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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我愛的人都像你

作者: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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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相伴你左右

第七章 相伴你左右

曾連同等了半晌,這才回頭,淡淡地挑了挑濃黑的眉毛:「還不走?」
唐寧慧摸不透她們意欲何為,越發小心謹慎,索性閉門不出。
眾目睽睽之下,唐寧慧做了無辜不解狀,用手絹按了按心口,彷彿要定定心神:「三姐姐,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方才,我換了衣服出來,四下也找不見丫頭婆子,心想定是那丫頭婆子們躲懶去了,我便出了門到院子里,只是大姐姐家院子大,加上我又蠢笨,結果就迷了路。幸好最後遇到了個漿洗丫頭,便叫她領著,這才找到戲台……」
說話間,他把目光移向了唐寧慧,嘴角若有似無的一點兒笑意,看在旁人眼裡便如寵溺:「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這不,在生我的氣呢。前些日子,我說北地的楓葉正紅,盛於二月繁花,她嫌我沒帶她去……」
點戲的時候,曾靜頤又一再地謙讓,唐寧慧不得已點了喜慶的《滿床笏》和《天官賜福》,曾方頤等人各點了兩齣戲。
唐寧慧搖頭,真真是驚喜交加:「我沒事。周璐,你怎麼在這裏?」周璐卻別開眼,躲開她的目光:「寧慧,我只能告訴你,我現在在周兆銘身邊。你切記,下次哪怕是見到我,也要裝作不認識我。」
將他們母子二人扔在這裏數日,一直不聞不問,今日這樣子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能讓她不驚嚇嗎?
見唐寧慧杵著不動,周璐推著她進了盥洗室:「動作快點兒。你現在也應該知道你中了曾方頤她們的圈套,現在別再多想了,此時此刻最要緊的就是換上衣服,補點粉,擦點胭脂口紅,精精神神地出現在她們面前。」
那丫頭應了聲「是」,擱下了手裡的衣服,道:「夫人,這邊請。」
丫頭婆子們趕緊過來端茶倒水,小心翼翼地一旁侍候。
唐寧慧蹬蹬退了幾步,別過了頭。
一時間,眾人都貌似關切地圍了過來,紛紛寬慰道:「七少爺,七太太沒事就好。」
曾夫人抬眼:「小毛頭?當年那小雜種不也只是小毛頭一個?如今已經處處與我們為難。只恨當年沒把他給除去。」
唐寧慧暗中留意,只不見曾靜頤和幾個繞著她拍馬奉承的夫人。
曾靜頤親親熱熱地抱起笑之,朝眾夫人炫耀道:「這就是我們曾家的寶貝,金貴著呢!你們一個個的可得幫我看緊了,少一根汗毛啊,我可饒不了你們。」
唐寧慧自是推讓一番:「不敢不敢,眾位姐姐在,寧慧怎敢上座。」邊上的曾靜頤卻笑著拉著唐寧慧的手,按著她坐下,熱絡得很:「慧妹妹坐下便是。今日都是親朋故知,熟得很,並不礙事。」
曾連同雖是曾萬山唯一的兒子,可曾萬山素來信奉「抱孫不抱子」「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從小便對曾連同極嚴苛。如今年歲漸長,心性漸和,突然得了這麼一個可愛聰慧的孫子,一時不禁生出了萬事足矣的感慨。在此情況下,他連帶著對唐寧慧也滿意得很,見了她,不住地點頭:「好,好,好啊!你做得好,給我們曾家立了大功一件。」
那人嘿嘿淫笑著欺上前來:「別怕,美人兒,我會小心溫柔的……等你嘗了我的手段,怕是打你的腿也不肯離開我……」唐寧慧一步一步後退,扯開嗓子大叫:「來人啊!快來人啊!救命……救命啊……」
過了數日,唐寧慧不知怎麼忽然想起曾夫人那日的神色,心裏甚是奇怪,便讓丫頭巧荷取出盒子。那盒子乃用上好沉香木所制,樣式極為古樸。可他們曾家多得是金銀珠寶,這盒子雖然貴重,怎麼會讓那曾夫人如此嫉妒呢?
