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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從母親去世，她從未再有真正屬於她自己的家。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黎語蒖拍著他的頭頂，滿心愉悅。他真的是長高好多，都到她胸口了，他將來一定會長成一個隨便笑笑就能禍害小姑娘動心的大帥哥。

他衝過來抱住黎語蒖的腰開心地搖晃：「大姐，輪到和我打招呼了吧！你現在可真好看呀！你快看看我，是不是長了老高了！」

但黎語翰一臉嫌棄地說：「我可不帶她，嬌滴滴的，離她八丈遠點個爆竹都要尖叫得我耳朵都快穿孔了！」黎語翰眨著眼，換上一臉由衷的崇拜，豎起大拇指對黎語蒖說，「但是大姐你就不一樣了！你又好看，又威武雄壯！我們不敢放的二踢腳你都敢放！偶像！」

她安慰自己，安心，有親人的地方，就是根。

「謝謝，你也新年快樂！」

寧佳岩走後，黎語蒖也問自己，她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嗎？

「您再看看您現在，我的天吶，仙女下凡啊！不說話往那一坐，渾身上下滿滿的仙氣兒！要是黎總不來，單讓我一個人接您，我今晚肯定接不著您，因為我肯定認不出您啊！哎，您說您是經過什麼洗禮了，怎麼會變得這麼……那詞兒怎麼說來著？哦對，出塵脫俗！」

寧佳岩看著她的臉，說：「我要是知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就是苦悶至死，也不會隨便找個女朋友的！」

她眼睛倏地瞪得老大，她瞪著黎語蒖的臉，表情從不可置信過度到疑惑不解再過度到摻著不甘心的小嫉妒：「黎語蒖，你在國外整容了吧？」

寧佳岩苦笑：「不要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審判我，你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嗎？我不能。」

客廳里變得靜悄悄的，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輕輕地起此彼伏。

但現在，她不屑做這樣的事情了。

黎志：「太好了！」

黎志把黎語蒖接到家裡。一路上他激動得只會說「太好了，你回來過新年真是太好了，哎喲我女兒怎麼變得這麼漂亮」。

黎語蒖聽他說這樣的話，一點滿足虛榮心的愉悅感都沒有。她靜靜地聽寧佳岩告訴她，她出國之後他經歷了什麼。

秦白樺也跟著她一起笑起來。

第二天是聖誕夜。黎語蒖被黎語翰強拉著去和同學們一起放煙火爆竹。

黎語蒖沒忍住噴了出來。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給自己找到了答案。

寧佳岩說，本來他也要準備出國的，結果家裡生意出現了問題，父https://www.hetubook.com.com母關係也隨之陷入僵局。因此他出不了國了不說，還要受家裡事情的影響悶悶不樂。這個時候他遇到了一個從遠處看很讓他覺得有熟悉感的女生，那個女生對他溫馴體貼。因為貪戀這一份慰藉，他和她變成了男女朋友。

