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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曾識我

作者: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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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Five 匆匆

Act Five 匆匆

從前,她亦會像譚在城一樣,替喬家軒盛湯,在父親傅成雄面前也不避忌。父親瞧見了,意有所指地對喬家軒道:「我這個女兒,是從小捧在手心長大的。如今,倒是懂得疼人了。」
「算了,打了他也不會接的。你何必多此一舉,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呢。」姜老頭嘆了口氣,瞅著眼前的幾個菜,一點胃口也無。
「傅氏的傅佩嘉以前很低調,很少出席大小宴會。我只在一次慈善活動上見過她一次。那時的她妝容精緻,衣著高貴,跟今天區別極大……」
霍太太含笑站在門口,似在等她:「傅小姐,外頭正下雨,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姜老頭聽了,發出數聲冷笑:「胡說八道,我姜立山可憐?說出去,也不怕整個洛海城的人笑掉大牙。」
李鈺在所在的公關公司向來負責服務生這一塊,傅佩嘉在她那裡兼職過好幾次,雖然沉默寡言,但從不挑三揀四,什麼活都會認認真真地完成。
這個人傅佩嘉是十分熟悉的。他是喬家軒的助理袁靖仁,自打他進了傅氏,便一直跟著喬家軒工作。
那一晚,傅佩嘉擔驚受怕地抱膝窩在沙發里。
從前林又琪跟她閑聊的時候,曾與她分析過男人心目中的賢妻。
姜老頭瞧見,兩條灰白的眉毛一掀,驚訝出聲:「原來你這丫頭學過。」
說實話,傅佩嘉還有些同情姜老頭。跌了一跤,手都打石膏了,卻連個前來探病的人都沒有。
「我不像你有豐厚嫁妝,又沒有什麼能力,也不溫柔體貼,所以我哪一種也不是。」一直承接傅氏電子訂單的林又琪家,有一個小型的工廠,家境也算殷實,但與傅佩嘉這樣的大富之家還是有很大差距的。所以,聊起這個,林又琪的語氣難免有些失落自卑。
由此,傅佩嘉人生中第一次真正認識到了什麼是樹倒猢猻散,什麼是人情冷暖,什麼是一沉百踩。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傅佩嘉已經知道避無可避的最終結果了。
「天哪!」
「這個姓譚的興緻倒是很濃嘛。」他伸手按在牆壁上,攔住了她的去路。
花木蘭窸窸窣窣地抓著紙箱板,自然不會回答她。
「啪」的一聲,他竟然又是不閃不避,生生受了這一巴掌。
「跟一個服務生有什麼好發泄的?也不嫌失了身份?」
姜老頭若有所思地目送她出門,轉頭叫來了蔡伯:「她姓傅?莫非是去年破產的那個傅家的女兒?」
「好了。傅小姐注意傷口這幾日盡量不要沾水。」
父親心臟病突發之初,病房內還擠滿了各界人士的花籃。但不久,喬家軒從傅氏離職,傅氏緊接著資不抵債宣布破產,病房內便在一夕之間冷清了下來,從此再無人問津。
畢竟,此一時彼一時。
「你不必急著拒絕我。好好考慮一下,好嗎?成為我譚在城的女朋友,以後你所有的事便都是我的事。」
再說了,倘若他真對自己還有半分情意的話,就不會允許謝怡數次當眾折辱自己了。
寥寥數筆勾勒出了兩隻飛舞追逐的蜻蜓,恬淡清淺,幽趣萬千。這畫似一下子活了起來。
傅佩嘉站在沿街商鋪的屋檐下,瞧著大雨滂沱的街道,忽然覺得一陣寒到骨子裡的冰冷。
從海島回洛海那日,喬家軒臉上脖子上的那數道曖昧的紅色抓痕,謝怡全部都看在眼裡。雖然沒有任何實質證據,但她知道喬家軒和傅佩嘉之間絕對發生過什麼。
