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一斛珠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一章 兄長

第十一章 兄長

子虞聽了感到有趣,同時又疑惑欣妃怎麼有了說笑的興緻,說道:「娘娘真是好性子,遇到這樣的事還能談笑風生。」
消息傳到瑞祥宮已晚了七八日,欣妃又氣又惱,她在南國做公主時順風順水,到了北國卻步步維艱,稍有差池就為眾人所詬病。可是想了片刻,她凝重的表情一收,神色間又恢復了些許光彩,對子虞道:「臣子是這世界上最狡猾的人,總以為自己高瞻遠矚,預防這預防那,如果事情真的發生了,他們會說:『看,當初就被我們預見到了』;如果沒有發生,他們又會說,幸虧我們預防地早……真是做鬼做神都是他們!」
妃嬪們的目光不住在明妃和欣妃之間流連,似在比較什麼,明妃坦然自如,欣妃心下稍有不快,只有裝作不知。
子虞頓覺不寒而慄,身子微微顫抖。
淚水模糊了視線,待羅雲翦支開衛士,走到她面前時,子虞抬頭只含糊地看見了他臉上的驚訝,傷悲,無奈。
「睡地真沉,」絳萼淡淡一笑,「剛才是做了什麼夢?我看你亂擺手。」
妃嬪們聊著一些閑事,皇后和欣妃就說了一些宮中的規矩,又問了幾句南國的景況。今日宮中齊聚,都是來觀察這位新來的妃子,眾妃嬪都隱隱把目光放在欣妃身上,順帶也打量著後面的子虞和絳萼。
去的時辰並不算晚,殿中卻早已坐了好些人,幾位容華和修儀正陪著皇后品茶。
絳萼也悄悄對她說,並沒有看到穿秋香色綉石榴樣鞋的宮女。這個線索本就飄渺難尋,她們也並不如何失望。
「是永延宮的衛尉和衛士。」宮女小聲提醒。
明妃盈盈一笑。
子虞覺得奇怪:「怎麼不叫醒我?娘娘那裡如何?」
欣妃心想這個時侯決不能讓人小瞧了,特意挑了一對翠十八子手串作為回禮。十八顆質地光澤幾乎相同的翡翠珠,上下兩端穿珍珠,中間的六瓣花式結牌上嵌著紅寶石,精巧難言。便是文妃這樣嫻靜沉穩的人,打開禮盒時也露出驚嘆。對著前來送禮的子虞和穆雪笑容可掬,言笑切切,留坐了許久才讓她們離去。
一開口,聲音嘶啞,雖不像傳聞中八旬老媼那般,卻也與她姣麗的面容格格不入,欣妃暗自惋惜。
羅雲翦憐惜地看了妹妹一眼,扶住她的肩膀,沉聲說道:「四妹,大哥本不想和你說這些,可你要好好聽著,現在我們好不容易保得性命,就不要去動那些愚蠢的念頭——這世上有那麼多的冤屈,真正能沉冤得雪的又有幾樁,便是真相有一日能大白于天下,也不過是史官手裡寥寥數筆,那時你我都成了黃土,又有哪個羅家後人去享受真相大白的喜悅。」
欣妃的吉牌摔碎一事像是投進hetubook.com.com湖中的石塊,引起軒然大|波。朝臣們本就對南國第一美人之稱的她飽含警惕,為了防止皇帝沉迷女色,他們不斷勸說皇帝,欣妃是敗國公主,不祥之人,這些大臣根本不了解欣妃的品行,只從吉牌之事衍生到天意——反正天意飄渺難尋,可以隨他們大做文章。
子虞由滿心期望變地心焦不已,暗暗責怪自己的莽撞:事先沒有打聽清楚,或許今夜是大哥輪值永延宮,更或者,剛才大哥並沒有瞧見她。
她心想,這聲音怎麼如此像三姐,想要細細地看一看,伸手去撩帷帳,手一抓,卻什麼也沒有抓到。
走出歩壽宮外,天色尚未晚,一溜的雨青色瓦片反著夕陽,淡淡的青光虹影,如有霞光籠罩。只是宮牆巍峨,子虞仰起脖子才能看見半個日頭,顫巍巍的似乎快落進宮殿里去了。穆雪也發現此處宮牆似乎比別處高出許多,轉過頭去問緣由。
凝視著大哥的臉,子虞半晌說不出話,沉默了片刻,她才輕聲道:「大哥以前最像父親的!」
聽得她的哭聲,羅雲翦如被針刺了一般,手攥緊拳頭站立著,沉默而不語。
回瑞祥殿後,欣妃沒有了早上那般的興緻。按制午後還有一場命婦的覲見和宴席,可欣妃來自南國,此處並沒有相近的嫡系,所以變得無所事事。
「像父親那樣不懂變通,不懂鑽營?」羅雲翦被她的話刺痛,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如果像父親那樣,我就該明知必死也要上京申辯,然後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一樁笑談,我這樣做,除了丟掉性命,還能得到什麼,難道南帝會因此饒恕我們,難道那些人就會良心發現?」