走了一小段路,便見一群人急匆匆地往院子里而來。為首的正是一身軍服的曾連同,只見他黑著一張臉,步履急促。
兩人轉身出門,周璐忽然憶起某事一般,跑進了卧室,從柜子里隨手取了一件旗袍:「我們快走!他們要來人了!」
曾方頤道:「如今的曾連同確實不可小覷。不過嘛,娘,他再厲害也不能事事周全,面面周到,只要我們有錦囊妙計,還怕……」曾夫人抬手示意曾和頤停止拿捏,頗有興趣地道:「方兒,你的意思是?」
若不是笑之這病實在險惡,曾萬山早插翅飛來了。
沿著走廊到了後院,果然見曾方頤與丫頭婆子們正在戲台旁。見眾人過來,曾方頤嘴角噙了淡淡微笑,依舊是往日里的矜貴模樣:「慧妹妹來了,快請上座。」
當眾人聽得津津有味之時,院子里來了一群戎裝侍從,中間擁了兩個人,正是周兆銘與曾連同。
好似很多年前,她與他初次相見,她在陽台上,他微笑著朝她伸出手來……四下夜幕低垂,唯有幾盞電燈傳來朦朦朧朧的光線……她怔了怔,這才將笑之的手放到他的掌中。
一打開,卻讓裡頭的東西晃了眼,居然是滿滿一盒子的珠寶首飾。父親唐秋馮在時,她們唐家也算富貴人家,所以送她去了教會學校念書。在那裡,唐寧慧見過不少寧州巨賈豪富世家千金所戴的珠寶,後來到了市政廳,更是見了不少的達官貴人,但她還是一時傻了眼。
曾萬山面色稍稍緩和了幾分:「指不定啊,我們笑之便是那觀音菩薩身邊的金童托胎。這可是我曾家的長孫!是我們曾家唯一的血脈。」
唐寧慧摸到了周璐細嫩手心裏那濕漉漉的冷汗,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意識到在方才千鈞一髮之際,救自己的人,竟然真的是周璐。
曾連同神色極其凝重和-圖-書,用力握緊了她的雙手:「沒事,不用怕。」
曾方頤暗遞了一個眼色給她:「三妹,你放心,慧妹妹沒事。」又問,「到底怎麼回事?那死人呢?」曾靜頤這才回神,心神不定地指了指廳門:「喏,在那裡……大家都過去瞧瞧。」
曾靜頤道:「這是自然。」轉頭吩咐小丫頭,「你們在門口好好守著,好生侍候七太太。」
這日,丫頭巧琴捧了一張請帖過來,只說是周府遣人送來給夫人的。唐寧慧打開一瞧,原來是曾方頤請她去聽戲,還特地註明了讓她務必帶上笑之。
現在想來都是心驚肉跳的,真真是好險!
她被嚇了一跳,驀地轉身,曾連同的臉近在眼前,與她不過數寸之遙,呼吸相融。
唐寧慧接過茶時,曾靜頤似不留意,手一松,只聽「哎呀」一聲,那杯茶水大半都傾倒在了唐寧慧的旗袍上。
曾夫人依舊含笑端坐,連眉頭都似未牽動過一般。
她愣在了一旁,未有反應。身後有一隻手繞過她的腰肢探了過來,十指修長,取過了那串珍珠項鏈,淡淡地道:「想不到老頭子這麼在意這個孫子。」
唐寧慧此時才知中間那兩個空位是留給他們的。只見兩人客氣得很,一個稱呼「大姐夫」,一個喚「七弟」,相攜而來。
唐寧慧當時還道是曾方頤與曾靜頤在旁人面前做戲,顧全曾家和睦美名,便不再多做推辭,攜著笑之坐了下來。等眾人都落座后,她才發現自己與曾方頤之間,最中央的位置還空了兩把椅子。
曾方頤則心有餘悸,面有恐慌地上前:「慧妹妹,你沒事吧?你三姐方才派人來說,我那院子裡頭不明不白地死了個男人,而你又下落不明……七弟擔心得很,正要往那院子里去。」
有人從外頭又「砰」地打了一槍,擰開了鎖,推門進來。
眾人自然沒異議,一群人很快便到了那幽靜院落。曾靜頤與幾位夫人都在院子裡頭,有兩位膽小些的夫人正跌坐在薔薇架下的石桌旁,由丫頭拍著背順氣。
唐寧慧依照周璐所說,沿著小道徑直往南走。穿過兩個門后,遇到一個捧著漿洗衣服的丫頭,瞧著模樣不過十三四歲,眉目稚嫩。那丫頭垂頭朝她躬身行禮,唐寧慧忙喚住了她:「我是你們夫人請來的客人,正要去戲台,你幫我在前頭帶路。」
周璐推門進了一間屋子,又輕輕掩上了門,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險,總算是沒被撞到。」說罷,她一把握住唐寧慧的雙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唐寧慧,水汪汪的大眼裡滿是憂慮關心,「寧慧,你沒事吧?」
