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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

作者:朵朵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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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皇后

第四十一章 皇后

皇后巫祝一事讓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這一下趙珏的表情凝重起來。
子虞習慣地笑了笑,又突然覺得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便把笑容省了,輕鬆地說:「這樣睡不舒服,想靠裡面。」
子虞腳步一滯,回過頭去,「那是誰?」
一雙大手撫在她的臉上,接住了淚珠,「為什麼哭了?」
這裏正對著一處宮殿,叫桐殿,往日人跡罕至,宮女們辟出偏殿給子虞休息。
子虞不知道他從何時開始知道了這個,微微垂下頭,淺笑道:「一時興起,擺著擺著就忘了。」
他根本無法推翻這些罪名。
趙珏目光驟然一冷,「他不會讓你這麼做。」
子虞也不在意,隨口反問道:「除了命,你還剩下什麼?」
「娘娘的仁慈寬厚,才讓我佩服。」他譏誚地一笑,「在太子口出狂言後娘娘尚能如此安心。」
他沒有回答,手指溫柔地穿過她的頭髮,輕輕拍在她的後背,過了片刻,他停下動作,安然入睡。
子虞隱約想起了一些,身後有腳步聲,她回頭,本以為是兄長,誰知是皇帝……那時,他應該就猜測到了,這個相遇是一場設計的偶然,可惜被設計的人,都沒有那樣的心思,後來,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局面呢?
兩人相顧無言。片刻之後,趙珏才又重新開口,「你今日來的目的就是這樣?對老師所授的堅定不移地執行?」
「是她,」趙珏喃喃道,神色複雜,似了悟又似嘲諷,「現在我才相信,這一次你能得手,並非僥倖。」
子虞抿唇微笑,「你可不像是相信命數的人。」
問題很快就突顯出來。那些宮女大多魂不守舍,言辭閃避。在他嚴酷逼問下,幾個膽小的宮女首先開了口,雖然沒有直接揭露厭勝之術,卻說出她們在交泰宮中遇到的各種詭異情景:宮殿險些無故失火,宮人白日看見鬼魂而發瘋……說著說著,她們自己也懷疑交泰宮暗中進行著巫祝。
「廢后。」他糾正她的稱呼,慢慢說道,「她掌握中宮二十年,大概已經感到厭倦,這是她自己選擇的結局。」
「也許和你一樣?」子虞冷笑,「不,不對,你在心裏嘲笑我,我的下場會比你更慘,因為你心中始終還有希望,太子夫婦至今還平安無事。」
子虞神色淡然,不置一詞。到了傍晚,只留秀蟬一個人在身邊時,她突然開口說:「我要去交泰宮一趟。」秀蟬愣住了,不知這是她的突發奇想,還是早有算計。子虞側過臉看她一眼,秀蟬就低頭退了出去。
「以史為師,你真是一個不錯的學生。」她冷冷笑道,「可難道沒有人教你,這種逼人上絕路的事不該親力親為?」
御史大夫道:「二十年來操持後宮事務,撫育皇子,皇后勞苦功高,請陛下三思。」
子虞嘆道:「並不是相信老師,只是不能相信你。你的兒子曾對我說,他會追尋厭勝的真相。在我看來,他是一個感情深厚又執著的人。我能從東明寺回來,同樣的結局我不想在你身上重複。」
當第一個人開口留下了供詞,後面的人也就不成問題。
趙珏眸中不過迷惘了片刻,轉眼又恢復了冷靜,「我是什麼樣的人,難道你會清楚?」
