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硃砂紅

作者:明開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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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 山水又相逢 第十一章 初心(06)

下卷 山水又相逢

第十一章 初心(06)

說完他再勸章評玉,等人氣稍微消了,果斷開席。
「周曇告訴你的?」
「休息時間都不能消停?」
章評玉:「……」
兩人想到初中那年發生的事,都笑了。那時候學校辦校慶,梁芙表演舞蹈,做領舞,方清渠領著高中班上的同學去給她吶喊助威,橫幅、手幅、熒光棒……一樣不缺,硬是把校慶晚會變成了梁芙的個人秀。從那以後,梁芙就把方清渠拖進了自己的觀眾黑名單里,現在仍未解禁。
「偶然碰到一塊兒聊了兩句,她以為我早就知道了,跟我聊起這事兒。」
章評玉緊盯著她,「那你是承認,這件事你做錯了?」
今晚的梁芙,總是讓她陷入這樣的矛盾心情。
梁芙懇切地道歉:「……對不起。」
「還沒有……等冷靜一陣再辦吧。」
梁碧君訝異,輕摟她的肩膀,「阿芙,怎麼了?」
「不好看嗎?大冬天的多明亮。」梁芙笑著將梁庵道手臂一挽。
可能這並不是章評玉心中準備聽到的答案,她以為今晚必然戰況慘烈,但梁芙如此坦然讓她突然就啞了火。
這三年,興許是他們關係最疏遠的一段時間。誠然方清渠工作忙,但更多是因為方清渠主動避嫌。
「過來給我打預防針?」梁芙笑說,「您放心,我不會跟我媽吵起來的。」
「那幾個月你在做什麼?舞團也不去,工作甚至還辭了。」
但她有備而來的,一句話不反駁。
書房裡。
「有用嗎?」
梁芙直接回家,在樓下跟梁庵道碰上。挺有一段時間沒見了,梁庵道看見她先是笑了一聲,「怎麼穿這麼一個顏色的衣服?」
梁芙笑了聲,「又不是什麼好事,還要大張旗鼓昭告天下嗎?」
梁芙笑說:「原來我倆認識這麼久了。」
「不是還有您嗎?」
「你先去吧,我再坐一會兒,這風挺舒服的。」
梁庵道提前過來探視,一番對談之後安心許多。
「指揮一幫學生跳舞,瞎鬧唄,還沒想好要做什麼。」
「行,知道了。」
梁庵道也有自己的偏執和誤區,在他看來,梁芙一貫是那樣自信張揚的性格,原本擔心受傷導致事業受挫會使她陷入低沉,但她明明婚後的小日子經營得似乎也不錯。
這是梁芙去做心和*圖*書理諮詢之後逐漸想明白的事,當她對自己坦誠之後,很多事情也都迎刃而解。
梁碧君與梁庵道還有事要說,讓梁芙先等一等。
章評玉又是一臉的糾結。
這或許就是她一直期盼的那個有理有據,成熟冷靜的梁芙,可是以一樁失敗婚姻為代價,是否太沉重了些?
章評玉問:「離婚證辦了嗎?」
「照我年輕時候的脾氣,現在你得去醫院找傅聿城了。」
「……媽,婚姻不是交易,不是要一樁一樁算得這麼分明。誠然他受了梁家的好處,可也受了我的壞脾氣。離婚是我提的,過錯也在我。」
「風冷,別吹太久吹感冒了。」方清渠也不勉強,「那我走了,有空再約啊。你反正閑著,下回配合哥的時間。」
「您不要覺得歉疚,」梁芙緩聲勸慰,「當我鐵了心想拒絕別人幫助的時候,你們誰也不會成功的。」
這晚聚會,雷聲大雨點小地過去了。
欺騙別人遠比欺騙自己簡單。
「不著急吧,再匆匆忙忙,又失敗了怎麼辦?」
「前一陣看你朋友圈天天發自己的做的菜,做的蛋糕,弄的花花草草,怎麼全刪光了?」
「我也不敢捋虎鬚。」
在一種使她窒息的鈍痛之中,她想。
「您說得對。」
「那說明我把你們都騙過去了,對吧?」梁芙微微偏了一下頭,笑得很輕鬆。
「在思考未來自己要做什麼,我不適合給人當老師。」
「可不是,你現在是大忙人。」
等方清渠走後沒多久,梁芙也接到一個電話,梁庵道打來的。
要放在以前,梁芙斷然會雄赳赳氣昂昂地去赴梁庵道與章評玉的結婚紀念日晚宴,不管會面對怎樣的質疑,她都能以她炮仗一樣的火爆脾氣硬闖過去,因篤定他們最終一定會妥協。
「別了吧,再拉橫幅?我丟不起這人。」
「後面有什麼打算?想找個什麼樣的?」
梁芙坐下說道:「風雅還是你風雅。」
「早翻過了三十,還不老嗎?」三年在市局工作磨鍊,確讓他性格更沉穩了些,沒了以前張揚跋扈的那股勁,如今終於有了點兒人民公僕的可靠之感。
