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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朝小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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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燈火闌珊處

番外一 燈火闌珊處

怪不得。
邵其軒從來沒想過他和謝闌珊會分手。
謝闌珊有謝闌珊的驕傲。
法蘭克福機場。
以前兩個人也不是沒鬧過彆扭,他年少氣盛,總挾著「指腹為婚」的名義得意揚揚。謝闌珊氣惱了,就會頂他一句「我們還是算了吧」。這句話一出來,邵其軒就老實了。那一天,也是這樣,細細一想,卻又不是這樣,他倆沒有鬧彆扭,就在和和氣氣的氣氛之下,謝闌珊對他又講了一遍:「我們,還是算了吧。」
他幾乎是自告奮勇,跑去攬下了這活:「我去,我去找她!」
他忽然起身,在她面前站直了,站出了一個男人的形狀。
去過感情的絕境后,她才明白,原來感情這回事,是不能用善良來說的。
當晚,她飛去了法國。
他本來以為,謝闌珊會對他實行「你從哪兒來就滾回哪兒去」的閉門羹政策,如今有這待遇,他受寵若驚。
謝闌珊忽然起身,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徑自從他身邊走過,像是不再關心這件事般。與他擦身而過時,她終於像是放棄般,嘆息一聲。
他們一起養小白鼠,再一起將小白鼠解剖做實驗。兩個還未成年的學生尚未學會心狠手辣,將小白鼠綁在實驗台上,一刀下去傷了在場兩人一鼠三個未成年的心。實驗成功后他倆畢恭畢敬地將小白鼠火化埋了,又畢恭畢敬地彎腰致敬。謝闌珊抬手擦掉眼淚說「我絕對不會讓它白白犧牲」,立志要做最好的醫生、救更多的人時,邵其軒心想就是她了,她肯不肯嫁他都要娶她了。
兩人握手,對方把他的手握得緊緊的:「我是謝闌珊醫生派來接你的。闌珊今天有一個重要的醫學會議要參加。我叫喬治,美國人。」
「不是。」
可是一切都沒有用,她是了解他的,邵其軒是一個十分負責的好醫生,這就意味著,他必不是一個好情人。
「和我沒有關係。」
這件事,謝闌珊永遠不會質問邵其軒。
他不肯放開她,一點點都不肯放。兩人你來我往,胸膛這麼點的地兒,一個打著,一個受著,這就熟出一對情人的距離來了。
邵其軒拖著一個小行李箱,一張機票在手裡被他捏過來捏過去,捏得幾乎不成樣子,汗津津的。廣播里一遍遍和_圖_書提醒登機時間已到,最後一遍提醒時,邵其軒終於壯士就義般霍地站起來,自我鼓勵:「好,走!」
怪不得,她總覺得,這些年他沒有消失過;怪不得,她時常會有他在身邊的錯覺;怪不得,每一次她遭遇困境,都有人替她解圍;怪不得,謝闌珊在和邵其軒的這一場感情里,傷了心,疼了肺腑,依然沒有學會斷腸無聲。
她從前很少這麼叫他,總是叫他「其軒」。只有惱了他,才帶上姓。
邵醫生笑了。
謝闌珊怒目:「邵其軒!你跟蹤我?」
邵其軒湊到她耳邊,對她哈氣:「我就是跟蹤你,也不打算改,老子就是看上你了,怎麼樣……」
他抬頭,看見一個金髮碧眼的異國男人正朝他揮手。
但他那時真沒想過,謝闌珊會不肯嫁。
「她的情況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我沒有把握。」
「那個,紀以寧的狀況,你覺得怎麼樣?」
感受到他的不安分,謝闌珊耳根一紅:「邵其軒,不準動手動腳。」
「謝謝,麻煩了。闌珊……呃,謝醫生還好嗎?」
邵其軒胸中一暖。
邵其軒看了看自己,有些傷心。
而邵其軒犧牲的,還有一樣更大的。
這一眼,他不明白,她恨他的不明白,於是看得兩個人都傷心得木訥,沉默了很多年。
好可惜,這麼善良的男人,和他在一起,她卻不幸福。
小時候,兩人一起玩,再大一點,他們開始一起學醫。
身為未婚妻,在訂婚周年宴會上被他放棄,她臉上再沒關係,心裏也是有關係的。
「你以為我剛才說那句話,是為了博取你的同情?」
人生二十九年,需要邵其軒做決定的機會其實並不多。
他忙,他失約,他的生活里越來越沒有她,她都沒有說過什麼。男兒心,天下事,唯國家與信仰不可負,她不會用感情綁住他。
她在他的醫院病房中,聽了病床上的一個女孩講了一席話:「謝小姐,邵醫生昨晚在和你的訂婚一周年宴會中突然離場,你知道是為什麼嗎?我告訴你吧,其實他不是來醫院做手術,而是來陪我,因為我打電話對他說我不舒服。謝小姐,我叫楊樹,沒有你的家世,也沒有你的樣貌與才華,但是我有的,你沒有。和圖書我有病痛,多幸運,對邵醫生這樣的男人而言,最能揪住他的心的,就是病人的痛。
