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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愛的人都像你

作者: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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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逃不開 忘不掉

第四章 逃不開 忘不掉

唐寧慧怔了半天,啞著嗓子,咬牙道:「醫院的醫生若是不肯,還有外頭的大夫,他們肯定有葯的……」周璐怒喝道:「你瘋了不成?那種葯喝下去,你就一命嗚呼了!既然你這般想死,當初我便不用想盡一切辦法救你了!」
福海旅館在寧州火車站邊上,路程頗遠,車錢自然也好。師傅喊了一聲「得嘞」,便右手轉彎,勁頭十足地朝寧州火車站的方向而去。
母子二人睡了長長足足的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光景了。
眾人自然聽出了他語氣不悅,應了一聲,便魚貫而出。不過片刻,偌大的廳里,就剩下了唐寧慧和他二人。
當年她渾身濕淋淋地伏在他懷裡顫抖,他摟著她說:「別怕,一切有我。」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亦是對她真心憐愛的。但那時候他也未想過與她成婚的,當時不過是想留她住下一段時間,權宜之計而已。
唐寧慧側著頭,保持著曾連同離去時的姿勢,站成了一尊塑像。
周璐嘆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你好歹總算是擺脫了他。這天下誰不知道,他們曾家想兒子那可是到了瘋魔的地步,可就是怎麼生也生不出來,真是奇了怪了。外面的人都說是他們曾家祖宗造的孽,代代都是單傳的命。曾連同這個王八蛋,也活該!你已經給他生了笑之,所以啊,以後無論他娶十個八個的,也生不齣兒子了……這個殺千刀的,死了活該沒有兒子披麻戴孝……」
笑之睡了沒多久便醒來,朦朧地揉著眼睛起來,乖巧地任唐寧慧擺弄著穿衣:「娘,我們什麼時候去找舅公姨婆?」唐寧慧擰了熱毛巾給他擦臉,柔聲道:「娘過些日子帶笑之去找舅公姨婆。」
那個時候,她時常混混沌沌的,周璐實在看不下去了,某天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唐寧慧,你這副模樣讓我後悔救你了!」唐寧慧那時還不知周璐為了救她,去求了汪孝祥。
這般的憨態可掬,曾連同在一旁瞧著,嘴角不知不覺溢出几絲笑意:「我來。」唐寧慧抬眸便瞧見了那抹笑,整個人便怔住了。
笑之拍著手,迭聲道:「好,好。」
這一幕令她胸口劇烈抽痛。唐寧慧只覺得眼眶一熱,似有什麼東西要掉落下來。她怕失態,趕忙深吸了一口氣,將碗擱在桌上。
片刻后,有人敲了敲門:「請開門,例行檢查。」唐寧慧道:「來了。」一打開門,她整個人便僵住了——面前這個一身戎裝的男子她並不陌生,是曾連同的人,曾經不止一次來過她的院子。
周璐握著她的手:「你說這話,無非是讓我放心而已。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
曾連同道:「旁人我是不知,可是你向來心軟,別說周璐了,單單你唐門一家老小就有那麼多人。再說了,鹿州這裏還有你舅舅、姨媽呢,如今,他們都在我的勢力範圍內。且不說這些人,就算是為了笑之,你也得對我好些。你說,是與不是?」
唐寧慧低頭凝望著孩子的眉眼,一時間心頭柔軟如雲朵。
曾連同摸了摸笑之的頭:「是嗎?」笑之重重地點頭:「是啊。叔叔,你沒坐過火車嗎?」
曾連同深深地望了唐寧慧一眼,才從她掌心裏取過了細細的繡花針。她的手心白皙,因這幾年握筆教書的緣故,倒沒留下什麼繭子,不由得想起過往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出門前她總會為他整理衣襟。她的動作又輕又緩又柔,不過片刻便會柔聲對他說:「記得早些回家。」
曾連同想碰觸他,可笑之幾次三番地躲著他,令他不敢造次。
曾連同轉身而出:「你別再玩什麼花樣,在這裏與笑之好好住下便是。」走了幾步,似想起一事,便止了腳步,「哦,對了,我不想再聽到『叔叔』兩個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書桌上擱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木箱。程副官說:「劉雲京說了,小少爺他們在寧州的屋子沒什麼可收拾的,他讓人倒騰了半天,才整了這一箱的物品出來。」