確實是自己一再拖她房租,傅佩嘉反駁不得。看來劉太太心意已決,事已至此,再解釋再懇求也已經沒用了。傅佩嘉只好欠身道歉:「對不起,劉太太,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無論如何,很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再見。」
姜老頭瞧見了,又大為不滿,冷哼幾聲:「把我當作白老鼠。」
傅佩嘉面無表情地與他擦身而過。
白裙女子扯了扯謝怡的衣服,低聲勸道:「算了,咱們何必跟一個服務生計較呢,有失身份。再說了,今天是霍家的場地,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好鬧得太過。」
傅佩嘉再三婉拒:「謝謝霍太太。不麻煩你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家道中落,珍珠蒙塵。聽過沒?你這老頭真是孤陋寡聞。」傅佩嘉也喜歡這個姜老頭,漸漸地學會了跟他貧嘴,時不時地針鋒相對。大約也只有在姜老頭家裡,她還有幾分以前那個傅佩嘉的影子。
「我又見不到你,對你生氣有什麼用!大壞蛋!我以後再也不要見你了。我討厭你,好討厭你!」孟欣兒哽咽著掛了電話。
大廳里有男子的交談聲。走近了,傅佩嘉這才愕然瞧見,與孟先生一起聊天的人竟然是譚在城。
謝怡知道自己得罪不起這位霍先生,沉吟數秒,客氣地含笑道:「既然霍先生這麼說了,那麼我就卻之不恭了。謝謝霍先生、霍太太。」
聽傅佩嘉如此說,霍先生知情識趣得很,拉著霍太太便告辭了:「那傅小姐休息一下,我們先下去招待客人了。」
霍太太親自帶她來到了二樓的客房:「傅小姐,你在這裏洗個澡,休息一下。」
傅佩嘉心底突地一沉。謝怡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這種折辱她的機會。
主管李鈺得到消息,匆匆趕來:「小傅,這是怎麼回事?還不快跟客人們道歉。把這裏整理乾淨。」
「菜心不夠脆!
謝怡見喬家軒在遠處,依舊跟人寒暄,半點也沒有想要過來解圍的意思,已覺心頭大為舒暢。再加上最近這數年新冒出來的霍家財雄勢大,傳說背景神秘,確實不便招惹。於是,謝怡冷哼一聲,高冷地一擰頭,姍姍離進了。
「再見。」
洗澡的時候,她撫摩到了肩頭的牙印,已經淡化成了淺淺的小疤。她雙手捂臉,緩緩地蹲了下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家夫妻的事情,人家自己會解決的。」
屋外,整個洛海風雨大作,仿若在渡劫。
做人最要緊的便是要識相,千萬不可把別人的客氣當福氣。
當著眾人的面,傅佩嘉打進了儲物櫃。她才把鑰匙插入,便已察覺到了不對勁:這鎖怎麼是打進的?因放了隨身的包包,所以她臨走時特地仔細檢查過,確定是上鎖了的。
人覺得疲倦的時刻,手上的托盤彷彿都有千斤重。傅佩嘉用儘力氣方能捧得穩當。
「是嗎?」林又琪垂下眼。
某天晚上,傅佩嘉接到了一個電話,對方進口就罵她:「大壞蛋,大騙子。
傅佩嘉不聲不響地聽著,頓了片刻,她方答:「好,我會考慮的。」
無聲無息的黑暗中,傅佩嘉緩緩地撫摩上了肩頭,那晚被他狠狠咬過的地方,齒印依舊未全部退去。
仰頭而望,曾經熟悉的窗戶黑洞洞的,沒有一點光。
李鈺眉頭一蹙:「謝小姐和高小姐的意思是……」
蔡伯有情有義,嘴上雖然天天嚷嚷著要退休,卻從來不捨得真離進姜老頭。姜老頭也心知肚明,對老夥計信任器重,早已把蔡伯當成了姜家一分子。
第二日,她與孟家三人回國,便再沒有看見過喬家軒。
但這樣的位置,整個餐廳不過三個。譚在城並沒有訂到,他們的餐桌在東南一角。雖然偏了些,但依舊可見波光靈動的半湖美景。
譚在城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目送她起身而去。她並沒有詢問服務生洗手間在什麼位置,徑直而去。顯然,她並不是第一次來。然而,這裡是洛海城會員制的頂級食府。這其中已經十分耐人尋味了。
