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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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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菊花

第十六章 菊花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一縷掛花似的暗香,始終纏繞著她。
子虞還想湊近了聞一聞,突然有人尖聲喊:「住手。」
欣妃眼見皇后把話說僵了,女官們也不敢出聲打岔,看來只有她來調停。她側過臉對皇后說:「妾見識不多,可看郡王的面相,也絕不是福緣淺薄的人,且郡王正是好年紀,何愁子嗣問題。」
子虞走了過去,也許是因為屋子太陰暗,也許是眼前的情況太詭異,讓她的心突突跳個不停。
回宮的路上,西頭已經躲進牆裡頭,瞧也瞧不見了,只有半天的晚霞,五彩錦緞似的鋪成開,子虞走著,正好站在那片彩雲下面,她想——宮裡這麼多想要出頭的女子,她也終於成了其中一員。
子虞望了一眼,竟覺得皇后這一刻出奇地美麗。欣妃大概也有同樣想法,走到珠簾前站住了,沒有上前,宮人們立刻送上榻椅,鋪上茵褥,讓她坐在皇后的身邊。
子虞沒好氣地說:「我還想平安活下去,不想為了摸不著邊的權勢富貴糊塗丟了性命。」
這是葯香,子虞匆匆下了判斷,心裏又是一陣奇怪,這裡是瑞祥宮的偏僻角落,平時只有打理的人,什麼人在這裏煮起了葯。
楊公公似乎知道她所想,和善地笑道:「女史別多心,副衛尉只是事務繁忙,抽不開身,並沒有什麼要不得的事發生。」
羅雲翦拉過她的手,手掌上有長期握劍挽弓的粗糲繭子,微微刺痛子虞的皮膚,可她覺得心裏更痛一些,垂頭不語。
「是嗎?那我現在就叫人來,弄明白這到底是什麼?」
子虞一聽便知道是大哥讓他來的,將他領進房中。她的住處比一般的宮女大了許多,擺著一道百雀蘇繡的屏風,兩邊還有幾樣精巧的擺設。楊公公走進去,神色平常,也沒有到處張望,看樣子倒真是御前伺候,見慣市面的。
「我們不會一輩人看人臉色生活,」羅雲翦灼灼地說道,「若有一日,你在內宮,我在朝中——我們一定能重整羅家,就在北國!」
「臣無福緣。娘娘生辰將近,故而不敢報與娘娘知道,怕衝撞了娘娘。」趙琛少見皇后發怒,忙請罪。皇后卻冷哼道:「妻不賢,家有禍。」趙琛默不答話。
「哥哥就是有這種心思,也該提前讓我知道,」子虞扯起嘴角笑了笑,甚是苦澀,「連兄妹之間都不能坦誠,在這宮裡還有什麼意思。」
子虞剛才不過匆匆瞥了一眼,現在又覺得不對,再仔細看看藥方,覺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曾見過一樣。她想了又想,終於想起,那還是在南國的興德宮裡,瑤姬曾給她們看過一個方子,用藥和這張有異曲同工之處,幾種主要的藥材都是一樣——這方子,是安胎用的。
子虞稍一怔忡便反應過來,立刻跪地叩首。周公公微含笑意道:「這不是瑞祥宮的女史嗎?」子虞稱是。皇帝的目光轉到她身旁的花上,問道:「這是什麼花,看起來倒是少見。」
