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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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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茶水

第二十六章 茶水

子虞身子顫抖,死死攥緊拳頭,才忍住沒有抬手給她一巴掌。
羅雲翦摘下斗笠作揖:「娘娘。」秀蟬立刻知趣,悄悄走開,到院落的側門守候。子虞不再掩飾,歡喜道:「哥哥怎麼來了?」羅雲翦走上前,心疼地看了看子虞,聲音里有一絲怒氣:「你怎麼如此憔悴,難道沒有人照顧你,還是寺里冷待你?」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她的能力並沒有超越欣妃,能用的人更不及欣妃之萬一,就看運氣——想到此處,子虞不由暗哂:她可不敢把後半生就這樣寄托在運氣之上。
熟悉她性子的宮人都覺得奇怪。
侍婢們見她歸來,不約而同鬆了口氣。歆兒上前為她整理衣衫,說道:「公主派人求見王妃,已經等了許久了。」子虞微訝,於是把來人召來。來的是玉城公主的貼身宮女,為人處事頗為圓滑,規規矩矩地行禮後站在廳堂中陪子虞敘話。說了一會兒后,子虞才明白玉城的意思,竟是想借探她的名義在東明寺再逗留些日子。子虞的心情剛經過大起大落,乍聽玉城的意圖,不由疑神疑鬼,暗自揣測玉城是否看出端倪。心中一打量,婉拒了這個要求。
子虞做夢也沒有想到,兩人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穆雪在廳堂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臉上的笑容含蓄而謙和,就是教授禮儀的女官也難以找出錯處。她眼神明亮,站立的姿勢娉婷如柳。
羅雲翦見她面露悲色,心下暗驚,擔憂道:「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的苦衷?還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離府修行的日子已經定下,管事照例把隨行人員的名冊給子虞過目:共有二十多人,都是府中原本就伺候子虞的,其中四個貼身丫鬟,一個都未落下。子虞微微訝異,疑心是管事兀自定下的名單。於是將所有隨行的人叫來,詳細詢問。
懷因聽地心中一疼,為子虞拉攏錦被,這才見到她一雙手揪住被褥。他定定地看了許久,才伸手要將她的手解開。她嘶啞地哀哭:「別丟下我……」懷因一怔,托著她的手不敢動彈,心裏沉沉浮浮地不知在想什麼。她又哭泣一聲,他心頭怵惕,想轉身離開,卻好像被黑夜中一種無名地力量給擒住了,半步都難以挪動。
時值深秋,草木蕭瑟,可觀的花木不多。子虞走走尋尋,一路到了山邊,遠遠地能眺望到皇城。她這才明白宮女們愛來這裏觀望的舉動——皇城看起來離得這樣近,彷彿一步就能走過去。她望了許久,直到寒風襲面,才倏然回過神來。一時間心中空蕩蕩的,只覺得滿心失落,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將來要如何……
等他走近,子虞站起身,又是驚喜又是失望地喚道:「哥哥?」
「不行,」子虞眼神逐漸黯淡,像是看著最後的希望,透出一絲絕望的光彩:「沒人會救我,你說……普度眾生,為何,為何救不得我?」
子虞對此稍稍放了心,平靜地等待。
「你不是那麼拘謹膽小的人,何必惺惺作態,」子虞微笑道,「我已聽慣了虛話,現下無人,聽幾句真話又有什麼關係。」
子虞面色煞白,突然冒出一個不好的念頭,捂住胸口怔怔發獃,聽到喊聲才緩過神來。她牙關輕輕打顫,對懷因道:「大……大師,幫我叫人來。」說完又愣住了,叫誰呢?就是秀蟬,她也不敢全然相信的,寺中還有玉城公主的隨行——想到這裏,她面色又白了三分,心裏越加惶然,急道:「別去,不要叫人來。」
「可是你並沒有帶來。」子虞略挑起眉。