曾方頤似笑非笑:「瞧你這個破落戶,自己破落還以為旁人與你一樣破落。慧妹妹與我們都是一家人,我怎會心疼?要什麼衣服首飾,儘管取來用便是了。快去快去,可別讓慧妹妹著了涼。」
到了那日,唐寧慧便帶了笑之前去周府。
那周府離曾府並不遠,不過片刻便到了。在婆子們的帶領下,唐寧慧與笑之才踏進院子,便見一身海棠色金線軟緞旗袍的曾靜頤帶著眾女眷含笑著從廳里出來相迎:「慧妹妹,你可算是來了。讓我們好等啊。」
曾連同道:「大姐夫,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一來這殺人兇手潛進府里,肯定不是衝著這個死者來的,這死人多半是個替死鬼。兇手此次失了手,保不齊還會來第二次、第三次,大姐、大姐夫務必要加強戒備,萬事小心;二來這裡是大姐的休息處,卻發生這等不明不白之事,若兇手不是錯殺,那麼明顯便是有人要毀我大姐的清譽,請姐夫務必要好好徹查清楚,還我大姐一個公道。」
唐寧慧低眉垂眸,做淡淡羞澀狀,心內的吃驚卻是不小,想不到曾連同這般會做戲,不做戲子去唱戲真浪費了這天賦。他與她這些日子,冷麵冷臉的,什麼北地楓葉,什麼二月繁花,竟現編現賣,神態語氣竟叫人瞧不出一絲破綻。
太靜了!唐寧慧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些不對頭,便揚聲喚自己的丫頭:「巧琴!」
曾方頤含笑從身後丫頭手裡接過一物,親自捧了上來:「爹,第一次見侄兒,我和兆銘也沒什麼好東西,雖然這長命鎖不是什麼貴重值錢貨,但也是我們的一點兒心意。」
曾萬山瞧著笑之,只覺千萬個好,唐寧慧也跟著沾了光。曾萬山一高興,便道:「我向來賞罰分明。你這件大功啊,必須得大大地賞。來人啊,給我把當年老太太留下的盒子取過來……」
曾和頤上前替她輕輕地敲捏:「娘定是累了。要不,明兒把戲班叫進府里給娘唱幾曲樂一樂?」曾夫人煩道:「我如今是針在扎眼,瞧什麼都疼,聽什麼都刺耳。」
說的自然是場面話。曾方頤顯然是喜歡艷色衣物,一眼望去,滿柜子的胭脂薔薇秋香之色,明艷艷的如一團霞光。唐寧慧隨手取了一件清淡些的水綠寬鬆旗袍:「請三姐姐稍候片刻。」
既然都給她下帖子了,又是第一次,這個面子是不能不給的。
說話含笑帶刀的曾靜頤這時也插嘴進來,笑吟吟地道:「是啊,爹,瞧這孩子的面相啊,富貴得很。我看日後啊,定是會像爹這般有作為。」曾萬山一聽,這才面上帶出了笑容,憐愛萬分地揉著笑之漆黑的短髮:「笑之,可聽到沒有?長大后,要懂事,要有作為。」
笑之垂下頭:「我知道了,爹。」委屈的小模樣讓曾萬山心頭髮軟,他和圖書忙擺手:「沒事。寶貝金孫,來,快到祖父這裏來。」
此時,曾連同開了口:「大姐,大姐夫,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周兆銘臉色微變,他自然知道曾連同話無好話,但礙於眾人,逼于形勢,他不得不道:「七弟,你我自家人,有什麼不當講的,快快說來便是。」
此時雖是白日,但整個院落靜悄悄的,半點兒聲息也無,彷彿唯有陽光靜移。
雖然當初他與她有過婚書,上頭印有百花和喜鵲,那麼艷麗喜氣卻俗不可耐,可她瞧著,心裡頭卻歡喜萬分,只因上頭還有……還有他和她的名……斗大的字:連同,唐寧慧。
站在曾夫人身後,向來最受曾萬山寵愛的曾家六小姐曾和頤這時開了口:「爹,瞧你樂的,不過是桂花而已。」
那一套翡翠鐲子、吊墜和簪子,這麼望去,碧汪汪得彷彿隨時會滴下水來。就算她不懂,亦知道這定是極品。
