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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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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狩獵

第二十三章 狩獵

「今日你也要一試身手?」睿定看著她已換好的獵裝,問道。
她很快就有了答案,有人撩起了帳簾,讓珉山腳下的風肆意闖了進來。子虞回首,但見帳外珉山黝黑,山坡上掛著冰輪銀盤,皎皎月色像是水銀,隨來人的步伐傾瀉了一地。
子虞淺淺笑道:「它的羽毛美麗又難得一見,誰能不喜歡。只是射死它,羽毛黯然失色,於我無用,放了它,於我也無害,說不定緣分深厚,日後還能相見。」
子虞微一詫,營帳外已經響起了入林的鼓聲。
「殿下一向小心謹慎,不需奴婢多言」穆雪道,「今日無論是南國有所圖謀,還是他人蓄意布下的陷阱,殿下都不值得以身犯險。至於太子,殿下更無需擔心。不知世事的人,或許會把皇後娘娘當做慈眉善目的女人,可是殿下應該明白——三皇子的前車之鑒還在眼前。」
她靜靜地躺著,心裏悄悄數著數,一、二、三……數到後來連自己也記不清了。帷簾的另一頭似乎又有人走了進來,腳步稍重,是衛士。壓低了聲音向皇帝稟報,子虞不想去聽,耳邊模模糊糊地飄過聲音,渺渺真真,隔著千重遠似的。她覺得不安,神思迷糊間翻了個身,皇帝沉和的聲音從那一頭傳來:「睡吧。」
幸好弓箭未離手,子虞立刻握弦張弓,緊張凝神以待。關於狼的故事,她聽過許多。睿定也曾告訴她,野外狩獵,遇狼比遇熊更兇險。狼一般都是群體出沒,且生性狡詐狠戾,攻人不防,稍有鬆懈,就從背後撲上咬斷獵物脖頸。
子虞默默地傾聽,她發現:這位帝王很少直斷地表達好惡,但他的意見卻不受任何人左右。
等她回到營地,留守的衛士已走了一半。子虞環顧四周,覺得氣氛太過安詳平靜,心裏隱隱覺得哪裡不妥。回營帳內休整了片刻,她心內的不安始終不能消散,便讓秀蟬和幾個下人去探聽消息。須臾功夫秀蟬便跑了回來,神色也有些驚異,對子虞略欠身,說道:「王妃,皇后和后妃都已出獵,除了我們,沒有其他留在營地里。」
這聲音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奇異力量,她終於在輾轉反側的不安中沉沉睡去。
「為什麼?」睿定問。
子虞不防他突然發問,抬頭看了看天空,指向遠處雲煙飄渺的地方,「大約是那個方向。」
「呵!真是天真,」皇帝唇角略彎,「教你打獵的人並不用心,沒有把你教成一個好獵手。」
第三次鼓音響起,營外人聲躁動,子虞走出帳外:原來是禁衛整裝待發。
「不會,」子虞黯然道,「棋早有定局,不是卒,也會是其他的。陛下方才說卒可惜,受規矩所迫,才不得不走到這一步——不是卒影響了棋局,而是棋局決定了卒的走向。」
子虞一整天都心事重重,沒有想到皇帝會如此輕鬆,應道:「妾不精棋藝,恐讓陛下敗興。」皇帝不在意的說道:「無妨。」
睿定一愣,凝視她,見她神色堅毅,雙目幽深,彷彿下了偌大決心,心中終於信了三分,揮手讓衛士稍退開。穆雪感激地對他微笑,柔聲道:「今歲開春,皇后曾勸陛下,讓殿下歸藩就任,后得殷相勸阻,陛下才打消了念頭。自那時起,殿下往來交泰宮的次數也少了,這事,奴婢沒有說錯吧?」
「小人是隨侍陛下的,今日在出營時才見過晉王一眼,」周公公道,「不過照以往舊例,晉王應該是回營了。」
皇帝側過頭看了她一眼,道:「從獵場回南朝,要經七州十九城,還有若干縣城……若你是南朝皇子,會選在這裏偷襲,然後再萬里跋涉逃回去嗎?」
子虞被這兔起鶻落的一幕驚呆了,轉頭看去,皇帝手持彎弓,含笑站在不遠處。隨侍的狩人從後面走出,抬起獵物。子虞一眼瞥見灰狼鋒利的爪牙,心中后怕不已。
睿定看著她,神色木然,片刻后才道:「你想要什麼?」
「自然處死,」周公公肅然道,「獵場地勢寬大,讓刺客混在其中防不勝防,太子晉王齊王都是皇室子孫,豈容有失,禁衛已經將所有刺客當場格殺。」
「說吧,能讓你以性命相搏,若不說出口,不就白費一場。」
又走了幾步,子虞自覺無力挽回敗局,不由輕嘆。皇帝看了她一眼,隨手拿起了卒,這步棋自過河后他從未動過。子虞心想他是不是又有妙招,於是聚精會神地看著。