她是給過他機會的。
機場。
謝闌珊眼底漸濕:「是不是,和你沒關係。」
唐易掃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打什麼小算盤。
她猛地一掙,將人甩在沙發上,這次是真的不再理他了。
謝闌珊忽然氣息不穩。
一個男人,用儘力氣,能顧及到只有這麼多,對這一個好一些,便會對那一個淡一些,經年累月,顧此失彼,不是傷了這一個,就是疼了那一個。
「難說。」
「你用這樣的方式去抓住他,不覺得可憐嗎?」她沒有回頭,留給病床上的人一句話,「為了一個男人,就放棄做健康人的機會,永遠拖著病,才能博取他的同情。這筆交易,不划算的。」
邵其軒轉頭去看她。
她不僅不肯嫁,一併連訂婚都毀了。
逢年過節,謝闌珊都沒有再回來,只把父母接過去住,而她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邵其軒兩眼一瞪:「你說什麼?」
她就真的這樣跟他算了。
「有,和我有關係,」邵其軒居高臨下,盯著她,「我守了你這麼多年,你的事,我不可能放過一點點。如果真有男人打你的主意,那麼我只能提前對你說一聲抱歉,這種男人,我只能幹掉他。」
「謝闌珊——」
「謝醫生,我身體不舒服,你給我脫掉衣服做個檢查好嗎?」
門當戶對、世家相交、指腹為婚、情投意合,他的一切認知都告訴他,他和謝闌珊是不會分手的。
聽完,謝闌珊轉身離開,不言半語。
謝闌珊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說完後半句:「雖然沒有把握,我也可以試一試。」
話說的是人話,活乾的就是禽獸的活。
可惜那時的邵其軒,天真爛漫得幾乎有些蠢。
一給,就給了很多次。
她打開門,就看見邵其軒正睡在沙發上。
邵其軒知道唐易是暗中給了他機會。
唐勁對危機有著本能的敏感,知道許多「不是好事」的苗頭,這是唐家出來的人會有的本能。被唐勁暗示過的,十有八九成了壞事。
謝闌珊眼眶紅透了:「邵其軒,不要以為我很好欺負,會這麼容易就原諒你。」
他抱緊她:「嗯,那我們好好地重新認識一和*圖*書下彼此,好不好?」
「我治得好天下人的病,卻醫不好你留給我的一刀。」
「哦!請放心,有我在,她很好!」喬治笑容爽朗,「我對女朋友,可是很細心的啊。」
她這會開得鄭重,各國首席專家齊聚一堂,哇啦哇啦各講一通,她又是個講禮貌的,做不出早退這種事,只能陪著一起哇啦哇啦,一天下來,頭昏腦漲。
「那個男人,不是你的男朋友對不對?」他悄然環住她的肩,收緊和她之間的距離,「你不可能,會對他動心。」
身後的楊樹笑著感慨:「我早就聽聞謝小姐性子淡泊,倒是沒有想到,連今日也能保持這樣的好風度。」
他也不瞞著,把自己撐得筆直,頭一次撐出了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
「撇開唐易不談,以寧也是我的朋友,」他告訴她,「她需要你,所以我來找你。我知道,以你如今的身價,沒有預約的話,是不可能立刻和我回去的。但是,我還是想試一試。」
流年經轉。
她猛地抬頭,對上了一道清醒的視線。
「對,我就是這樣對你的,怎麼樣?」他不瞞了,承認,「你走的那一天,我趕去了機場;你來到這裏,在酒吧整晚整晚地坐,我陪著你;你被人欺負,每一次都有人替你解圍,那些都是我的人;你把自己關在實驗室,連命都不要,每一天都有人給你準備合你胃口的三餐,是我吩咐的;你全世界地跑,你很敏感,有好幾次你都覺得有人跟蹤你,對,是我;在倫敦你突發高燒,病情嚴重,在意識不清的時候,陪在你身邊的人,也是我。」
他犧牲了,一段感情。
「……」
就在四年前,她終於對這個人心灰意懶,還了戒指,退了婚,站在他面前對他講:「如果對你而言,病人永遠比我重要,那麼這樣一個邵醫生,我就把他還給他的病人吧。」
謝闌珊怔住。
他拍著胸脯打包票:「不會,闌珊不會。」
謝闌珊笑了下,放下咖啡杯,眉睫微垂:「邵其軒,你這次來,是來求我辦事的吧?」
謝闌珊回到公寓的時候,已是凌晨。
至少在二十六歲之前,他沒有想過。
謝闌珊笑了:「邵其軒,是你先不懂得珍惜的。」
「你——」
大到他那個年紀尚未明www.hetubook.com.com白,一直到他從男孩長成男人時才會懂得,他原來犧牲了這麼大、這麼多。
但是,不質問,不代表不在意。
邵其軒怔了下。
「我去對一個女人認真,你覺得會是什麼樣子?」
邵其軒吃了個閉門羹,再起來面對她時,帶上了點「我是來辦正經事」的態度,唯恐再一次被她拒絕。
直到那一次,她終於失望了。
邵其軒咬了咬下唇。
邵其軒聲音平靜,一種徹骨的靜,是只有在情關愛劫中生過、死過、撐過去后,才會有的靜與悟,入得了界,出得了世。
這些年,這麼多事,他如何能似親歷般,如數家珍?
