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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愛的人都像你

作者: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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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心一念都是他

第三章 一心一念都是他

那個晚上,白如懿撫摸著隆起的腹部,瞧著自己那幾個在榻上酣睡的丫頭,心裏想道:「若四妹妹是婆婆親生的,會不會這般狠心送去與人做妾……」
因那寶和軒離市政廳並不遠,所以兩人也不叫黃包車,沿著街道慢慢悠悠地逛了過去。逛了不過片刻,只聽一聲剎車聲,有輛黑色的小車子在她們旁邊停了下來。有人搖下車窗:「唐小姐,周小姐。」
唐陸氏歇了歇方道:「你大嫂帶了你侄女們一直住在吳家也不是辦法,你前幾次去瞧她們的時候,說吳家的人擋著不讓見。這事終究是你大哥少丞理虧,也是我們唐家理虧,也不能怪吳家夫人攔著我們。明兒你買些禮物,再瞧瞧去。我想吳家這次應該不會再攔著你不讓見了。」
唐陸氏又取了一對瑪瑙耳墜子塞到她手裡:「這些年,大娘也沒給過你什麼好東西,這個你拿著。這副墜子還是大娘從娘家帶過來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平日里太過素凈了。」唐寧慧低眉垂目,低低地道:「大娘……」
可唐少丞就算被關了也不消停,因氣惱白如懿令自己被關,天天吵嚷著要休了白如懿。白如懿氣苦難當之下,便帶了三個孩子去了寧州城西的堂姐家。
唐寧慧一直默不作聲地聽,到了最後才介面:「是,吳夫人,是我大哥不對,是他一時昏了頭才做了這般錯事。這不,我大娘把他鎖在祠堂裏面壁思過,如今他也知道錯了,請吳夫人給我大哥一個機會吧。有道是寧拆一座廟,不毀一門親,請吳夫人看在我那幾個侄女的面上,幫忙在我大嫂面前說幾句好話。」
「再說了,那李家在寧州也是百年世家,夫人把她嫁到李家,也不算辱沒我們唐家,對九泉之下的老爺也算是有個交代。
唐寧慧後來到底還是如約去了戲院。那個時候,連同斜靠在車旁,目清氣朗,靜靜地望著她微笑:「寧慧,我知道你會來的。」他的語氣和笑容是那般的篤定,望向她的眼裡有流星一樣的光。
唐陸氏啐了兒子一口:「你懂什麼!你以為娘願意送她去做妾啊?今兒個不過是送了張照片去。就算我想送,也要看人家李家要不要呢。」
可是從始至終,那個應該出現的人卻消失了,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唐寧慧不是傻子,她在刑訊室裡頭就已經知道了,連同接近她是別有目的的,只是她不願意承認而已。
唐寧慧問道:「那靴子和大衣,是你送的嗎?」連同裝不解:「什麼靴子和大衣?」
「日後四小姐生下了孩子,在那李府便算是平妻了,連那正室也壓不過她這一頭。以前的慈禧太后不也是西宮出身,是皇帝老爺的妾?可她命好,生下了個兒子,母憑子貴地當了太後娘娘。更何況,我們四小姐那模樣,在寧州也是出了挑的,夫人你還怕她籠絡不了那李軍長不成……生下一男半女那是遲早的事,到時候富貴榮華……」
