邊喝酒一邊痛陳其人薄情寡義，哭得眼腫。梁芙記起那年承諾，也不知究竟該不該安慰。

那一箱子衣服，梁芙又照原樣拖回去，放在門廳里，再不準備動它一下。

沒一會兒，梁芙端著茶盤出來。把茶壺裡茶水倒進公道杯，再斟入兩隻小杯。是她挑的錘目紋的琉璃茶具，裝上清透的茶湯，燈光下晶瑩剔透。

不知道傅聿城這時候在哪兒，挺疲憊的一把嗓音，問她什麼時候睡，不著急的話，他現在就過來拿。

沒過多久，門再次打開。

夜裡她想吃零食，傅聿城借了民宿老闆的車，開車帶她去十公里以外的鎮里。那時候車窗大開，車裡放著聽不清歌詞的民謠小調。他們行在沒有人知道的夜色之中，宛如兩人仍然相愛。

或許，傅聿城正是因為受夠了她的固執己見和自說自話。

晚上接到周曇電話，喊她過去喝酒，說自己失戀了。

半個多小時，敲門聲響起。

周曇走到門口，掌著門把手：「要不要我送你下去？」

傅聿城反手掩上門，打開箱子，脫下身上西裝外套，從箱子里抽出一件毛衣套上。

梁芙沒聽出她話里有丁點兒的誠意，「不用了。」

梁芙揣上手機，ｈtｔps://ｍ•hetuｂｏoｋ•cｏm•ｃoｍ把空間留給他們，自己靜悄悄地走了。

梁芙伸手按著她肩膀往裡一推，笑說：「行了行了，趕緊進去吧，不要你假惺惺關心我。」

她覺得他是冷的，他走進來帶著一股寒氣，發上、肩膀上微微濕潤，是沾上的雪融化了。

一條綴滿檸檬的領帶，覺得好看，替傅聿城挑的，結果過於浮夸一直被雪藏。

一頂漁夫帽，在熱帶海島上度蜜月的時候，在島上的小賣店買的，只要二十元，離島之後，傅聿城就沒再戴過……

梁芙低著頭，手握茶杯，衣袖籠住了手。

傅聿城倚靠著廂轎，沒有作聲。

「嗯。」梁芙讓他進來坐會兒，「……天冷，你加一件衣服，喝杯茶再走。」

站在門外的傅聿城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她沒見過，猜想是新買的。裏面卻很單薄，襯衫和西裝。

原來如此，是覺得他拖延太久？傅聿城收回目光，握住了不鏽鋼的門把手，好像從手指一直涼到心底。

就突然想到，在他們關係猶如冰凍的最後一年半，他們一起去過一次西南地區爬雪山。雖然那次共同旅行以圖挽回關係的嘗試，以最後登山隊一行人遇上意外而慘淡收場。

但在登山的前一晚，宿在山下的民宿里，夜裡窗戶打開，望著巍峨雪山，他們靠在一起，感受到了一些暖。

這兩位什麼毛病，這麼早就開始給過年預熱氣氛了。

「在公司加班。」

傅聿城站在門口，聽著室內「恭喜你發財，恭喜你精彩」的歌聲有點恍惚，差點以為自己進錯門。

至於那人是不是梁芙，和-圖-書傅聿城究竟有沒有追到人，就不是她該過問的事了。

梁芙笑說：「讓我一個要離婚的人給你當伴娘，不嫌晦氣？」

為收拾衣服，家裡給翻得亂七八糟。她挨個整理，望著床上堆滿的零碎東西，好多是跟傅聿城一起買的，突然就沒了動力。

趕在傅聿城來之前，梁芙把箱子里前一陣買的那件新大衣扯了出來，藏回衣櫃里。

計程車上，司機聽著周璇的老調，跟著哼唱，突然間驚呼一聲：「下雪了！」

「最近在做什麼？」傅聿城問。

到家，梁芙沖個熱水澡，出來時看見放在門廳的行李箱，猶豫片刻，給傅聿城打了一個電話。

喝到半晚，醉醺醺的時候，有人來敲門。

快把門闔上的時候，裏面卻傳來周曇靸著拖鞋走出來的聲音：「阿芙！給我當伴娘啊！」

「我不管，就你了！紅包準備好！明年你有得忙了。」是要報復她那時候天天往婚禮籌備群里信息轟炸。

喬麥一面是來拿資料，一面確實要把傅聿城送進家門了才放心。

今年的聖誕節，梁芙原本打算就在家裡度過，早點完成編舞的工作好交給楊菲菲他們排練。

她私心地希望告別的儀式再延長一點，哪怕長痛比短痛更甚。

聖誕襪、檸檬圖案的領帶、漁夫帽……讓他帶走，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梁芙愣了下，別過目光，平淡解釋：「……我去給你送衣服的。你不是說找到住處之後……」

沒有多餘拖鞋，喬麥脫了鞋穿著襪子走進去。楊銘幫她準備的材料已經弄完了，連接上印表機，哼哧哼哧往外吐紙。

陳疏寧是第一個，許https://m.hetｕboｏｋ•cｏｍ•com以婚姻。

他一直遲遲不願聯繫梁芙取走剩下的東西，有點拖延的意思，好像這樣做，就能晚一點給這件事蓋棺定論。

楊銘瞧她一眼，什麼都明白，但他不是擅長安慰人的人，工作之外跟妹子的交流能力為零，不然也不會老大的人了還打光棍。他想著放個歌活躍活躍氣氛，結果那播放器上次暫停的地方恰好是《鍾無艷》，一句「漂亮笑下去，彷彿冬天飲雪水」，聽得喬麥差點抄東西打人。

她問周曇借了一支煙，聽她邊哭邊顛來倒去講述與陳疏寧的愛情糾葛，說這人如何從當年的單純可愛變成了如今的老奸巨猾，固執還是一樣的固執。生平未逢對手，在這人身上著了相。

梁芙愣住，而周曇更吃驚，端著酒杯宛如石化。

片刻，她就別過臉去低聲哽咽。她這輩子，情場做戲，不肯示弱，拿得起放得下。相好過那麼多人，有人奉上珠寶，有人送上華服。

喬麥一愣，走進電梯，電梯門闔上之前，她還是多問了一句，「……不去看看嗎？萬一是呢？」

傅聿城頓了一下，向她投來無甚意味的一眼，「她不可能會來的。」

「聖誕沒出去玩？」

他們隔著中島台，面對面坐下，頭頂懸著燈，燈火清洸，映在杯中一晃一晃。

傅聿城捏著箱子拉杆，看她一眼，那問題在喉嚨里滾過兩圈，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讓自己徹底死心，還是問出了口，「……你是不是去找過我？」

傅聿城拿起杯子，手快凍僵了，很燙的茶水握著卻沒知覺。

梁芙頓了一下，才勉強笑了笑，說：「……下次吧，家裡也沒空的打包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