並不是所有剖露的心跡都讓人感動。子虞長長吸了幾口氣,才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陛下,如果,有這麼一天,您不再需要我了,請告訴我……讓我能安排自己的結局。」
禁衛又送來另一份證物和供詞,從延平郡王府搜出的經幔上同樣綉著幾個生辰八字,字跡都屬於皇后,而用來製作偶人的布料,整個宮中只交泰宮有兩匹,其中一匹被皇后賞賜郡王府。而倪氏被囚捕后,不願獨自和圖書攬罪,只一個勁兒地申辯,「並不是咒殺之術,只是將身上的劫難轉嫁,皇後娘娘也是知情……」旁人不願再多聽。
儘管這一次的談話僅限皇帝和太子兩人,但子虞還是從殷榮那裡知道了其中幾句。
「唉!」她哀嘆一聲,忽然想起了當初那朵花,在含苞未放的時候,枝幹已經枯萎。她心裏一動,閉上眼,濕潤的感覺忽然滑落在臉頰。
子虞對這個囚而不殺的結局並不意外。女官不知懷了什麼樣的心思,每日打探了交泰宮的動靜,事無巨細,一一回稟。比如,頭一兩日,皇后滴水未進,而今日聽聞詔書後反而開始進食。
黑暗的並無一絲燈光的通道,子虞順著一路走出殿外,抬頭便看見了交泰宮。這處殿室原就在交泰宮的後方,繞過去,其實並不遠。
子虞恍惚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脫口道:「什麼?」立刻又反應過來,訕訕掩飾道,「以前……是什麼樣?」
他心中頓時有了不祥預感,事情正向最壞的一面發展。
他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怎麼了?」
趙珏抬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眉宇中深藏的一絲疲憊漸漸變得沉重,「身在深宮的女人總有能讓人大吃一驚的本領,第一次走進我的宮殿時你也是穿這樣的衣服的,今日居然會變成這樣的局面。」她悵然長嘆了一聲,「難道冥冥中真有命數?」
承明宮是距北郊皇陵不遠的一處別宮,獲罪的宮人囚在此處,從沒有活著歸來的,其中就有三皇子睿繹的生母,文媛。
子虞正觀賞桌上的一幅書畫,目光專註,似乎並沒有為此分心,隨口說道:「太子仁孝寬和,人人皆知。」
趙珏首先察覺,轉臉看來,等看清后還露出一絲笑來,「原來是你,真是沒有想到……」
事情到了這一步,幾位大臣也看出風向所致。大多附和殷榮的說法,一兩個與后家有牽連的,默不作聲。
殿中只點了兩支蠟燭,瀉著幾縷昏黃的光,一個纖瘦的身影坐在榻前,透著一股子安詳寂寥。
那一剎那,他的信念都開始動搖,難道,他的母后真的在宮闈中行了巫祝?
皇帝的目光一凜,口氣驟然冷淡,「她是皇后,理應為她的作為付出代價。」他容色微斂,將手一甩,把衣袖從太子的手中掙出,然後說,「回去吧。」
「我們」,子虞聽到這個詞蹙起了眉頭,僅僅一瞬,又放鬆了神情。她將畫卷收起,清晰地說道:「我聽說,相爺為了今日,等待了十年,現在反倒沉不住氣了。宮中形勢一向多變,沒有人能保證未來就能按照心意進行,順其自然吧,反正,中宮已沒有了皇后。」
「怎麼一直都沒有打號?」他聽到動靜,抬頭問。
子虞淡淡說道:「你我都知道,僥倖只有一次,不會接二連三。今日的結局,追根溯源,是你太過自負,住在交泰宮久了,就以為它在的把握之中。」
趙珏吐了口氣,垂眼笑了起來,「到底是小看了你。卑微出身的人,更善於揣測人心——老師當初所說,果然不假。」
趙珏一凜,腰背綳直,端坐起身,直視了她半晌,才又道:「是她。」
「這不可能!」他控制不住地對著父親喊叫。
他的消息靈通,子虞從不意外,她抬起頭,「皇后大勢已去。」
太子邁入殿中,聲音已經帶了哭腔,「父皇,母后蒙冤受屈,定是受小人所害。」