黎語翰「哦」了一聲，留下一句話：「那客廳就留給你們倆啦！」然後像個跳馬猴子一樣連跑帶顛跑上樓去了。

回家的路上，黎語萱冷冷地問黎語蒖：「你什麼時候走？」

時間逼近十二點。黎語蒖腦海中迴響著一句話。那句話越來越響。

之後她給周易打電話說要回家，周易用一如既往不羈和戲謔的聲音告訴她：好好享受你的假期。

然後就沒有其他了。

那邊終於傳來低沉的笑聲，聲音磁性得震動人心。

黎語蒖笑了。她剛回來兩天就讓人覺得礙眼了。這感覺有點爽。

她感慨無比。那一剎的感慨里，她特別想找個男人成一個家。

而讓她牽挂的地方，那應該就是家。

國外這一年多，她知道自己在成長，她的層次已經讓她超越了黎語萱所停留的小女孩耍混吵架的程度。

「你覺得我整了，那就是整了吧。你開心就好。」

黎語翰問秦白樺：「我爸媽和我二姐他們人呢？」

黎語蒖聽到電話那邊吵吵嚷嚷歌舞昇平。

黎語蒖大聲說：「沒什麼啊，跟你說一聲新年快樂！」

黎語蒖拖著箱子往房間走。

小張翻譯潛台詞：「語蒖小姐，您可不知道，黎總想您都想成什麼樣了，您看他激動的，都快不會說話了！」

黎語蒖能從黎語萱的聲音里聽出來，她不是隨口問的，她是真把這個問題當成事實了的。

黎語蒖看著他，認真說：「寧佳岩，我真的對你動不了男女之情，你別因為我做渣男，我替那個女生謝謝你。」

因為她無法自控地、用半宿的時間都在回想著，去年是怎樣和周易一起過聖誕的。

秦白樺於是也笑了，說：「聽語萱說你要回家過年，所以我想先來見見你再回梨花鄉！」

他好像有點激動，看著自己的樣子，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又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麼似的。

黎語蒖握著手機笑了。

然後他撇開頭笑了，笑容有點自嘲的味道。

她跟著人群有點茫然地走出機艙，走向機場出口。一路上她有點渾渾噩噩，直到出了機場，她被親自來接她的wwｗ•hetｕｂｏｏk•cｏm.ｃｏｍ黎志一把抱住，才回過了神。

在失落中，她乘著飛機抵達了S城。

黎語蒖沖他笑：「沒想到你也在！真是意外之喜！」

他每次和她吐槽前，都不會想到她會是怎樣的心情，她願意聽這些話嗎。

秦白樺笑：「她那點小心眼兒啊！她是不想讓我和你說話，所以總給我找事兒干把我支開！」

黎語蒖撇嘴淡淡一笑。

闊別祖國一年多，剛一落地，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一種明明回了故鄉卻不知道故鄉究竟在哪裡的感覺。

她聽到接電話的人問：「怎麼了，丫頭？」

黎語翰撇嘴：「把我一個人丟下，也真放心！」

鈴聲響了好久，電話才被接通。

黎語蒖點點頭。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感覺到身旁黎志一身的警戒狀態。他不時地看看她，看看黎語萱，再看看秦白樺。

黎語蒖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她覺得客廳里的人的表情，真的是各個可圈可點。

「好，我再問你，你必須誠實回答我，你在國外，是不是整容了？」

新年前一晚，黎語蒖有點魂不守舍。

她忽然覺得孤獨感漫天席地的向她湧來。

從前覺得梨花鄉是家，可是母親的去世讓她不得不十幾歲就離開了那裡。之後到了所謂的新家——但她知道那是別人的家，不是她的。然後出國——國外就更不是家了，那只是她人生旅途暫時的一個落腳點而已。

好像有點激動。好像有點吃驚。好像有點不知所措。

臨上車前，秦白樺表現得依依不捨。但他依依不捨的目標有點含糊，黎語蒖直到他的身影被嗚嗚叫的火車帶走消失不見，也沒弄清楚他到底是衝著自己擺手，還是衝著黎語萱。

黎語蒖把他帶去了後院花園。在那裡她問寧佳岩笑什麼。

她趕緊洗漱了一下，出門來看，然後看到寧佳岩安安靜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不來音訊，那她就去給他拜個年吧。他是師兄，她是師妹，她給他主動拜個年，長幼有序，沒毛病。

然而一直沒有。

等他們回家時，家裡居然只剩下秦白樺一個人。

聖誕前夕，黎語蒖回家了。

好像還有點是她看不懂的什麼。

黎語蒖大聲地叫：「新年快樂！」

回家前，她給黎志打電話告訴他這個消息時，黎志開心得老淚縱橫。

她有時候在書房裡曬著太陽睡著又醒來時，會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原來，她和_圖_書還是一個高中生，黑而倔強，戒備地豎起每一根汗毛對待這個世界。她覺得自己好像從來也沒長大。