抽回了思緒,她往後退了兩步。這般望去,長腿長手的,笑之與他連身形都似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曾萬山一身的戎裝,腰上還別著明晃晃的一把槍,笑之居然也無半點兒害怕:「爺爺,我叫笑之。」曾萬山頗為滿意地點頭:「《論語·憲問》中『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笑之,笑之,這個名字取得好,取得有意思啊!」當即從脖子上取了一個鮮嫩欲滴的翡翠玉佛,掛在了寶貝嫡孫的脖子上,臉上每條褶子里無不透著滿滿的寵溺,「這是當年爺爺護駕有功,老佛爺親自從手腕上摘下來賞賜爺爺的。這可是我們曾家的寶貝,別弄丟了,要代代珍傳的。爺爺今天傳給我們笑之,這寶貝還有我們曾家以後都要靠你傳下去。」
唐寧慧的視線虛虛地移到了那具屍體上,又驚惶地急急移開:「可一時半會兒的,這裏怎麼會有死人呢?」
曾靜頤聞言便面帶歉意地起身:「慧妹妹,我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你在這裏慢慢換,我去去就回。」唐寧慧欠了欠身:「三姐姐若是有事,就先走一步,把丫頭和門口的婆子留下便成了。」
門口,小丫頭喚道:「三小姐,姑爺來了,說是府里有事,讓我來喚你過去商量。」
曾連同頓了頓,又道:「如今府上發生了這等事情,今日我們也就不叨擾了,先行告辭。」
周兆銘等人不著痕迹地交流了一下眼神。
顯然是被人做了手腳,每扇窗都被人從外頭封住了。看來是早有預謀。曾方頤、曾靜頤等人策劃好了一切,靜待她落網。
笑之似懂非懂,因這幾日得了唐寧慧的訓示,便清清脆脆地應了下來:「是,爺爺。」
那湘妃色錦緞旗袍本就柔軟服帖,此時被茶水一浸,便如第二層肌膚一般,著實尷尬得很。曾靜頤趕忙起身,用手絹替她擦拭,卻是越擦越濕:「哎呀,瞧我這笨手笨腳的,這都濕透了!慧妹妹,實在是對不住,來來來,快隨我去內院換件衣服。」
幸虧換了衣服出來后,又在周璐的幫助下重新梳妝上粉,整個人容光煥發的,可以輕易地把這謊圓得滴水不漏,讓眾人無法起半點兒疑心。若是方才那髮髻散亂、旗袍撕裂的模樣,哪怕是同樣的說辭,眾人也是不會相信的。接著,不到半日,整個鹿州城便都是她不守婦道的傳言了。
園子里菊花與秋海棠爭艷,空氣里有幽幽飄散的桂花清香,果然是個午寐的好去處。
一時間,園子里鑼鼓響起,咿咿呀呀的都是戲子的唱腔。
那「不明不白」四個字,咬音極重,就怕旁人聽不懂似的。曾方頤一開口,唐寧慧就有了準備,知道她們要發難了,於是在聽到「死人」二字時,便將身子往曾連同處縮了縮,即時做了受驚嚇狀,用手輕輕掩住紅唇,顫聲道:「死……死了人?怎麼……怎麼會發生這等事情?」
周璐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焦急地道:「寧慧,快!快隨我來!」
她一邊退,一邊抓了相框、花瓶等物往那人身上扔。
如今他們所住的院落與督軍府相連又相隔,平日里只有兩扇院門相連,到了傍晚時分一落鎖,便自成一座小府邸。
周兆銘道:「七弟素來貴人事忙,難得今天能抽空帶了弟妹侄兒來府中小聚,真是蓬蓽生輝,不勝榮幸。」曾連同道:「大姐夫客氣了,你是知道我的,才疏學淺,平時不過是聽父親指示辦事而已。倒是大姐夫日理萬機,操心勞累的,平日里要注意身體。不過大姐溫柔體貼,向來對姐夫呵護備至,小弟我真的是羡慕得很。」
唐寧慧極是不解:「好端端的,你怎麼會在周兆銘身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周璐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側耳聽了聽外頭的動靜,見外頭沒有異樣,方道:「寧慧,此事說來話長,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你快換上衣服,然後沿著院子一路往南行,便可到戲台。」
小丫頭應了聲「是」,曾靜頤便出了門去。
顯然她已落入了周兆銘等人的圈套,只不知他們要怎麼對付她。唐寧慧只恨自己怎麼會這般大意。
唐寧慧錯愣地望著他,難不成他讓她一起去啊?這是他們的家庭聚會,她以什麼身份出席啊?外室、小妾,還是姨太太?