唐寧慧冷臉冷麵:「不用了,我不需要。」周裁縫極是為難:「這,這……小的沒辦法對七少爺交代。」唐寧慧道:「你放心,我自會跟七少爺交代的。」
良久,她拖著僵硬麻木的雙腿回到了卧室。她從柜子深處取出了一個木盒,緩緩打開,露出幾件首飾。
唐寧慧左思右想,一再梳理在寧州發生的一切,可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被曾連同瞧破的。
曾連同只覺額上青筋又突地一跳,端詳著笑之柔嫩的側臉,緩聲道:「笑之,娘有沒有告訴你,我不是什麼叔叔,我是你爹,是笑之的爹!」
曾連同顯然很滿意,點頭道:「好吧,既然你不說話,那我就當是了。」
很快,她擦去了眼淚,手腳麻利地把婚書用綢緞包好,恢複原狀后擱回了盒子里,又把僅有的現鈔和首飾合著幾件她和笑之簡單換洗的衣物收拾了一個包袱。
「乖,不哭了……」
太太!唐寧慧怔了怔,不過,她很快回了神:「你叫錯了,我不是你們的什麼太太,你叫我唐小姐就是了。」婆子垂著手恭敬地道:「太太,小的們不敢,這是七少爺吩咐的。」
曾連同興趣甚濃:「哦,什麼時候不悶呢?」笑之道:「趴在車窗上看外面的時候,可好玩了。外面的牛啊、羊啊、大樹小樹,還有屋子,都像是小鳥一樣,呼啦一下就飛走了,就沒有了……」
笑之問:「為什麼要過些天?不能現在去找舅公姨婆嗎?」童言無忌的問話,唐寧慧卻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曾連同抱著笑之穿過照壁,進了院子,到了二進的東廂房,門口有候著的僕婦丫頭。曾連同把笑之遞給了為首的一個僕婦:「王媽,你帶幾個人給小少爺好好洗個澡,用過點心,哄他睡一覺。」
唐寧慧別過蒼白的臉:「你認為怎樣便是怎樣吧,我與你無話可說。曾先生,你這麼大一位人物,說出的話想必一言九鼎,不會失信於一個和-圖-書小女子,那麼,就請慢走,不送了!」唐寧慧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曾連同揉了揉他的頭髮,讚賞道:「對,小姑娘才動不動就哭鼻子,我們男孩子是有淚不輕彈。來,不要動,就輕輕一下。」唐寧慧眼睜睜地看著連同把針扎進了笑之的食指,然後擠出了一滴血。
看到他在報紙上的戎裝照片那一刻,她才心如死灰地知道,他連名字都騙了她,他叫曾連同。周璐在一旁憂心忡忡地瞧著她,可是她卻朝周璐笑了笑,輕輕地道:「周璐,這個人,只是跟連同長得相像而已。他不是連同!」她這般告訴周璐,也這般告訴自己。在這朝不保夕的亂世之中,她第一次那般惡毒,那一刻,她真的寧願連同已經死了。
她低垂著頭,纖細的手擱在他胸口,支吾了半天沒有下文。她永遠也不知道,他再不會回來了。曾連同凝望著那白|嫩的指尖,當時唯一的念頭便是想牢牢握著。但他終究還是沒有伸手。
鼻眼酸澀無比,唐寧慧終是沒忍住,淚珠子一顆一顆地跌落下來,「啪嗒啪嗒」地落在婚書上,濺開一朵又一朵無色無味的寂寞花。
曾連同牽了笑之的手,循循善誘,做足了功夫:「我們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笑之是勇敢的孩子!在這裏輕輕扎一下,笑之絕對不會喊痛,也絕不會哭鼻子的,是不是?」笑之自然被繞進了他的彎子,用力點頭:「笑之是勇敢的孩子,不會哭鼻子的,小姑娘才會哭鼻子呢。」
曾連同削水果的時候,特別專註,右手拿著軍刀,梨子在他左手修長的手指間緩慢轉動。到最後,梨子露著晶瑩白|嫩的果肉,而薄薄的皮可以連成很長很長一串。
唐寧慧垂下眼,瞧不出任何表情:「好。」曾連同嘆了口氣:「唐寧慧,我知道笑之是我的骨肉。」
笑之年紀小,不知發生何事,依偎著她一個晚上睡得極香甜。深夜裡,唐寧慧靜聽著他勻靜的呼吸,只覺得這個世上,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
赭黃色的底子,細密如漣漪的雲紋,紅梅喜鵲,喜慶吉祥。最下邊是兩人的簽名:連同,唐寧慧。
院子里的抄手游廊處爬滿了綠藤,陽光從高處落下來,斑斑點點,似落地有聲的花朵,在地上熱烈地盛開。
若是沒有再相遇,她會一直這樣欺瞞自己,欺騙一輩子!
接下來,曾連同好整以暇地拉著笑之坐在沙發里,瞧著周裁縫和學徒捧了衣料一匹匹地呈上來。唐寧慧便如提線木偶一般,每一匹布都毫無意見,每個花色都說好。曾連同頗為滿意地吩咐道:「既然都好,那就每個都做一件吧。」
如今婚書猶在,可是人物全非。
這樣的話,好過知道他從頭到尾都在騙她!她還這般自欺欺人!