她垂下眼,放鬆身體,將思緒拋給沉沉的夜晚。她與皇后不同。皇後幾代繁華,早已經忘記根源,妄圖將富貴綿延。
「恰巧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一些。」子虞道,「吳元菲,這個名字還記得嗎?」
御史和圖書大夫還想張口,姜明先一步道:「稟陛下,宮中行巫,前朝有例可循。」
「你做了更大胆的事。」子虞瞥了她一眼,悠然道,「夫君是帝王,總要擔心他有所反覆,若兒子是帝王,情況就大不相同。你曾經有這麼想過吧。」
子虞點點頭,又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殿外的動靜,這才從殿側口踅出。
這一次是命令。
已經足夠,皇後行厭勝之術鐵證如山,何況,前一段時間宮中幾位妃嬪毫無緣由地病倒,也是佐證。
趙珏皺起眉,「有史以來,皇后的數量歷來多過皇帝,沒有皇後會以為中宮納于鼓掌之間,我更不是那樣的輕狂的人。」
「我早就告訴過你,三思而行,做事決不能莽撞,而你卻無所顧忌地將自己的思想暴露在他人面前。」皇帝道。
他將供詞和交泰宮中搜出的證物都呈到御案前。
交泰宮的正殿外守著一個宦官,腳步踱來踱去,看到子虞走近了,幾步邁到她的面前,低低地說:「秉儀可來了,快隨我來吧。」領路走了幾步,又發覺不對,回頭仔細一看,分明是張陌生的臉,他心裏一顫,裝作不知,將殿門打開后便躲得遠遠的。
「陛下。」周公公提醒他,「太子殿下已經在殿外等了兩天。」
太子無法直視皇帝的目光。他佇立了半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為母親請罪。他的眼中流下淚水,「父皇,母后與您相伴了二十年,您應該了解她,這一次就寬恕她吧。」
「你先看下這些吧。」他淡然說道。
子虞今日經歷的很多,身體有些疲憊,可躺在床上,精神又出奇的好。她側過身,看著帳外,只有一盞燈火在黑漆漆的夜裡,仿若發黃的明珠,身邊還有他悠長的呼吸。她無端生出一絲心煩意亂,縮了縮身子,就想翻身向內。
儘管如此,還是在一條甬石漫道上出了錯。子虞崴了一下腳,難以再行。
「這樣?」子虞想起當日,依然有些悵然,「我還以為,陛下會不要我。」
子虞默默與她對視。
夜深了,寢殿內寂靜無聲,只有銅漏滴答。床腳的羊角宮燈已經熄滅,只有窗外的月色透進來,子虞驟然在夢中驚醒,舉目四望,在看到睡夢正沉的他時,她才喘過一口氣。
不是印象中的交泰宮,也不是印象中的人,子虞慢步上前。
趙珏冷哼一聲,「我曾經懷疑是你兄長的苦肉計,可你居然也不知情,現在倒真是有些好奇了。」
次日清晨,延平郡王府被一隊禁軍闖入,他們二話不說,直奔後院。郡王趙琛得訊后,帶著家丁氣勢洶洶地來問責,卻滿臉驚訝地看著倪氏跪倒在案幾前,雙手死死地護著身後的物什,如驚弓之鳥。
皇后被廢,后家也廣受牽連。皇后的父親宣王改封南宮侯,封邑減半。延平郡王奪爵免官,流放嶺南。還有幾個皇后的庶出兄弟也都不能倖免。
他僅僅是皺了一下眉,朕知道了。
子虞帶著宮女到御花園散步。天色昏暗,點了燈才能看清,宮女們都覺得此行不妥,但卻不敢攔阻子虞的雅興。這是她大病後第一次出行,宮女們只能盡十二分心地服侍。
「是嗎?」子虞微哂,「這句話,你說得可沒有底氣。他有三個兒子,以後說不定還會有,若真是對太子那麼放心,你也不會對文媛那麼不留情面。當初老師一定也對你說過:對待情敵,有時可以網開一面;對待政敵,才需要趕盡殺絕。」
子虞見了他避之不及的樣子,心裏覺得好笑,推門進殿時便一直含著微笑。
子虞彷彿穿透了時空,預見到了自己的結局。
剛才的一切原來不是做夢,她有些哀傷地想。
「來看我做什麼?難和圖書道我這裏還有什麼是你想要的?」趙珏說道,聲音憔悴,口氣卻很輕慢。
皇帝看著滿桌的證物沉吟不語。
