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遠處就是沿河小道，附近的居民都愛往那邊走夜路，前幾天小鎮舉辦過年度文化交流會，河邊兩岸掛滿了整排亮著的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晃蕩。
她低聲說：「我只是打個比方。」
他吸著面頰說：「有區別嗎？反正我沒什麼期待。」
當然，在夏川看來，還有另一種直白的表象，就是我想將我的女兒嫁到你們家。
走了幾步，夏川便甩開了他，但也默認就這樣隨行，當做靜靜地散著步。
蘇越洲認識的人不少，他愛搭訕嘴又甜，不過片刻就問人借到了一根魚竿，興緻勃勃地加入到垂釣隊伍。
夏川將話梅遞了過去，雙手背在身後，低頭看他身邊裝魚的水桶。
地主家的兒子惋惜地說：「可惜你姐姐太驕傲了，她不服。」
夏川走近觀測了下這些人一晚上收穫的成果，有各種大小魚，品種還不少，這河道寬闊流長資源豐富，又是免費開放垂釣的地方，有不少外來人也專門趕來撈魚。
「你剛才為什麼騙你媽說只考了十五分？」
夏川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似在自言自語：「那要是沒父母呢，是不是就不需要感恩了？」
笑到一半他停下來，因為發現她表情躊躇。
在夏川以往的經歷中，但凡蘇越洲經過老王小店附近，總會看見他被老王用言語行動阿諛奉承的場面，那些意思中不外乎表達著對他的誇讚與欣賞。
這周圍的熟人多，除了本地的居民還有外來的遊客觀光，釣魚台邊已經圍滿了大大小小的人。
夏川：等我八十歲吧。
他似不相信：「你感冒了？」
夏川被他說得心慌，辯解道：「這麼多次考試，我只有這一次考砸。」
他想說你傻了吧，話要出口被他止住，繼續給她上反思課：「你就是把考試看得太重要了，考差考好你能怎樣？拿諾貝爾獎嗎？就算有獎你下一步打算幹嘛？將自己打造成另一個居里夫人？沒人逼你去成為多麼優秀的人，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嘛，就算每次都考砸hetubook.com.com了，你看我們鎮上的水多清，以後你學跟他們一起研究釣魚再去擺攤賣魚，也能夠養活自己了。」
「零分？」他輕笑了起來，「全錯也是需要技巧的，你倒是考個零分我看看？」
「就剛剛。」
「傻笑什麼？」走回原處，面前的人朝她攤手。
「考零分對你來說也沒有影響嗎？」她望著前邊橋上的人影，夜間垂釣的人不少，剛巧有一條手掌般大的魚被成功鉤了上來，圍觀的人一片歡呼。
夏川不想再跟他討論關於蚊子吸誰血的理論, 應著他的話道：「難道不是嗎？」
夏川想說你不是看見了嗎，這邊釣魚的人但凡需要吃喝都會來老王家買東西，經過這邊也是熱鬧得不行。
蘇越洲走在裡邊，步調隨意，抬頭望向對岸的風景時，視線恰好飄過她的臉，腦後的馬尾被風輕輕吹起，卻不見一絲亂。
啞巴頓時很想找一根欄杆扶一下。
很快，夏川走到雜貨鋪，直接要了五元錢的話梅。
「……」蘇越洲靜了片刻，在她背後睨視她，張了張嘴嘀咕，「還想著那些事呢，有什麼好想的。」
「你為什麼不服啊？」老王家女兒問她。
夏川覺得經過一下午的反思，自己已經刀槍不入，但凡他再說什麼打擊人的話，也不用放在心上。
「你什麼時候釣的魚？」她不敢置信地盯著水桶。
夏川搖頭。
夏川挪動腳步朝他走近, 這才發現他回家以後換了條常穿的大花褲，只到膝蓋以上, 在暗影浮動中，她彷彿看清了上面那幾根無處安放的腿毛。
夏川戳穿他：「人不可能次次走運。」
「哥哥好厲害啊！」老王家的女兒拍著手掌歡呼著。
夏川望著布滿烏雲的夜空，嘴裏嘀咕：「只有常被蚊子咬的人, 才總會強調它的存在感。」
夏川：那你說說地主家兒子與雜貨鋪女兒之間的可持續發展性婚姻。