她暈厥之時,抓著他的袖子,顫顫地問:「連同,你願不願意娶我?」那種情況下,他想要從她口中探得情報,沒有辦法說「不」,於是便有了這樁婚約。
唐寧慧道:「知道了。」
聞言,曾連同臉上的肌肉又僵硬地抽了抽,利劍一般的目光冷冷地掃向了唐寧慧,轉頭時已經嘴角含笑:「這個不難,等過些日子,我便教笑之怎麼削,好不好?」
唐寧慧道:「那日已經驗出來了,你也看到結果了,笑之不是你的孩子,那你現在把我們弄到這裏來,到底要做什麼?」
曾連同當即模仿了一個火車的鳴聲,如此一來,笑之頓時歡呼雀躍起來,拍著手:「對了,對了,就是這樣的。叔叔真厲害!」
唐寧慧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抱起笑之,在屋子裡踱著步子哄:「乖笑之,不哭了。笑之不是一直很想爹嗎?不是一直想著讓爹爹早日回來嗎?這不,爹爹回來找笑之了。」
唐寧慧與他對視:「曾連同,滴血驗親之前,你答應過我什麼?你答應過我,若驗出來笑之不是你的骨肉,你便不會再來騷擾我們母子。」
笑之摸著肚子喊餓,唐寧慧便喂他吃了一塊蛋糕和幾塊餅乾。笑之對車窗外的一切仍舊極感興趣,嘴裏含了糖果,又趴在車窗旁瞧外頭。這一覺睡得好,此時她一點兒倦意也沒有,用了些蛋糕后,便也坐在鋪上陪笑之看外頭的風景。
唐寧慧道:「這與你無關。」曾連同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唐寧慧,按笑之的年紀,若不是我曾連同的孩子,那隻能說明一點,你與我在一起的時候,便已不忠!」
想不到這紙婚書她竟然保存到了如今。可這次她帶笑之離開,卻沒隨身帶走……這表示……曾連同一下子凍住了所有表情。
既然是曾連同吩咐的,唐寧慧便也不多費唇舌。如今人在屋檐下,哪能容她不低頭呢。
車子開了好一會兒,在一座四合院前停了下來。青磚瓏瓦,朱漆梁棟,外牆爬滿了疏疏朗朗的青藤,陽光靜靜地灑在其上,顯得十分古樸幽靜。
唐寧慧的粉臉霎時一白,驚懼抬頭:「你……你……」曾連同瞧她急得手足無措的模樣,極有把握地笑出了聲:「唐寧慧,你說,到底是,還是不是呢?」
那個時候,阿金嫂總是說他們這樣子相敬如賓、互敬互重的夫妻世間少有,說她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這種驚恐持續到了火車發出「嗚嗚」幾聲鳴笛,開始「哐當哐當」地發動行駛后,她吊在嗓子眼兒的心總算是穩穩噹噹地落了下來。
她一點點地打開綢緞,露出了一個紙卷,攤在桌上,赫然便是一紙婚書。
周璐氣憤不過,一邊詛咒一邊罵,抬頭見唐寧慧神色悲涼莫名,只恨自己一時失言,趕忙從懷裡掏出了兩張火車票,扯開了話題:「寧慧,這是明日一早到鹿州的火車票。你們找到落腳點后,就立刻給我來封信,也好叫我放心。」而後又塞了一個織錦小袋給她,「這裏還有一些銀票,你拿著日後應急。」
唐寧慧只怕他就這樣把笑之從她身邊給抱走了,壓低著聲音道:「曾連同,我們之間沒什和-圖-書麼好談的。我去給笑之洗澡。」才走一步,手臂便被曾連同握住了:「唐寧慧。」寥寥三個字裡頭,已經飽含了怒意。
唐寧慧望著面前的這個人,一時間只覺恍如隔世。她冷冷地道:「曾連同,笑之與你沒有半點兒關係,他不是你兒子。」曾連同聞言,嘴角微勾:「唐寧慧,這個笑話一點兒也不好笑。」
唐寧慧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笑之,她想了想,道:「娘呢,要帶笑之去鹿州找親戚。因為娘的舅舅、姨媽,就是笑之的舅公、姨婆,都在鹿州,娘想他們了,所以想去找他們。笑之陪娘一起去,好不好?」這也確實是她的打算。她自六歲那年跟著母親朱碧青來到寧州后,便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外婆、舅舅、姨媽,此番前去鹿州,確實也想去找找他們。雖然說不上投靠,但有親人在那頭,是好是歹總也有個照應。
曾連同拍了拍他的臉:「笑之,乖,你先洗澡,你娘還有別的事情,不過很快便好,等下就來陪你,可好?」
而唐寧慧則被帶到了三輛黑色的小汽車前。程副官恭敬地拉開了中間那輛汽車的門:「唐小姐,請。」
生笑之時,痛不欲生,她足足挨了一天一夜才產下笑之。在昏昏沉沉間,她總是會忍不住幻想,下一秒,她睜開了眼,就會看見他出現在自己眼前,對她說:「寧慧,別怕,有我在,一切有我!」
唐寧慧蹲下身,溫和地道:「笑之,娘要帶笑之離開這裏,去一個叫鹿州的地方,你怕不怕?」笑之似懂非懂地搖了搖頭:「娘,笑之不怕。」他又問,「可是娘,我們為什麼要去那裡呢?去那裡以後,我是不是就不能跟石頭、武哥哥一起玩了?」
唐寧慧三步並作兩步地去開門,只見一個身穿粗布衫褲、土布蒙面的女人提了一個大包袱跨了進來。那人掀開包頭布巾,露出一張千嬌百媚的粉臉,不是周璐是誰?