他的醒了過來,提高了聲音問:「什麼事?」外面的周公公立刻回應,「陛下,是庶人趙氏,剛才自盡了。」他睜開眼,似乎一瞬間有些訝異,慨嘆了一聲后,他又重新閉眼,低沉的聲音穿透了黑暗,「嗯,朕知道了。」
子虞略怔,輕吁道:「我不會像你一樣。」原本有很多選擇,等趙珏到了承明宮,派人尾隨,不知不覺地將她除去,就像她曾經對待文媛一樣。
「一個不適合宮廷的女孩,被引導了我的面前,」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可後來,你還是讓我大吃一驚。直到東明寺的那天,你讓我覺得,即使在宮裡,你也能生活得很好。」
子虞介面道:「是想不到。」到底是沒想到來看她的人,還是沒想到落到這個地步,她們倆誰都說不清這句話的含義,短短一句后就陷入了沉默。
皇帝聽著他的哀泣,目光軟了下來。
殿中忽然一暗,原來是蠟燭熄滅了一支。
他的太陽穴突突地急跳,上前一把推開妻子,案几上那些畫滿奇異字元的經幔,還有餘溫的香爐暴露在人前。他面色慘白,直愣愣地看著,彷彿擺在眼前的是一道道催命符。
皇帝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輕拍他的肩膀,「她是你的母親,你所能記得的永遠都是她美好的一面,這不怪你,回去吧。」
世人都已忘記,榮華富貴,從來都是短暫的煙雲。
穿透了幾層帳幔的月光是那樣稀淡,可她屏聲靜氣,還是在暗色中看清了帝王的容顏。
子虞看著他,搖頭喟嘆,「想不到相爺也會被眼前的迷霧所惑。故事是否有始有終,從來都不是重點,聽故事的人才至關重要。到此為止吧,把網拉得太大,會出現破綻。何況陛下已經失去了妻子,他一定不想馬上失去兒子。」
「兒臣剛才確實失儀,」太子垂下頭,可聲音依然那麼顫抖,「可是兒臣心急,她們誣陷母后……」
「不用了,」趙珏一揮袖,半倚在榻上,「將死之人,不需要了。」
子虞站起身,「我讓人來換燭。」
皇帝打斷他的臆測,「口說無憑,證據呢?」太子一愣,皇帝又道,「拿出一樣能驗證你的說辭,或者洗清你母親罪名的證據來,證明你手上的那些紙都是謊言。」
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讓她的心有些發熱,可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想起這一段,她有些沮喪地說道:「不記得了。」
步壽宮內外已點燈,子虞有些意外,步入寢宮時發現皇帝坐在床前,手裡拿著一個繩結,垂下的杏色流蘇讓她眼熟,是一直藏在枕下的同心結。
皇帝揉了一下額角,點點頭,「讓他進來。」
殷榮心道「婦人心慈,見識短淺」,不再贅言,拱手告辭。
在宮苑北面有一座殿堂,常年都照不到陽光,宮人們也避諱提起它,那就是宮正司。司正姜明奉旨審理交泰宮一干宮人,他直覺感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能將他的名字和皇后一起留在歷史上。姜明拿出前所未有的認真,將每一個宮女仔細盤問。
他將手中的繩結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似乎很有興趣。子虞換了一身衣服出來,看見他還在擺弄,心底不覺有些酸澀。
皇帝長長嘆息了一聲,神色有些失望,也有些惋惜,命人起草詔書,「……陰謀下毒,用厭勝之術謀害妃嬪,有失國母母儀天下的體統……」說到這裏,他語聲漸停,目光悠遠。
他揮手讓宮人退下,寬慰地看著她,「不用擔心,太子和他的母親截然不同,那些話,等待時間一長,他自己也會https://m•hetubook•com.com忘記。」子虞應道:「是啊。」
