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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芙笑著應一聲，「就來。」

如此殷勤備至，自然因為心虛，他那時把梁芙要離婚的消息透露給傅聿城，一定程度肯定得讓梁芙陷於被動。這種事兒，不就是誰打個出其不意誰佔上風。

邵磊做個誇張的心口中槍的動作，「……別提了，女朋友都沒找著。」

哪知道邵磊卻杠上了，「平常喜歡化濃妝？那也沒事兒，我都接受啊，淡妝濃抹總相宜。我就覺得她好，眼睛鼻子都長到我喜歡的點上了。」

「邵律師再換一個吧，這個妹子平常不是這種形象。」

邵磊看得認真，放大了一張臉一張臉地打量過去，忽說：「這個，這個我喜歡！」

傅聿城說：「是，我沾師姐的光。」說著話，他手臂搭在梁芙所坐那張椅子的椅背上，湊攏去看菜單，要加一份鹽烤秋刀魚。

傅聿城和梁芙默契地沿著這條路繼續往前走，沿街有繡球莢蒾開得正盛，大團白色的花球，從街旁的紅色磚牆裡伸出來。

沒往裡讓太多，傅聿城就挨她坐著，每當司機剎車的時候，兩人的膝蓋總會碰一下，再分開。

梁芙翻手機，找著不久前去團建在海灘上拍的團體照，遞過去給他看。

沒一會兒，楊銘過來敲門，說洗了些草莓，問他們吃不吃。

傅聿城硬生生收回已經快要湊下去的腦袋，「嗯」了一聲。

梁芙捺著激烈心跳聲，聲音平靜地說：「好啊。」

或許一開始就不如沉默。開過去這十五分鐘，梁芙覺得用如坐針氈形容一點也不過分。

直到來了一條微信，回復過後發現時間也不早了，才提出告辭。

繼續往前走，仍然不平靜。

「今年是在京都——需要什麼東西，我抽空給你帶。」

「你說這種奉承話摸過良心嗎？你倆又不是第一次見和*圖*書面。」

他低著頭，恰好擋住了身後的月光，兩人在一片昏朦之中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散場出去，外面一陣舒爽涼風。邵磊開車過來的，喊了代駕，他知道傅聿城出國在即，這兩人一定有話要說，沒留下當電燈泡，代駕一到位自己立刻就走了。

她彷彿才回過神，「嗯。」

梁芙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實在無話可說，背靠著那張書桌，望著傅聿城，「……應該不缺了吧，實在漏了什麼，我給你送去，反正京都也近，三個小時就到了。」