子虞等的疲憊,正要離去,官道的一頭驀地轉過一團燈火,漸行漸近,衛士走動的靴聲橐橐在暮色里挺得格外分明。她忍不住仔細打量過去,燈火后勾勒出一個輪廓,身量高大,眉目英俊。
「大哥現在已經是永延宮的副衛尉了。」子虞道。
欣妃上前按制行大禮,殿中頓時安靜,眾人都打量著這位南國來的公主。
子虞瞧她神態恬美,鬆了一大口氣:「娘娘,我們來日方長。」
絳萼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一聲:「瞧瞧你的臉色,我還指望你去寬慰娘娘呢。」
子虞回到自己的房中休息,才靠在枕上,頃刻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子虞感到那些探究的眼神,心裏有些緊張,端正的站著不敢動彈。
眾妃嬪都應聲答應。
轉眼已是五月中,春光老去,院里的丁香留不住芳香,廊前的杏樹早就綠蔭華蓋。宮內宮外的氣氛跟著夏日一起炎熱起來。
她又望向官道,宮殿飛檐上掛著的紅日還未落下,光和_圖_書線也好——大哥路過必然會看見。
她聽見有人喚她的名字,轉身一看,有個人坐在她的床頭,面容隱在帷帳外,模糊地看不清楚。
子虞還年輕,可這時卻不禁感慨:命途多舛,她記憶里的大哥彷彿已經是上一輩子的事了。
「傻丫頭,」羅雲翦艱難地一笑,「父親那樣耿直的脾氣,得罪的人還少嗎,也許是有人覬覦父親手中的兵權,也許是父親得罪的權貴……只怕,當時朝堂上下都聯手了。」
子虞抑著心頭的激動,搖了搖頭:「沒事。」
子虞茫然地張大眼,恍然想起——北國不是他們長大的故土,在這裏他們孤立無援。
皇后說出這一番話后,氣氛變地有些拘謹,又坐了一會兒,妃嬪們紛紛告退。皇后也自覺地有些累,欣妃便帶著子虞和絳萼離開了。
欣妃在皇后的左下方坐下,這才發現四妃中已來了兩位。一位是曾碰過面的淑妃,還有一位模樣文靜素雅,頗帶些書卷氣,聽她說話也是輕柔恬靜,想必就是文妃。
回瑞祥宮的途中,子虞摸了摸腰間,神色一慌,便對穆雪說自己的玉佩丟了,要回頭去找。讓穆雪和隨行宮女自行回宮,她轉身走了回去。
羅雲翦轉過頭,望向遠處宮殿里燈火通明,子虞瞧見他眼裡又恢復了那種鷹雋般銳利的光芒。
宮中人多口雜,本就愛道是非,欣妃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一些宮人對瑞祥宮的態度極為冷淡。唯獨歩壽宮的文妃遣人送了些北國宮用器物來,又給欣妃捎了幾句撫慰的話,顯然是在與欣妃交好,這讓宮中不少人感到驚訝。
「我知道你和娘娘想的都一樣,」絳萼挽住她的手,緩緩道,「你平時這麼機靈的人,怎麼就沒轉過彎來呢。我們是初來乍到,宮裡宮外都盯著,要是陛下現在就當公主如珠如寶,那不是把我們都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早開的花就容易早謝,我們是要在這裏紮根的,有了耐心才能長遠。」
遠處的好幾座宮殿已經上了燈,稀稀落落的彷彿是天上掉落的星辰,分明極近,瞧著又遠的很。偶有一陣風過,檐角的光點就晃動起來,一點點的流光瀲灧,又似流螢。
可心裏有個聲音催促著她,必須要見大哥一面。
子虞從未見過他這種神態,急的又掉下眼淚:「大哥,是我失言……你能活著我不知道多高興……」
「摔碎那天我就料到了,這反應一點不稀奇,隨他們怎麼說,」她低頭想了片刻,微笑道,「現在我知道陛下不親近我並不是出自本心,這就夠了。」
子虞走到九華廊,來往宮人不絕。她忽然發現自己的釵環衣飾太過顯眼了些,忙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將頭上的發簪珠花取下。
和*圖*書子虞抽泣著,看到大哥的黯然,心裏莫名一痛,這還是她那個隨父親四處征戰,颯爽豪氣的大哥嗎?他的模樣沒變,可是一雙眸子失去了往昔的光彩。當年得勝歸來,縱馬京郊的少年意氣,彷彿從他的身上消磨殆盡,眉宇間空留滄桑。
「子虞!」
欣妃綰髮梳洗后,帶著子虞和絳萼去交泰宮拜見皇后。
皇帝被煩的多了,眼看這議論有擴大的趨勢,回答了朝臣們四個字:無稽之談。官員們眼看皇帝的耐心將要磨盡,很聰明地偃旗息鼓,更重要的一點,皇帝月余沒有踏進過瑞祥宮——朝臣們欣喜地聯想到,他們的直諫起了作用。