夏川數了數，剛好五個，這應該是他最後剩下的幾個子了。
和*圖*書「我想說，其實你說的道理我都懂，謝謝你這麼多啰喱啰嗦的話。」她認真直視著他的眼睛，那裡面有對岸紅燈的光影。
她挪了一小步便不動了, 隨後嗆了一句：「你傻啊, 你覺得蚊子多，就別站在那裡啊。」
夏川想了一通才明白過來，惱笑地反斥他一句：「你才想不開呢！」
他開始數落她因為感冒犯下的罪狀：「中考那次，你感冒落下一節課，錯過了一道例題，後來在考試的時候出現，班上的人都拿分了，就你沒有拿……」
「我……」夏川不知道說什麼好，扔了一粒話梅進嘴裏，拒絕回答。
「沒有。」夏川絲毫不給面子，「這不是靠運氣，說了這是靠技巧，你以為你是姜太公呢。」
「不試試怎麼知道？」
果然被夏川猜中，意料之中。
夏川似在醞釀著什麼，站在台階上動也不動。
「對，買話梅。」他輕輕地握著釣魚竿，不敢很大聲，「有困難？」
「過來啊！」他堅持讓她過去。
蘇越洲：愛情觀。
夏川預感他又要戲弄什麼，她還不至於傻到對他言聽計從，但又不想讓自己顯得畏畏縮縮。
蘇越洲嘖了一聲：「你的意思是它就吸我的血，不吸你的血？」
「怎麼就不可能了？」他嘴裏嚼著話梅，將剩下的扭成一團塞她手裡，蹲下身子寶貝似的去看，「我今天還就是好運附身了，服不服？」
蘇越洲見多出來一個人，笑著問她：「小妹妹，你服不服？」
蘇越洲聽見后呦吼一聲：「那說明你還挺在意的，墨菲定律怕什麼來什麼，你越是看得重要的東西，它越是會有糟糕的表現，這點在你身上就完美地體現了。」
夏川只見他一副沒臉沒皮地笑：「是嗎？那請問為什麼你每次來親戚，就有一堆蒼蠅蚊子圍著你轉？」
蘇越洲被推下了一個台階, 差點沒站穩，他也不著惱，一個勁地在一邊笑。
「你那邊是沒有，站這邊來試試看。」他指指他的腳下。
她點點頭：和圖書「你說得對，你繼續說，最好罵我幾句也行。」
「你吃什麼葯？」他側眸。
老王家的女兒比起大拇指：「服！」
「釣魚是不容易，但是憑藉我今天的好運，說不定我還能中頭彩呢。」他洋洋得意。
咦……
夏川看著他熟練地裝起話梅，不意外被問了一句：「跟蘇家小子在一起釣魚呢？」
「想什麼呢？」他踢踢腳下的石子。
菜花好不容易停止的叫聲這時候又吼了起來，與鐵鏈發出爭鬥的聲音，也許是發現自己的主人被欺負了，想要衝上來救陣。
很快，等她成年了，就會擁有許多屬於她做決定的權利，更像是擁有了為自己的人生主宰的勇氣，那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這就對了。」他突然嚴肅道，「聽說網上那個新聞了嗎？今天有個考生覺得自己考得差跳樓死了，真TM看不起這種受不了打擊的人，早幹嘛去了，第一天考試哪！」
夏川也悠悠嘆氣：「最受打擊的應該是父母，養這麼大突然就這樣沒了。」
夏川兩隻手臂撐開搭在欄杆上，手指輕輕點著，如釋重負道：「我只是隨便說說。」
某人為自己的「傻」作出了解釋：「我不過是想看看, 咱倆站在一起，蚊子比較愛吸誰的血。」
微風拂面，帶著柔和的暖意，藉著朦朧的夜色，讓人漸漸生了些勇氣。
回應他的是夏川惱羞成怒的一推，附帶一聲：「變態！」
蘇越洲難耐地撓了撓胳膊肘, 似乎想到了拿什麼話來反駁她，走到她面前剛好拿頭頂罩住對面的燈火。
「我還不信了。」蘇越洲拿出他一貫的硬氣，手往褲兜里掏了掏，拿出幾個硬幣，往夏川手裡一塞。
蘇越洲沒心情上去安撫，看著夏川扭扭捏捏的神情，二話不說拉住她胳膊往外邊走。
蘇越洲抬了抬下巴，指著左邊過橋的一家亮著燈的雜貨鋪，是老王家開的。
夏川被他說中，這似乎的確成為了一個慣例，並且屢試不爽。
蘇越洲憤道：「對，做人要懂得感恩，什麼都和_圖_書不說就走了算什麼玩意。」
蘇越洲：那換一個談。