宮女瞧出他並不盡信她的話,撲通跪倒在地:「奴婢雖是南人,絕無一句虛言。何況殿下,王妃不也是南人嗎?」睿定聽她提及子虞身份,心中不悅,正欲喝斥。宮女哀聲道:「殿下對奴婢真無一絲印象嗎?奴婢與王妃是一同隨欣妃娘娘出嫁來此的,在金河時,殿下領禁軍相迎百里。入宮之後,殿下在交泰宮前吹笛,奴婢也隨侍在旁……奴婢、奴婢叫穆雪。」
子虞默默向他跪拜行禮,他擺手示意讓她起身。
周公公等她換衣時早就離開。子虞細打量四周,掀起重幃,這才發現,她所處的不過是隨營的一隅。不知是誰想出的主意,在營帳中垂一道帷簾,隔成兩間。她休憩的一半不過是一塌一燈。而這一半還有坐塌和書案。
「誰知道呢?」子虞穩住紊亂的思緒,說道,「就算他不是,南國的皇帝可是個虎狼之輩,就算有什麼瘋狂的行動,也不叫人意外。」
由南入草原,睿定很快與太子和南國二皇子兵分三路,草原勢大,片刻就掩蓋了他們的身影。睿定的目標是珉山西側的密林,那裡有虎熊出沒,比起山雞野兔不知勝出幾籌。驕騎衛士是他下屬,長久培養了默契,又年輕氣盛,聽說這個計劃,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無不表態:「願隨晉王同去。」
睿定愕然,怒火已消融一半。這宮女幾次三番的舉動都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又驚又疑,這是草原里又一個捕獵的陷阱,還是意外的一個收穫?
睿定按轡不動,冷冽的目光注視和圖書著來人。衛士將身前的人托扶下馬,眾人這才得見,原來是個宮女。衛士稟報道:「路上死了四個狩人,馬蹄凌亂,似乎遇過爭鬥,小人不敢走遠,在兩裡外發現這個宮女,躲躲閃閃,形跡可疑。」
御駕收拾妥當,在天色將晚的暮色時分就趕到了落霞湖,正值餘暉還未盡散,彩絮染紅小半片天空,又倒映在湖水中,粼粼波光閃動,如少女秋波,瀲灧動人。
那宮女聞言抬起頭,忽然「啊——」的一聲低呼。眾人看過去,那宮女體態濃釺合度,風舉起她的衣袖,翩然若飛。她抬手順了順鬢髮,露出的面容如月下海棠,麗色難掩。
明妃上前時張望了御駕隊伍一眼,忽然瞥見內官近侍中有一個身形嬌小的,再仔細一看,身姿窈窕,長發曼髢,心中冷笑一聲。她行事一向潑辣大胆,於是指著躲在後面的子虞道:「你,上前來。」
子虞驟然轉身,駭然一驚:一隻灰狼躲在幾株野花后狠狠盯著她。
正意氣風發地往密林賓士,近衛古毅忽然面色古怪,拉緊韁繩,在隊伍前端停了下來。青年衛士紛紛駐馬,睿定以目示疑,古毅解釋道:「風行好像受了傷,在上空示警。」眾人抬頭,果然見飛鷹在天空中盤旋,飛的姿勢也有些古怪。在古毅的指令下,鷹飛落下來,眾人這才發現,鷹的一腳被箭所傷,鮮血淋漓,若不是差了半寸,當場就能將鷹射下來。古毅不住心疼。睿定的面色卻突然沉了下來。
皇帝對她的坦誠抱以讚賞,回頭命令衛士將獵殺的動物賞賜一些給子虞,其中有好幾隻狐狸、狼和獐子。子虞看地訝然,想不到半日功夫就有這麼輝煌的獵績,不禁低聲驚嘆道:「好身手。」
卒到底發揮了大用處,在皇帝巧妙的安排下,一步步接近,直至吞了帥。子虞垂下眼,讚歎道:「陛下布局高明,妾萬不及一。」
「殿下若不信,奴婢願以死明志。」
睿定沉吟不定,已有衛士自告奮勇:「殿下不宜犯險,讓我去一探究竟。」睿定點頭答應,隨即兩匹驕騎脫隊離去。眾衛士都預感到草原上正發生不同尋常的事件,個個精神振奮,警惕四周。過了半晌,兩騎馳回,其中一匹的馬上還多馱著一個人。
她眼中似乎燃著灼灼光芒,連雲霞在她的身後都為之失色,引得一眾衛士都為之側目。
子虞身著宦官服飾,就隨內官一起走在御駕最後,到了營帳前,眾人皆跪拜行禮。子虞一一望去,皇后及后妃,東宮太子夫婦,齊王睿繹,晉王……都衣冠齊整,方才周公公說受到驚嚇,分明虛言,皇室貴胄們臉色安泰,彷彿遊樂歸來,哪裡有驚嚇的跡象。
皇帝呷了口茶,不置可否,擱過這話,又道:「你生於南國官宦之家,積于舊習,難道不曾念過故地?」
周公公慌忙擋身在子虞身前,皇帝緩步走來,神色凜冽,目光寒徹如冰,眾人皆垂目,明妃也悻悻然低下頭去。
坐著思索了一會兒沒有答案,子虞決定親自去一探。欣妃和明妃的營帳正好相鄰,她過去走了一圈,果然瞧見只剩下幾個留守的宮人。子虞叫住一個走過的衛士,問:「兩宮的娘娘去了哪裡遊獵?」
子虞聽著,心裏覺得此事不合情理,想到剛才皇帝說起南逃路線,難道轉眼就成了真?