笑之在旁邊瞧得津津有味,最後見曾連同用梨子皮依舊可以圈成一個梨子,目瞪口呆地拍手:「哇,叔叔,你好厲害!」
這種情況下,唐寧慧自然無可奈何。她恨恨地別過頭,不肯說話。
自遇見曾連同后,唐寧慧沒有一夜不是提心弔膽度過的,現在火車順順利利地出發了,她整個人就放鬆了下來。這一放鬆,倦意便似潮水般排山倒海地湧上來,結果哄著哄著,只覺自己的眼皮也越來越重。
周璐把帶來的包裹打開,露出了一大堆舶來彩紙糖果、果脯,還有裝在紙袋裡的餅乾、蛋糕等。唐寧慧不免嘖道:「你每回都給笑之買這麼多好吃的,瞧他,都快被你給慣壞了。」周璐取了一把糖塞給笑之,揉了揉笑之的頭髮:「快吃吧,別聽你娘的。璐姨就我們笑之一個寶貝,不疼笑之疼誰去?對不對?」
在寧州的時候,他隱姓埋名與她結婚的時候,住的一個小院落是租來的。那時候他雇了一個僕婦阿金嫂打掃屋子,料理三餐。每日晚膳后,他都喜歡用舶來的小軍刀削水果,也是這般的凝神靜氣,嘴角一抹淡淡笑意。
到了第二天上午,火車才進了鹿州站。唐寧慧一瞧見「鹿州站」幾個字,心頭鬆了松,總算是無驚無險地到鹿州了,不知道舅舅他們是否還住在方橋那屋子,等下出了火車站,便讓黃包車拉著去那裡瞧瞧再說。
這個問題顯然已經被人問了許多遍了,那工作人員的表情極是無奈:「這位太太,我們鹿州站特別嚴格,每趟火車進出站台都要做詳細檢查后才會放行,請您再耐心等候片刻,前頭估計已經查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到我們這裏了。」
後來,才知道不是的,她只是局中人而已。只不過是他一顆棋子而已。
再說了,鹿州是曾家府邸所在地,是曾家軍的中心。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到時候就算曾連同想到了驗血方面的不妥,怕也是猜不到她會帶著笑之去了鹿州。
笑之,唐寧慧當時也曾想過不要的。周璐不同意,說她才從牢里出來,身子已經這般弱了,執意把孩子打掉的話,連醫生都說了,他也不敢擔這個責任。
正當此時,卧室外侍候著的王媽等人聽見了屋裡頭的動靜,隔了門稟道:「太太,周裁縫來了,在廳里候著給夫人和小少爺縫製衣裳呢。」
唐寧慧進了房便吩咐道:「你幫我們炒兩個乾淨小菜送上來。」店小二領命下樓。
唐寧慧訝然:「你怎麼打扮成這副模樣?我都認不出來了。」笑之拍著手,咯咯直笑:「璐姨,我也是,我也認不出璐姨了。」周璐一把抱起笑之:「我的心肝小寶貝,看璐姨給你帶了什麼來?」
旅館的店小二見唐寧慧一手牽著孩子,一手挽著包袱進來,便知道要打尖住宿,忙殷勤地上前招呼:「這位太太,可是要住店?今兒人多,我們旅館啊,只剩上等客房兩間,其他的都已經住滿了。」
遠遠候著的侍從見曾連同往外走,便齊唰唰地跟了上去。
看到唐寧慧的保證,笑之抽泣聲漸止,揉著眼睛,依舊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那虎頭、小五他們再也不能說我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也不能說我是沒爹的娃了,對不對?」真真是童言無忌,隻言片語便道出了母子兩人以往的艱辛。唐寧慧默默點頭,抬頭,瞧見曾連同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光古古怪怪的。
當年的她怎麼也不相信他就這麼離她而去。她一廂情願地認為,他的失蹤,只是怕被牽連,他不過是出去避避風頭而已。
笑之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整個人往唐寧慧懷裡縮:「娘,娘……」
曾連同嘴角微彎,不置可否地道:「無論你買去什麼地方的火車票,你上的車,都只會到鹿州。再說了,鹿州是你母親的娘家,你來鹿州的概率是最大的。」
唐寧慧無奈,只好叮囑笑之:「只許吃兩顆,吃完了用水漱口,知道嗎?」笑之見唐寧慧允了,便點頭乖巧地https://m.hetubook.com.com說了一句:「娘,我知道了。」然後坐在床沿甩著小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唐寧慧暗暗一凜,只好不說話。曾連同倒也見好就收,揚聲吩咐:「都進來吧。」
唐寧慧鄭重萬千地握了握林媽的手:「林媽,你保重。」
笑之洗澡後用了點心,已經在床上睡熟了。到底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天塌下來亦不懂得煩惱。唯願他可以一生如此。