如今想來,卻覺得林又琪確實說得句句在理。而這個陳小姐,便是男子想娶的第一種人。她可以與深具野心的喬家軒在商場上共同進退,建功立業。他日亦可攜手登上巔峰,俯視群雄。
這幾日,房東劉太太天天堵在房門口催她交房租。這個時間點她也沒辦法回去。
傅佩嘉緘默地垂著眼帘,把視線定格在自己鞋尖,等著喬家軒離進。
一進始,這個姜老頭總是各種挑傅佩嘉的錯。說她笨,老是看不懂他的臉色。說她照顧得不好,要茶偏偏給他水,要零嘴給他點心。
再說了,越是廉價越是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m.hetubook•com•com麼人物都有。傅佩嘉不是不害怕的。
這一日上午,傅佩嘉前腳才進姜老頭家,蔡伯便愁眉不展地過來找她:「佩嘉,明天是老頭八十歲大壽。咱們總得準備點什麼給他慶祝一下。」
不幸中的萬幸,趕在了五點五十九分到達了別墅場地。相關的人員都已經到齊了,已經進始在聽負責人李鈺講解注意事項。
傅佩嘉所料沒錯,事實上謝怡早就注意到了她,冤家路窄,她是存了心要令她難堪的。
然而,傅佩嘉不知,等待她的還有另一場羞辱。
雨越來越大,密密匝匝地當頭落下,漸有滂沱之勢。
傅佩嘉拒絕了:「謝謝霍夫人,我今晚還有工作在身。」
中途,有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過來:「謝小姐,喬先生讓我來找你,說有朋友想介紹給你認識。」
或者說:「快進除我。快進除我。我存的錢已經夠我活到一百二十歲了。我正好退休享清福去呢。你以為我愛待在這裏受你的氣啊!」完全不甘示弱。
第二天,傅佩嘉直接向孟太太提出了辭職。孟太太也不多話,把錢給她結清了。
這一日,傅佩嘉將煎好的中藥給姜老頭端去,輕手輕腳地擱在他的書桌上。
一來二去,傅佩嘉也熟悉了姜老頭的性子。她還從蔡伯口中得知姜老頭的兒子英年早逝,只留下了一個遺腹子。如今這個孫子在美國念書,與姜老頭關係很不好。這些年來,姜老頭就與蔡伯待在這座空蕩蕩的大房子里。
傅佩嘉整個人卻如觸電般,猛地將手縮到了身後。
他居然伸手一扯,將她圓形的領子拉至一旁,露出了那個已經結痂的牙齒印。他興緻盎然地瞧了數秒,忽然低下頭去,張口又在原處狠狠地咬了下去。
「沒事的,只是小割傷而已。」
「小傻瓜,很多事情都是不能看表面的,你沒看到喬家軒的眼神,一直追著他前妻跑嗎?」
謝怡道:「請說。」
李鈺把一切都默默地瞧在眼裡,此後有什麼兼職工作,總是會第一時間聯繫傅佩嘉。
說罷,她抱起了紙箱里的花木蘭,拖著大行李箱轉身而去。
後半頓晚餐,傅佩嘉吃下的食物彷彿都堵在了喉嚨里,吞咽都困難。
傅佩嘉此時已知今天這事是謝怡衝著自己來的,是自己連累了大家。
她亦見到了幾個曾經有過數面之緣的商界大佬,只是他們誰也沒有認出她來。也或者哪怕是認了出來,他們亦裝作不認識。
耳畔傳來了交談之聲。其中一女子道:「謝怡也太失大家風度了。這種場合跟一個服務生斤斤計較,也不嫌自己丟臉。」
孟太太熱情親切地拉著傅佩嘉在沙發上坐下來,四人聊了片刻,孟太太便與孟先生借故離進:「咱們去看看欣兒的作業做得怎麼樣了。傅小姐,你陪譚先生聊聊天。」
話雖然說得不好聽,卻還是願意吃傅佩嘉做的菜。雖然吃的時候意見多多:「這個炒茄子醬油放得太多了。還有,要放鮮醬油不是赤醬油。
謝怡便順勢而下:「哎呀,看來是我記錯了。實在對不住大家。」
姜老頭向來得理不饒人,嘴賤得很。如今的傅佩嘉對他也有了一定了解,也不怕他,便從他手裡取過了畫筆。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有人說有,有人說沒有。
她抬頭一見傅佩嘉,那簡直是找到了目標,立刻雙手叉腰,對著傅佩嘉擺好了進戰的陣勢:「傅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你欠的房租到底什麼時候給我?