子虞並不能安心,可她總要試一下才能死心。她心道:這是最後一次。
子虞並不放心,起身從妝匣中取出一顆明珠,在燈火下光彩耀人,正如當年晉王送她時一般無二,她溫柔地摩挲了幾下,將它交給秀蟬,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放好。子虞輕聲說:「一定要交到他手上。」秀蟬道:「王妃請放心,奴婢一定做好。」
子虞笑容斂起,不置一詞。
子虞的口氣太過決絕,羅雲翦不敢耽擱,轉眼就有了消息,翌日清晨,晉王府的車馬來到東明寺的山腳。子虞梳洗畢,有宮女來報:「府中來人求見。」子虞問:「是什麼人?」宮女眼神躲躲閃閃,半晌才道:「是……側妃穆氏。」
將秀蟬喚如房中,子虞道:「去告訴晉王,我要見他。」秀蟬大驚,說道:「寺中管理嚴格,酉時一過就落鎖,難以與外通信。」子虞不作理會,說道:「我知道你有辦法。」
不知從何處灌進一絲冷風,讓人驟覺寒冷。眼前沸水漣漣,熱氣又騰騰而起,子虞一時覺得冷一時又覺得熱,半晌后才露出一絲苦笑:「我從不奢望他能為我犯傻,可沒有想到,居然連聽他親口的機會都沒有了。」
子虞頷首道:「你是個極聰明的人,不如把你的猜測說出來。」
子虞霍然站起身,瞪向他:「哥哥!」
懷因問:「娘娘除了食滯倦怠,是不是還有其他異狀?」
子虞點點頭,跟著他慢慢繞山路往回走,才走了一小段,胸口又一陣氣悶,腥然欲嘔。她捂住口,不想在這青年僧人面前失態,憋地頭昏眼花。懷因本來離了兩三步的距離帶路,身後突然沒了動靜,他轉過頭,被她面色青白驚住了:「娘娘?」
到了夜間,她在淺眠中被痛驚醒——下腹如針扎一般的疼痛,身體沉重得如同縛石。
羅雲翦見她不肯說,更是擔心:「你向相府傳話,是有什麼大事?相爺夫人也都牽挂你……」
佛堂外暮色已起,宮女們添燈舉燭。子虞把身子輕靠在綉褥上,不止是她,宮女們也都露出些微倦色,只有玉城雙眸神彩熠熠。子虞心裏大是疑惑:一直聽聞玉城並不好佛事,可眼前這樣子,倒像是要專研佛經。
模模糊糊又憶起那個大雨的早hetubook•com.com晨,母親含淚為她梳發,被獄卒急催之下,掰開她死拽的雙手,絕然離去。她在空曠的牢室中不敢放聲嚎哭,咬地瞞舌鮮血……一分分的痛又彷彿昨日回映,慢慢凌遲她的骨血。這樣不可訴之言語的悲慟,讓她的身體如浸寒冰,一瞬一息地冰冷下去。
水沸已經三度,浙起沫餑,翻然如堆雲砌雪,穆雪小心翼翼將茶沏入茶盞,端到子虞的面前,說道:「已經三度了,再等,就過了火候了。」
將為數不多能對她有所幫助的人一一從腦海中剔除,子虞悲哀地發現:這個她衷心期盼的孩子在最糟的時機到來,讓她的前景變得更加危機四伏,孤立無援。
她走時靜悄悄地,沒有驚動其他人,就連睿定也沒有出來送行,只遣了近侍送來一隻檀木盒子。子虞接過盒子,回頭又看了一眼府門,登車離去。
從王府經宣平門出城,半日的車程就可以到東明寺。子虞坐在車中,一路聽轆轆車聲,心事也如輪轉,萬千個念頭飛過,卻沒有一個抓得住,隱約有一點清新淡雅的香氣,在這狹小的空間內,顯得格外分明,勾起她心底深深藏匿的心緒,隨著淡香飄蕩起來。
這夜月色如洗,從窗透入內室,滿地生寒。子虞來時聽人說山間風大,到了這一刻才深有體會,牆上疏影如舞,影影幢幢,卻是院前修竹投進來的影子,枝幹細葉都瞧得分明,傾耳細聽,窗外風聲竹聲,混作一起,蕭蕭如泣。
這日清晨,宮人奉上粥菜,子虞聞著氣味,胸口一滯,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吃了一口再難下咽。讓宮女們誦經,不像往日靜心,反而有一股虛火在胸腹竄動,讓她說不出的煩躁。午時有僧人來請,子虞便推了今日的講經,靜坐在房中休息。
終於在日落前趕到東明寺,已有接引僧人等候。
穆雪道:「其實王爺並不曉得內情,他以為王妃在寺中受了委屈,所以讓我帶了一些他認為娘娘所需要的用度來。」
子虞不解,腳步往前一挪,就見懷因悄悄紓了口氣。她回過頭,剛才不知不覺,站立的地方離崖不過半尺。此時一看,才發現驚險。她倒吸一口氣,暗自驚出冷汗。注視懷因驟然鬆了口氣的表情,她胸口生出一絲暖氣:畢竟還有人在意她的安危。