第二天,熹光微露,唐寧慧按往日一般早早地起床梳洗,出門前,又摸了摸那柔軟的羊皮靴,幽幽地嘆了口氣。她將皮靴等物原封不動地放回紙盒子,然後「吱呀」一聲拉開了木門。
這日,唐陸氏見秋風乍起,黃葉飄零,想到唐家如今境況,心境亦極哀涼。她長嘆了口氣,對陸大娘說些體己話:「我這幾日天天想起寶慧和雙慧。寶慧遠嫁重周,雙慧遠嫁海川,雖然嫁的都是好人家,可是山長水遠。你看,我如今卧病在床,寶慧懷了孩子,雙慧又要侍奉公婆,想見一面都難。唉,早知如此,我當日寧願她們嫁寧州普通人家,也好日日團聚,不必如此骨肉分離。」
這日傍晚,唐寧慧回家,門房阿四便道:「四小姐,陸大娘說了,讓你回來便去夫人房裡,夫人有事找你商量。」
因那一雙羊皮靴子,那一晚,唐寧慧輾轉反側,許多往事漫天飛雪般紛至沓來。
唐寧慧道:「好。正好我也買兩份回去給文環她們。」便取了布袋,挽了周璐的手,兩人親親熱熱地出了市政廳。
唐寧慧神色微凝,有些僵硬地答他:「我覺得這個問題連先和圖書生還是去問你想請的那個女孩子比較好。」連同的唇彎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我不正在問嗎?」
可婆婆唐陸氏本就不好相與,如今因她一連生下三個女娃,暗地裡嫌得很,如今這一胎亦不知是男是女,萬一再是個女兒……加上到時候若知曉是她走漏的風聲,惱恨起來的話,只怕真要把她休回娘家也說不定。白如懿思來想去的,一時也無個決斷。
陸大娘道:「還有,米鋪的王少爺……」唐陸氏遲疑道:「是不是已經死了數房妻室的那個?聽說他克妻。」
多事之秋的唐家,總算是迎來了少許的平靜日子。
徐徐踱步的刑訊人員自然是不信,冷哼一聲:「唐小姐,紅口白牙的,你叫我如何信你?」唐寧慧道:「一個人做事必須事出有因。刺殺大帥是掉腦袋,搞不好還是滅門的大事,我唐寧慧一介女流,好端端的為何會做這種事情?」
可是現實血淋淋地告訴她,是真的。連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逢場作戲而已,他要的不過是情報。
白如懿對唐少丞又愛又恨,如今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得低低地應了一聲。
那晚,唐寧慧站在連同面前,牙齒都冷得打戰:「連同,我大娘要把我送到李家做妾……」連同凝視著她,下一秒,便擁住了她:「別怕,你以後就別回唐家了。」
唐寧慧應了聲「是」。唐陸氏從榻后取出了個雕工精美的盒子,摸出幾枚銀元,遞給了她。唐寧慧推辭:「不,大娘,我有。」唐陸氏道:「你拿著吧。吳家是大戶,我們如今的日子雖然不如你爹在時,可也不能讓他們小瞧了去。」
吳夫人淡淡地道:「你先回去吧。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怎麼讓如懿堵上這口氣的,就怎麼讓她消回去。若是唐老夫人問起來,你亦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告訴她。」唐寧慧忙道:「謝謝吳夫人,那我這就告辭了。」吳夫人道:「那我就不送了,唐小姐慢走。」
唐寧慧點了點頭,徑直穿過院落,來到唐陸氏的卧室。唐陸氏在陸大娘的攙扶下,在院子里散步。見了唐寧慧,唐陸氏吩咐陸大娘:「你下去吧,讓寧慧扶我去房裡休息。」