打完一圈招呼，葉傾顏讓黎語蒖趕緊回房間休息吧，有什麼舊都等明天休息好了再敘。

看到她時，葉傾顏訝異地挑高了眉。

黎語蒖其實預料得到周易不會對她多說什麼，但對比去年的聖誕，她總覺得有點失落。

回到家裡的第三天，黎語蒖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

看到她的身影，寧佳岩很明顯怔忪了一下。

她聽到周易對那個嬌媚的聲音說：「一個投資對象，給我送新年的祝福！」

黎語蒖覺得小張這種人才只做司機真是有點浪費，應該把他放到居委會去調節家庭成員關係。

黎語蒖最受不了別人誇她誇得這麼走心，當下她二話不說跟著黎語翰和他的那些小夥伴放了半宿的二踢腳。

但她一直沒找到自己魂不守舍的原因。直到她收到閆靜祝她新年快樂的信息，她知道了她魂不守舍的原因所在——她的潛意識在等去年陪她一起過年那個人，給她一點音訊。

如果是一年半以前，她會和黎語萱繼續鬥嘴的——把對方噎得面紅耳赤之後，從中獲取愉悅的快|感。

她身後站著黎語萱。如果葉傾顏的驚訝是帶著克制和掩飾的，那黎語萱臉上的驚訝就可以用翻江倒海來形容了。

黎語蒖決定等會慫恿她爸給小張再漲點工資。敗家孩子太會說話了。

秦白樺：「你媽說了，有你大姐帶著你，沒什麼不放心的，讓你到家洗洗趕緊睡覺！」

黎志：「語蒖，你能回來過新年真是太好了！」

秦白樺苦笑一聲：「有什麼好恭喜的，你妹妹早晚把我的心思消耗殆盡。她可以盡情喜歡寧佳岩，卻不准我多看哪個女生兩眼，不然就哭個沒完。開始我還怕她哭，可總這樣，又管著我，又不給我一個說法，換誰早晚都會心累的。」

黎語蒖覺得黎志這個爸爸做得真是勞心勞力，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既不想讓面前這個臭小子傷了他的手心，當然也能由著他傷了手背。然而他又不知道該怎麼揮手甩開他。黎語蒖想她的爸爸此刻恐怕很煎熬吧。

爭吵代表著你還看得起對手。漠然一笑理都不理那就真的是從骨子裡都在蔑視對手了。

她忽然驚恐的發現，她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根在哪。

黎志：「哎喲，我女兒怎麼變得這麼漂亮，爸爸都快認不出來了和-圖-書！」

她不由笑了。

小張翻譯潛台詞：「語蒖小姐，您是真不知道，黎總去年新年過得有多牽腸掛肚！去年您不回來，春晚又不給力，好好一個三十兒黎總他愣是一下都沒笑出來，要不是您打電話拜年，我都以為黎總得哭著臉一年吶！」

她說：「語蒖，變漂亮了，歡迎回家！」

她一貫冷靜無波的臉上有了不一樣的神情。

她也不能。

分別的時候，寧佳岩告訴黎語蒖：「我挺後悔今天來見你的，如果我不來見你，說不定我今後就和她結婚了。」

「語蒖，」他叫著黎語蒖；黎語蒖發現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叫她大蒖了，「你變得和以前一點都不一樣了！你能回來，我能看見你，我真的特別高興！」

她能感覺到所有人都在對著她的後背行注目禮。這場景讓她想起剛到這個家時的那天，她也是這樣，在所有人的眼神聚焦下，一步一步走回房間。

黎語蒖認真地回憶著，這樣安靜的氣氛，似乎從沒有出現在她和秦白樺之間過。他們總是吵吵鬧鬧的，這可能是因為那時候他們還都沒長大吧。

那邊太吵了，他好像聽不清她說了什麼，於是問：「你說什麼？」

黎語蒖看著秦白樺。

不過不要緊，除了還有一點點不服氣，她現在好像沒有那麼難過了。

黎語蒖說：「我還以為你也笑我是不是整容了。」

秦白樺說：「去你外公家了。」

而她走在這條路上時，不知道起點在哪裡，因為她不知道哪裡是她的家。

出門前黎語蒖問黎語翰，為什麼不拉著他二姐去，她那麼漂亮帶出去多有面子。黎語蒖其實是想讓黎語翰轉移目標，自己好獲取一點私人空間和秦白樺聊一聊，畢竟他第二天就要回梨花鄉去了。