他音色醇厚,在寂靜中卻讓子虞嚇了一跳,她謹慎地回視他。
他的披風已經解下放在一旁,面容沉靜,似乎在沉思什麼。可在子虞抬眼一瞥的剎那,他就捕捉到她的眼神,淡淡掃了她一眼,忽然開口道:「晉王妃,今天你做了一件讓我吃驚的事。」
一干皇室重臣隨同禁軍站立一側等待御駕。
她的舉動讓眾人受到驚嚇,已有宦官上前來攙扶。只有當首那人不為所動,日光籠著他的身影,讓他沉穩的面容如同上好筆墨描繪而成,波瀾不興。子虞掙紮起身子向他叩拜:「陛下……南國諜人……」話只說到一半,她目眩頭脹,眼前昏暗,唇齒不聽使喚地顫抖。皇帝像是要聽清她說什麼,又走上前兩步。
睿定神色平靜地傾聽,腦中也隱約想起一些片段,這些與他不過是平淡至極的小事,想不到也會有人小心翼翼的品味珍藏,他面色略緩,心中卻依然存疑——她的理由已然足夠,卻並未說服他。
穆雪亦回視他,唇畔浮起恬美笑容,可出口的話卻截然相反:「奴婢進宮后,處處受阻,甚至淪落到花木房當值,日日埋首在污泥之中,每思及此,心如刀絞,甚至連尋死的心都有……至今苟存,不過求一良機。」
她婚後往來宮中的次數也不算少,碰上皇帝的幾次卻都印象深刻。他寬厚而溫和,彷彿沒有任何事可以驚擾到他,所以宮中上下更加敬畏:後宮各位娘娘雖然心思難測,時間久了總能揣摩出一二,這位帝王長久如一日,反而讓人難以琢磨。
一旁立刻有人驚覺,舉燈走到她的床邊,溫聲勸道:「王妃剛才騎馬太疾,身子虛弱,可不要亂動了。」
周公公看著她一笑:「王妃的問題真多。小人知道的不多,只聽說二皇子一入獵場就已經往南逃去了,只留了上百刺客在草原中行刺。」
子虞一驚,重新又坐直身子,瞠目結舌。那神態讓宮中的老人周公公都忍不住露出笑意,他安撫道:「隨營只有一個,王妃且放寬心休息。」
子虞一愣,不禁搖頭。皇帝寬和地說道:「很多人說南朝皇帝是個瘋子,行事不能以常規度測,他的兒子未必也是個瘋子。」
「是啊,」子虞款款微笑,「總不能辜負殿下兩年的教導。」
衛士低下頭,毫不猶豫地答道:「好像是去了草原。」
在眾望所歸的情況下,籌備了十日,皇帝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離京出獵,隨行還有南國使團。
睿定緊鎖眉宇,寒聲問道:「你是南人?」
為了迎接南國使臣的來到,宮和_圖_書廷中不但籌備了兩次晚宴,月末時還將有一次大規模的皇家出獵。天下人都知道,南國皇帝一直有著越過金河,吞併南北的野心,雖然登基二十年來從來沒有從北國身上佔到任何便宜,但誰也不知他那野心會在什麼時候復甦,給兩國帶來新的戰火——藉著這次出使的機會,北國朝堂上下一致支持舉行一次狩獵。
緩緩睜開眼,看見的是帳幔的頂,玄黑中勾勒明黃色澤,百蝠圖案盤踞其上。子虞無聲地喘了口氣,手摸索到床沿,想要起身,這一稍用力,手指都在發抖,四肢百骸彷彿不是自己的,酸麻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子虞醒來時營帳中已空無一人,唯有燈燭高舉,滿室生輝。她心中不禁有幾分驚慌,稍事梳理后招衛士相問,才知道皇帝帶著親隨已經踏著晨風出獵出了。子虞聞言不由輕嘆,周公公進賬時恰巧見了,含笑道:「王妃怎麼無端端嘆起氣來?」子虞側過頭,憂道:「難道陛下真的不擔心營帳那裡的變化?」周公公笑容不改,說道:「王妃小覷了那些人,別說只有三百南兵,就是有三千,他們也能好好保存自己。」
驕騎是禁軍衛士,對於皇家的種種事件非常熟悉。立刻有人反應過來「晉王,莫非有人在獵場中動手?」有細心人說:「鷹腳的傷如同割裂,箭頭應該是鏟狀的,看起來倒像是南國所出。」「南國隨使來的,不過區區三百人,難道他們還敢作亂。」青年衛士們討論不休,睿定的心思卻想地更遠:南國二皇子他接觸過幾次,並不像是魯莽之人,偏偏鷹飛的方向正是剛才太子離去的方向,莫非……
沒有衛士的指引,子虞很快就迷失在漫天無際的草原中,過耳的風聲如唳,催促著她,不敢稍有停歇。她四下留心,除了風聲便是馬兒嘶鳴,草叢中沒有一點動靜,無邊草浪層層疊疊地涌過,也沒有露出半個人影,讓她感到心慌意亂,眼淚不知不覺從眼角溢出,可一瞬就零落在風中,就像從未出現一般。