曾方頤見她雙目茫然圓睜,臉色雪白,嬌嬌怯怯的,彷彿就是一副被嚇著了的模樣。但她身為長女,從小就跟在母親曾夫人身邊,見多了母親整治人的手段,自然知道這精心準備的陷阱已經被唐寧慧識穿了,https://m.hetubook.com.com心裏暗道:「本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如今看來,是我小瞧這女子了。瞧她一副嫻靜模樣,以為是個好擺弄的主,想不到今天是在她手裡翻了船。」
「是啊,是啊,七太太吉人天相。」
片刻,那僕婦領丫頭回來,捧了盒子給唐寧慧。不待唐寧慧吩咐,她後面的巧荷已經上前接過。唐寧慧福了福,道謝:「謝謝大帥,謝謝夫人。」
曾萬山本是在大廳端坐著的,見了唇紅齒白、冰雪可愛的笑之,樂得合不攏嘴,自是再也坐不住了,上前一把抱起了笑之,一張老臉上堆滿了褶子:「寶貝金孫,來,告訴爺爺,你叫什麼名字?」
曾連同、唐寧慧等人自是不知,那曾夫人一回房,便狠狠地砸了一個乾隆年間的白底粉彩花卉紋福壽雙龍耳活環瓶,磨牙冷笑道:「瞧他那張狂樣兒,不過一個帶把的,也不知能活到幾時!」
若不是曾方頤、曾靜頤等人親自布下的局,幾乎便要信了唐寧慧的這番說辭。曾方頤和曾靜頤對視一眼,心道:這女子居然有這麼好的演技與手段,怪不得能把曾連同這廝收得服服帖帖。怪只怪我們太輕敵了。
在洋人醫生正式宣布笑之痊癒后的第二日,曾萬山一早便派了自己的車子過來接。
周兆銘道:「那我們也就不留七弟了。七弟,七弟妹,慢走!」
那人赤|裸著上身,欺身壓來。唐寧慧死命掙扎,用腳踢,用手抓,甚至用頭撞:「走開!走開……」
笑之這才撒開小腿朝曾萬山跑去:「祖父大人,給……笑之採的花。」其實不過是在院子里折的一枝桂花,金黃細碎的花兒隱在濃綠之中。
唐寧慧在梳洗室換好了衣服。整個院落極靜,凝神靜聽,似能聽見風過樹梢之聲。
唐寧慧將笑之的手遞給了曾連同。在手指交接間,輕觸到了他溫熱的肌膚。
入眼的是一張嬌俏嫵媚的臉!居然是周璐!身著曾家軍軍裝、越發嫵媚風流的周璐!
霎時,唐寧慧已經知道周兆銘等人的計劃了。
她說的自然都是客氣的場面話。一打開盒子,眾人便見那黑黑的絲絨布上躺了一個赤金的長命鎖,上面嵌了各式寶石,精緻貴重,一看就知價值不菲。
蒙在鼓裡的眾人自然是半點兒懷疑也無。
得到兒子曾連同的肯定回答后,曾萬山摸著自己的光頭連聲叫佛叫祖宗:「菩薩顯靈,祖先保佑啊!」又嚷嚷道,「快,快讓人去開祠堂!我要祭祀祖先,跟列祖列宗報告這個好消息!」
見眾人過來,曾靜頤正欲說話,眼角卻掃到了曾連同身後的唐寧慧。曾靜頤一下子變了臉色:「慧妹妹……」
可念及笑之得天花一事,隨即濃眉又擰了起來:「出痘之事,那洋人當真有把握?」曾連同點頭:「爹請放心!已好了十之七八。照情形,不日便可痊癒。」
唐寧慧佯作不知發生何事,驚訝地道:「怎麼了?怎麼大家都不看戲了?」
唐寧慧帶了丫頭巧琴隨著曾靜頤穿過院子,又繞了走廊,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些路,才進了一個庭院深深的院落。
隨後,笑之又與曾靜頤夫婦、曾和頤夫婦等人見了禮。眾人都備了見面禮,一時間也別無他話,那頓家宴倒也吃得言笑晏晏,其樂融融,表面上不見半點兒風波端倪。
曾連同拍了拍兒子的背:「乖,還不把花給祖父大人送去?不是你一路上嚷嚷著要給祖父大人嗎?」
唐寧慧一路跟著周璐東拐西折的,耳邊依稀有敲鑼打鼓唱戲之聲,具體卻不知道繞到了哪裡。周璐顯然是極熟悉這裏的環境,三步一繞、四步一停的,避過了很多護兵崗哨,偌大的院子她們竟然沒遇到任何人。