「聽說太子曾對你無禮?」不知是他無意,還是子虞臉上顯出了思慮,讓他提起這個話題。
殿外忽然也有了動靜,衣袖婆娑的聲音不斷響起。
僅僅一日,司正就得到了十余張有用的供詞。
子虞知道話已經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她聽后平靜如水,殷榮也沒有從她臉上看出端倪。
皇帝聽了便笑,「原來只用了一半的心。」子虞心中怦然一跳,上前從他手中奪了過來,嗔道:「只不過暫時忘了,日後打好再給陛下看。」
「這樣小小一件,居然這樣繁複,」他雙目幽深,唇角略含笑,溫柔地看看她,「你的手很巧。」
他呵呵一笑,「為什麼不要?你能到我的面前,得助於宰相,又有一個能幹的兄長,妃嬪該有的你一樣也不缺,美麗,才情,生存的野心。你的身份那麼特殊,在宮中所能依靠的只有我。那個時候,我需要的,也正是你。」
「處死和貶庶有天壤之別,花草若是留根,春暖花開還能重遇生機,何況是野心勃勃的藤蔓?娘娘啊娘娘,莫非你把太子的有朝一日當成了戲言?真要有這麼一日,太子不會忘記他的母親,今日的鐵證,只能變成我們的罪證。」
皇帝皺了一下眉,對殿中大臣道:「退下吧。」幾位臣子退下。他才轉過臉來目視太子,目光中有濃濃的失望,放在御案上的手,輕輕叩了一下桌面。
一種恐懼從他內心開始蔓延。相比桌案上的供詞和證物,他的說辭是那樣蒼白無力。他不明白,為什麼忽然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變了一個模樣,他的舅母,那些曾拱衛交泰宮、忠心耿耿的宮女們在一夜之間背叛了他的母后。
趙珏的睫毛不自禁地顫了一下。
子虞道:「看似複雜,其實也很簡單,只需要用點心就可以了。」
被召來永延宮議事的朝臣面面相覷。
廢后已成定局,倪相一系官員上書為皇后求情,太子也日日跪在永延宮外為母陳情。皇帝猶豫了兩日,下詔「陰懷妒害,包藏禍心,宮中行巫,弗可以承祖宗,母儀天下,其廢為庶人。」過了半日不到,又令庶人趙氏遷往承明宮。
「你知道嗎?」趙珏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刺傷你的兄長,讓你主動向我動手的這件事,並不是我家的人做的。」
趙珏看著她的眼睛,眉眼中透著嘲諷和不屑,彷彿在告訴她「這樣的偽善不值一提」。
子虞頓時明白,太子整日跪在永延宮外,惹他心煩,到了這裏,太子就無法跟隨,只能回去休息。她心裏暗哂,只怕那太子未必能理會這種苦心。
「你對著花說『這裏不是南國,雖然陽光冷了些、土地硬了些,可為了將你種下的人,也該好好開花』,」他笑了笑,胸膛微震,「當時你是想哭吧?」
太子到永延宮為母親說情,被守宮衛士攔下,皇帝正在殿中聽宮正司的審問結果,無暇宣召。到了夜間,議事的臣子已經全部離去,太子再次請見,又被宦官告之皇帝疲憊已經歇息。
太子心裏焦急,只是在父親嚴厲的目光下定神去看那些供詞證物,隨著一張張翻過,他越來越詫異,以致雙手都有些顫抖。
趙珏的身影藏在黑暗中,子虞無法判斷這一句是真是假,諸多念頭一瞬間從她的腦海中轉過,卻沒有一個能真正抓住,在推門而出之前,她才輕輕嘆息,「已經不重要了。」殿中一片寂靜,彷彿根本沒有人,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殷榮斜眼掃了他一眼,說道:「皇后是天下婦人典範,卻做出如此失德之事,實在愧為國母。天下至尊的地方,傳出齷齪之行,卻不能明正典刑,天下人會和-圖-書如何想?」
子虞原路返回桐殿,換回衣裙,又折返步壽宮,宮人只道她精神不好,借殿室休息了片刻。
「你的母親,也許不會行巫祝。她能做的、敢做的,遠比巫祝更厲害。」他輕輕搖了搖頭,「這一次的證據無懈可擊,我不能再寬恕她,而在這之前,我已寬恕她太多次。」