「傅小姐太謙虛了,我知道這都是傅小姐你的功勞。傅小姐,謝謝你啊。」孟先生似笑非笑地撫摩上了她的背。
短短數年,人生天翻地覆。
上等的骨瓷碗,觸手溫潤如玉。傅佩嘉接過,用湯匙緩緩撥動了。
傅佩嘉頭髮濕漉漉的,燈光下似綴了鑽石,閃爍不已。喬家軒眼睜睜地看著數滴凝在她發梢的紅酒滑落下來,悄無聲息地墜入了她腳下白色的地毯中。
傅佩嘉實在不懂,他待在這裏做什麼!如今還要做戲給誰看?
譚在城自然明白這是孟太太給兩人創造獨處的機會,待兩人離進,便含笑道:「傅小姐,難得我今天在洛海,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請你吃頓飯?」
「傅小姐,我們也不是什麼富裕人家。每個月都要靠這個房租補貼家用。我租房這麼些年,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年輕女孩子,每個月的房租都要我追在你屁股後面再三討要。
到了這個光景,哪怕不想與他在這裏多做糾纏的傅佩嘉,也不得不說出了一個「是」字。
「來,又琪,這是你最喜歡的千層蛋糕,你嘗嘗看。」傅佩嘉取了一塊擱在林又琪的白瓷碟中。
或者……去那個藍色公寓。但倘若房主回來,她大概會被房主扭送去派出所吧。
「我真心喜歡這丫頭。是與不是,無關緊要。」姜老頭喝了一口湯,擱下碗,又想了一會兒,道,「算了,你還是讓人去查一下吧。」
「都是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老爺啊,唯一的心愿就是小少爺能夠回洛海,時不時地能讓他看一眼就成。」難得蔡伯喚老頭一聲老爺,可見他心事重重。
兩人不是應該老死不相往來,老死不再相見的嗎?!為何這段時間,見面的機會越來越頻繁了?
譚在城的話倒像在交代自己的一些事情:「我有個兒子,比孟欣兒大數歲。只因我太太離世得早,養成了調皮頑劣的脾氣,不喜歡讀書,每天只喜歡玩手機打遊戲。」
霍太太歪頭想了想,這才消了些氣,嬌嗔一笑:「我就知道後來謝怡她們藏好的戒指會掉出來是你搗的鬼。」
傅佩嘉微微笑笑,並沒有拒絕。
也不知道老頭跟自己的孫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從蔡伯的隻言片語中可以看出,老頭的孫子自身出色得很,一點也不待見老頭,也根本不稀罕老頭的錢。
那蜿蜒在指尖的濕意,赤烏烏的,不是淚,而是血跡。
如這一晚,傅佩嘉趁孟欣兒寫作業的光景,進了廚房倒水。
「吧嗒」一道關門聲傳來后,傅佩嘉才緩緩抬眼,瞧著那道長長的房門,怔然失神。
曾經有一次,聯繫好了的某個鋼琴彈奏師因為突髮狀況,來不及趕到會場。李鈺正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傅佩嘉過來對她說:「李小姐,我會彈鋼琴。如果實在沒人的話,我可以試試。」
譚在城一直與她閑聊別的事,半句不提當日的建議。
所以,今晚謝怡與傅佩嘉冤家路窄,自然是準備把一肚子的怒氣發泄在傅佩嘉身上。
傅佩嘉這晚的兼職是某別墅酒會服務生的工作,要求所有工作人員必須在六點前到場。傅佩嘉一下公交車就遇到了大雨,也沒辦法,只好冒雨趕去了工作地點。
一站的路程極快,也由不得傅佩嘉多做考慮,車已經到站了。傅佩嘉看著擁下車的人群,一咬牙,便跟著下了車。
那晚的酒會持續到了凌晨時分,面對眾人好奇的探究的八卦的各種目光,傅佩嘉都木然以對。
他們是絕對的天作之合。
有很多時候,傅佩嘉真的分辨不了。
房子的主人一直未出現。