聞言,曾萬山臉色微變,十分不悅地呵斥道:「你這丫頭懂什麼。花確實只是桂花,但難得的是孩子的這份兒心意。」一邊說著,一邊摸笑之的頭,「笑之啊,是個有孝心的孩子!」
可女人怎麼也抵不過男人,唐寧慧被他步步緊逼,很快便被逼到了窗口,再無後路可退。
坐進了車子,曾連同上上下下地將唐寧慧細細看了幾遍,心有餘悸:「你沒事吧?」唐寧慧面色蒼白地搖了搖頭。曾連同一把將她攬在胸前,什麼話也不說。
曾連同的心到了此時方穩穩地落到了原位。他急忙走了過來,也不顧旁人的目光,一把握住了唐寧慧的手,迭聲發問:「你方才去哪裡了?有沒有遇著什麼事?」
外頭的人不說話,可下一瞬,已有人用力地在擰梳洗間房門的把手。因門被唐寧慧反鎖了,那人擰了數下,也只是徒勞無功。那人不耐煩了,抬腳「砰」的一聲,重重地踹在門上,把門踹得搖搖晃晃。
他們到得晚,一大家子的人都已經到了。才跨進門口,就有個嬌滴滴的聲音似笑非笑似嘖非嘖地傳入耳中:「七弟,你的架子倒是越來越大了,叫爹爹等了一盞茶的工夫了。」
此時騎虎難下,曾方頤不得不道:「具體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既然慧妹妹沒事,那我們大夥都去那院子里瞧瞧去。」
到了晚膳時分才知道,這日是府里一月一聚的日子。無論多忙,曾家的子女必須回督軍府用膳。
唐寧慧跟在曾連同身後,牽著笑之的手,終於在曾家大廳見到了這位名震西部的一方霸主。
她擺了擺手絹,掩飾地笑了笑:「慧妹妹,快喝茶消消氣,別去理他們,這些個臭男人,就只會惹我們女人生氣。」
若叫那人碰一下和-圖-書,自己還不如死了算了。就算她這輩子不要做人了,可曾連同與笑之還要見人的,她不能害他們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曾靜頤已暗中與曾方頤做了眼神交流,按捺了心中無數狐疑,娓娓道來:「方才我陪慧妹妹來大姐的休息處換衣服,因季新遣了丫頭找我,我便回了戲台。等季新的事情一處理好,我就折返回院子來找慧妹妹。正好張夫人她們聽戲覺著有些悶,便說跟我一起過來逛園子……誰知道……我們一進院子,就瞧見了這個死人,我們幾個都是弱質女流,一時間都給嚇傻了……」
有一條珍珠項鏈,顆顆碩大飽滿,珠光潤澤。單是尋一顆,亦是極難,可裡頭居然是長長的一串。
一時間,各位夫人圍繞著笑之,滿口的讚詞。
周兆銘只好連聲稱是:「一定,一定。」
唐寧慧驚慌中拚命地拉著門把手,大叫:「快開門!快開門!」可是兩扇門已經被鎖得死死的,怎麼也打不開。唐寧慧又去開窗:「來人!快來人!救命啊!救命!」
「別碰我……滾開!滾開……」
曾連同上前,隨意地將珠鏈掛在她胸前,然後欣賞了數秒,嘖嘖贊了一句:「不錯!與你身上的旗袍正相配,你就戴著吧!」
小廳作西式布置,頂上掛著豪華的水晶吊燈,地上是厚厚軟軟的米色底深色纏枝花紋地毯,穿了牛皮高跟皮鞋踩下去,竟猶如踩在雲端。一邊牆上還做了個歐式的壁爐,黑色金邊的絲絨窗帘,精緻的西式桌子上擺了大小數個銀質相框。精美的花瓶里還有盛開的花,簇擁著,開得猶如團團雲霧。近了,才發覺竟是絹花,因做得逼真,便到了真假難辨的地步了。
曾家在西北權勢熏天,卻沒有一根血脈。曾萬山心裏清楚得很,暗地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罵他這個光頭作惡多端,所以落了個絕後的下場。
曾夫人端坐著,含笑不語。
不對!這不像是女子的腳步聲,重重沉沉的,分明是男人的腳步聲。這地方怎麼會有男人?