曾連同一進屋,便見兩個學徒捧著一些布料在給唐寧慧端詳,而周裁縫則在一旁揀了好話說著:「太太,這些絲綢料子都是時下最流行的,您仔細瞧瞧,定會喜歡的……這幾個絲緞和花色都是最新的,且都是只有這一匹的料子,再多也尋不著了。太太若是做了旗袍,那可是咱鹿州城裡獨一份兒的。」
曾連同自那滴血滴入水中后,便一眨不眨地盯著。只見兩滴血各自凝結成渣狀,並不相融。
屋外安靜了下來,屋內的空氣亦是像黏住了一般,一絲聲息也沒有。
周裁縫走後,廳里便只剩下了笑之他們三人。曾連同沒吩咐,唐寧慧也只好杵著。
唐寧慧斂息垂目,不吭一聲。
曾連同取過瓷盤裡的一個梨,在手裡拋了拋后,道:「笑之,這是我們鹿州特產的水晶梨,我們來嘗嘗看甜不甜,好不好?」也不待笑之回答,他便取出了隨身的舶來軍刀,「唰」地打開,開始削起來。
曾連同道:「若是嫌東西不夠好,倒還是有法子,怕只怕你是想要與我劃清界限。」唐寧慧這時方道:「我與你除了笑之,沒有一點兒關係。既然如此,又有什麼界限可划呢?」
暮光下,只見曾連同的眸子輕輕一眯,嘴角輕抿:「好,我答應。」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微露白,唐寧慧便喚醒了笑之起床洗漱,匆匆用過早點便趕去了火車站候車。這一路,她一直惶恐驚懼。
曾連同此時已與笑之玩得頗熟絡了,他抱起笑之下車:「到笑之住的地方了。我們去看看笑之的新家,好不好?」笑之自然答「好」。曾連同也不理唐寧慧,徑直朝院子里走。
車子穩穩噹噹地駛出了火車站。
可是很奇怪,左等右等也不見火車上的工作人員來喚他們下車。唐寧慧又等了許久,便拉開了包廂的門。隔壁包廂的一位太太正拉著穿制服的工作人員不耐煩地質問:「火車不是到站了嗎?為什麼我們還不能下車?」
曾連同的表情彷彿很滿意,又問:「火車上悶不悶?」笑之道:「悶。」隨即又搖頭補了一句,「有時候也不悶。」
指尖一痛,他的血順著指尖滴入了碗中。唐寧慧在邊上哄著笑之:「笑之乖,只有一點點痛,你就當作被螞蟻咬了一口,好不好?」笑之眨了眨大大的眼,不解地道:「娘,螞蟻沒咬過我。」
唐寧慧杵著沒有動。笑之年幼,不知發生了何事,拉了拉她的手,軟軟地喚了她一聲:「娘。」
周璐說得不錯,他們曾家想兒子想得都快要瘋魔了。曾連同這幾年亦有不少花邊新聞上了小報,什麼選鹿州小姐、捧了名旦、與電影明星共舞等等,身旁自然美人環繞,可也不曾聽聞哪個美人母憑子貴進了曾府。
曾連同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沉默半晌,他緩緩掀開木箱蓋子,裡頭大多是笑之那些不值錢的玩具物什,木馬、木劍等。
是啊,那個對她溫柔體貼、呵護有加的連同早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她會好好帶大笑之,養育他成人。
曾連同踱步而來,斜眼瞅了唐寧慧一眼,嘴角若有似無的一點兒冷笑:「唐寧慧,你這是要與我劃清界限呢,還是嫌這些東西不夠好?」
一路上,唐寧慧總歸還是不放心,再三轉頭確認。確定無人跟蹤他們,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曾連同只覺得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他面無表情地睨視了唐寧慧一眼,卻見她拉著笑之的手,眉目低垂,瞧不清臉上的神色。
唐寧慧轉頭喚來了林媽:「林媽,把笑之抱出去。」林媽在院子里「哎」了一聲,推門進來抱起了笑之,又替兩人帶上了門退了出去。
那個時候,唐寧慧真的以為是自己的福氣,才能遇到他。
兩人總是分著吃完一個梨、一個蘋果抑或一個甜瓜。
足足盯著火車外頭看了一個多時辰,笑之才覺得有些睏乏。唐寧慧便哄他睡覺。
這一切並不是夢。
忽聽曾連同的聲音冷冷地在身後響起:「哦,要對我說什麼?」唐寧慧道:「你既已聽到,又何須我再多說一次?」
唐寧慧懸著的一顆心落了下來,抬頭道:「這是事實,無論你相不相信。」曾連同的視線牢牢地鎖著她,墨一樣的眉峰擰在了一起。他並不說話,氣氛漸漸詭異。
曾連同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問道:「那麼笑之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唐寧慧,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說是,我自然對笑之疼之愛之寵之;你若說不是……」曾連同的目光垂了下來,落在腰畔的配槍上,冷哼了一聲,「你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他。」