夏川是信這一理論的，但對於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就忍不住想反駁：「考試緊張是正常人都會有的心理，我不過是用平常一樣的心理去面對考試，只是早上吃了一顆葯，有些起反應。」
「幹什麼呢？」她問。
夏川說不出服氣的話，用眼神向身邊人求證，大夥紛紛證明確實是蘇越洲親自釣的，並稱這條魚是今晚上釣起來的唯一品種的魚。
蘇越洲顧自往橋上走，撇開話題道：「我讓你看看，蘇少今天的運氣到底有多好！」
夏川朝他確認：「你要買話梅吃？」
蘇越洲轉了個身，背靠著欄杆，手肘微微搭在上面，頭轉過來對她說：「也別再想些亂七八糟的，我們家還不窮，養你到八十歲都不成問題。」
他無緣無故冷哼了一聲。
夏川撅起嘴小聲道：「烏鴉嘴。」
蘇越洲注意到她的眼神, 眯起眼問：「你看什麼？」
「因為她啞巴了。」地主家的兒子說。
夏川忙轉移視線望向周圍，輕咳了一聲：「哪有這麼多蚊子。」
蘇越洲盯著她的側臉，「對啊，今天天氣不好，打雷閃電的換做誰都不爽，大家都這麼過來了，偏偏你中槍了，你說你倒不倒霉？」
「沒錯，這次考得確實比我預期的高太多了，只能說我蒙得厲害吧。」他轉過來看她的臉，「你呢，只能說你運氣不好，按照實力來說你應該考得更高，很明顯你不是屬於應試型的。」
說著說著又胡扯開來，夏川懶懶地掃他一眼，說：「你以為釣魚那麼容易？」
夏川走回橋上的途中，看著身邊亦步亦趨的小女孩，腦補著地主家的兒子與雜貨鋪的女兒百年好合的場面。
她說得是真心的，倒是讓蘇越洲愣住了。
蘇越洲也說：「人是不能次次走運，但天有不測風雲，你不能保證下一刻不會變天，也不能保證下一次英語聽力不會繼續打雷下雨。」
居然……有點溫馨。
蘇越洲：什麼時候再來談談人生觀ｗww•hｅtubｏｏk.ｃoｍ.ｃｏｍ？
「考前感冒不是第一次了吧？」他肯定地說道，「這也是你的心理作用在作祟。」
蘇越洲沒聽見她說的，湊近去問：「你剛剛說什麼？」
蘇越洲：……
他就在門邊, 存在感太強。
老王收了她的五個硬幣，將話梅裝好了遞給她，順便將自己店內正在寫作業讀五年級的女兒叫出來，「別寫了，跟姐姐一起去看哥哥釣魚。」
「感冒藥。」
一陣風吹來，河面泛起粼粼波光，夏川似是得到了足夠的安慰，聲音很小地說了一句：「我會懂得感恩的。」
「別說了。」夏川打斷他，「我算過了，加上那個分數，我也上不了一中。」
老王是這條街上的小靈通，什麼風聲都能吹到他耳朵里，什麼現象也能被他盡收眼底。
「這問題沒意義。」她接著否認，「但是不一定會是我。」
「這麼短的時間？」她顯然不相信。
「現在好多了。」
夏川跟著上台階，滿臉黑線。
她將疑慮放在心裡：「沒有，我現在去買。」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才盯了一會兒，他臉上浮現類似於羞澀的神情，彆扭地轉了開去，嘴裏咕噥了句：「既然都懂，還裝什麼裝……」
到了人少的地方，夏川忍不住問。
夏川突然在扶欄邊頓足，她轉身望向河面，左側橋邊一排人在垂釣，氣氛靜謐又融洽。
「給我去買話梅來。」
蘇越洲沒經驗手又生，沒過多久就要拉起線看一看，每次都拋到不同的地方。周圍人笑稱年輕人沒耐性，一時間哈哈取樂。
他回頭看她，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說：「你別想不開。」
「什麼裝了？」夏川追問。
蘇越洲突然間想到了自己的女神。
夏川站直身子面對他，臉上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她沒戴眼鏡的時候，眼睛很清澈明亮，尤其是在這樣的夜間，雙眼會閃著亮澤的光芒。
蘇越洲轉過頭來問夏川：「我沒耐心嗎？」
小劇場
夏川：談什麼？
「嗯。」她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