「我知道。」
謝闌珊連名帶姓叫他時,他就會緊張。
這手,他忽然就不想繼續握下去了。
一句話,被她講得一波三折,邵其軒頗有被人牽著走的鬱悶。
唐易最後沒拆穿他,只對他交代:「謝闌珊是這方面最好的醫生,紀以寧的事,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她轉過臉,沉默以對。
「我會回國,接下紀以寧這個病例,」她淡淡道,「你是醫生,我也是。你有的責任感,我也有。所以你不必對我說剛才那些話。」
他睡得沉,這時差倒得很失敗,一覺從下午睡到了現在。謝闌珊站在沙發旁看了他一會兒,想到了四個字:滄海桑田。
「……」
邵其軒心裏一緊。
他一字一句告訴她:「當年你走,特地選在我主刀做手術的時間,下午一點四十二分的航班;你來到這裏,連續一個月,你每晚都在酒吧過,也不喝酒,只是坐著不走,有好幾次都被人欺負了;後來你開始整日待在實驗室,三餐顧不上,把時間都給了工作;再後來你聲名鵲起,世界各地跑,好幾次都在途中累得病倒;記不記得你在倫敦那一次?你高燒到三十九度,意識不清的時候說了一句,你想喝一碗童年巷上的咸豆漿。」
她彎下腰,伸手撫上他的臉。前仇舊恨,都化成了淡淡的一聲自嘲:「知道嗎?你是一個好醫生,但不是一個好男人。」
所以當邵其軒知道唐易在聯絡謝闌珊時,他是激動的。
「……」
她有些被人愚弄的氣惱,拂袖想走,邵其軒將她的右手握住了。他握得很緊,手指摩挲著她的手心,那是一種久別hetubook.com.com重逢的貪戀,有情有欲,摩挲著摩挲著,就摩挲出一個男人的樣子來了。
唐易和謝闌珊私交不錯,唐易開口,謝闌珊不會拒絕。
她甚至沒有跟他吵過,平平淡淡地,淡著淡著就散了。
唐勁對他暗示過,女人太靜,不是好事,她可能已經把你恨得千刀萬剮,就是不肯跟你吵,那就意味著,一切都無力回天了。
喬治仍然握著他的手,好脾氣地重複了一遍:「女朋友啊,她是我的女朋友。」許是以為眼前這個東方男人是女朋友的好朋友,遂又拍胸脯大力保證了一番,「請你放心,我會把她照顧得很好!」
他的戰場通常在手術台上。往哪裡開刀,怎麼下刀,用什麼力度,這些才是他熟悉的領域。在這個領域里他刻苦努力,因著一些天分,年少成名,收到鮮花、掌聲。這些又促使他更刻苦更努力,於是一個出類拔萃的醫生就誕生了。他誕生在眾人的期盼中,也誕生在他自己對自己的嚴格要求中。這樣的誕生通常帶著點犧牲,比方說,犧牲了童年、快樂、一切年少成名的孩子都應該犧牲的東西。
話剛落下沒幾天,他認定不會的謝闌珊就跟他退了婚。
邵其軒在閘機入口,就聽見一聲生硬的中文叫喚:「邵醫生?」
「你一直都是這樣的,病人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你回來,」他終於這樣說,把這些年隱忍了這麼久的話,說給她聽,「我不是唐易,我做不到即使你不願意,賭上一切也把你強行留在我身邊這種事。當年你說,一個人只有一生,過去了就再沒有了,在有我的人生里,你沒有了快樂,所以你希望,在今後沒有我的人生里,你可以來得及再快樂些。謝闌珊,就因為你對我說了這句話,我沒有資格再出現在你面前。我想了很久,甚至在你的航班離開后我買了下一班航班跟著你一起來了。這些年我時常來這裏,都沒有讓你知道。我單方面來看你,有時看一天就走,有時會看一個月再走。這算不算守一個人呢,我不知道,我只清楚,我對你是認真的。」
反倒是他自己,已經是要靠著唐易給他的機會才能去見她的陌生人了。
「邵其軒你給我滾!我是婦科醫生!」
謝闌珊猛地看住他:「邵其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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