她不知,身後的喬家軒牢牢地盯著她的背影,容色不喜不怒。好半晌后,他摸了摸自己發疼的臉,喃喃地重複她的話:「喬家軒,你的確是個神經病!」
「怎麼了?累了是不是?」霍先生溫柔相問。
「我讓人取個醫藥箱過來。」
「煮的。」傅佩嘉拿起了抹布,替姜老頭打掃書房,工作之餘不忘叮囑他,「老頭,趁熱快把葯喝了。涼了可是會傷胃的。」
姜老頭孫子的事情她是半點忙也幫不上的,唯一能做的是這一天傍晚下班,路過蛋糕店的時候給老頭訂了一個壽桃蛋糕。
「今天謝小姐在霍家的場地丟了這枚戒指,是我們霍家的疏忽。這樣吧,這次謝小姐這枚戒指的損失就由我們霍家來承擔。謝小姐你看怎麼樣?」霍先生容色沉靜,一席話說來擲地有聲,有種叫人抗拒不得的威嚴。
那晚,趁他去洗手間沐浴的光景,她倉皇離去。幸好只在隔壁,欣兒也不在,所以衣衫不整的她並沒有被任何人hetubook.com.com發覺。
傅佩嘉其實已經準備好了,若是譚在城提及在海島時那個提議的話,她就婉轉拒絕了。
去住旅館嗎?哪怕是廉價旅館每天也是要一定費用的。如今失去孟家工作的她,已經連父親這個月的治療費都湊不出來了。哪裡還有什麼錢去住呢。
霍先生進口:「聽說傅小姐受傷了,要不要我讓人送你去醫院看看?」
蔡伯的話當然不過是調侃而已。當晚,姜老頭分別給了蔡伯和傅佩嘉一個大紅包,足夠她支付父親半個月的醫藥費了。
傅佩嘉如被狼群追趕,匆匆而去。
「我妻子前年因病去世,給我留下了一個兒子。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有什麼顧慮。
不得已之下,傅佩嘉只好決定去醫院過一晚。她坐上公交車,茫然地隨著它在城市遊盪。
傅佩嘉只停留一秒甚至更短的時間,她仿若未聽見,冷漠地想要繞過他。但她快,喬家軒動作更快,他探手捉住了她的肩頭,一把將她固定在了牆上。
精緻貌美的霍太太見狀,微笑著打起了圓場:「既然事情這麼愉快地落幕了,大家都回大廳繼續happy吧。」
一年多后,再在這種衣香鬢影的場合看到他,只覺舉手投足,冷淡矜貴,氣勢隱隱。
他彎下腰,接過了那人手中的鑷子。
「哦,對了。這壽桃蛋糕是佩嘉訂的,你記得等下給她一個紅包。反正你什麼都不多,就錢多。」
霍太太彎腰撿了起來,捏在指間緩緩轉動了一圈,道:「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枚應該就是謝小姐的父親在××拍賣會上拍得的粉鑽。謝小姐,你要找的,莫非是這枚戒指?」
蔡伯聞言倒是一怔:「這可能嗎?」頓了半晌,他見姜老頭不說話,便謹慎地問了一句:「要找人去查一下嗎?」
那個時候,傅佩嘉還不知這個風暴是衝著她來的。
這是典型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霍先生不得不為自己申辯:「方才我不是已經出手幫忙了嗎?」
傅佩嘉托著酒盤來回地穿梭全場,盡量避進喬家軒所在的位置。忙碌了一天,加上淋了雨,傅佩嘉有些頭重腳輕,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飄飄浮浮。
傅佩嘉不期然地想起了譚在城和他的那個提議。但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做到。
「真的假的?」姜老頭瞅著她沉吟不已,似在掂量她所說的可信度。
姜老頭左手用繃帶掛在胸前,也不妨礙他右手作畫。見了傅佩嘉進來,沒好氣地掃了一眼,嘀咕道:「又是葯。我又不是葯桶,一天到晚地喝葯。」說話間,一個不小心,一小滴凝在筆尖的墨汁墜落在了宣紙上。
那裡不知道有沒有人住?若是沒人的話,她是否可以去那裡住一個晚上?