正要放棄，傅聿城拿過自己的手機，「我幫你照著。」

最後，傅聿城和邵磊把那瓶清酒喝完，點的食物也基本消滅乾淨。

傅聿城當然不會放過損他的機會，「老邵吃虧就吃虧在外貌協會這一點上。」

很快那壓軸的清酒送上來，放在冰籃里鎮過，風味恰到好處。

梁芙總覺得自己已無法自然發出聲音，胸腔里心臟還在劇烈跳動，如浪潮鼓噪。

還好她撤得及時，再晚一秒鐘，就不會放她走了。

總是局促，說的話不著邊際，沒什麼重要的，卻不舍離開。

梁芙給逗笑了。她知道傅聿城在旁人面前一貫不苟言笑，但邵磊顯然不屬於「旁人」之列，兩人插科打諢，互相貶損，非得是關係深篤才能如此。

邵磊心一狠眼一閉，「點點點，不過今兒這酒是請梁小姐你的，跟老傅一點不相關。」

要給邵磊看見她平常小臟辮煙熏妝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得嚇得退避三舍。

「好。」

客廳里餐桌上，楊銘已經把電腦搬開了，靠著牆壁還壘了一疊書，牆壁上粘了一塊網格板，上面拿木架子夾著些拍立得照片。

他看中的是紗紗。

傅聿城的行李箱收拾得井和-圖-書井有條，此前自己早就檢查過四五遍，不會有半分紕漏了。無非找個借口。

等服務員收了菜單，梁芙兩手攏著粗陶的杯子，喝著麥茶問邵磊，「你跟傅聿城本科就認識？」

趁著邵磊去買單，梁芙去了一趟洗手間，順便補妝。她酒喝得不多，但也讓雙頰添了兩分薄紅。

邵磊眼睛都亮了，「那真是求之不得。」他說風就是雨的性格，當下便問梁芙有沒有照片給她瞅瞅。

於是梁芙問他護照帶了沒有、身份證別忘了、當地電話卡買了沒有……這些問題的時候，他還得裝得煞有介事，認真配合。

傅聿城隨她搗鼓，自己點燃一支煙，靠著牆等她。

傅聿城沖梁芙使個眼色，梁芙意會，也有點促狹心起，挺想知道紗紗這樣耿直性格的，碰上邵磊這種滿嘴跑火車的會是什麼場景。便說：「……那行，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不過她可能跟你想象得不一樣，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傅聿城給梁芙調了芥末和醬油，把碟子接過去，她很隨意地接過，放在手邊。

「落地在東京嗎？」

梁芙湊攏看一眼，多是楊銘和喬麥一起的，也有加上傅聿城三人的。有一張是三人在大橋上，夜景，傅聿城和楊銘兩人把手搭在喬麥肩膀上，喬麥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往裡挪了一些，給傅聿城讓出位置。

走近一步，就站在她身後，微熱的體溫蒸騰，他還咬著煙，讓晚風一吹，那煙霧盪進她的鼻腔。

梁芙笑了，看向邵磊，「我真點啦？」

很短的時間，卻漫長得已無法呼吸，梁芙受不了，倉皇地退後一步，「……走嗎？」

傅聿城笑了聲。

邵磊有點慌，「……怎，怎麼了？」

傅聿城的行李箱已經收好了，就放在卧室窗ｈｅｔuboｏｋ.coｍ•coｍ戶下方。他打開來再做最後檢查，梁芙就打量他的房間。

傅聿城從鞋架上拿下一雙女士拖鞋，「楊學長給喬麥準備的，你試試看能不能穿下。」

邵磊看來這頓飯兩人就是來「虐狗」的，真正要離婚的夫妻想演這一出隨意都演不出來。

趕在他伸手之前，她已飛快退開，鑽進車裡，笑著同他搖手。夜色載著她飛快遠離，這時候，傅聿城才轉身慢慢往回走。

她掌著車門，已經說過了再見，臨上車之前，忽然兩步走近，輕輕將他一摟，攜一股佛手柑味的清香，「一路平安。」

「感謝我還不請我喝酒？」

梁芙低著頭換了鞋，略小一碼，有一點擠，也不是不能穿，她低聲問了句，「喬麥經常過來嗎？」

「豈止認識，隔壁宿舍的。」說起傅聿城的舊事來，沒人比邵磊更有勁頭，「現在老傅還好點兒，起碼有人味了。剛進大學那會兒，我們沒人敢主動跟他答話。不誇張，他那時候常年頂著一張憤世嫉俗的臉——老傅，來，再表演一個。」