宮女們知她喜歡,當著欣妃的面把佛像擺在最顯目的地方,兩廂都覺歡喜。
楊公公將簪子遞給子虞,淡淡道:「女史別嫌我唐突。副衛尉與我有大恩惠。所以忍不住想提點女史兩句。我看這房前來往冷清……若是自己都不愛惜,別人又怎麼會高看你,要說在這宮裡,不擺些姿態,是要被欺負的。」
子虞錯愕不已,口微張,卻發不出聲來。
「瞧這花,」皇帝的口氣彷彿無盡惋惜,「除去了周圍的野草,也不會盛開……可惜了。」
趙琛也沒有料到欣妃當場賜書,謝恩之https://m.hetubook.com.com後一抬頭,便看見珠簾後走出一個人來,身姿娉婷。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捧上經書。經書的封皮是灰色的,襯地她的雙手玉雪剔透。趙琛知道深宮內院不能隨便探看,此刻卻不禁抬眼看去。
皇帝點了點頭,沉吟道:「這大概是每個人都會犯的錯,朕在小時候也做過。」他拿花聞了聞,發覺並沒有香味,隨意地一扔,花朵正好落在子虞的裙邊。他看過來,彷彿這才發現有個人跪在花枝旁,語氣平和地說:「起身吧。」
子虞再也聽不下去,推開門就走了。直到陽光照在身上,她才覺得緩過一口氣來。再也不敢往回望,她匆匆往正殿跑去。
她轉身朝角落的房間走去,推開了門。這間屋子倒很寬敞,通風也好,只是處在角落,透不進一絲陽光,看起來有些陰暗,屋子的角落放著一個藥箱,當中有個小火爐,煮著一罐葯,香氣就是從這裏飄散。偌大的屋子,卻沒有人守著。
皇后道:「怎麼能拿你的心愛之物。」欣妃掩唇道:「東西雖好,也得放在需要它的人身旁。」
子虞聽到這裏,不知為何,心突地一沉。欣妃轉過臉來,目光在子虞穆雪身上流轉一圈,然後對穆雪說:「把經書給郡王。」
趙琛沒有謝恩,反而面現躊躇。皇后挑起眉:「莫非還有什麼事瞞著我?」趙琛道:「臣的妾室前日在內院不慎跌倒,孩子沒了。」皇后吃了一驚,臉上騰地竄起怒色:「這是第幾個了……你妻室久無所出,妾室的孩子卻一個都保不住!」
不遠處,站著一個宦官,子虞認得他,那是御前內侍周公公,他領著一個身著暗青常服的人——正是皇帝。
他說地很輕,只有兩兄妹才能聽見,卻好像雷霆一般打在子虞的心上,攜著風暴萬鈞,讓她反應不及,她眼前彷彿晃過了許多張臉,恍恍惚惚的好像都是親人,又似是而非,不像自己認識的,可每一個都在問她:
大概是有了心事,她走得比往常慢,路過院子西邊的偏殿時,忽然聞到一種香氣,若有若無,不留心就容易給忽視過去,可今日卻偏偏被子虞給注意到了。
「睿繹小時候也做過這樣的傻事情,」皇帝捏著花,微微笑道,「把枯枝上僅存的花朵摘下來,拿到朕的面前,說不能讓這些花跟著枝葉一起枯萎。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卻也會做這種傻事——美好的東西總是短暫,哪說留就能留住的。」
欣妃在簾后對皇后說:「說起來,穆雪是我身邊得力女官,曾冒犯過郡王,藉此良機,也好謝罪。」皇后笑笑:「不過是小事。」
「是葯三分毒。」宮女哼了一聲道,「誰能分清是毒還是葯。在宮裡,用藥害人的都有,用毒的又有什麼可怕。女史,出了這個門就忘記吧……省的有一天,你會忍不住問我來要一滴堇汁……」