笑之極乖,早早在巧荷的伺候下洗了澡,換上了西式的白襯衫和小褲子,巧荷還給他佩戴了個小領結。小小的年紀,居然也有種玉樹臨風、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曾靜頤顯然對此地熟悉得很,繞過床,一把打開了描金雕花的衣櫃門:「慧妹妹,你自個兒慢慢挑,喜歡哪件穿哪件。大姐比你豐腴,她的每件衣服你皆能穿下。」
外頭的人更用力地踹在了門上,只聽「咣當」一聲,門被踢開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陰狠冰冷地站在唐寧慧面前,他的身後是一個油光粉面的輕佻男子。
在曾府住下后,曾方頤、曾靜頤等人卻熱絡得很,隔三岔五便給笑之送吃的玩的,每次必捎上些衣服、首飾、香水、脂粉等物給唐寧慧。
唐寧慧全身冷汗淋漓,她意識到,自己已經窮途末路、插翅難逃了。
唐寧慧心口一縮,只覺得自己的整個心都要從口腔里跳出來了:「誰?誰在外面?」
臨走時,周璐緊緊地抱了抱她,問了一句:「寧慧,曾連同這個王八蛋對你好不好?」唐寧慧怔了怔,默默地點了點頭。
曾萬山一把將笑之託抱起來,一代梟雄已成了彌勒佛:「笑之真是個乖孩子,這般惦記祖父!」他傾身嗅了嗅花,讚不絕口,「香,今年這桂花啊,可真香!」
曾連同一直握著唐寧慧的手,此時察覺到了她指尖的顫抖,知道她在害怕,便輕輕地反扣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笑之乖巧地應了聲「是」。這麼聰明伶俐,怎能叫人不疼愛呢?曾萬山對曾笑之真是越瞧越喜歡。
那正襟危坐在一旁的曾夫人淡淡含笑,本在有一口沒一口地飲茶,一聽之下,不由得臉色微變。但那變化不過數秒,便已經掩飾得毫無蹤影,從袖子里掏出一串鑰匙,遞給了一個管事僕婦,輕聲細語地吩咐了幾句。那僕婦便捧著鑰匙,帶了幾個丫頭奉命而去。曾夫人再看向唐寧慧的時候,兩道不著痕迹的目光卻像淬了毒的飛刀,刀刀致命。
如今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孫子,曾家長孫,他簡直比奪了幾個城池還高興快活。那日聽曾連同說了笑之的事,饒是曾萬山當年跟著恭親王出身,可謂上過刀山下過火海的人也禁不住呆愣了片刻。回過神,他一把抓住兒子的肩頭,迭聲問道:「此話當真?此話當真?你可別誆我!」
方才在看戲,下人來稟告之時,曾連同頓時冷徹全身,知道是自己太過大意了,他以為曾方頤等人不敢這麼堂而皇之地撕破臉,誰知道他們偏偏如此地堂而皇之,毫不遮掩。他千防萬防,到底還是著了周兆銘、曾方頤等人的道。
一時竟不見人回答,唐寧慧心口微沉:「巧琴……你在嗎?」巧琴一直沒回話,四周死一般寂靜。就在這惴惴不安間,外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曾連同的笑一直維持在嘴角:「笑之頑劣,在路上定要摘幾朵花給祖父大人。這一耽擱,倒讓爹娘姐姐們等久了。」說罷,便低頭慢條斯理地訓笑之,「笑之,下次可不能這般皮了,知不知道?」
曾靜頤笑盈盈地道:「我的好妹妹,大姐正在裡頭打點,特地命我在此迎接你們,如今迎到了,那我們這就去後院。」
等唐寧慧母子從房間出來的時候,錚錚戎裝的曾連同已經在院子里候著了。夕陽下,光線已經很稀薄了,但他的側臉依舊稜角分明。唐寧慧只一眼,便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唐寧慧自然知道曾靜https://m•hetubook•com•com頤以為奸計得逞,遂帶了張夫人等人來捉姦,可沒承想只看到一個死人。她默不作聲地聽著曾靜頤講下去:「後來,左找右找也找不著慧妹妹,我心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怕慧妹妹出事……所以趕忙遣了人來告訴你們,讓你們都過來瞧瞧……」說到這裏,曾靜頤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了唐寧慧身上,「慧妹妹,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給姐姐們說說,是不是……」
曾靜頤聞言,捏著手絹在一旁哧哧地笑:「七弟,這可是你不對了,看楓葉這般小的事情,慧妹妹想去,你都不帶她去,慧妹妹這氣生得應該,三姐姐這回也不幫你了。想當初,你可是拍舉世大方鑽的人啊……」似想起什麼,曾靜頤的話戛然而止。
曾方頤一直坐在邊上不吭聲,此時卻淡淡微笑:「娘,您且放寬心,這個小雜種現在還不過是個小毛頭而已,不必如此憂心。」
曾連同知會唐寧慧后的這日下午,曾督軍就遣人送來了參茸、燕窩等補品,各式精緻點心、各種玩具及衣物,把偌大的后廳堆得滿滿當當的。
也是這般的溫熱,任他握著,那溫溫的熱卻好似會傳染一般,到後來,連她的心都發燙了起來。
曾夫人飲了一口茶,伸手壓了壓鬢角,方道:「娘方才是有些氣昏了。這些天也不知怎麼了,只覺忽冷忽熱,心驚肉跳的,整個人沒一刻是舒暢的。」
唐寧慧只覺自己已經絕望了,或許咬舌自儘是最好的結局。
雖然不想承認,可笑之確實十足地像他的一個翻版。周璐曾經在她面前嘆過一次:「你看笑之,哪有你的份兒呀。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偷來抱來的呢。」
就是因為這般像,所以那日在洋行門前一照面,他便篤定了笑之的身份,所以才會發生這一切……這大概就是老人們所說的冤孽吧!她上輩子欠了曾連同的,所以這輩子來還他!