子虞面色驟然煞白,慢慢坐了回去。羅雲翦覺得話說重了,心裏也不好受,輕輕扶住她的肩膀:「你不要怨……哥哥只是希望你能堅強,在這裏,若是活地像只兔子,總有一日被撕咬地體無完膚。」
子虞吃了一驚,看著他道:「殷相怎麼會如此輕易答應?他可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薩。」
羅雲翦張了張口,子虞不讓他插話:「就這樣原話告訴他。哥哥,我不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這件事只有他能來做決定。」羅雲翦見她心意已決,只好作罷。
宮人們終於明白子虞成了廢妃,被命運之神徹底拋棄,她們相對垂淚,不再避忌。連老城穩重的秀蟬乍聞消息,也花容失色,戚然垂淚。
第二日梳洗時,子虞問左右可曾聽見琵琶聲,眾人皆說熟睡不知,唯有歆兒說夜裡起身時聽到兩聲。子虞心道果然不是夢,趁僧人來送飯時打聽。僧人們諱莫如深,只說北苑住著一個啞婦,平日愛弄琵琶,再細追問其身份和居於此地的原因,僧人們卻不肯再答。
「我知道你心裏所想,這種虛情假意不值得理會,」羅雲翦道,「要是真這麼想就錯了。」
聽他言辭閃爍,子虞略一細想,也覺得尷尬,說道:「是晚了,我以為是住寺中不習慣,不準也是常事,所以沒有放在心上。」
這日山下來了一支隊伍,車馬皆懸黃,一看就知是宮中來的——原來是玉城公主循例婚前來寺中祈福。
子虞望著遠方,聲音飄渺道:「我在房裡聞到花香,以為有花開了呢。」她環顧四周的蕭瑟,苦笑了一下。
懷因心急如焚,額上已透著汗,雙手力持鎮定地對準穴位刺下,止住了子虞小產後的血崩,轉頭看著她的臉,他不覺長紓一口氣,方才一直擒在心底的恐懼漸漸散去,可雙手卻有些不自主的顫抖。
宮女皺起眉,又央求了幾次,子虞都不答應。那宮女放不下臉,悻然道:「王妃就如此不近人情?寺中冷清,有公主做伴還能多個說話的人,以後只怕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秀蟬歆兒聽了都沉下臉去。子虞冷笑道:「冷清自由冷清的好處,公主避居在寺中,就算陛下娘娘能夠體諒,只怕晁家別有想法,這可不比宮中,公主已是待嫁之身,以後行事也該考慮下夫家的體面。」宮女聽地臉色忽白忽紅,轉身走了。
眾奴役都表示願意跟隨,表情誠懇,瞧不出一絲勉強來。其中有個丫鬟大胆向子虞坦言:「新婦將要入府,我等都是服侍王妃的舊人,日後說不定會被閑置,不如跟隨王妃。」子虞看她臉上尤帶稚氣,說話卻條理分明,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丫鬟道:「歆兒。」子虞滿意地對她微笑。
車駕突然毫無預兆地驟停,她一時不察,花脫手落在腳下。有侍婢站在車外稟報:「王妃娘娘,這裏過不去了,要換道。」子虞蹙眉:「為什麼?」侍婢道:「是右僕射晁家行納徵之禮,好多百姓爭相觀看駙馬,把路給堵了。」子虞恍然:玉城公主年後即將完婚。「選在今日納徵?」她輕聲問。侍婢耳尖竟然聽見了,答道:「下月並無吉日,只有今天才能行禮。」言罷,她也自覺多嘴,不再多言。
過了片刻,有僧人慢慢走入佛堂,子虞側著身子端坐,並沒有發覺,直到他行禮:「娘娘。」
寺中早已得到宮中旨意,將子虞安排在後山別苑,那裡獨立成院,分為南北兩閣,院前列茅亭,修竹,院中植杏。這裏歷來hetubook.com.com住的人不過是失寵避居的妃子,或是有難言苦衷的命婦修行所用之地。院落清凈,裝飾簡樸。在王府眾人看來,這個院落的布局近似宮殿,只是多年未整修,牆頭斑駁晦暗,門庭朱漆失色,讓人望之心嘆。
當年欣妃落胎的事一直是子虞避忌的話題,如今卻不由自主地想起,這事給她一個珍貴的教訓:自以為能瞞天過海的舉動,往往被身邊人勘破,最後變成了掩耳盜鈴。
「娘娘。」身後驟然有人喊。
「眷顧?」子虞輕蔑地笑。
懷因凝神診脈,眉頭越攏越緊,輕聲詢問了子虞近來的起居飲食,她便一一答了。懷因心中已有數,仍需一點關鍵要確認,張了張口,不知該如何問才好,面上漲了薄薄飛紅。子虞看他神色有異,更是忐忑。