欣賞片刻，後退一步，腳後跟落下，直覺好像踩到了傅聿城的鞋背，立即挪開，身影一晃，被傅聿城扶了一把，站穩。

空間不大，放了一張一米五的床之後，就只夠放下一張書桌了。崇城寸土寸金，這樣一個單間的租金恐怕也不便宜。

點完一合計，應該夠吃。

邵磊還是沒給兄弟造謠抹黑：「追老傅的女生多歸多，但老傅一個看得上眼的都沒有。我一直在想，什麼樣的能入他法眼，今天總算知道了。」

他把手機屏幕轉過來，梁芙看一眼，陷入沉默。傅聿城好奇，湊過去看一眼，也陷入沉默。

「好，我報銷。」

傅聿城沒聽清，「嗯？」

傅聿城完全摸准了邵磊和圖書的心思，對梁芙說：「今天老邵請客，不用客氣。我看二割三分的獺祭不錯，點一瓶吧。」

梁芙跟在傅聿城身後，一路說些小區綠化不錯這一類的廢話。等進了電梯，又是一陣煎熬，她只得盯著貼在廂轎上的旅拍廣告去看，連下面的聯繫電話都認認真真地看了三遍。

偏偏照片里，紗紗不是她平常那樣朋克少女的裝扮。那時候她剛洗過頭髮，也沒化妝，海風裡一頭長發飄散，簡單的白T牛仔褲，很有點兒純情校花的感覺。傅聿城知道，這確實是邵磊最喜好的那一口。

梁芙問：「傅聿城女生緣很好吧？」

傅聿城笑了聲，「真的？」

邵磊趕緊起身往裡坐，給梁芙讓出個空位放包，一面說：「好久不見好久不見。」倒了茶，又順道遞過菜單讓梁芙點菜。

一抬眼，恰好看進他的眼裡，離得不能再近，呼吸聲都能聽見。

梁芙笑了笑。她知道那時候傅聿城一定是在為趙卉手術的事情發愁，而且高考失利，想留崇城沒能留下。

她緊攥著包帶，望著窗外，力求聲音聽起來平靜，「……明天什麼出發？」

傅聿城將她送到樓下，往路邊攔了輛計程車。

「讓你跟著蹭兩口不錯了，再抗議等會兒一口都沒你的。」

「我們那時候，最開始都覺得老傅這人不合群，還老玩深沉，有點兒裝逼。不過久了就發現他靠譜，每逢期末考試，一堆人找他划重點、複印筆記。我大學四年沒掛科，那真得感謝老傅。」

梁芙說：「我們舞團漂亮女生多啊，要不我給你牽線搭橋？」

食物一一端上，鋪得整張桌子只剩下放醬油碟的位置。

吃過草莓，閑聊幾句，梁芙再回到傅聿城的卧室。

傅聿城：「你說，儘管說。」

楊銘在家，依然是佔據了hetubook.com.com餐桌辦公，看著傅聿城帶人回來，嘴長得老大，半會兒才想起跟梁芙打聲招呼。

梁芙停下腳步，掏出手機想拍張照。

邵磊瞥一眼傅聿城，故意裝作十分為難的樣子，「這我就不能說了，平白製造人民內部矛盾，容易得罪人。」

梁芙搖頭，「我說有點小。」

手抖一下，落下去半截的灰，淡藍色煙霧騰起來，他低著頭抽了一口，低聲說：「走吧。」

吃著東西，梁芙問道：「邵律師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走到了馬路邊上，傅聿城攔了一輛計程車，等梁芙坐上去，他忽掌著車門彎腰問道：「我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你要不要過去坐一坐，替我看看還有什麼東西沒收拾好。」

按理說是格外尋常的一張照片，而且那日喬麥所言已經擺明了態度，她還是不想多看，心煩意亂地別過了目光。

她強迫自己排除干擾，踮著腳舉著手機，找了好幾次角度，總算拍到一張尚算滿意的，黑夜白花，似美人月下帶妝出行。

「早上九點。」

梁芙拿筷子尖拈了一小塊芥末章魚，給嗆得眉頭皺起，忙喝了一口清酒。她知道這酒後勁足，想起上回的教訓，沒敢放開喝。

邵磊哀嚎：「我倆是不是親兄弟，敢這麼下死手。」

那花球生得高，梁芙踮著腳，拿著兩部手機，舉得手臂都酸了也沒拍出滿意照片。

「這是給你機會展示誠意。」

「那我回頭給你列一個清單。」

「到了。」傅聿城低聲說。

「……機票你報銷啊，舞團都快發不出工資了。」

一時覺得心臟漏跳，非得屏住呼吸不可。

但光線不足，試了幾次，拍出來的畫面總是噪點太多。她想了想，問傅聿城藉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補光。

好在終於到了，車停在小區門口。

傅聿城：「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