黎語蒖靜靜地看著秦白樺。他從來都不會發現，他和黎語萱其實是一樣的人。他們會忍不住喜歡對自己不屑一顧的人，會意識不到在傷害喜歡自己的人。

其實她想過完新年就走。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大洋另一端有著什麼在召喚她回去。她知道召喚她的一定不單單是家咖啡店那麼簡單。

黎語蒖對她笑一笑：「謝謝您。」

秦白樺看著黎語蒖，一眨不眨，臉上的表情複雜到無法用語言去形容。

可是那個男人該是誰呢。

黎語蒖想了想：「她吃我醋？那，恭喜你了！」

小張牌翻譯機：「語蒖小姐，您還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想當年我載著黎總去鄉下看您、接您回來，那會兒您黑和-圖-書的呀，說句不好聽的，天黑了就得不停給您講笑話，要不然都找不著您在哪！」

她對著話筒大聲說：「大師兄，趕緊忙你的去吧，祝你們，玩得開心啊。」

等到了家裡，讓黎語蒖倍感意外的是，不只黎語萱黎語翰唐霧霧他們都在家，連秦白樺都在。

黎語翰來告訴她，她有客人。

黎語蒖淡淡一笑吝發一語的樣子刺|激得黎語萱不爽極了，她扭身就要上樓去。但她中途止住了腳步，在她看到秦白樺看著黎語蒖的表情時。

第二天秦白樺坐火車回梨花鄉，黎語蒖和黎語萱一起，坐著小張開的車把他送到火車站。

黎語蒖聽到話筒嘈雜的背景音里，傳來女人嬌媚的聲音：「joey，誰啊？什麼事啊？」

直到出了書房，看到日益美艷漂亮的黎語萱，看到笑容依然那麼甜美而虛偽的唐霧霧，看到長高了的黎語翰，看到有了眼角紋的葉傾顏，看到好像有點佝了背的黎志，她才確信自己是活在當下的。時間沒有那麼仁慈，沒在她身上做過停留，它一直在帶著她行走在通往未來的未知道路上。

那時她以為自己很強大，其實是外強中乾。現在她終於長大了，在充滿喜怒哀樂的時間流逝里，一點點明白人活著，要愛自己，愛別人。內心無所畏懼，就不用把後背挺得那麼刻意僵直。

車子在小張的聒噪中一路駛回了家。

寧佳岩說：「笑我自己作死。」

黎語蒖沖他笑：「你也變了，以前在這個家裡，是你使喚黎語萱干這干那，現在可反過來了！」

黎語蒖在萬眾矚目下，回了房間。進屋之後她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好像忘記和唐霧霧打招呼了，也忘了看唐霧霧看到她時是什麼表情。她不由笑起來。原來唐霧霧在自己這裏已經徹底淪為了背景。

別人走在這條路上時，知道道路的起點，是家。

合著她黑得只能靠一口白牙定位了是嗎……黎語蒖特別想找個襪子之類的東西把小張的嘴巴堵上。不過好在小張後面說了點走心的人話。

司機小張還是那麼會來事兒，就像老闆的貼心小棉襖牌翻譯機一樣，總能把黎志激|情澎湃卻不善表達的心情在準確中有所拔高地翻譯出來。

她躲在房間里，深呼吸，然後撥通電話。

「沒想好什麼時候走，呆夠的吧。」她故意這麼說。

接下來的日子，黎語蒖依然像以前那樣，除了吃飯和陪黎志聊天，她大部分時間都窩在書房裡看書。

最後是黎語翰這個激靈蛋解了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