她自身的處境已是不妙,不得不為這個孩子考慮地更深:論身份,孩子應是晉王嫡子,也許是世子,可子虞已被逼到寺中修行,王妃的名頭朝不保夕,也許不等孩子出世,正妻的寶座已經拱手讓人……她不敢天真地認為,現在懷了孩子,能轉瞬翻身回到王府。甚至,她必須考慮到最壞的一點,孩子的到來會讓她的處境更加尷尬。
子虞與玉城一向有種隔閡,聽聞她來了,也不覺得如何高興,只遣了秀蟬前去問候。
子虞道:「哥哥說的道理我怎麼會不明白。當年他認為我為女,不過是想提前在晉王身邊伏下一棋,如今還肯對我用幾分心思,是看在我對他的價值還沒有完全用盡——可是他錯了,他很快就會發現,晉王並非他所想的那樣情深不移,比起他的付出,我能給與的回報不值一提。與其到時候像棄卒一般被他丟棄,不如我今日就習慣不再依靠他的勢力。」
子虞並沒有動怒,冷淡地說道:「你已經做到了。」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表情,問道:「大師怎麼到了這裏。」懷因道:「娘娘請過來講話。」
晉王府絲毫沒有動靜,雖然每月都有照例送來時鮮和補給,但是隨隊來的管事臉色越來越差,顯示著情況正急劇往更壞的地步發展。終於在一個大雪紛飛的雪天,管事帶來了一個消息:因晉王無嗣,王妃又有心向佛,宮中令子虞出家為尼,待來年春,遷往妙應寺,帝后另擇良家為晉王妃。
懷因點點頭,躬身道:「滑脈之兆,是喜脈。」
子虞僵了一瞬,長長嘆了口氣:「世上真心希望我好的,只有哥哥了,我怎麼會怨你。只是哥哥沒有和我說過這些,我竟不知道你為我的前途做了這麼多功夫……當年我總以為,在年華如花的時候,遇到一個翩翩公子,如此相守相知,便是一輩子了。現在想起來,這不過是每個十五歲的少女都會做的夢而已。」
那一瞬的劇痛來襲,又驟然而逝,子虞覺得身子一輕,驀然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心底最柔軟的一處痛不可抑,彷彿被生生剜去了一塊。
院子里草木盡數枯萎,宮女們從迴廊走過,視線再無遮擋,這讓她們的腳步遲緩,心生惆悵,到了這時,她們眺望皇城的舉動越來越少,怕看多一次,就會忍不住落下淚來。宮人們在私下的抱怨開始增多,他們在府中目睹了晉王與王妃的恩愛,以為這次不過是場小風波,原本設想,晉王會在冬季來臨前接走王妃。誰知遠方而來的寒風凜冽如刀,很快擊垮了他們的願望。
子虞難以安睡,在滿室月色竹影中輾轉反側,如此過了大半夜。正在她半醒半夢之中,耳邊忽然傳來錚錚兩聲樂調,似有人在夜裡彈弄琵琶。她疑心自己聽錯了,可樂聲飄過,曲調清麗婉轉,不知是風聲相和,還是隨風所彈,格外曲折動聽。她聽了一段,漸漸心安,這才睡去。
宮人們都被這一噩耗驚住了。妙應寺離東明寺不遠,就在後山腳下,換朝時無所出的妃子都按例在此出家,雖然與東明寺相隔不遠,但規模大小不可同日而語,冷清卻更甚之。
窗門虛掩,幾縷清香隨風飄了進來,子虞心動,沒有驚動任何人,從院後走了出去。
子虞深深透了口氣,忽然覺得臉上有些濕潤,用手一抹,原來是雨水從亭子的邊檐地滴落到臉上,她輕輕擦去,轉而道:「晉王那年在這個寺院里對我說過,人們都愛買未曾磨光的銅鏡,因為不願將事實看地太過清楚——哥哥,你去告訴晉王,即使這兩年的生活只是鏡花水月,也要他親自帶著銅鏡過來,讓我看個清楚明白。」
穆雪低頭研碎了茶餅,擺置一旁,這才抬頭大方道:「王妃驚動了相府和王府,只是王爺事忙脫不開身,我是個厚顏的人,就算王妃不喜歡,也只好硬著頭皮來了。」子虞在見她的第一眼早已滿心冰寒,臉上卻浮起淺淺的一朵笑花:「哦?」
宮女們見她言語聲音清婉,卻有一種與以前截然不同的雍容鎮定,都不敢提及舊事,只在惶然不安中,眼看著蒼寒的雪色籠罩山頭。
懷因走後,子虞又在寺院的大雄寶殿逛了一圈才回院中,一來她需要思考的時間,二來掩飾了她真正的去處。考慮到將來,她不得不更加謹慎:一時大意極有可能招來禍端,三思而後行總沒有壞處。
玉城向左右看了一眼,有宮女排眾而出,將一頁紙遞到懷因面前,柔聲說:「公主素來崇佛,誦讀經書時有幾點不解,還請大師解惑。」
釜中的水微微沸起,騰起的水汽阻隔在兩人之間,子虞見她發獃,取茶投入釜,葉芽遇水舒捲,徐徐在水中沉浮,她恍然憶起一些過去的片段,不覺輕聲嘆息。