當時整個寧州城都在嚴查之下,整個市政廳所有相關部門都人心惶惶,糾察隊查了又查,最後圈定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她唐寧慧。
幸好有周璐,否則她和笑之早不在這個世上了。
陸大娘趕忙啐道:「呸呸呸,夫人說的是什麼話,大小姐和二小姐嫁的那可都是商賈世家,隨手拔根毛都比一般人家的大腿粗……大小姐、二小姐那都是富貴榮華的命!」唐陸氏蒼涼一笑,緩聲道:「我這一病啊,倒發覺寧慧這丫頭的好,處事有禮,行事周全。可惜啊,不是托生在我肚子里。」頓了下,又道,「我這幾日啊,倒是在思量寧慧這丫頭的婚事。可惜如今我們唐家已經無力為她定一門好親事了。」
她在他懷裡輕輕顫抖:「可是,可是……我若是不回去,一輩子就回不去了。」連同的下頜抵著她的頭髮,緩緩地道:「那就一輩子別回去了,一切有我。」
周璐來之前已作了最壞的打算,此刻便趁機依偎著他,嗲聲嗲氣:「我的好市長,您說什麼借口好就用什麼借口。」汪孝祥淫笑著湊了過來……
那人聽她說得也不無道理,倒也決斷不下,又礙於周璐上上下下地打點,不好對她用重刑,只好不給水不給食物,先餓著再說,這樣子也算是對上頭有個交代。
自大嫂白如懿被接回來后,便借口懷了身子,勞累不得,推了府里管事一職。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理由冠冕堂皇,唐陸氏倒也無法拒絕。
買好了點心,連同吩咐司機先送了周璐,周璐臨下車前給了唐寧慧一個促狹的笑容。再後來,後座上就坐了他們兩人。連同一身淺灰色中山裝,修長的雙腿交叉坐在邊上,哪怕是一言不發,都自有一種清俊華貴。
汪孝祥蹺著二郎腿坐在寬大的西式絲絨沙發上,手執著煙斗,一副極為難的神情:「小周啊,不是我故意為難www.hetubook.com.com你,小唐這個事情可實在是難辦啊,大帥那裡天天催著我要兇手……糾察隊那邊又說小唐的嫌疑最大……我若是放了她,實在沒辦法對柳大帥交代啊。」
如此一來,白如懿倒也清靜了下來,她那堂姐隔三岔五地差遣丫頭過來,請她過去喝茶聽戲各種消遣,白如懿也一一如約而去。她又電了頭髮,穿衣裝扮都十分時髦,竟與往日判若兩人。唐少丞反而看重起來,日日「如懿長如懿短的」,也不同以往。
她不由得想起了白家百年的家訓:「刻薄不賺錢,忠厚不折本。」一時之間,心頭百轉千折,真恨不得立刻就跑去跟唐寧慧說個清楚,好讓她留個心眼兒,使個法子躲開這門親事。
白如懿聽了此話,心裏倒是一暖:少丞雖是被人引誘了去賭去嫖,但本性到底是不壞的。
一來二去,不知怎麼便傳到了陸大娘耳里,遂跑去唐陸氏面前嘀咕:「夫人,這可是少爺的大好機會。那李大同如今掌管了寧州、肅州兩個地方的兵權,聽說這兩個地方的銀行、洋行、礦業公司等大小生意都有他家的乾股。若是把四小姐嫁給了他,我們唐家還愁什麼,別說生意了,就算少爺要個一官半職,還不是舉手之勞的事?
所以,當她從大嫂白如懿口中得知大娘要把自己送給李家做妾時,唐寧慧便連夜跑去找他。
就這樣,她便跟了他。她一度以為自己找到了幸福。
深秋的第一縷陽光淡淡地灑在小院里,八爪菊雲朵一般開得正盛,空氣里是清澈冰涼的寒意。
李家的兒子李大同因打了幾次勝仗,當時在柳宗亮手下正得勢,連汪孝祥都放低了身段,親熱地籠絡關係。李大同明媒正娶的髮妻一直未生下一男半女,李家便在寧州發了話,要給兒子李大同找門好妾室。
唐寧慧在刑訊室里被關了數天,急得周璐走了各種能走的門路,最後不得已,親自找上了汪孝祥。