「能找這這麼一個裝修不錯,口味不錯,菜還不貴的地方不容易了,哥和*圖*書能湊出時間來跟你吃這頓飯就更不容易了。」
「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是不是傅聿城犯什麼錯了?」
梁庵道嘆了聲氣。
「要跟您站在統一立場譴責他才對嗎?可是我很清楚,傅聿城不是這種人,我不能落井下石。」
做父母的,大抵都是這樣的矛盾心情。
今晚兩人嚴陣以待,但梁芙顯然給了他們一個驚喜。
章評玉愣了一下,瞪著眼看她,「……你別想以退為進敷衍我。離婚誰提的?誰的責任?傅聿城是不是給了你委屈受?他是你爸的學生,要真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非得讓他跌個跟頭不可,別當梁家是好欺負的。」
方清渠不應她的揶揄,低頭喝了口茶,神情有些淡,「比不過你忙,發生這麼大的事,連通知我一聲的時間都沒有。」話雖有諷刺,到底關心居多,似乎真是兄長式的責問:你看看,我不過放鬆一會兒沒盯著你,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幅慘樣。
梁芙心裏堵得難受。
「她沒陷在這個事里,也好。至於她以後做什麼,無所謂了,哪怕一輩子遊山玩水,也不是供不起她。離婚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梁碧君自發退避,進廚房去幫萬阿姨燒菜去了,梁庵道這時候不敢再幫腔,梁芙一人得承下全部火力。
客廳里章評玉和梁庵道坐在一起,梁碧君坐在另一側沙發上。梁芙換鞋走進去,先與梁碧君交換一個無奈的眼神。
「不要了吧,」梁芙笑說,「這跟複述自己日記內容有什麼差別?您不嫌矯情我還嫌肉麻。」
「做了這份工作,就無所謂休息時間工作時間了。」
「……是爸爸太愚鈍,沒看出來你需要額外的幫助。」
以往兩人吵架,總是有來有往,現在章評玉論點都拋出來了,梁芙卻一聲不吭,頓時覺得很不習慣,「……你怎麼不說話?對我有意見?」
她看梁芙要反駁,抬手一壓,示意先讓自己說完,「梁家待他不薄,那時候他媽媽要做手術,你爸給安排的;你們結婚,我們沒設任何門檻,房車都不要,甚至出了一部分辦婚禮的錢。工作,也是借了梁家的蔭蔽,在程方平那兒平步青雲。都做到這份上,他有什麼不滿?要離婚,還跳槽去了你m•hetubook.com.com爸死對頭學生的手裡,接一個案子,做受害人代理人,專跟你程師兄那兒的律師打擂台。梁芙,你這樁婚姻,鬧得全家雞飛狗跳,這事兒今天你不跟我聊清楚,以後乾脆就別回來了。」
梁庵道這一陣密切關注著梁芙,擔心自己貿然插手反讓狀況惡化,因此所有消息都是從梁碧君那兒打聽。昨天雖然提前去打探過消息,但是一直沒放下心。
小時候她暗自發誓,一定要做舞台之上最耀眼的那個人,否則就是失敗,就是丟臉。或許,當她已經從舞台上跌下來,卻還要強撐的樣子,才比較丟臉。
「你還維護他?」
梁芙不準備留宿,還是想回自己家裡歇著,她沒開車過來,正好蹭梁碧君的。
和梁庵道聊完,梁碧君往外面去取車。梁芙站在那薔薇攀援的柵欄牆邊,雙肩微微顫抖,羽絨服大衣帽子上的絨毛,讓寒風吹得瑟瑟輕搖。
梁芙笑看著他,「真的,您放心,我肯定是想好了才敢回去的。不然我這好幾個月的時間,不是白度過了嗎?」
趕在節前,梁芙與方清渠約了一次飯。方清渠自調入市局之後平步青雲,如今多少算個小領導,行事越發低調,連與梁芙吃飯也只約了個人均兩百的餐館,生怕讓人抓住生活作風方面的把柄。
梁庵道和梁碧君互相看一眼,都快要憋不住笑。莫名同情起章評玉,其實梁芙過去不講道理,或是現在突然講起了道理,章評玉都不是她的對手。
梁芙笑問:「你要替我出頭?」
「我沒做什麼,全是阿芙自己想通的,我也很驚訝。」
「說得好像你現在多老一樣。」
末了,梁庵道嘆聲氣,「……一直盼著她長大變成熟,現在又覺得,她以前那樣嬌蠻任性也沒什麼不好的。」
梁芙呈上禮物,章評玉接過,看也不看,直接往茶几上一扔。是戰火將燃的前兆,萬阿姨看局勢不妙,小心翼翼問道:「是現在上菜,還是……」
她其實挺誠懇,但章評玉卻當她是反諷。章評玉在公司挺少發脾氣,人有威嚴,但凡把話說得重了些,下屬立馬能夠領會精神。她所有火氣都只衝著梁芙,很不明白怎麼自己一遇到梁芙的事,就能跟普天之下所有無能的母親一樣脾和圖書氣暴躁尖酸刻薄。