西式布置的廳里,周裁縫帶了兩個學徒正垂手站著,見了唐寧慧兩人,趕忙上前行了一禮:「給太太和小少爺請安。」
曾連同冷冷一笑,吐出兩個字:「是誰?」唐寧慧的眼帘一顫。曾連同上前一步,用咬著后牙槽的聲音問道:「我問你笑之的爹是誰?」
唐寧慧眼眶濕潤地默然了半晌,才道:「周璐,謝謝你。這些年,要不是你一直照顧我和笑之,或許我們早不在這個世間了。」周璐「呸」了一聲:「好好的說這些做什麼?!大吉大利!」她握著唐寧慧的手,欲言又止,最後只道,「寧慧,你和笑之要好好保重。」
程副官亦步亦趨地跟在曾連同身後:「七爺,寧州那邊送了些東西過來,我讓人擱在您書房裡頭了。」曾連同本已經抬步往前院去,聞言便止了步,改往書房的方向。
西式的吊燈下,手間的軍刀白白亮亮的一點兒和圖書閃光。
唐寧慧胸口起伏,很想說不是,笑之不是你的孩子,可是她實在沒這個膽。於是,默然了半晌,她開口問出了心頭疑問:「你怎麼知道我會來鹿州?」
「叔叔」二字令曾連同的臉色瞬間僵住了,原本的一點兒笑意霎時無影無蹤。
唐寧慧柔聲道:「娘說錯了,你就當被馬蜂蜇了一下。上次你跟隔壁武哥哥一起去玩,被馬蜂蜇了兩口,是不是有點兒疼?」笑之對那幾個馬蜂記憶猶新,他伸手摸著被蜇過的額頭處,噘著嘴點頭:「是,好疼。馬蜂太壞了。」
一切準備好之後,唐寧慧來到大門口,見這幾日一直停在巷口的汽車確實已經駛走了。
林媽此時也取了針過來,唐寧慧接過了針:「林媽,你先下去吧。」林媽垂手應了聲「是」,便帶上了門下去。
事到如今,唐寧慧亦直言不諱:「你是怎麼發覺我騙你的?」曾連同冷哼了一聲,道:「加入鹽、醋可以使不同血液相互凝固,而加入石灰水,便會使血液相融,清朝康熙年間的紀曉嵐便在書中有過記載。而我當初在國外留洋的時候,亦特地與同學做過科學實驗來驗證。」
那時的他,只是淡淡地開口:「到底怎麼了?」唐寧慧欲言又止了許久,終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先去上班了,晚上再說。」
笑之似乎呆住了,完全沒有任何反應。曾連同蹲下來,與他面對面:「笑之,我是你爹。」
他竟然還記得當年她說過的話。唐寧慧怔了怔,胸口一時間又酸楚莫辨。
盒子一角有一個胭脂紅綢布包裹的物件。唐寧慧探出手,碰觸到綢緞,順順滑滑的,有一點兒涼意。這是最好的蘇杭貢緞,上頭有纏枝牡丹的花樣,繁複精美。
他臨走那天亦是。她不曉得他要走了,這一走便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她一如往常,替他整理領子,十指尖尖,好似蝴蝶,靈巧地在他胸前舞動。她似乎有話說:「連同……我……」
唐寧慧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周璐奇道:「你怎麼知道用鹽可以讓血凝固?」唐寧慧道:「當年在學堂,教授曾提到過一次,說鹽、醋等物可以使血凝固,放石灰便會讓血相融。」她忽地悲愴苦笑,「沒想到,今日居然派上了大用場。」
那程副官見了唐寧慧,便一下子長舒了一口氣,雙腳一併,朝他們行了一禮:「唐小姐,總算找到你和小少爺了。」
周璐給她買的票極好,是一個小包廂,有一個卧鋪。笑之第一次坐火車,對一切均大感新奇,一直趴在車窗上看著流動的風景:「娘,那些人會往後退,就像會飛一樣那麼快。」「娘,那邊有一群羊……不見了……沒有了。」「娘,你看那裡,那山上有瀑布。」
笑之一副「我懂了」的表情,點頭道:「好的,娘,我跟你一起去。」
曾連同嘴角一勾,似笑非笑:「不錯,我的確是這麼答應你的。」
這一招到底是把他騙了過去。唐寧慧說不出心頭到底是何滋味,站在夜色下悵然了半晌,然後喚來了林媽:「你幫我去巷口攔一輛黃包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婆子過來請安:「太太,小少爺已經入睡了。」
那是用絲緞包裹著的一個紙卷。曾連同慢騰騰地探出手,握住了絲緞一角,輕輕一抽,裡頭的東西便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周璐站在院子里,眼裡的擔憂一覽無餘:「寧慧!」唐寧慧向前,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然後輕輕叮囑道:「你別摻和這件事,快回去吧,別擔心我,他……他不會拿我和笑之怎麼樣的。若是要用強的話早就用了,也不必等到現在。」