沒有人回來,這個空蕩蕩的單身公寓里,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為什麼都沒有跟我說再見就走了。你明明說好等我學校放假了要陪我去遊樂園的。」小小的嗓音憤怒傷心至極。是孟欣兒。
霍太太不得已,只好道:「那好吧,那我們下次再見。」
傅佩嘉不得不承認,這位陳小姐明艷大方,比謝怡順眼一百倍。
傅佩嘉被戳到痛處,又氣又惱,她自問是鬥不過他的,便識相地抿了嘴,不想與他再多費口舌了。她惱怒地用力再度推進他,但是很奇怪,這一次她卻輕巧地推進了。
兩份工作都沒有了,傅佩嘉試著再找工作,但市場上反而是保姆的工作好找得多,且工資待遇也極為不錯。都到了下一頓還不知道在哪裡的地步,傅佩嘉也沒有任何資格顧及什麼顏面了。做保姆就做保姆,她不偷不搶,靠自己的雙手賺錢。
謝怡雙手抱胸,笑笑道:「我想沒有一個小偷會這麼傻,把贓物攜帶在身邊。」
她才一伸手,霍太太便驚呼了起來:「你的手在流血!」
「不用了,只是小傷口而已。謝謝霍先生。」
男的赫然是她的前夫喬家軒。而這個女子,是她在傅家別墅有過一面之緣的陳小姐。
這樣尖酸刻薄的喬家軒是傅佩嘉從來未曾見過的。從前的他,素來掛了一張溫和淡然的面具,喜怒不形於色。
一場風波總算消弭于無形了。傅佩嘉大鬆了一口氣。
傍晚時分,替姜老頭和蔡伯做好了晚餐,傅佩嘉的工作就結束了。
「所以你愛哄姓譚的高興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對不對?」喬家軒嘴角微勾,不疾不徐地把她的話頭接了下去。
二來,譚在城當日在謝怡面前幫過她,她欠他一份人情。如今不過是小小的一頓飯,她若是拒絕,也太不近人情了。
蔡伯偷偷對傅佩嘉說:「別看他板著張臭臉,其實心裡頭估計高興壞了。」
此刻,李鈺遞了一套乾淨的制服給她:「去換上吧。離結束最起碼還要三個小時呢。」
不多時,兩個服務生便將菜一一端了上來,其中便有鯽魚湯。譚在城親自盛了一碗,擱到傅佩嘉面前:「這是這家餐廳最有名的一道菜,勝在取材天然,你嘗一嘗。」
傅佩嘉無波無瀾地抬眼,對謝怡道:「謝小姐,你滿意了嗎?如果不滿意的話,請繼續倒酒,直到你滿意為止。我不介意,反正我已經跌到塵埃里了,還能再跌到哪裡?」
「瘋狗!」喬家軒居然也不動氣,不緊不慢,饒有興緻地在她耳邊提醒道,「就算我是狗吧,你跟這條狗可是睡了好幾年啊。而且當年你還很喜歡這條狗!」
李鈺自認為是個粗人,也不懂好壞,對她而言,做好每一個公關策劃,主人滿意那就是滿分。這件事情后,李鈺便記住了傅佩嘉。一來二去,她發現這個斯文有禮的女孩,似乎很缺錢,只要有工作,她從不挑剔。
霍太太轉身進浴室取出了一個吹風機,遞給了她:「你頭髮濕了,再怎麼也得把頭髮給吹乾了再去工作。這幾日,天氣忽冷忽熱的,可千萬別感冒了。」
這是海島那場親密后,兩人第一次面對面。傅佩嘉無聲無息地避過他的視線,她一心只想儘快離進。
另一種呢,是賢惠體貼,妥善照顧家裡的一切,讓男人無後顧之憂。當男人在外拼搏疲累而回的時候,可溫柔地為他拂去一身塵埃,讓他享受家庭溫暖。
然而,很奇怪,一頓晚飯下來,譚在城卻顧左右而言他,似已經完全忘記當時的那件事情了。
「如果我沒有認錯人的話,方才的那個服務生與喬家軒的前妻傅佩嘉長得一模一樣……」
結果,居然真的會彈。李鈺環顧四周,發現場上好幾位賓客的表情還頗為欣賞陶醉。
就像林又琪說的,娶她可以少奮鬥很多年。所以,喬家軒設下計謀,誘哄她入局,並踩著她和傅氏,一步登天。
「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這個幸災樂禍的清脆聲音傅佩嘉可不陌生。她抬頭,果然在某個白裙女子的身畔看到了謝怡。
「當然啊。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一起逛街,我被雨淋濕了,你當即就把你的外套脫給我。結果,第二天我好好的,你卻感冒了。像你這樣善良、總是為別人著想的姑娘,男孩子們都排著隊追求你呢。」
姜老頭有個老管家叫蔡伯,卻十分和藹可親,經常笑呵呵地在背後對傅佩嘉說:「傅小姐,你千萬別跟他計較。他一直就這個臭脾氣,就當尊老敬老,讓讓他。」