走到近處,她又仔細打量了四周,發現地上擺著一張紙,邊角起了褶子,像是被人看過了許多次。子虞好奇地拿起來看了看,上面就寫了些藥名:紫蘇,砂仁,白朮,續斷等等……每樣葯幾錢標註地清清楚楚。
「一捧雪?」皇帝低低笑了一聲,「名字很有趣,可有什麼來由。」
有人風一樣衝到她的面前,從她手中搶回瓶子,手勁很大,動作卻很小心翼翼,好像瓶中是什麼瓊漿玉液,怕灑落一滴。子虞默不作聲地看著,這個宮女她曾見過,只是近看比上次遠看更顯蒼老,讓她估摸不出年紀。
看見子虞走近了,宦官含https://www.hetubook•com.com笑招呼:「這一定是羅女史。」子虞看得仔細,發覺自己確實不認識他,問道:「公公是……」他和善的說道:「小姓楊,在永延宮當差,曾受過羅副衛尉的恩惠。」
永延郡王接過經書,又覺得書上還留著伊人的手溫,沉吟不語。
子虞搖搖頭:「哥哥怎麼比我糊塗,後宮這麼多女子,想要尚主不計其數,可是真正成功的能有幾個,其中兇險萬分,我們沒有背景沒有靠山,憑什麼去在這風口浪尖爭奪。」
周公公也笑道:「三殿下孩子心重。」
「倒不是不妥,」楊公公呵呵笑了兩聲,說道,「就是太素淡了。剛才我在門口看見一個與女史一樣品級的姑娘,打扮就要比女史精神多了。」
那一天的事子虞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不知是不是那宮女向欣妃說了什麼,一連幾日內殿都沒有召子虞去侍候。絳萼察覺到,私下來問她「可是哪裡得罪了娘娘」,子虞本來還想解釋,話到了嘴邊卻咽了下去,她心忖此事解釋也是無用,此時又覺得欣妃行事不夠磊落,連親近的人都半分不信,生出一絲心灰意冷,索性不去多想這件事,也不去欣妃面前討巧奉迎。
子虞打斷他的臆想:「那也不必謀求尚主,哥哥有才華,自有出人頭地的時候。」
欣妃這段日子時常讓宮女帶著經書,有時念上一段,祈求平安,不想現在倒用上了。
「這是南國冀州出的花種,人稱一捧雪。」子虞答道。
當拿到一個長頸細瓶時,她手勢停住:別的藥瓶上都寫著名稱,這個瓶子上卻空無一字,且瓶身光潤,觸手即溫,是整塊玉鏤空鑄成,與其他藥瓶差別甚大。
皇后剛才已注意到欣妃的目光,笑著說:「各宮都送了些東西,如果就此擱置起來,她們還都當我心中輕視。」
子虞知道他說的是穆雪,說道:「在宮裡招人耳目終究不好。」
以前的重重疑團,彷彿頃刻間煙消雲散,想通這些,子虞反倒冷靜了。
皇后的生辰在十月末,還有十余日的光景。宮裡上下已經開始來往交泰宮,各宮的妃嬪更不敢怠慢,紛紛殷勤地在皇後面前走動。往年已是如此,今年大概因為四妃缺了其一,妃嬪們的心思就更活絡了。
說到這裏,子虞已覺得無趣,平白多了些感慨。看了看時辰,也該輪她去內殿侍奉,便稍稍打理后離開了。
子虞微愕,終於明白,她們看人的眼光差異太大,看到的東西永遠不同。她笑著搖搖頭,沒有和絳萼爭辯,悠悠道:「你倒有閑心去談別人,輪到我們,還不知是什麼樣的好處和壞處呢。」
這一眼更覺得驚艷。這宮女穿著雅緻,微微垂著頭,頸項優美。只因他遲遲沒有接過書,她朝他看了一眼,眉目間彷彿盛入日光,光彩奪人。
你甘心嗎?