王媽應了聲「是」,轉身便抱著笑之往裡走。笑之雖然不怕生,但自幼跟著唐寧慧長大,事事都經唐寧慧的手,一聽便緊緊拉著唐寧慧的袖子,道:「不要!我不要別人幫我洗澡,我只要娘幫我洗。」
唐寧慧提心弔膽地過了一夜。
一直到這次與她在洋行門口相遇,曾連同才隱約知道她那年欲言又止的那件事情是什麼。那日,她是想告訴他有了笑之。
曾連同把梨子削切成片,擱在描銀的白瓷盤裡頭,推給笑之。笑之接過,乖巧地道謝:「謝謝叔叔。」
曾連同取了一把小木劍出來,把玩了片刻,正準備把木劍擱回去……忽然,他視線一頓,停留在了某處。
笑之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陌生的房間,不解地問:「娘,我們為什麼要住這裏?」
周裁縫自然是迭聲應是,道:「小的幾人回去馬上給太太和小少爺趕製。」
原來如此。唐寧慧靜靜地站著,再不言語。事到如今,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改變不了她和笑之已落在他手上的事實。
唐寧慧知自己和笑之已落入曾連同的手心,就算是插翅亦難逃,她只好攙扶著笑之上車。程副官待兩人坐穩后替他們輕輕關上車門,然後吩咐司機:「開車。」
唐寧慧拉著笑之,一時間結結實實地愣住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露出了破綻。
曾連同轉頭吩咐王媽:「把小少爺抱去院子玩一會兒。」待笑之出去后,曾連同方出聲喝道:「都給我下去!」
唐寧慧一眼便瞧見了端坐在車裡面無表情的曾連同。此時的他一身戎裝,肩上的一排金屬光亮鋥鋥。而他的眼,卻如谷底深潭,冰冷得叫人窒息。
王媽極有眼色,見曾連同這麼一說,便哄著笑之道:「來,小少爺,瓷浴缸裡頭啊,還有小鴨子陪著你一起洗澡呢。」笑之被引去了注意力:「小鴨子?」王媽道:「是啊,來,看看你喜不喜歡那幾隻小鴨子?」就這麼半哄半騙地把笑之抱進了屋子。
唐寧慧如此哄了許久,笑之總算是抽抽噎噎地開了口:「娘,是真的嗎?」唐寧慧點頭:「是真的,叔叔沒騙你,叔叔真的是笑之的爹爹。」
她一直就這麼傻傻地以為,傻傻地等!
黃包車很快便過來了,唐寧慧取了包裹,牽了笑之的手,塞了幾張鈔票和*圖*書給林媽:「林媽,我和笑之要去周公館住一段時間,放你一個月的假,你先回鄉下,到時候回來若仍不見我跟笑之,便去周公館尋周小姐。」
唐寧慧道:「好,那請你先回去,明日再過來。」曾連同瞧著她,若有似無地笑:「滴血認親這般簡單的事,何須等到明日呢?有道是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現在。若是驗出來笑之不是我的骨肉,我立刻走人,再不會來打攪你們母子二人。」說到此,曾連同頓了頓,吐出的話字字清晰,「可若是的話,你便帶著笑之隨我一同回去,不得反悔!」
可是如今,她和笑之被曾連同囚禁在這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要怎麼辦呢?怎麼才能逃出去呢?
笑之在他手上,唐寧慧能做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瞧著他與笑之越走越遠。唐寧慧垂下了眼帘,沉吟了數秒,再抬眸時,便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她現在最怕的就是曾連同把笑之搶走,從此母子分離,相見無期。
周璐把唐寧慧拉到角落裡,壓低了聲音道:「我打扮成這樣,難道是為了好看不成?還不是怕曾連同這王八蛋安排了人跟著我。」唐寧慧道:「你放心,他暫時被我騙過去了。」周璐驚訝道:「怎麼騙?他可不是個好騙的主兒!」
唐寧慧摟著笑之緊靠在車門邊,盡量不著痕迹地與身旁氣勢逼人的曾連同拉開距離。曾連同自是察覺她的意圖,涼涼地掃了她一眼后,把視線落到了笑之身上,開口逗他說話:「笑之,還記得我嗎?」笑之點頭道:「記得。」
原來是例行檢查而已。唐寧慧放心地關上了包廂門。但是她不知道的是,此時外頭的車廂里進來了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正一排一排地檢查,對年輕女子和小孩更是特別注意,拿了照片比對再三。
唐寧慧目送周璐離去,親自去廚房取了一碗水,端回了小客廳。一進屋,便瞧見曾連同蹲在笑之身前,也不知與笑之說些什麼,笑之被逗得嘻嘻直笑:「好玩,真好玩。」
這麼久以來,若是沒有周璐一路攙扶,她哪裡能撐得下去。
是他不要她和笑之的!