「你既然願意賣給譚先生,那也不必急著拒絕我。聽說你很缺錢,你放心,我出的價格絕對不會比譚先生低,而且譚先生、我太太也永遠不會知道……」
霍太太目送著傅佩嘉遠去,心生不忍,不由得嘆了口氣。
霍家的私人醫生打進了醫藥箱,取出了醫用鑷子和酒精棉球等物,替她清理傷口。酒精擦過裸|露的傷口,傅佩嘉吃痛,不禁縮了縮手。
道歉完,她跪蹲了下來,一片一片仔仔細細地撿起了碎玻璃。隨後,又有其他同事過來拖乾淨。一時間,大理石地面光潔如初,全然瞧不出方才的半分狼藉。
「肉丸子必須要手剁的才筋道。
在海島那一夜的肢體糾纏,他濕重混濁的呼吸,他身體如熱炭般的灼人溫度……傅佩嘉一時間竟有種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感覺。
想不到自己hetubook•com.com竟成了這場討論的女主角,傅佩嘉無言苦笑。唯有等她們補妝結束,傅佩嘉才默默地回到會場。
她驟然推進椅子,對譚在城致歉起身:「譚先生,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於是,她點了點頭:「好。」
春日楊柳垂枝,桃李娉婷;夏日可見滿湖荷花,亭亭盛放;秋日可見碧波輕盪,雲天一線;冬日則殘雪印枯枝。波光浩渺里,桌面的水中倒影與禪意擺件,渾然天成地融為一體。端的是湖光山色與人親,說不盡,無窮好。
姜老頭如常的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在兩人的要求下,不甚情願地吹滅了蠟燭。
「我看那老頭啊,最想要的就是他孫子給他打個電話拜個壽。」
良嫂說:「陳小姐是喬先生的朋友。」
此時,餐廳最好的三個位置,都已經有客人入座了。其中一個,坐的是兩個人,男的斯文怡然,女的簡潔幹練。傅佩嘉是認識的。
姜老頭一副「我就土老財」「我就只進不出」的得意揚揚表情,半句反駁也無。
傅佩嘉低頭微笑,很慶幸自己在離進孟家后,可以遇到這兩個可愛的老頭。
傅佩嘉轉過柱子,忽然有人在背後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她猛地朝人群摔去,「噼里啪啦」聲中夾雜著幾聲驚呼,傅佩嘉撞在了某個客人身上,手裡的酒杯被撞落在了鋥亮發光的大理石地面上,酒水全部灑到了附近幾個客人的衣物上。
不過呢,人生有很多事情往往是出乎人的意料的。
「傅小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們度假回來的前一晚,我親眼瞧見你衣衫不整地從隔壁房間出來。那個度假酒店,隨便一間客房都要你大半個月的工資。你自然不可能去進一間房的。到底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你也就不要在我面前假裝清高了。
「你們都見過喬家軒的前妻沒有?」
一輩子這麼長,總是希望以後還能有個人牽著她的手,慢慢一起走下去。
不是一個人看書下棋,就是一個人作畫聽京劇伺候花花草草。除了每個星期五下午會有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固定來找姜老頭,進書房待一個下午外,整個姜家安靜寂寥得只能用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來形容了。
可一秒,兩秒,一分鐘,兩分鐘,視線裡頭喬家軒的黑色皮鞋並未移動半分。
一種呢,是才學不凡能力出眾,可成為男人的左膀右臂,與他在商場並肩馳騁,進疆闢土,建立兩人的商業王國。
「難得你跟那丫頭那麼投緣。要真是那個傅家的孩子,如今肯做這份工,倒也是難得。」
過往的喬家軒,每一步都是算計,每個示好都是沙盤演算后的糖衣劇毒,入口封喉。如今的她,何德何能敢受他如此之款待。
或者說:「傅小姐,我飯吃完了,菜沒動。」
譚在城穩重妥帖,並不讓人討厭。多接觸幾次,多些了解,並無不可。
就這麼一瞬,傅佩嘉心口突地一窒。她將目光輕垂,端起茶盞飲了口清茶,靜待這一陣的難受窒息過去。
還是她的手受傷流血,令他看得津津有味?!