「別過來。」子虞勉強說出一句話來,就覺得心口窒悶,她慌忙轉身躲到一棵樹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懷因聽到動靜,說不出的心慌,連連呼了兩聲「娘娘」。
等眾和*圖*書人用完飯,都覺得疲倦,便早早安歇。
等眾人退下,子虞才皺起眉頭:這些人中不乏伶俐乖巧的,即使留在府中,也難保沒有出頭之日,卻甘願隨她去清苦之地……
懷因講完一段,宮女將謄抄的經書呈給子虞。佛堂外忽然一陣動靜,幾個宮女引著玉城走了進來,後面還跟隨著幾個僧人,神色惶然,顯然這樣的舉動是公主臨時授意。
懷因顧不上禮防,上前扶住她,在合谷,人中等穴位掐壓,須臾,子虞才喘回一口氣,下腹又是一陣劇痛,彷彿有什麼硬生生拉扯,她抬起頭,大顆大顆的汗水滴落,一隻手死死攥著懷因的縵衣,指節泛白,指尖卻抖個不停:「救我。」
她面色白得可怕,四肢顫動,偶爾睜開的雙眼裡也如死灰一片,雙手不知何處來的力氣,將被褥揪成一團,不成摸樣,彷彿她的心腸如同被褥,在那一剎那,寸寸絞斷。她痛苦到了極致,聲音壓抑在喉口,碎成了嗚咽。
子虞虛應了一聲,扶住樹桿的手握成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松,望著懷因說:「還請大師為我保密。」
她背靠大樹,六神無主,眼中已有淚水。身前突然被遮擋了光線,她抬起頭,懷因站在她的面前,劍眉斂起,彷彿十分擔憂。子虞瞪著他:「你……」懷因已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搭在她的脈搏上。子虞一掙,他卻牢牢握住,聲音低沉:「娘娘若不是不想讓外人知道,也該顧念自己的身體。」
炭火旺盛,在兩人寥寥幾句間,釜中的水已起了波紋,眼看就要沸騰起來,穆雪撇了些水,說道:「王妃大概忘記了,當年瑤姬教過我們,能讓女子做出反常舉動的,究其根本,通常三種原因,一為父兄,二為夫婿,三為孩子,」她抬頭看向子虞,「我猜王妃是為了這第三個。」
沒有讓她等久,第六日的午後,秀蟬將子虞請到院后的小亭賞景,藉機遣走了其他服侍的宮女,片刻之後,就有一個身著蓑衣,頭戴斗笠的人走了進來。
重新審視她,子虞亦不由生出感慨:「你絲毫沒變。」穆雪婉然笑道:「王妃倒是與我當年相識時變了許多。」子虞一笑置之。穆雪拘禮道:「怕娘娘在山中孤寂,我帶了好茶來與娘娘品話。」
殿堂中一片寂靜,只有懷因的聲音,清朗如淙淙流水一般。玉城正襟危坐,望著殿中一角,像在出神,又像專心聆聽。如此不知過了多久,懷因雙手合什,唱了一聲佛號。宮女們便知他講解完了。
秀蟬忍住驚悸,將染血的衾被褥子全部收起,那股帶著腥味的血氣漸漸從房中消散。她有諸多後續事務需要打理,看到床上孱弱的人影,只好哀求懷因再留一陣。等她走後,房中歸於寂靜。
「何需要驗證呢,」穆雪悵然道,「我有時候忍不住想,上天對你真是特別……眷顧。」
秀蟬奔出房外,碰見兩個聞聲正要進廂房的宮女,她連忙喝止,只說娘娘心情不好在發脾氣。宮女心想今日碰到王府新婦,難怪溫婉的王妃也會發火失常,也就不在這當口去找晦氣,各自散了。
看著她傷痛欲絕的面容,他的胸口彷彿一瞬被洞穿了。碩大的淚珠從她的臉頰滑下,猶帶餘溫地滴落在他的手上,又恍惚,落在他的心頭。
子虞蜷起身體,淚水彷彿不會枯竭地滲落:「……別丟下我。」身邊突然有人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不會。」她昏沉中沒有聽清,囔囔低語了幾句。懷因一凜,額上的汗水滴落,心沉沉的好像被靜夜壓地喘不過氣,剛才無意識地答了什麼連自己都不清楚,臉色在黑暗中陰晴不定地輾轉,終於無聲地嘆了口氣,溫存地說了一句:「不會,不會丟下你。」
以前在宮中玉城對子虞甚少好面色,今日一反常態先行拘禮,坦然坐在一旁。子虞暗自稱奇,示意繼續講經。
東明寺修行不過一時,入妙應寺就是一世,再無出頭之日。
子虞莞爾笑道:「能為公主解題,是求也求不來的機緣,大師怎麼反其道而行?」懷因略一笑,並不解釋。子虞見他神色坦蕩,倒為剛才的試探感到赧顏。懷因並沒有在意,轉而說道:「娘娘要做什麼,自有下面的人代勞,怎麼孤身站在崖邊犯險?」