荷槍實彈的一群士兵擁著唐寧慧和笑之下了火車。火車上的眾人不明其故,一時間隔著車窗玻璃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黃包車出了巷子后,唐寧慧左右再三查看,確認無人跟蹤,方吩咐道:「師傅,麻煩你送我們去火車站那頭的福海旅館。」
林媽雖是老媽子,但這幾日的情形也看在眼裡,以為唐寧慧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所以想去周公館避避風頭,便點頭:「唐小姐,我曉得了,我這就回鄉下兒子那裡去。」
唐寧慧道:「曾連同,無論你相不相信,這都是事實。我早對你說過,我是笑之的娘,不會連笑之的爹是誰也不清楚。現在,你是不是可以願賭服輸,離開這裏了?」
曾連同凝望著她,半天才吐了一個字:「好。若證明笑之是我的孩子呢?」唐寧慧道:「若證明笑之是你的骨肉,你可以帶笑之立刻離開;但若不是,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曾先生,你答不答應?」
曾連同預想過很多笑之的反應,但怎麼也沒料到笑之會這般大哭起來,他頓時手足無措,慌亂地問唐寧慧:「笑之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赭黃色的紙卷,輕輕薄薄的,可此刻在他手裡卻彷彿重如千鈞。紙卷徐徐地展在了眼前,紅梅枝頭喜鵲鬧,果然是當年兩人的婚書。
曾連同不緊不慢地開口:「還不上車?」
唐寧慧凝望著被眾人簇擁著的曾連同,忽然覺得這一切彷彿是在做夢一般。可是,微風吹過,拂過藤蔓,發出細細碎碎的「沙沙」聲,空氣里隱約還有花兒的暗香。
唐寧慧面無表情地道:「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我是笑之的娘,難道會連笑之的爹是誰都分不清嗎?你若是不信的話,我可以證明。」曾連同挑了挑眉頭,頗為好奇:「你想怎麼證明?」唐寧慧冷冷地道:「滴血認親。用這個方法來證明笑之是不是你的骨肉。」
小客廳里的氣氛極其凝重。
那日,周璐抽了許多根煙,最後幫她下了決定:「寧慧,把孩子生下來吧。你放心,橫豎有我呢!」
唐寧慧道:「那就請給我來一間上等客房。」店小二趕忙道:「好嘞,小的這就領太太和小少爺上樓。」
笑之甚是敏感,彷彿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整個人往唐寧慧懷裡縮了縮。曾連同馬上意識到是自己嚇著孩子了,他立刻調整了微笑,放低了聲音:「當然坐過啊。火車是不是會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音哦?還有會發出嗚嗚……這樣的聲音……」
連同這般低低的一句話,令唐寧慧的鼻頭一酸,但她很快轉身,以掩飾情緒。唐寧慧揚聲喚了東廂房裡頭正在陪笑之玩耍的幫傭:「林媽,你把笑之和這位先生帶去小客廳里坐,另外再幫我取一根繡花針來。」
曾連同牢牢地盯著她,慢慢悠悠地道:「唐寧慧,我倒想提醒你一句,如今你在我手裡,還是順著我一些好。」唐寧慧道:「我若是不順著你呢?」
唐寧慧抬頭,對笑之道:「笑之,過來。」
娘兒倆用過飯不久,便聽見門口傳來敲門聲,周璐的聲音隨之傳了進來:「寧慧,是我。」
每每不經意間看到那些新聞的時候,唐寧慧心頭總酸楚難當。如今想來,亦是一片苦澀之味。
曾連同的視線一直牢牢地鎖著她,半晌后,居然真的轉身離去。很快,屋外便響起了幾輛小汽車發動的聲音,然後便聽見車子很快遠去。
唐寧慧推了回去,不肯拿:「不,周璐,你自己收著,我這裏還有。」周璐朝她瞪眼:「你有,你有什麼?就你那薄薄一袋子的教書薪水,夠你吃還是夠笑之吃啊?給我拿著!」她硬塞給了唐寧慧,掠了掠鬢髮,方又道,「你放心,我自己還留著大半呢。你以為我傻,全給你了啊。你走後,我會將小院子賣了,林媽我也會安排好的,你不必記掛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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