陸大娘眼珠子骨碌一轉,壓低聲音道:「怎麼就沒好親事?聽說那城東的吳大爺要續弦。」唐陸氏盯了她一眼:「那人比去世的老爺還大數歲呢。」
周璐扭著腰,風情款款地上前挨著他坐下,放軟了聲音撒嬌:「我的好市長,這還不是你一句話的小事?」汪孝祥一把摸著她的小腰,裝模作樣地沉吟:「要不,你說說看,我找個什麼樣的借口放了小唐好?」
陸大娘道:「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老爺不在,她那親事還不是夫人說了算?若是少爺可以走上官路,一片錦繡前程,哪怕把那丫頭送去給人家做丫頭,伺候人家洗腳倒水亦不過分。她難道指望少爺不好,指望唐家不好?」
周璐笑吟吟地拉著她上前:「呀,連先生,可真巧啊。」連同下車:「你們這是要去哪裡?我送你們。」
可不曾想到,那自以為是的幸福,不過短短數月而已。
而她卻傻傻地以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依靠。
唐陸氏道:「拿著吧。」唐寧慧捏緊了耳墜子,眼前浮起了母親隔了一道門的虛弱聲音:「寧慧,娘走後,你好好聽你爹和大娘的話。你別怪你大娘,你還小……唉……這些女人之間的事,為娘希望你一輩子也不用明白。還有,你要好好孝順你爹。」
周璐用自己的身子把唐寧慧從牢里撈了出來。唐寧慧得知真相后,感動得淚水漣漣:「周璐,你真傻,你為了我,一輩子都毀了。」周璐站在窗前,許久,她幽幽地嘆了口氣:「寧慧,沒什麼毀不毀的,我早不是什麼黃花閨女了。再說了,我若是不救你,只怕你這次是在劫難逃了。」
頓了半晌,唐陸氏又喟嘆:「她若是有那福分,去了李家生下個兒子,到時候,你這當舅老爺的就在他那軍隊里或者市政廳教育部之類的謀個一官半職,穩穩噹噹地領薪水過日子。等到他日,文環她們長大成人,再怎麼也是官家的小姐,也好攀幾門好親事。」說到這裏,唐陸氏也疲乏了,便揮退了他們,「你們也不用多說了,我意已決。晚了,都回去歇息吧。」
這日,千熬https://m•hetubook.com.com萬熬總算熬到了汪文晉的一句話:「小唐,你可以走了。切記,不可吐露半點兒風聲。」
唐寧慧趕忙含笑起身:「吳夫人好。」吳夫人眼觀鼻,鼻觀心地入座,不冷不熱不緊不慢地道:「唐小姐,讓你久等了。因過幾日便是中秋佳節,這不,整個府邸都在為這節慶準備,忙得團團轉。若有什麼招待不周之處,還請你多多見諒。」
那日聽戲結束,他送她回家,卻還是沒有告知她是與不是。連同只是笑:「過幾日,你與我一同去看電影,我再告訴你。」
唐寧慧坐下后,才笑笑道:「吳夫人,既然您這麼忙,寧慧就開門見山直說了,您可千萬莫見怪。那戲子的事,確實是我大哥的不是,我大嫂心裡頭傷心難過,寧慧亦明白。吳夫人……你看,怎麼樣才能讓我大嫂消了這口氣呢?」
唐寧慧忙道:「夫人貴人事忙,能抽空見寧慧,寧慧已是感激不盡了。」吳夫人這才神色微斂,招呼道:「唐小姐請坐。」
陸大娘巧舌如簧,幾次下來,唐陸氏便動心了,找來了兒子媳婦商量此事。唐少丞聽后,不忿地說了一句:「娘,四妹這般模樣,做那姓李的正室夫人還委屈了她呢,這事不妥當。爹走了,兒子雖然不爭氣,可也不能把四妹妹送去給人做妾呀。」
在這種情況下,柳宗亮偕夫人前往自己根基最深的寧州避風頭。然而他們的專列一到寧州,剛下火車,便被人行刺,柳夫人當場身亡,柳宗亮身中數槍,雖僥倖未死,卻因其中一槍打在了脊椎,落下了半身不遂的毛病。