周公公將燈放在她的榻前,答道:「陛下的隨營。」
秀蟬點頭。子虞頓生警覺:欣妃生於南國不喜狩獵,明妃多年前曾在行獵中受傷損了嗓音,自此之後對狩獵深惡痛絕——是什麼讓這兩個人一反常態。
「噓!」周公公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對她和藹笑道,「王妃既已趕到這裏,就已說明王妃是有大福之人,晉王無事,王妃也無事。」
他神色坦誠,似對所說的話深信不移,子虞暗暗驚嘆:皇帝的沉穩幾近高深莫測,連伺候他的人,也都練就了這樣穩健過人的氣度。
子虞張了張唇,心怦怦亂跳——這個時候應該要表明忠心。可一抬頭,從皇帝烏沉的瞳仁中看到了倒映的自己,那樣蒼白,那樣無措。一滴淚水突如其來,從她的臉頰滑落。子虞忙用衣袖遮住臉。
他沉默下來,子虞回過神,發覺剛才那句問話幾近冒犯,她忐忑地望了他一眼。他目光深遠,並不在意,只在風起的時候,若有若無地嘆息了一聲:「風大了,下山吧。」
子虞點點頭,心裏的疑雲層層疊疊地壓了過來。
「關心則亂可以諒解,」皇帝皺了下眉頭,「可一時不察,失言就有可能引出災禍。」
睿定回頭仔細端詳她的臉,伸手撫過她的臉頰,目光中蘊藏著幾許深情。第二輪鼓音又響起,他像是有話要說,卻也等不及了,稍整行裝,出營帶著他的衛士離去。
不但衛士驚奇,皇帝也感到意外,問道:「難道晉王妃不喜歡這隻鳥?」
在睿定的示意下,近衛古毅放出飛鷹,這種獵法是北國中最盛行的鷹獵:雄鷹高飛,視線極廣,獵物都不能逃脫它的監視,由雄鷹把信息傳達給養鷹人,獵物十有八九無法逃脫。
狼也極為聰明,知道箭矢對它威脅巨大,低聲嘶叫卻沒有冒然撲上。
穆雪起身,忽然抬頭直視他,眸如曜石,蘊含光彩,問道:「殿下要找太子是做什麼呢?」
子虞知道他說的是二十多年前的南北戰亂,只是他口氣清淡,聽起來別有味道,不由凝神細聽。
一陣清風徐來,吹散了皇帝眉間剎那的漠然,他又望著遠方的山問:「山的那邊是什麼景色?」
子虞抬起臉,眼前一黑,慌忙中抓住了什麼,冰涼沁骨,好像是甲胄的邊角。
周公公見皇帝盡興,忙收下棋盤,換上兩杯清茶。茶香裊裊,讓剛才下棋帶來的金伐肅穆掃蕩一空,子虞用指腹慢慢摩挲茶碗,感覺到那一絲絲的溫暖,漸漸蔓延到身上,她這才有勇氣抬起頭看一眼皇帝。
穆雪咬咬唇,神色更加堅定,低聲道:「殿下屏退左右,奴婢有事稟報。」
睿定一聲吆喝,眾衛士跟隨其後,向著鷹飛的方向縱騎絕塵而去,馬蹄急驟,仿若驚雷,一路踏碎了長草的腰肢。
子虞在燈下看他,啞聲道:「周公公?」隨即意識到方才一切並不是做夢,又見他手中舉燈,更是驚訝。慌忙問:「晉王呢?」
聽她忽然提及這個不相干的事,睿定皺眉道:「確有其事。」
子虞只好先開口:「我來尋晉王。」太子妃目不轉瞬地看著她,確定其中並沒有異圖后,才緩緩道:「晉王與太子入草原時就分開走了,我也不知去了何處。」子虞瞧太子妃面色,定然在狩獵時發生了什麼事故,可她面露戒備,分明不想提及。子虞於是轉頭吩咐兩個衛士護送傷者。太子妃連忙回絕。子虞卻神色坦然對她道:「我在營帳瞧見了南國諜人,太子妃又帶著傷患,還是留兩個人守護的好。」
皇帝看了她一眼,眸中蘊著一絲讓人讀不懂的微光:「晉王妃倒是個知足之人。」子虞面露疑惑,他向她笑笑,「先帝是個心懷雄心的帝王,他年幼時曾祖問過他同樣問題,先帝便答:越過那座山,一看便知。許多人把這當做戲言,先帝卻在這之後的十年裡,帶了無數將士和圖書跨過疆土,想一覽南朝風光。那十年征戰不斷,他也終於得償所願,只是代價太大,隨他去的將士,十者歸一。」
這日的天氣晴好,萬里澄空不見一絲雲靄。子虞打馬進入草原之前不由仰首望了一眼,可即便如此,日光仍照不透茫茫草原的每一個角落。在目所能及之處,草原幾乎與天一般遼闊浩瀚,四野的塑風從天地四方席捲而來,長草在風中翻滾猶如巨浪。
冷汗涔涔,浸透了子虞的內衫,她幾乎要在狼眼虎視眈眈下癱軟,這隻狼與往常衛士所獵的相比,體型較小,看起來還未完全長成,可是一咧嘴,足見尖牙森森,叫人膽寒。子虞膽戰心驚,握箭的手也不住顫抖,她素來行事謹慎,沒有必中的把握下,不敢輕易激怒獵物。