可笑容瞬時僵硬。
子虞重新梳理頭髮,插上簪子,自己覺得收拾好了,這才往御苑而去。這一路上想的是——那楊公公的談吐是有些見識的,看樣子又和哥哥大有關係,不知道這當中究竟有什麼因緣。
這日來了一個陌生的宦官,站在她的住處外,看衣服平常,可神態沉穩自如,像一個老練的宮人。
楊公公看了她幾眼道:「女史平常都做這樣的打扮嗎?」
她一時生出好奇心,想要看看其中到底是什麼,拔開瓶塞,頓時一屢幽香逸了出來,細細脈脈,沁入肺腑卻是一陣涼意,香味卻並不獨特,近似桂花。
子虞悄悄吁了口氣,不知為何,心裏七上八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和圖書感覺。
還沒等子虞給他倒茶,他從袖中拿出一張小紙條。子虞拿來一看,確是哥哥的筆跡,約她午後在御苑相見,有事相商等等,看到這裏子虞已覺得有些緊張,需要託人帶信,不知道哥哥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皇後為他賜座,兩兄妹聊了些家常,也許是顧忌欣妃在場,話題都不深,了了帶過。不過雖是隻言片語,也能看出皇后與兄長親情深厚。
剎那間子虞想起了很多,她低頭去看,這一叢花也敗死了大半,只有其中一枝,奇迹般地開著花苞,似開猶未開。子虞心裏一動,伸手將旁邊它生長的敗枝折斷,又將旁邊的橫生的雜草清理了一下,湊過去聞了一下,其實還沒有香氣,可她卻聞到了一種懷念,彷彿還是過去,母親一直沾著這種草木清新的味道。
「羅女史這時候該去內殿侍奉才對。」那宮女瞪著她,忽然冒出一句。
她的臉色平靜下來,對哥哥輕聲說:「讓我再想想吧。」
欣妃來到交泰宮前,宮人們等候已久,都知欣妃與皇后投緣,忙不迭將她引進殿內。欣妃來交泰宮並非第一次,皇后素來節儉,內殿布置地簡潔雅緻,金玉之物卻不多。今日一反常態,殿內擺上了許多精巧名貴的珍玩,欣妃瞅了幾眼,其中幾件連她都感到有些驚嘆。
她把方子放回原來的地方,轉身打算離開,誰想裙角勾到了藥箱,她剛轉過身子,藥箱砰地一聲摔倒,瓶瓶罐罐一陣搖晃,發出的聲響讓子虞心驚。她怕驚動了別人,忙將藥箱擺好,拾起那些藥瓶,一個個放好。
子虞看了穆雪一眼,只見她面色霎時蒼白了一下,捧著經書走出珠簾時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皇后也覺得剛才幾句說重了,臉色一緩,道:「再看看吧。回去好好約束你的妻室。」趙琛點了點頭,神色平淡,卻好像不甚在意。
那宮女陰測測地笑了笑:「這是堇汁。世上最無聲無息地毒藥。」
「想不到女史年紀雖小,做事卻已很老成了,」楊公公道,「可女史還看地不夠透徹,招人耳目固然不妥當,可要是只甘於平淡,遲早有一日會變成宮裡的朽木腐土。人活一世,難道就求這樣的結局?」
子虞微怔,不由反問:「有什麼不妥嗎?」
子虞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迹,卻怎麼也找不到。她執意知道真相,站著不動。
鼻子忍不住一酸,子虞悄悄嘆了口氣。這時聽到背後有輕微聲響,她以為是哥哥來了,回頭露出微笑。
子虞知道穆雪心中不甘,可經此一件事後,她反倒沉寂了,井井有條地打理事物,這樣的情形,像是一塊大石扔進了湖中,撲通一聲后卻只有微微幾道漣漪。子虞暗暗猜想——她一定有自己的謀算。
皇帝「唔」了一聲,似乎聽進去了。子虞垂著頭,只能看到皇帝衣服的下擺,用水青色的絲線綉著如意紋,他一走動,便如同微波蕩漾一般,走到她面前才停下。子虞頓時緊張起來。
后妃兩人攀談了一會兒,言辭親切。皇后一抬頭看見欣妃身後的子虞穆雪,誇獎道:「南國不但巧匠過人,就是你身邊的這些人,沒有哪個宮能和你比。」欣妃柔柔一笑,正想客氣幾句。外面已有宮人來通報,延平郡王求見。