在與她的千萬次爭吵之中,他與章評玉永遠願意讓她贏,但前提是,她能做個真正的贏家。
少不得梁庵道出來打圓場,「要不還是先吃飯……」
梁芙笑說:「您跟我的爸的結婚紀念日,我怎麼會不回來?」
「……你是覺得不服氣?」章評玉調門不高,只是語氣極冷,「……我早看出來傅聿城居心叵測,那時候一屋子人都不動,就他主動去給我挪車。你爸替他說那麼多好話,我那時候看在你性格確實變得沉穩許多的面子上,姑且願意相信他確實和別人不一樣。結果呢?」
「沒刪,設置個人可見了。」
方清渠笑了笑,「走吧,送你去停車場。」
盼她一生稚子心,又怕風雨太摧折。
梁芙低低地說:「是啊。」
「和您對著干,我做錯了;要挾傅聿城一定要跟我領證,我做錯了;結婚之後,我的態度也錯了。但我沒覺得我跟他結婚是錯的。」梁芙平靜陳述。
梁碧君雖在廚房,但一直留心外面的動向,聽到這一節,手裡動作都停了,屏息凝神。
正這時候,方清渠手機響了。他接個電話,站起身,「我得回單位一趟。」
進了屋,梁芙先去燒水。
章評玉笑說:「您先等等,我跟阿芙先把事情聊完。」等面孔轉向梁芙,又是另外肅殺神色。
梁芙低頭瞧著伸遠的鞋尖,她穿一件檸檬黃的羽絨外套,雪地靴,沒顧好看不好看,保暖為重。很淡地笑了笑,搖頭說道:「不是。我對那些事,原本就沒那麼感興趣。」
「你突然說要離婚,又消失這麼久不回去,你以為一味綏靖就能避免戰火?而且你是能四兩拔千斤的性格嗎?」
步行街上已換上春節主題的裝飾品,沿路張燈結綵,已有喜慶的氛圍。
那他一定是深愛過我的吧。愛到尊嚴都能舍下。
這回卻不一樣,竟覺得情怯,不知章評玉會如何言辭如刀,但一細想,擔心的卻不是那刀口對準自己,而是對準傅聿城。
他們這頓飯是套餐,一共十道菜,每一樣分量不多,一套吃完倒撐得難受。這兒臨著廣場,就一道走去散步消食。
「你這麼有覺悟,我還真不習慣。」
「你別跟著和稀泥,都是你慣的!那時候讓她晚點結婚,不聽m.hetubook.com•com,非要搞得那麼倉促,現在怎麼樣了?」
梁庵道說:「關鍵時候,還是你這個姑姑管用。」
「嗯,之前每周都去,現在半個月去一次。」
章評玉要說什麼,她不是沒設想過,但真聽著章評玉一頂一頂地給傅聿城扣帽子,她仍覺得言語有積毀銷骨之力。
「有用,您看我現在不是很好嗎?」
他是能明顯感覺到梁芙心態變得鬆弛,不再像之前一直繃著一股勁。
梁庵道四下打量,看她收拾得整潔,沒邋裡邋遢的,放下一半的心。等梁芙斟上熱茶,他沒怎麼喝,開門見山道:「你明天要回家,我不放心,所以提前過來看看。」
「也是因為離婚鬧的?沒心思做這些了?」
梁庵道覺察此時應是自己插話的最好時機,立馬說道:「阿芙,你能認識到錯誤就行了,好好改正。離婚也不是多大的事,反正不管怎麼樣,我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往後,你別再把我們當敵人了。」
梁芙停了車找過去,毫不起眼的一個招牌,上了二樓看見店名,才確定真是在裏面。鵝卵石引路的一條步道,進門有穿藍布旗袍的服務員來迎客,古色古香的裝修風格,室內輕煙裊裊,一縷檀香。
廣場上立著環形石凳,方清渠坐下,點了支煙,「吃飯光說我了,你現在在做什麼?聽周曇說,你舞團的工作也辭了。」
章評玉一面覺得離個婚還這麼拖拖拉拉,一面又覺得,願意冷靜之後再做決斷,確實是大人的做法。
梁芙在門口徘徊了片刻才去敲門,萬阿姨來應的門,客廳里傳來章評玉的聲音,「你還知道回來?」
「那你想了些什麼,跟我說說?」
「你登台嗎?登台我帶著隊里兄弟去給你捧場。」
梁碧君看梁庵道一眼,沒忍心說,離婚當然不是什麼大事,就怕離了婚,梁芙還是選擇在傅聿城這一棵樹上弔死。
「你姑姑說,你去看過心理醫生……」
這一頓飯,其和諧程度生平未見。
梁芙轉過身來,透過淚光,一雙眼睛無比明澈,「……我在想,我媽今天說的話,別人對傅聿城說過嗎?多少人議論過他?只要不跟我結婚,他不必經歷這些,可是他答應了。」
「回來跟我添堵?」
「那還一天發三遍,以前你讀書都沒這麼勤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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