子虞晃神的片刻,皇帝身著鎏金甲胄,披澤在月輝之中,緩步走了進來。
子虞眨了下眼,微垂下睫毛,輕聲說道:「妾縱騎沖入禁軍,在御駕前失儀。」
「狩獵又哪有什麼樂趣,」睿定的口氣有些飄忽,「不是打獵,就是被獵,沒有其他花樣。」
「既是如此,殿下現在怎可去尋太子,」穆雪神色變得凝重,「奴婢在交泰宮任職的日子不長,可皇后的秉性還算有幾分了解。皇后與殿下已有隔閡,若太子有事,殿下前去逃不了罪責,若太子無事,事後又要惹皇后疑心。有弊無益的事,殿下何須去做。」
子虞拭乾淚痕,依言退下,回到剛才休息的床榻旁,隔著帷簾聽到皇帝吩咐「舉燈」。不一會兒,淅瀝桫欏的來往聲不絕。子虞從他們的腳步聲依稀分辨出是隨行的內官。帳中忽然就光明起來,帷簾上也泛起幽淡的光。
皇帝似有些意外,嚴峻的神色露出和緩之色,揮手說道:「去休息吧。」
睿定略有疑惑,但見她目光磊磊,這才從記憶中零星地摸索出一些印象,於是道:「你站起身,把太子所去的方向告訴我。」
穆雪一愣,道:「奴婢無所求,只為謝殿下以往恩德。」
睿定在進入草原時極目遠眺,只見澄空萬里,莽原無際,拂面的微風中滿是青草的清香。眾衛士在營帳前整裝待發,注視著他的目光都有些蠢蠢欲動。睿定朗朗一笑,道:「看爾等身手。」驕騎衛士向來不輸人前,立刻高聲應和,呼聲從風中遠遠傳出。
子虞見他神色和穆,大胆答道:「料想與此處相差無幾。」
皇帝卻只拿起棋並不落子,輕輕一笑道:「所有的棋都有規則,唯獨卒子讓人可惜:過河就不能後退。」
棋子按序排列好,各自試探了幾步,然後就開始廝殺爭奪。子虞發現,皇帝的棋走地並不主動,可每一步必有后招,往往她以為凌厲的攻擊,就消弭於他抬手之間,毫不費力。與這樣沉穩謀划的棋手下棋,無疑讓人沮喪:偶有小勝並不讓人感到快慰,偶有小失卻會引得兵敗如山倒。
隨營的西面是一小片茂林,鳥雀眾多,清脆的鳴聲將她吸引過去。在林中三轉兩轉,離隨營已稍遠,鳥雀身形小,又靈敏異常,很是難獵。子虞射了幾箭,均無功而返。鳥兒不知是不是受到驚擾,都遠騰而去。子虞也漸漸失去興趣,正欲折返,身後突然傳來古怪的聲音,像是喘氣,又像是吞咽口水。
隊伍前端的皇帝身著金色甲胄,映在日光里的萬點細碎銀光,讓人不敢逼視。禁衛排列齊整,竟無一點雜音。直到皇帝一聲令下,士氣頓時高漲,拱衛著皇帝揚蹄而去,橐橐蹄聲讓大地都為之顫抖,威嚴凌冽讓人為之讚歎。
睿定輕輕握住她的手:「不要離營太遠。」子虞不解,他已放開手,溫柔說道:「今日是蓄意要像南國展示一下,不是小打小獵,離營遠了說不定要碰上什麼危險。」
子虞聽得滿面煞白,周公公卻笑眯眯地撫慰道:「王妃不顧自身安危,御駕前報信,那是天大的功勞,安心等候片刻,我們這就要回營了。」
子虞臉一紅,赧然道:「妾心中膽怯,往前一步,並無必殺的決心,退後一步,又沒有安然逃脫的把握,只能虛張聲勢,等待他人來救。」
禁軍也發現子虞的靠近,可很快就發現只是一個女人,他們絲毫不為所動。只有一個身著金色甲胄的人緩緩走上前。子虞未看清他的面容,卻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她急忙拉住韁繩,疾馳的馬頓時受驚揚蹄。子虞早已力竭,身子一軟便從馬上栽了下來。
太子妃臉色轉了轉,她的隨行女官畢竟不同衛士,在草原中顯得用處不大,她想了又想,還是同意了這個建議。子虞還想繼續尋找晉王。太子妃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目光終於一軟,說道:「我來狩獵時,聽人提及晉王去了西面,就是那裡。」她往西一指,子虞便朝著那個方位賓士而去。
「左右無事,不如來下一盤棋。」他微笑著問。
皇帝忽然抬起頭:「晉王妃。」
過了一會兒,后妃中也陸陸續續有人出獵。子虞拿著輕弓,帶著秀蟬和幾個家將在離營不遠的地方獵玩。趕獵的兵士早已經將獵物趕往草原深處,離營近處的動物又受到出獵動靜的驚嚇,躲得無影無蹤,子虞繞了半晌,只獵到一隻傻頭傻腦的兔子。
皇帝聽見了,朗朗一笑,將弓箭叫給一旁的衛士,指向林中一處,說道:「既然已經來到這裏,不去看一看風景,未免可惜。」他率先而行,子虞跟隨在後,衛士分散開,呈保護狀。