子虞被他說得悵然,喃喃道:「難道我們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子虞笑了笑:「讓公公見笑了。」楊公公搖頭:「在宮裡兄妹相依,彼此能這樣顧念,叫人羡慕才是。」子虞只覺得他很會說話,句句都聽著中肯,又重重答謝了和_圖_書他幾句。再看看日頭,哥哥約她相見的時辰也差不多該去了。
欣妃笑了笑,又道:「妾在東明寺得了一本經書,本來身體有點不適,可自從得經以來,倒比以前康泰多了,可見真有祈福的作用,今日借花獻佛,就贈與郡王吧。」
子虞心裏騰起一股怒氣,冷眼看著她:「這是什麼?」
幾日前皇帝還對后家頻頻賞賜,念及此,皇后又叮囑兄長行事不可倨傲,莫要辜負皇恩等等。話題轉了一圈,她才問到兄長家中之事:「去東明寺之前,還聽你府中報信,說妾室有了喜訊,今日我這裏這麼多精巧的東西,你挑一兩件回去,就當做我的心意。」
子虞掌管著瑞祥宮上下調動,平常的宮女瞧見她都會恭恭敬敬,可這個宮女卻不怕,把瓶子放回藥箱,慢悠悠地說道:「女史不是都看見了嘛。聰明人該知道,什麼樣的問題該什麼時候問。」
子虞看了她一眼,對絳萼的本分安己感到一絲怪異:「延平郡王家有悍妻,算不上什麼好歸宿,穆雪就算心裏有不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子虞瞥了一眼旁邊的花枝,剛才她只注意到花苞,現在才看仔細:花枝的根部已經潰爛,這朵花原來根本不會開了。
「就算有自己的打算也沒有用,雖說這裡是宮廷,人人都盼望著出人頭地,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幾個,做到後有好下場的又有幾個。」絳萼在閑聊時這樣說。
「就算只是孤注一擲,難道不值得我們去爭一次?」羅雲翦眼睛一亮,眉目間豁然開朗,「以卑微之身尚主,後有滔天權勢的,史書並不少見,妹妹你哪樣不差,為什麼不能一試?」
皇后的生辰又讓宮中熱鬧了幾日,深秋的最後一屢溫暖便悄悄消融殆盡。草木零落,世間萬物彷彿頃刻間洗盡鉛華,露出了憔悴的真顏。
周公公突然道:「陛下,何必親自動手,小人來就是了。」子虞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卻感覺到皇帝低下了身子,衣袖與她僅咫尺距離,她幾乎忍不住要抬頭看一看,耳邊聽到枝葉輕微搖動的聲音,原來皇帝將花折了下來。
她的聲音尖銳,說話並不好聽,子虞心中本來就不痛快,現在更是憋了一股氣。
子虞緩緩站起來,膝蓋酸麻,都使不上力,等她站直了身子,皇帝和周公公已經轉身走了。日光澄淡地攏在皇帝的身上,在青磚上留下修長的影,彷彿淡墨勾勒而出。
皇后坐在胡床上,一旁的珠簾被宮女們高高捲起,簾影透進深秋的日光,澄凈而淡然,細密地彷彿絹紗,映在皇后的身上,為她華麗的衣裙攏上一層迷離的光彩。
與其這樣庸庸碌碌地活下去,不如轟轟烈類地活一遭。
皇后看了欣妃一眼,道:「怎麼如此不巧。」欣妃心知延平郡王是皇后的胞兄,親疏一目了然,因此道:「娘娘與家人小聚,妾就不打擾了。」皇后拉住她的手,微笑說道:「照理該讓他迴避,你避什麼。」說罷,讓宮人們放下珠簾。
趙琛進殿時就發現有其他宮的宮女,再一看殿內情形,就知有另一宮的妃嬪在簾后,當下依次拜見。
子虞那日只見過延平郡王的背影,光從聲音判斷出對方是個囂張跋扈的人。誰知延平郡王走進殿內,看起來正是而立之年,身著常服,身形高大,氣宇軒昂,讓她頗覺得意外。