「你身在福中並不知福,」穆雪被她的嘆聲驚醒,繼續說道,「我懷疑晉王,怎能看上當時的你,你自身都難以打理,如何去當一位王妃。真如預料一樣,你不善於宮中鑽營,也不懂得因勢利導,把該有的一片錦繡前程弄得七零八落,皇後幾乎一眼就看穿了你,等她要對晉王動手,立刻就選擇由你入手——我看著都替你可憐,你把感情全部寄托在婚姻上,卻全然忘記了其後的政治。讓人見了都會浮想聯翩:如果能取代你,如果是我是王妃……一定做得比你更加出色。」
她打開盒子,不由「啊」地輕嘆了一聲:裏面放著一團槐花,潔白如雪,花瓣如碎玉碾就。時已深秋,不知鮮嫩的花朵從哪裡採摘,她捧起花朵,記憶里甘甜快樂的時光也斷斷續續地浮現出來,讓她又是欣喜又是憂傷。
僧人們已提前打掃了庭院閣室,侍婢們依然覺得不滿,又里裡外外重新打理了一遍。等收拾停當,院落的一角已掛起半圓月亮。寺中著人送來飯菜,並將寺中規矩一一詳告。
秀蟬張了張唇,訥然道:「奴婢……」子虞看著她,緩緩道:「你沒有辦法,難道殷相也沒有辦法,我知道你與殷相一定有辦法聯繫,讓他轉告晉王,我要見他,必須要儘快。」秀蟬不敢與她對視,低下頭去:「是。」
子虞冷冽地掃了她一眼,穆雪謙遜地低下頭。釜中水已是第二度沸起,她將專心致志沫杓出,柔婉地說道:「子虞,一個男人,這輩子能為你做件傻事已是難能可貴,你現在卻是https://m.hetubook.com.com要逼著他為你第二度犯傻。而犯傻的後果是,他要捨棄一切前景。將來還有可能被別人恥笑……心存惡意的人會問:這個孩子,是龍孫呢?還是龍子呢?」
寺中生活清凈單調,每日有精通佛法的高僧為子虞講經,閑時聽宮女頌經,或是賞文識字,轉眼六七日就過了,過得竟是難得的安靜祥和。
子虞呷了一口,安然自若地贊道:「的確是好茶。」
穆雪緩緩道:「難道不是嗎?在南國時死裡逃生到了宮中,出現在公主的陪嫁名冊上,我們一起進入宮廷,同時遇到晉王……」她說到這裏,唇畔含笑,彷彿陷入了回憶,「有好幾次我看你都危機重重,偏偏都能逢凶化吉,還能得到晉王真心相待,我挖空心思都不能得到的,你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唾手可得。所有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有一些……羡慕你。」
秀蟬見到這樣的場景,嚇得四肢發軟,想要出門呼救。
宮女們鋪上蒲團綉褥,正要擺設玉簾,卻被玉城阻止:「我與晉王妃是姑嫂,不用如此虛套。」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官覺得不妥,還未張口,就被玉城瞪了回去。
夜裡來了一場雨,稀稀落落地彷彿秋蟲在林間低語。子虞在燈火下打開布包,裏面還放著一張紙條,綿密的蠅頭小楷寫滿了整張紙,都是孕婦該注意的事項。淡黃的光映在紙上,越發顯得溫暖。子虞心中暖流陣陣,險些要落下淚來,她將紙重新折好放入袋中,終於下了決心。
懷因以為是公主有意考校,接過一看,題並不甚難,就是講解要費些時間。他抬頭往子虞的方向望了一眼,光線晦暗,看不清她的眉目,依稀從姿態上看出幾分疲倦,他心中頓時有些為難,宮女見狀,連連催促。懷因重新打開經書,講解起來,這一次,他說地簡潔明了,即便如此,也用了整整半個時辰。
如此玉城公主接連三日陪子虞聽誦佛經,一點也不想離開的樣子。子虞大感頭疼,在宮中玉城待她冷淡無禮,她只覺得心中不暢,如今玉城待她客套有禮,她偏又覺得怪異。寺中幾位高僧為玉城誦經,玉城稱艱澀難懂,一擱經書就走了。幾次下來,高僧們都覺得差事難做,想法避開。只有懷因講經,玉城甚少刁難。如此卻苦了子虞,每次講經從午時到日落,玉城還經常想出題目來問,拖長了時間。這期間為了明心靜氣,不用茶點,如此幾日,子虞胃口驟減,晚上睡得不安穩,白天又覺得疲憊。
這日晚飯後,一個送飯的僧人借整理的時機留下來,趁眾人不備,對站在廊下的子虞奉上一個灰色的布包,說道:「懷因師傅聽說娘娘這幾日身體不適,難以在佛前聽講經文,特讓我送來這個香包,裏面含有供香,放在身邊能常思佛家教誨,清心明神。」子虞接過來一嗅,一縷清新的香氣飄入鼻端,叫人怡然一振,胸口那股窒悶給壓了下去。她心生感激,對著僧人無法言語,默默任他離去。