其間,柳宗亮與俄國人見不得光的「十六條密約」被報紙披露,在全國引起軒然大|波。民主人士、保皇黨、立憲派等紛紛指責,並與全國百姓一起,要求柳宗亮下野。各地軍閥雖然紛紛噤口,但皆在看柳宗亮的好戲。
陸大娘道:「比如像陸家先祖一樣捐個官?少爺讀了那麼多年書,肚子里都是墨水,要不,夫人想想辦法讓少爺走走官路?指不定啊,就跟我們陸家先祖一樣,加官晉爵,福蔭子孫呢!」
陸大娘這才上前附耳道:「如今不是好些達官貴人喜歡納洋學堂的女學生做妾嗎?」唐陸氏目光閃了閃:「你是說讓那丫頭……」
唐寧慧心裡頭「怦」地漏跳了一個節拍,這是連同的聲音。她一轉頭,連同含笑的臉便入了眼帘。不知是不是秋日陽光正好的緣故,他的笑容猶如雪后初霽,一股俊氣咄咄逼人而來。
唐少丞推門進屋,見白如懿原本因生產而豐腴的背影竟消瘦得不成樣子,一身夾紗旗袍盈盈蕩蕩。他上前喚了一聲:「如懿……」只見白如懿一直背對著他不肯回頭,肩膀微動,顯然在抽泣。
連同的表情像是真不知道這件事情。唐寧慧打量著他,狐疑道:「不是你嗎?」連同幽黑的眼底閃爍著微光,他嘴角微勾,淺笑道:「要不這樣,你答應我明天一起聽戲,我便告訴你是與不是,如何?」
吳夫人擱下了茶盞,長嘆了口氣,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唐寧慧見她口中語氣漸緩,趕忙趁熱打鐵:「吳夫人,實不相瞞,這些日子我大娘的身體一直不好,她心裡頭亦惦念著大嫂和幾個侄女。這不,都快中秋了,所謂中秋佳節,人月兩團圓,請吳夫人務必提點提點寧慧,怎麼才能讓我們唐家今秋吃頓團圓飯呢?」
白如懿在寧州這幾年,自然知道那李大同年少時出過天花,可福大命大居然活了下來,但到底還是留下了滿臉的疤。李家在寧州雖是世家,但名聲並不好,所以大夥場面上提及李大同,都會說一句「李家那軍長,威風凜凜」,可背後說起,多半會罵一句「那個麻子」。白如懿是媳婦,自然不好插嘴,只是默默無言地聽著。
連同的聲音那麼低,卻讓人安穩。那一瞬間,唐寧慧真的以為一輩子短得只不過是幾個剎那而已。她與他是可以一輩子的。
唐寧慧一出了汪文晉的辦公室就大大地鬆了口氣。秘書室里,周璐拿著手鏡正對鏡貼花黃,一瞧見她進來,趕忙放下和-圖-書鏡子,道:「那汪文晉這幾日都找你去他辦公室做什麼?這般神秘兮兮的,我瞧著沒什麼好事。」
很多年後,唐寧慧再憶起,只覺得自己少不更事,痴傻得著實可笑。可是,在那個時候,她卻滿心歡喜,一心一念都是他。
第二日,唐寧慧買了禮物,坐了黃包車前往寧州城西的吳家。白如懿的堂姐因婆婆去世得早,如今已經是吳家的掌家夫人了。唐寧慧前兩次來拜見,她因氣憤堂妹的遭遇,便故意冷淡唐家的人。這一次唐寧慧求見,她知不可太過,便命人將其引進了小廳,端茶端點心地招呼。隔了一個多時辰,她方慢騰騰地步入小廳。
這不過是小把戲而已,可是一個騙,一個心甘情願地被騙。
唐寧慧只是搖頭:「不是我透露的。密約的事情,汪主任確實讓我整理材料,可是我怎麼會把這麼機密的事情透露給外人呢?柳大帥和柳夫人行蹤被透露一事,亦不是我所為。」
唐寧慧得知后,如晴天霹靂,只好深夜從後門逃出了唐家。
周璐是個人精,一聽便會意,再沒有多問下去,拎起小皮包道:「那我們下班吧。我想去寶和軒的店裡買兩份蘇式點心,你陪我一起去。」
周璐似笑非笑地瞅了唐寧慧一眼:「我沒意見,只是不知道寧慧有沒有異議。」