「放過卒子,」皇帝眸色黑沉,慢悠悠道,「晉王妃很有割捨的勇氣。」子虞略低頭,輕聲道:「妾棋力不濟,只能割捨。」皇帝笑笑無所表示,不徐不疾地下著棋。
穆雪的身子在風中尤顯單薄,可她毫不手軟,刀鋒銳利,在她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她似無所覺,含笑望著睿定,彷彿這一刻的所作所為理所當然。
子虞見營中點著燈,便猜到天色已晚。皇帝素來喜好打獵,也時常有帶著隨https://www.hetubook.com.com營流連於草原山澗的驚人之舉——只是不知道這一次是停留在何處。
子虞被自己的念頭驚嚇住了,帶著秀蟬匆匆回到營帳后,她詢問那些探聽消息的下人。他們只知道南國二皇子是在第二輪鼓音時和晉王太子一起出獵的,其餘一概不知。子虞又問了營地的情況,幾個隨行宮女心細,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跡象和幾個面生的衛士。
北國尚武,連女子也不例外。子虞嫁入王府後,出入宮廷的次數多了,才知道女子隨夫君出獵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還有好些妃嬪精通武藝,其中以太子妃最為出色,騎術箭術出類拔萃。這兩年來,子虞也曾下了番苦心學習,睿定得了閑暇也指點一二。雖說還稱不上精於騎射,但是十箭能中七八也非難事。
子虞換上衣物,稍大了一圈,折起衣袖后,倒也不顯的突兀。她來時髮髻已經散亂,此刻長發垂肩,蜿蜒及腰下。隨營中並無宮女,她只能隨意挽起。這一番活動下來,手足才稍麻利了些,只是雙腿酸痛,不是一時片刻能緩解的。
燈火幽淡,皇帝的面容在燈影里模糊而朦朧。子虞瞧不清他的神色,卻能猜到一定是沉靜如水——這位帝王總是給人這種感覺。
離得近的都是皇室重親和貴族子弟,明妃聲線獨特,紛紛側目。子虞回過臉來,眾人都瞧地仔細,驚詫不已,還有幾個少年子弟不明所以,竊竊私語。
「公公,南國諜人如何處置?」
子虞輕輕捂唇:「情況如何?晉王無事吧?」周公公說:「晉王與太子方向不同,絲毫無恙,太子身邊折損了幾個衛士,受了些驚嚇,並無大礙。」子虞鬆了口氣,想了又想,又問:「那南國諜人可抓到了……南國二皇子呢?」
子虞心緒不寧,細想之下接受了這個建議,為了不惹人注意,只選了三匹矯騎。秀蟬主動請纓留在營帳,她對子虞說道:「奴婢留在這裏做王妃的耳目。」子虞想起當年徐氏將秀蟬留在她身邊曾說,此女外柔內剛,今日果然得到應證。
皇家獵場位於珉山南側,風光極好,背山面湖,叢林圍抱。山腳下有一面澄凈的湖泊,又名落霞湖,據聞傍晚時分彩霞倒映湖中,像是滿天雲彩落於腳下,故而得了這個好聽的名字。湖以西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草木繁盛,是給女子狩獵的最佳地點。而湖以東則是密林,飛禽走獸不計其數。
南人說話嬌軟,睿定素是聽慣的,可她的語調高揚,似乎又別有含義。睿定冷笑:「皇後娘娘御下甚嚴,想不到身邊也會有此不知禮數的宮婢。」
周公公見她百無聊賴,便取來輕弓,勸道:「此處獵物眾多,王妃不如前去一試。」子虞依言聽從。
「先帝歸來,又打算用十年時間修養,再次可以揮兵南上。頤德皇后苦苦勸阻,她說,我有三個兄長,一個隨陛下出征時戰死,一個去接應陛下時戰死,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他死不足惜,可陛下總要給我一個答案,到底還要犧牲多少個兄弟,才能南北歸一。先帝聽了這話,終於打消了征戰的念頭,後來專心輕徭薄賦,勸課農桑。只是最後一次狩獵時,他指著南方群山問我,山的那頭有什麼。」
這哪是說放寬就能放寬的,子虞堅持要起身,周公公久勸無效,便從外面取了件衣袍過來,又讓子虞詫異的是,這是套絳紫的宦官衣物。周公公解釋道:「王妃的騎裝臟破,不能再穿了,隨行的除了陛下的兩套便服,只有這件了,幸好身形與王妃相差不大,還請王妃將就一下。」