子虞略感詫異,把剛才的話又思量一回,點頭道:「我知道了。」
皇后見幾乎宮中的妃嬪都到了,笑著說:「前些日子我還覺得宮裡太過冷清了,今天才算添了些熱鬧。我想起一個故事,今天趁著都在說給你們聽。聽說邽鈴平原上有一群羊,那裡土地肥沃,草長得特別好,羊都喜歡在那裡生活,當羊越來越多,有些羊都擔心草原上的草不夠吃,於是想辦法把瘦弱的羊趕出羊群,讓他們被草原上遊盪的狼給吃了。原本相安無事的羊群就這樣開始變地分散,它們即害怕草不夠吃,要趕出其他羊,又害怕其他羊害自己,久而久之,分散的羊群被狼給一隻只的吃光了,」皇后抿了一口茶,眼光一一從眾人的臉上移過,說道,「其實草原這麼大,怎麼會不夠一群羊吃呢,那些自作聰明的羊,在傷害其他同類的時候就沒有想過自己的處境變地多麼危險——我想你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吧?」
原來是夢!
歩壽宮的人多,她又剛從那裡出來,自然要遠遠避開。在南國時就聽瑤姬指點過宮中布局,沿著玉華門還有幾處宮殿,都是品級低,在宮中尚未出頭的妃嬪所住。那幾個宮殿由長廊相連,廊名「九華」,要出玉華門,這是必經之路。
「大哥,我們怎麼辦,文嫣又怎麼辦?」
子虞簌簌地落下淚來。
絳萼微嘆道:「娘娘等累了,陛下沒有來,只好去睡了。」
文妃的貼身宮女將她們送出宮,此刻聽了穆雪的發問,笑嘻嘻地向前一指:「女史不知,前面那條路,是通向玉華門,」手指一轉,她又指向另一邊,「而那裡過去,就是永延宮。」
房中昏昏暗暗,不知是什麼時辰,她掀起床幔,驟然一驚,還真有一個人影坐在她的床邊,仔細一看是絳萼。
「我會儘力。」子虞軟軟應聲。
離得還有些距離,子虞遠遠一眺,走在最前面的衛尉的身形動作竟這樣眼熟——讓她的心重重一跳,緊張起來。不消片刻,人已走近,她看清了他的臉,身子頓時僵了一剎,心和-圖-書如同燒起火來,唇微翕,硬忍著沒有出聲——那是她的大哥,羅雲翦。
她獃獃看著他們走過,心糾結成一團。
皇后說道:「怎麼還能稱公主,都已經是宮中的姐妹了。」
子虞忍著傷心,緩緩道:「大哥說的我明白,過去的我們不能再去追究,可是大哥忘了么,文嫣還在南國,難道我們就此不管她了嗎?」
大婚那日後,皇帝再沒有來過瑞祥宮,之後雖然賞賜了不少東西,卻也依稀平常,欣妃為此消沉不已。子虞三人不住勸慰,收效卻不大,欣妃聽了她們的話,只嘆息說:「那天他待我這般溫柔,我還以為自己是特別的……」三人聽了這話,反倒不知如何介面了。
「你……」子虞抱怨道,「嚇死我了。」
絳萼見她要起身,說道:「晚膳都過了,你要是累就別起了,我讓人幫你熱些點心。」
與皇后見過禮后,她轉頭看向欣妃:「這位就是新來的公主吧?」
皇后穿著一件紫緞裙,端坐在最上首,笑著同眾人介紹:「欣妃自南國千里迢迢的來,這和我們也是一場緣分,大家要多照看些。」
子虞也就隨之閑了下來,這場千里姻緣,整整耗費了大半年的時光,而現在就突然這樣沉寂下來。子虞知道,欣妃的不高興不止於此,還因為皇後上所說的故事——那隻被趕的羊顯然意有所指。
砰的一聲響,她的手磕在床沿上,頓時驚醒。
殿中又攀談了一會兒,明妃姍姍來遲。她穿著一襲嫣紅的儒裙,衣襟上精繡花鳥紋飾,來時裙裾蕩漾,潑如紅霞,明麗非常。今日是欣妃第一次請安,她卻穿地比欣妃和皇后更見華麗,進殿時如一團彤彤火焰,叫人不敢逼視。
「大哥!」子虞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倉促間狠狠吸了口氣,卻堵地心口陣陣痛楚,一眨眼,大顆大顆的眼淚就往下落,「大哥,家沒了,我們的家沒有了。」
子虞一怔,想起了小時候的那一天:娘親做了桂花糕——那可不是坊間做的普通樣式,真真是采了八月正盛的丹桂,擠去苦水,用糖蜜浸漬,再和著糯米蒸出。一年做不了多少,也就兩籠,府里上下一分,子虞只能得兩三塊,文嫣嘴饞,吃完了自己的,還要偷她的,母親每每縱容文嫣,她氣地惱了,把剩下的一塊砸在地上,哭著就跑出去了。躲在後院的假山後,傍晚時分,大哥找到了她,眉間緊擰,滿臉焦急,見到她的時候並不責怪,揉著她的頭髮說:丫頭,為了這麼點事,連家都不要了?