自父母去世后,唐寧慧便知道這世上再沒有人會為了她的眼淚而心疼了,所以,這幾年在唐家,再苦再委屈,她亦未掉過一滴淚。可是不知為何,此時竟因連同的一句話,她便淚如泉湧,不能自已。
唐陸氏倏地抬眼,復又緩緩垂了眼帘,沉吟不已,半晌,才說了一句:「你說得輕巧,真要走那條路子,哪有那麼容易。若是老爺在的話,或許還有幾分辦法和把握,如今啊,就算我們想給少丞捐官,一時半會兒的,去哪裡找人搭橋鋪路?再說了,那筆銀錢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白如懿到底心軟,便帶了孩子回了唐府。唐少丞倒是收了性子,除了不在外頭流連外,對她比往日亦好了不知幾分,知冷知熱的,彷彿初嫁之時。唐陸氏見兒子兒媳經這一事,反而好了數分,心裡頭也歡喜,病也日漸有了起色。不多日,白如懿又傳出了懷孕的喜事。
在刑訊室,刑訊人員對她尚算客氣:「唐小姐,我們亦是了解了情況才請你進來的。秘書室的汪主任跟我們反映,大帥與俄國人簽訂密約之事,整個寧州市政廳也不過七個人知道,其中一個就是你。而柳大帥與柳夫人這次的行程,也只有你們秘書室裡頭的幾個人知道。我們排查來排查去,發現唐小姐你的嫌疑是最大的,所以也請唐小姐莫見怪。」說到這裏,那人正色道,「唐小姐,我該說的都說完了,現在輪到你說了。」
周璐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店鋪:「不敢勞您大駕。我和寧慧想買點心。」連同瞧著唐寧慧:「要不,我陪你們一起去買,再送你們回家怎麼樣?」
唐寧慧頓時一呆,與他的視線撞在一起。一切似乎都在那一瞬間靜止了。片刻后,唐寧慧才回神,她別過頭,輕輕地道:「連先生,其實呢,我也有個問題想請教你。」連同的聲音很低,裡頭彷彿透著難以言語的柔意:「你說。」
唐寧慧壓低了聲音:「機密公文。這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也巴不得現在手頭的公文可以早早了掉。」
吳夫人在屋裡也勸道:「好妹妹,唐夫人命人把那戲子趕走了,姿態又擺得如此之低,事到如今,我這個做姐姐的也只有勸你一句,回去吧。他今日這麼大張旗鼓地來給你賠罪,裡子面子都給你做足了,我若是再留你的話,反倒是我們的不是了。」頓了頓,又說,「看來你那庶出的小姑子確實是個極聰慧的人,一點即通。記住了,這次回去一定要把你家夫君那些個不好的性子好好收一收。還有,對自己好些,別再跟以前那般傻傻的,得空就到姐姐這裏,吃吃茶打打牌聽聽戲。女人啊,別只為著男人活,也該對自己好一些。」
話說唐陸氏因被兒子唐少丞在外頭養戲子一事氣昏后,真真是卧床不起。這和_圖_書次唐陸氏也鐵了心了,要好好管教唐少丞,便把他鎖在了家裡,也發了話,若是唐少丞再不改過,她寧願活活關他一輩子。
吳夫人端起茶盞,姿態優雅地翹起了蘭花指,掀了茶蓋,緩緩地飲了一口,方道:「如懿跟我說過,整個唐家,你是個明白人,也是個心地良善之人,如今看來,倒是不假。唐家妹妹,不是我故意為難你,只是我咽不下去這口氣。你說,我們如懿到底做錯什麼了?她從肅州遠嫁到這裏,進了你們唐家后,她上孝順婆婆,下侍候夫君,哪分哪樣能挑出一丁半點兒的錯?雖然沒有給唐家生下子嗣,可她年紀輕輕的,時日還長著呢。但你大哥,我的堂妹夫,平日里不憐惜半分,居然還在外頭……唉……」
唐陸氏沉吟不語,似在細細思量,而後默默無言地喝了葯,擺手示意陸大娘出去。