子虞從未試過這樣縱馬疾行,襲面而來的風幾次讓她岔不過氣,急如雷雨的馬蹄聲幾乎要割裂蒼原,她握韁的手不住顫抖,幸好藏在袖下無人得見的角落。
宮女的身體微微顫抖,望著他的神色卻複雜之極,答道:「奴婢原是宮中花木房的,前幾日調往交泰宮,因太子妃產後體弱,奴婢被皇後派去東宮伺候。方才太子妃想隨太子出獵,在西面的草叢裡有暗箭設伏,太子與太子妃只能分開兩路離開,奴婢不擅騎馬,慌亂中就落了隊伍,所以在草原上徘徊。」
她看著棋盤怔忪出神,皇帝也不急,神色淡定如深井靜水。片刻過後,子虞才下定決心放過卒子,把精神放到了他的棋面上。
皇帝看著她,和緩說道:「這話說的有幾分道理。」
皇帝彷彿聽慣了這樣奉承的話,面色並沒有明顯愉悅,反而問道:「如果剛才不是放過了卒,是不是結局會不一樣?」
在兩個衛士的引領下,他們漸漸接近草原的中心。
睿定覺得似曾相識,問道:「哪個宮的,怎麼會孤身到草原中來?」
子虞稍怔,又問:「欣妃和明妃也都離營行獵去了?」
子虞看他平靜的神色有些茫然,又聽到晉王回營,臉上頓現慌色:「回營?可是南國的……」
「殿下一定不知道,」穆雪露出一個凄迷的笑容,「奴婢前來北國,千里迢迢的路上,夜裡思鄉情重,幾次偷偷流淚,殿下在營內吹笛,奴婢才能安心伴著笛聲入睡……還有一次,奴婢在花木房領了一個差事,移植一盆金玉交輝去交泰宮,那些差使見我得罪祥瑞宮,又無人依仗,便處處欺辱我,給了我一株將要枯死的,我去交泰宮時已準備領受責罰,當時殿下在場,對尚工說『罰之無益,不如留她細心看管花木,待逢枯木回春』,因殿下一言,奴婢才才安然度過危機,可惜奴婢位卑,一直不能親口對殿下言謝。」
秀蟬已經猜到子虞道的念頭,哆嗦著說:「王妃是不是多慮了,南國二皇子,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還有什麼讓她覺得怪異?回答,舉止,還是口音?
一人一獸僵持當場。
子虞一剎反應過來:方才那衛士回話的口音近似南國,咬字吐音彷彿故意糾正,所以才讓人覺得有絲彆扭。
皇帝走上前,似是心情極好,眉宇間一片寧和。子虞想hetubook.com.com向他施禮,才一挪步,剛才緊張害怕的後勁上來,腿腳發軟,趔趄之下幾欲跌倒。皇帝跨前一步,在她肘間扶了一把,笑著問:「剛才手中有箭,怎麼不射呢?」
帳中安靜,又沒有旁人,子虞的視線不由跟隨著他。看著他坐在書案前,取了面前一本摺子看。子虞原先在帳中觀察的時候就看見了這本摺子,原以為是無關緊要的才隨意擺放,此刻見了皇帝專心致志的樣子,才覺得事關重大。
皇帝看她箭囊中還剩下一支,點頭稱許。子虞取出箭,對身旁的衛士道:「借刀。」在衛士驚異的目光下,她削去箭簇,然後舉弓瞄射,這一箭她極有信心,果然應聲射中,鳥兒受驚,展翅騰飛遠去,只在半空留下一道絢麗的虛影。
子虞在營帳中稍作休息,睿定已換了一身戎裝進來,陽光為他身上鍍上一層金邊,本就俊美的容顏彷彿多了一絲異樣的光彩。他屏退下人,靜靜地看著子虞,神色比平時沉穩,眸里卻又藏著一絲捉摸不透的犀光。子虞抬頭疑惑地望著他。他又淡淡一笑,化解了方才片刻的怪異氣氛。
睿定怒斥:「住口!誰給你這樣大的膽子,敢來離間皇室重親。」
「我不願一生為婢,請殿下助我。」
子虞的手一抖,險些將茶灑出。這一剎那,那些幾乎快要模糊的幼時記憶一點點浮現,狠狠揪住了她的心,轉念又想到,無論留在這裏多久,別人始終記得她南人的身份,視她為異類。這麼多雜而亂的念頭纏住了她的思緒,讓她在皇帝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他的口氣似乎並沒有責備,子虞卻膽戰心驚,訥訥道:「妾確實在營帳處見到了南國諜人。」
明妃也覺吃驚,瞪著子虞道:「晉王妃為何會陪伴御駕?」她一言既出,自覺失言,想要掩飾已來不及。有的貴族子弟暗暗低呼,甚至還有難以遮掩的抽氣聲。
忽然斜里飛出一箭,如一道光線破空而來,電光火石之間貫穿了灰狼的頭顱,狼只嗚咽了一聲便倒地不起。
是什麼地方不對呢?營帳毫無動靜……是的,的確是太過安靜了!