後面的故事不用說,子虞已經明白了,大哥當時無路可走,如果要對南帝辯白,只怕沒有到京城就會性命不保,所以只能如傳聞一般,做了北國降臣。她被其中透露的信息驚呆和_圖_書了:「是誰要這樣對付我們家?」
「子虞,你就打算這樣混混噩噩地過下去嗎?」那人問她,聲音輕柔地彷彿是落地輕羽,不驚塵埃。
子虞和穆雪在南國時就曾聽說過這條通道,好奇地多看了幾眼,迎著她們的目光正從那一頭漸漸走近幾個人,穿著緋紅色的侍服。
眾嬪妃無不回答:「明白。」
玉華門通向外廷,永延宮則是皇帝處理政務的所在,這條路顯然就是宮中的「官道」。
穆雪一拉她的袖子:「你這是怎麼了,眼圈都紅了。」
子虞夢的糊裡糊塗,也沒什麼好說的,問道:「什麼時辰了?」
絳萼沒有答她,站起身,點了盞燈拿來,房裡頓時多了光亮,燈罩上畫著幾隻彩蝶,在滿屋淤積的黑暗中栩栩如生,燭火搖映下讓人生出撲翅欲飛的錯覺。
子虞皺起眉,心裏感到一絲說不上來的失望:欣妃的樣貌品性在宮中也算是少有的,北帝的反應怎會如此冷淡。她又想起自南國起,欣妃待她親厚,情分非一般主僕可比,那份悵惘感同身受一般,更加鬱郁。
如果是別的妃子說剛才那樣的話,會讓人感到話里有音,可這位明妃雖只短短說了幾句,卻自有一種颯颯風姿,吸引目光,叫人難生惡感。
這一等直等到暮色沉靄,宮燈初上。
「如果能在這裏出人頭地,那些擺弄我們命運的人,就再也奈何不了我們了。」
羅雲翦見子虞哭聲漸止,神色哀傷地說道:「我與父親的部眾失散,突圍之後才知道他已自刎謝罪,我立刻帶所剩將士回京,可是途中遭人暗襲,僥倖存活性命,養了幾日的傷,醒來時外面已經在謠傳我羅家叛國……」
羅雲翦伸手輕揉妹妹的頭髮,這才發現她已是及笄的少女,楞了片刻,柔聲勸道:「我們現在又能為她做什麼呢,沒有權,沒有勢。」
「這不過是陛下安撫我的一個閑職,」羅雲翦看著她,似乎還在看一個孩子,「有背景的普通衛士,說話都可以比我更硬氣一些。」
欣妃靜默片刻道:「是呀,來日方長。眼下這些才不過是明槍,暗箭還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呢。」
子虞時不時會猜想當今聖上是個什麼樣的人:在南國時,他被民眾傳為殘酷冷漠的王者,在欣妃的眼中,他是溫和多情的良人。據聞他還是太子時,就領兵平過藩國之亂,是個難得一見的優秀將帥,他也愛好琴畫詩詞,對名士才子尤為寬厚——這一些,是子虞從宮裡東挑一點西撿一塊地聽來,虛虛實實,並不能做十分的真,而宮中人只是含糊地議論,子虞覺得聖上難以揣測,心裏更加敬畏。
羅雲翦搖搖頭:「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個待字閨中的女孩,還沒有見識過那些殘酷醜陋的事情。」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