唐寧慧只覺恍如夢中!
曾連同此時已瞧見了唐寧慧,整個人頓時明顯放鬆了下來。
空氣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兒瀰漫開來。唐寧慧的目光忽然定住了,她瞧見那人的頭部有汩汩的鮮血流出來。那人是中槍了!
唐寧慧隨著曾靜頤穿過小廳,來到卧室。只見裡頭歐式梳妝台、歐式化妝凳、絲絨美人榻等物俱全,裝飾之物較外頭更精緻奢華幾分。
兩扇門大開著,眾人望去,只見小廳的角落裡赫然躺了一具幾近全|裸的男人,身邊觸目驚心的一攤血跡。只有曾連同、周兆銘等人一眼便看出了那人是頭部中槍,流血過多而亡。
唐寧慧強作怒色,沉聲道:「你可知道我是誰?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來打我的主意。我若是少一根汗毛,你們就等著……」那粗壯男子仿若未聞,毫無懼色地朝那小白臉喝道:「快些把事情辦妥了。」說罷,便轉身出去了。
周璐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寧慧,你要保重,好好照顧自己和笑之。」唐寧慧萬般不舍:「你也是,要好好的。」
曾萬山聞言,扼腕道:「奶奶的,可恨那天花兇惡,我真是等不及見我的長孫了,連一刻也難耐。」
曾方頤自斟自飲,慢條斯理地道:「娘,你且放寬心,萬事須從長計議。」
她見曾方頤起身,便笑道:「大姐,今兒你是主人,就留在這裏陪七弟,我帶慧妹妹去去便回。我會讓慧妹妹在你的心頭好里好好挑選,你可切莫心疼。」
唐寧慧甚為不解。
唐寧慧回了神,卻見那粉面男子竟自顧自地在脫自個兒的衣服。唐寧慧臉色煞白,驚懼地後退一步,顫抖著指著他:「你……你在做什麼?」
可是,他連名字都是假的,還有什麼是可以作數的呢?
唐寧慧趁機從梳洗室跑出來,那粉面男子卻也不攔她,任她拔腿狂奔。還未到門口,只聽外頭一聲清脆的咔嚓聲,顯然是那粗壯男子從外頭把門給落鎖了。
唐寧慧卻被一柜子五光十色的衣服驚住了。曾靜頤淡淡一笑:「慧妹妹儘管挑,別跟大姐客氣。這裏平日不過是大姐的一個休息處。她那卧室裡頭,單是擱衣服的地方就比這裏大不知幾倍。」
曾方頤忙屏退了丫頭婆子:「都下去吧。」曾靜頤倒了一杯茶,把礬紅底琺琅彩花卉茶盞捧上前:「娘,你這是何苦來哉,拿這些好東西出氣。」
忽然,只聽「砰」的一聲,彷彿有聲巨響在耳邊陡然炸開。那壓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咕咚」一聲滾在了一旁。唐寧慧環抱著自己,瑟瑟抖抖地從地毯上爬起來。
曾方頤的目光與曾夫人相觸,下一秒,曾方頤便含笑道:「是啊,爹,我這小侄子不止有孝心,長得也俊啊。我前日陪娘去觀音寺進香,見了那觀音菩薩邊上站著的金童,虎頭虎腦的,很是可愛。當時女兒我啊只覺得越看越眼熟,只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現在啊,仔細一看我這小侄子,倒是解了惑。」
曾靜頤含笑解釋道:「這裏平時是大姐的午休之處,大姐啊,就貪圖這裏清靜。」
聽那女子的話,分明是句句帶刀,字字刺向曾連同。唐寧慧低垂的眸子不為人知地輕輕一閃,她不著痕迹地打量那說話的女子,只見她身穿玫瑰紅的旗袍,纏枝牡丹的花色,明艷到了極處。她容色亦十分姣好,一雙斜入髮髻的鳳眼透著十足的精明。她身邊還有兩個身著絲緞旗袍的麗人,雙雙簇擁著曾夫人,其中一人她認識,便是有一面之緣的曾方頤。看來這三個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曾家四千金中的其中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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