馬兒不知跑了多久,子虞兩腿在顛簸中早已失去知覺,就在她快要感到絕望的時刻,已經來到了草原的邊緣,遙遙可望見一整列禁軍在樹林旁,她心中一喜,馳馬向他們靠近。
子虞隨意應了一聲,又唏噓道:「那可真沒什麼樂趣了。」
得了令的宦官很快就擺上了棋盤。說是棋盤,其實是畫在羊皮上,方便攜帶。棋子是銅製的,鏤著字紋,在燈火下泛著奇異的光彩。子虞原以為是圍棋,想不到擺上的是象棋,心情從容許多。象棋在南北兩國的民間也廣泛流傳,她十歲時就在兄姐教導下學會,並不會太差勁。
睿定嗤笑一聲,這話要是十年前聽到,他也許還會相信。
太子妃在初看子虞的第一眼露出驚喜,可片刻就轉為驚疑,她躊躇不肯上前,目光炯炯凝視子虞。
他似乎對地形極為熟悉,繞了幾個彎,走出一小片樹林,面前的景色豁然開朗起來。原來茂林從山腳迂迴而上,此處已是半山,滿天雲絮如絲,如從山頂湧出,順著雲彩,遠眺能見群山連綿,萬峰競翠,藏在若隱若現的雲煙里,彷彿一副意猶未盡的畫卷,讓人產生無盡臆想。子虞被美景撼動,久久不能言語,草原的風從山腳下席捲而上,帶來青草的香味,盈袖而入,神清氣爽,她覺得萬般言語不能表達,輕輕「哎——」了一聲。
穆雪一咬牙,倏地從袖口摸出一柄小刀,架在脖前,刀光雪寒,映在她蒼白的臉上,如十里湖冰,兩顆淚珠在她睫下搖搖欲墜。
這一路上竟沒有碰上狩獵的隊伍,這讓子虞深深憂心,只怕她已錯過了最佳時機,讓那些可怕的陰謀已經在草原深處變成了現實。正在她憂心忡忡的當口,草原的左邊也疾衝來幾匹馬,一霎就到了眼前。子虞提韁停馬,驚訝地看著看著眼前狼狽的隊伍:太子妃帶著幾個隨行女官,其中一個肩上還中了箭傷,箭羽已被折去,血水正從斷枝的箭身上滲出。
子虞定睛凝視他,沒有察覺到一絲偽色和推搪,這才稍稍心安,雖然不知道其中有什麼緣故,料想他也沒有騙她的必要。她嘆了口氣,重新躺回枕上,忽然又想起一事,問道:「這裡是哪裡?」
「到了這裏,才覺得山河美好,」皇帝負手而立,湛湛黑眸望著遠方,隨口問道,「知道何處是南方?」
子虞聽得一怔,看著棋盤默不作聲,皇帝已經把卒往前移了一步。這步出人意料,又讓她犯難:吃了卒對整局幫助不大,不吃又覺得如鯁在喉,心有不甘。
皇帝在營帳前從皇后依次而下,分別做了安撫,連欣妃容色憔悴地上前叩安時,皇帝也和顏悅色,不見半分慍色。
子虞幾乎聽地入迷,不禁問道:「陛下答了什麼?」
這日午時過後,兩個衛士從草原深處疾馳而來,帶來了最新的訊息。子虞不能留在營帳中旁聽,只在靠近時偶爾聽到半句「妄動干戈」,她猜測不出內容,等了大半日,才見周公公走出帳外,吩咐衛士收拾行裝,準備回營。子虞忙拉住他詢問事由,周公公嘆氣道:「果然如王妃所說,有南國諜人潛入,意圖刺殺太子夫婦。」
秀蟬又往帳外望了一眼,轉頭來焦急地說:「王妃快離開吧……禁軍素來是認口令不認人的,現在不知道有幾個南國人混了進來,留久必生變,還不如深入草原,去找晉王殿下商量對策。」
他們下山時走地緩慢,山腳下幾個狩人似乎發現了什麼,對著皇帝做了狩獵的提示。子虞凝神一看,一隻羽毛斑斕絢麗的大鳥停在樹木枝頭,沒有發現狩人已經四方將它圍住。子虞瞧著陣勢,覺得它在劫難逃,又看它無論體態羽毛,均是難得一見,於是向皇帝請願:「陛下,將這鳥兒讓給我吧。」
時值四月春光極好,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正是狩獵的大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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