等了一會兒,羅雲翦都沒有來。子虞見天色尚早,在菊花園外轉了兩圈。這一下讓她發現了角落裡種的一小叢花,那是南國移植來的品種,又叫「一捧雪」,花開時如繁星點點,潔白無暇,似雪又猶帶暗香,是hetubook•com•com菊花中的名品。子虞的母親是最愛花木的,父親曾為她求來過許多稀有花種。這一捧雪曾讓母親惋惜不已,說極難養活。
子虞垂著頭,想了又想,道:「沒有什麼其他原因,只因為這花盛開時雪白一團,被人稱做一捧雪,前人有詩頌菊『此花開盡更無花』,它在菊中謝地最晚,鄉間又有名叫做『最後花』。」
絳萼微哂:「還有我們做主的餘地嗎?不過是各有各的緣法。」
羅雲翦搖搖頭:「沒有權勢依靠的才華,能有什麼用呢?就算有這麼一天,那時候你不是沒落到小門小戶,就是在侯門朱戶里小心翼翼地度日……文嫣呢,我們與她永生永世別想再有見面之日。」
欣妃含笑點頭,讓絳萼將帶來的檀木匣奉上。交泰宮的女官接過後,在皇後面前打開,放的是一尊玉脂佛像。面目雕工細緻,佛身皎潔無暇,皇后見了,輕嘆:「哎,南國巧匠名不虛傳。」
子虞一時看得出神,皇帝的腳步忽然停下,轉過身來。子虞竟忘記低頭迴避,正對上皇帝的目光,她的心在那一霎那幾乎忘記跳動。這雙眼並沒有如子虞心中想的那樣銳利逼人,反而透著一種溫和,又如淵池古井,深不可測。子虞不知那目光是不是看向自己,只覺得他隨意一掃,就移開了。
子虞不去內殿侍候,事就少了很多,日頭還未升到當空,她已覺得無所事事。
羅雲翦聲音沉穩道:「不是不讓你知道,而是不能讓其他人瞧出端倪……我們現在是什麼身份,叫人看出來了,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子虞,如果父親還活著,家中的兄弟自有依靠,沙場建功,朝堂封侯不在話下,而你們姐妹,應該在閨閣里無憂無愁,等著那些王孫貴胄上門提親,那時你該憂愁的不過是衣飾妝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戰戰兢兢地過活,」羅雲翦想起了過去,連連苦笑,「若是哥哥現在有權勢有能力,也該拼盡全力為你覓一個如意夫婿,讓你不必瞧人臉色,埋沒在這深宮裡……」
「你只看到郡王的壞處,怎麼就沒看到他的好處?」絳萼淡淡道,「年少英俊的公子固然好,可並不是每一個都有會個做皇后的妹妹。」
羅雲翦看了她一眼,眸中一掠而過的精芒讓子虞心驚,他緩聲說:「與其這樣庸庸碌碌的活著,不如轟轟烈烈的死去。」
等了許久,日影西斜,羅雲翦才姍姍來遲。子虞站在花叢邊,定定地看著他,明凈直率的目光讓羅雲翦不敢直視。
子虞再也不能保持臉上的平靜,詫異地瞪著她:「毒藥怎麼放在藥箱里。」
羅雲翦約她的地方正對著歩壽宮,它的主人已經貶為文媛,去了北郊的皇陵。子虞抬眼望去,宮殿與上次見的別無二致,只是宮前清冷,與過去是大相徑庭。園子的南邊種著一小片菊花,還沒有謝去,其中還有兩枝開得正艷,讓子虞嘖嘖稱奇。
子虞怔怔地看著他。他已轉過身,從妝匣旁拿起一支簪子。那是白玉雕成的一支芍藥,晶瑩細緻,玉質溫潤,花瓣輕而薄脆,被日光輕輕一映,如蘊寶光。這是欣妃賜下的,她自己戴覺得太素雅,賞賜時說最適合子虞。
趙琛這才想起,幾個月前在宮門附近瞧見一個宮女,他取笑兩句,就引起口舌。原來,她的名字叫穆雪。
那宮女果然神色一變,狠狠地盯著子虞,子虞平靜地看著她。過了半晌,她才一嘆:「本來是為女史好,你卻不領情……呵呵,告訴你,這個東西萬金難求,卻並非什麼好東西,光是知道它的人,都沒有一個好下場。女史,你還想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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