「第一次在步壽宮的花園裡,你蹲在枯萎的花旁,自言自語。」
子虞覺得周身一下子寒冷起來,她在被下悄悄握著拳,用眼睛在黑暗中勾勒他的神情。
子虞精神委頓,坐在榻上打起了盹,秀蟬見狀就將宮女遣到殿外,獨身留下伺候。等腳步聲從殿內退得乾乾淨淨,子虞睜開眼,卸去頭上珠環簪釵。秀蟬從床下拿出早就備好的一套宮女藍衣,給她換上。又輕輕說道:「娘娘,可別超過一個時辰。」
「那時陛下已經覺得不再需要皇后了?」她自己都驚異怎麼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她入睡前,悄悄寬慰自己,等醒來,明日就會不同。
如今的步壽宮已經不同往日,不到半個時辰,秀蟬就已做好了安排。
他說:「太子以情動人,陛下難以下定決心,到底是處死,還是貶為庶人。」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便上床安睡。
皇帝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就讓他冷靜了下來。
笑到一半,或許是故意不想讓子虞好受,她目光明亮,慢悠悠地說道:「你既然看的那麼透,也該看到自己的處境:他讓你變成了一把刀,除去了他不再需要的人,刀也就變得沒有用處。難道你沒有想過自己的下場?」
子虞微微一怔,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是哪個多嘴的宮人這樣謠傳,殿下不過是擔憂母親,言語著急,算不上無禮。」
宮中因皇后厭勝而獲罪的宮人足有兩百多人,其中能逐出宮去已是大幸,處死流放的不在少數。
御史大夫曾受倪相恩惠,勉力想挽救一把,「陛下明鑒,皇後娘娘一向寬厚仁慈,怎會突然行巫祝,此中必是受小人挑唆。」
太子絕望地看著他,喃喃道:「母后她不是那樣的人。」
子虞輕輕一笑,「宮中的事務,做得再完美,也總有蛛絲馬跡可尋,他對你態度的轉變,若是仔細尋察,也不難猜。所以你的父兄都難以倖免,他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了。」
太子無言以對,彷彿有什麼扼住了他的喉嚨。
「怎麼會……」他懷疑起自己的眼睛,這些交泰宮的女官、宮女都是母親信賴的親信,而另一份,出自他的舅母。他的手指關節握緊,手背上顯出青筋。
殷榮笑容頓消,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一個故事必須要有頭有尾,若是半途而止,豈不讓人傷心,宮正司正闔宮搜查巫祝布人,在明日,也許後日,從太子妃的寢宮搜出來,她是趙珏的侄女,旁人不會對此感到意外。」
「身為御史,居然說出以功蓋過的話,」殷榮肅然道,「此例一開,後來者必然效仿,國法豈不形同虛設?」
太子拉住他的衣袖,「她是您的妻子。」
而她起於微末,所求的,不過就是一朝一代的榮華。
子虞從沒有像今日這樣仔細去打量過她,細眼一看,心裏還是有些讚歎,這個佔據后位二十年的女人,看上去遠比實際年齡來得年輕,她笑時眼角已有紋路,卻帶著一種風情,而這種獨特的風情,有的女人即使一輩子也無法學會。
他聽了沒有反應,反而伸手將她摟到身邊,半晌后才又說道:「你的笑容,和以前不同了。」
兩人正說話,宮女端著五色小餅和酒食燈進來,皇帝用了一些。子虞見狀,忙問左右:「難道陛下一直沒有用膳?」小宦官道:「太子殿下一直在宮外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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