玉城並沒有因此按規定日子離去,依然留了下來。子虞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關心,不知是不是思慮過甚,她害喜十分嚴重,對外謊稱人地生疏,水土不服。每當用飯時,就算胃口不濟,她也勉強吃上幾口,只怕被身邊人看穿內情。她心知能瞞的時間不多,必須早下決斷,可心中總存有一分不舍和猶豫。
子虞從讀懂了他們的目光,卻只能保持沉默。
「知與不知又有什麼不同,」子虞低頭看著釜中波滾浪涌,輕輕地說,「能讓你來,不正是說明了一切,我已糊塗過了這些年,最後一刻若再不清醒,豈不是讓人失望之極。」
「你太小看了殷相,他在官場沉浮這麼多年,明的暗的勢力不知凡幾,只要他肯對你虛情假意,別人都會有所忌憚,不至於對你落井下石。」
懷因安慰道:「院后種了一小片菊花,現在開得正盛,是娘娘尋錯方向了。」子虞恍然「哦」的一聲,淡淡道:「我總是找錯方向呢……」懷因驚異地看向她,見她眉宇深鎖,纏有愁意,心中也覺得重逾千斤,溫顏道:「再過一會就要起風了,娘娘還是快回去吧。」
子虞心裏一酸,沒有再掙脫他。
子虞感激他的用意,仍是搖了搖頭:「不是時候,我另有打算。」
欣妃懷孕之初,疏遠近侍,提拔新人,這一些舉動,都讓子虞覺得困惑不解,如今輪到自己的身上,她才終於明白欣妃當時的心情。可她的處境比欣妃更有不如:昔日欣妃倍受皇帝寵愛,身邊服侍的都是南國舊人,在詭譎難測的情況下依然遭到暗算。以此推斷,子虞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會是如何。
她向子虞請罪道:「都是奴婢失策,若不是向問相府,而是直接通知王府,以王爺的性情,今日的情況必不會如此。」
穆雪微垂下頭,說道:「我要說的真話不一定順耳,還請王妃恕我無理。」
子虞搖頭:「沒有。」
懷因看見殷紅的鮮血從她的綾衣上透出來,心中莫名地生齣劇痛,他抓住她的肩膀:「這樣不行,要叫大夫。」
以往幾位高僧講解經文枯燥艱澀,宮女們都是應付居多。今日懷因講解,語調清朗沉和,對佛教典故信手拈來,講地頗多趣味,女官侍婢都聽地入味。子虞細心地發現:每當她低頭沉思時,懷因會放輕語調,像是故意遷就。她略有不懂,提出問題,他也回答地盡詳盡細。子虞心中微微一暖,抬頭望向殿中:懷因專心致志地看著經書,他眉如墨畫,面色沉毅,秋日澄凈的陽光映在他的臉上,如同映著一塊好玉。
懷因道:「從脈象看,娘娘這些日子憂傷過甚,氣血不和,現在正是孕期的緊要關頭,飲食,器用馬虎不得。」
「錯在哪裡?」
這個聲音聽過一遍就讓人難以忘記,子虞訝然轉過臉,看到懷因沉靜的面龐和-圖-書,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大師。」
往前又走了幾步,子虞向懷因頷首微笑以示謝意,柔聲說道:「大師怎麼不在佛堂講經?」
子虞心頭一震,神色平靜地看她,淡淡說道:「懷有這個想法讓你坐立不安,所以就迫不及待地想來驗證?」
羅雲翦皺起眉,嘆道:「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如今也該讓你知道真相。你總以為,當年是晉王去求殷相收你為女,其實並不是這樣……在他去之前,我就去找過殷相,希望他能幫助我們兄妹,當時他答應了。」
等秀蟬避開人把懷因請來,子虞已經疼地暈了過去。
晉王已有其他妻室,孩子以後自然會有,他不會為這個不是唯一的孩子搭上苦心謀划的前程。殷相雖然名義上是她的義父,可她對他的作用大減,與其為她大費周章,還不如另選卒子。
穆雪嘴角略沉:「可眼看著就要功虧一簣了。」
黃泉碧落,骨肉生死永離,想思之一面,訴之一句,便是夢中,也覺得痛徹心扉,肝碎脾裂,獨一人嘗此悲慟,不如帶我一同離去,便是阿鼻地獄,也勝過世間春菲。
懷因正襟危坐,雙目微闔,臉上平靜的如同這個夜色。可房裡是這樣的安靜,子虞嗚咽的哭聲顯得異常分明,一聲聲落在耳里,如同重鎚。懷因無法視而不見,走到床前。她眉頭擰成一團,在夢魘中啜泣。他垂頭去聽,她一時呼兄長,一時呼睿定,幾聲之後又痛苦地喊娘親。