唐寧慧趕忙過去扶著唐陸氏。因走了片刻,唐陸氏有些氣喘,唐寧慧忙倒了杯溫茶,服侍唐陸氏用下。
見兒子唐少丞還是一副不贊同的表情,唐陸氏語重心長地道:「那還不是為了你的前程?娘也看出來了,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可是兒啊,這一大家子的人,每日嚼頭就要多少啊,你沒挑過擔子,沒當過家,不知那擔子的分量,不知當家人的苦。我們唐家再這麼下去,接下來就等著吃糠咽菜吧。」這一番話說到了唐少丞的軟肋,他垂了頭,不敢再隨便搭話。
陸大娘道:「奴才跟夫人這麼久了,一心為了夫人好,為少爺好,為唐家好,如今看來,要不給少爺換條路走走?」唐陸氏不解:「換條路走?」
上班時,照例被汪文晉叫去了辦公室整理那賣國資料。一天下來,唐寧慧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因那些個不平等條約弄得烏煙瘴氣起來,心口處堵了又堵。為了那薄薄的一袋子薪水,她都成了賣國賊的幫凶了。
聽的是名旦玉玲瓏最出名的一折戲《玉簪記》。那年是玉玲瓏最鼎盛之時,真真是唱做俱佳:「朱弦聲杳恨溶溶,長嘆空隨幾陣風……」一齣戲文,唱得哀怨纏綿,如訴如泣。
第二日,唐少丞帶了四抬大轎敲敲打打地親自前往吳家,給白如懿賠罪,指天發誓再不會犯。
唐少丞與她年少成婚,倒不是沒有感情的。那時養戲子,亦不過是被狐朋狗友慫恿,貪了一時之歡,吵架時說的亦不過是氣話,如今見她這模樣,心裏也疼得很,伸手將她摟在懷裡:「如懿,都是我的錯。我發誓,這輩子我若是再對不起你,定叫我不得好死。」
好一會兒,連同才開口:「唐小姐?」他似有些躊躇,頓了頓,方又輕聲問,「唐小姐,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如果我想請一個女孩子看戲的話,你覺著用什麼樣的借口比較好呢?」
陸大娘道:「夫人,奴才倒是要說句心裡話,請夫人莫責罰。」唐陸氏半天才緩聲道:「你說說看。」
白如懿思來想去的,自己這幾年在唐家,唐寧慧對自己可親可敬,那觀音廟一事若不是她事先報信,自己或許早被休回肅州了。又不免這般想:唐少丞若是一直不爭氣,哪怕有十個八個妹妹給人家做妾亦是無用。
唐陸氏的目光透過窗戶:「出嫁的女兒雖在夫家生活,可一旦出事,仰仗的還是娘家兄弟。可如今,少丞如此不爭氣,萬一寶慧、雙慧有什麼事,也無人可以給她們撐腰啊。」
唐寧慧站在那裡,只覺得臉上一點點地燥熱起來。她偷偷擰了一把周璐,周璐卻在她耳邊低聲道:「趁今日偶遇,擇日不如撞日,那禮物之事,你索性問個清楚明白。」
不幾日,李家那邊捎來了消息,說是瞧中了。白如懿到底是不忍心,便暗地裡給唐寧慧報了信:「四妹妹,你是聰慧的人,若是……」她沒有多說,最後只道,「你自己想想辦法,怎麼解這個困局。」
白如懿還是不肯回頭。唐少丞撫上她的臉頰,摸到了一手的冰冷濕潤,忙摟緊了她:「如懿,如懿,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莫哭了。」
唐寧慧無聲無息地緊咬著嘴唇,大滴大滴的眼淚淌出了眼角,一顆一顆地落在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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