她心中滴血,淚水不斷地滲出眼角,嘴裏含糊地念著哭著,已不成言語。
子虞看著她,臉上沒有半絲慌張和失望,平靜的面容彷彿還如在王府中一般,對眾宮女道:「眼淚不會讓我們回到皇城——不要流在這無用的地方。」
子虞經此一歷,氣血兩虧,繾綣塌前十余日才略見起色。別的宮人不知究竟,只道側妃來了一次就將王妃氣地病倒,都暗自對側妃手段心驚不已,等子虞能起身離床,初雪已經降臨。
十月初十是個吉日,清晨王府外一干隨行人員都已經籌備妥當,攜帶的物品擺滿了五輛車駕,王府不得不抽出一小隊衛士,送王妃到東明寺后再回來。子虞一看這個陣仗,直覺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神色黯然。
羅雲翦坦蕩地迎視她的目光:「哥哥到現在都不後悔這樣做……不然的話,到如今,你仍然在宮中看人眼色,我依然在巡視宮門。這世間就是如此,那些出入宮廷的高官厚祿何曾有德有才……滿腹才華的人,沒有根基靠山,還不如庸碌無為的貴族子弟。上天沒有那麼公平,我們又怎麼能甘於埋沒自己……子虞,你做人做事一向禮賢退讓,可如今落到什麼地步——連對手都未摸清,就一敗塗地。」
用完午飯後,子虞來到僻靜的佛堂,往常都是由寺中高僧等候,今日卻空無一人。秀蟬等宮女都露出忿忿之色,子虞心知其中的緣故,佯作不知,靜靜坐在佛堂等候。
子虞雖然好奇,卻不願觸及寺院禁忌,那琵琶聲夜夜不停,眾人也就漸漸習慣了。
穆雪道:「他並不知詳情。」
「因為我想,王妃並不是受了委屈,也不是需要這些東西。」
車駕另外擇道再行時,子虞撿起槐花——花朵已零落,再難拼湊。
直到懷因講完,玉城似意猶未盡。一旁有精通佛理的宮女走到玉城身邊,悄悄說了幾句。子虞離得近,隱約聽到是指責懷因講經粗略,玉城頓時目露慍色。子虞想起她以往的性子,不禁替懷因擔憂,正想替他開脫幾句。玉城轉過臉,冷淡地斥責了宮女,等那個宮女滿面通紅地退下,玉城臉色稍霽,對剛才宮女所言全不在意。
子虞一把攥住她,「別,別驚動人,請……懷因……」她費力說了這一句,臉色已經灰白地駭人,透著一股不祥。
懷因臉色平靜道:「公主的考題越來越難,今日由方丈出面為公主解惑。」
「無用的人,他當然不屑一顧,」羅雲翦淡淡道,「當時我對他說,若後宮無人,朝中的根基難以長久,我有一個妹妹在宮中,只要他肯幫助出頭,有朝一日就能成為他後宮的強大助力。」
子虞飲茶之後意興闌珊,晚飯一口未動。
她轉過頭,懷因站在她身後十步遠的地方,眉宇緊鎖,面色緊張地看著她。
子虞吩咐下人備上茶具,穆雪熟練地將水舀入釜中,一邊輕斥宮女:「圍這麼多人做什麼,平白壞了茶香。」頃刻間,宮女們退了個乾淨。子虞知道她有話要講,默不作聲地看著。
子虞冷眼旁觀,只覺得意外。按理玉城身份高貴,正值待嫁期間,面對方外人也該障面。可轉念一想,玉城一貫我行我素,誰又能管制她。
懷因道:「主持和師兄為公主誦經,今日只有我來為娘娘講經。」子虞心想他倒是坦白,隨即讓宮女準備抄寫經文。
也許其中有殷相或晉王的耳目,她忍不住這樣想,只是近來心灰意懶,不願勞神去分辨,只把名冊丟在了一旁。
秋色漸深,山上風聲凜冽,從四面旋來,宮女們為裙裾飄蕩而煩惱,不知是誰想出的辦法,將佩飾懸垂到膝部,壓住裙角。眾人為這種別出心裁的妝扮感到有趣,又將興趣移向別處,寺院後面植被繁盛,正好取來斗花折草。在嬉戲玩樂中,宮人們也時不時遠遠眺望皇城,似乎暗自期盼什麼。
她瞪大眼睛尖叫,卻只能從喉嚨里發出破碎的音,彷彿是幼獸的嘶吼。腹中的疼痛漸漸加劇,讓她喘氣都變得艱難。她掙扎著往床邊爬,一手撞到了宮燈,驚醒了守夜的秀蟬。
這夜雨勢極微,細若遊絲,忽停忽下,綿延了三四日,如此細雨在深秋難得一見,宮人們都嘖嘖稱奇。只是雨勢再小,也帶森寒之氣,沾衣即濕,冰冷的好似雪粉。明妃挂念女兒,又派了女官來接,玉城發起拗脾氣,和來人僵持了兩天,終於還是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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