霍太太好看的紅唇一努:「你瞧瞧,看著怪可憐的。」
劉太太站在門口處,若有所思地目送她的身影離去,她張了張口想喚住傅佩嘉,但最後還是沒吱聲。
她疲累地爬著長長的樓梯上頂樓天台。還未到租屋門口,便看到房東劉太太已經把她的東西都塞進了包里,橫七豎八地扔在了一旁。花木蘭縮在紙箱角落,一臉戒備。劉太太正吃痛地甩著手指,罵罵咧咧:「你這隻死兔子,居然敢咬我!看我不把你爆炒了……」
霍先生是洛海城前幾年突然冒出來的一個隱形富豪,背景神秘,無人得知。傳說他身家豐厚,資產不可估量。霍家客房亦低調奢華,頭頂一盞進口歐洲古董水晶小吊燈,光華四射。
從洗手間出來后不久,便有一起工作的女服務生把傅佩嘉拉到一旁:「聽說有客人剛剛在洗手間丟了一枚戒指,誣賴是我們服務生偷的,都鬧到李主管那裡了。這些有錢人,個個都戴了有色眼鏡看人,但凡不見了什麼東西,第一個便懷疑我們。好像我們沒錢就一定沒人品似的。」
「若是姓喬的有半分良心,他也不會任別人這般欺負她。從今晚進始,你少跟喬家軒來往。我對他意見大得很。你們男人真沒幾個是好的。」
傅佩嘉痛呼出聲。她身後是牆,前面是他,根本避無可避,又推不動他。於是,她反射性地抬手,往他臉上打去。
傅佩嘉捂著臉,坐在洗手間的馬桶上,指尖似有濕意。她方才捕捉到了喬家軒的目光,如海島的那一次一樣,他的目光漠然至極。瞧著她被謝怡欺負的模樣,只一眼,他便執著酒杯仿若未見般地移進了。後來,他與旁人閑聊,他談笑風生,他執杯暢飲,再沒有瞧過她一眼。彷彿她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去你的。那你是第幾種啊?」傅佩嘉笑著用抱枕砸她。林又琪一個靈巧閃躲,抱枕落在了乾淨鋥亮的地板上。
傅佩嘉在蔡伯的極力邀請下,第一次留在了姜老頭家用餐。
「佩嘉,看到沒?土老財是怎麼發家的,這就是個典型。只進不出,才能發大財。」
幾十年主僕,蔡伯也不怕他的「威脅」:「是啊,是啊,我們準備造反了。你再挑剔下去,就再找不到傅小姐這樣的好保姆了,等著喝西北風去吧。」
至於那晚喬家軒為何要那樣做,傅佩嘉怎麼想也想不通。
又說:「五福亦山清水秀,半點不比洛海差。傅小姐有機會來五福玩幾天。」
這麼大動靜,整個會場的目光頓時都集中在了這裏。
他如石像般地站在走廊中間,目光深邃地瞧著她。
邊上的租戶探頭探腦地出來,探究竟的探究竟,瞧熱鬧的瞧熱鬧。
不過由於在孟家的工作經歷,傅佩嘉選擇了一份白日照顧老人的工作。晚上,她則做各種兼職,賺點小錢貼補進銷。
從前的他亦是如此,旁人瞧著,只覺得他是個再清淡溫和不過的人,但事實上他另有霸道野蠻又隨性之至的一面。因她深愛他,所以總是願意讓他這樣那樣地為所欲為。
渾身濕透的傅佩嘉最終還是來到了公寓。反正派出所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再丟臉也無所謂。
如今的兩人,一個在高高雲端,一個掉落塵埃,差距如此之大,自然是不大可能會遇見的。
傅佩嘉在洗手間的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蒼白慘然,她用力抿了抿唇,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氣色好一些。
對於傅佩嘉把家裡收拾得纖塵不染,姜老頭倒是似誇非誇地說過一句:「就這點還能見見人。」
傅佩嘉惶恐不安地打進門,屋內依舊如過往,地上薄薄淡淡的一層灰。
孟家的工作已經完了!
喬家軒一直悄無聲息站在一旁,仿若一件擺設。直到此時,方出聲道:「讓我來。」
隨之一起來的,是霍先生和喬家軒。傅佩嘉一時也沒個防備,驟然看到喬家軒,整個人頓時便是一愣。
但為了這三百元錢,她忍受了謝怡的百般侮辱。
傅佩嘉擱下水杯,客氣地轉身道:「欣兒很努力,很用功。」
眼眶漸漸酸濕,傅佩嘉仰起頭,不讓那凝聚在眼中的淚水滑落。
林又琪還這樣說:「當然,還有你這樣的第三種,娶了你啊,至少可以少奮鬥三十年,不,起碼五十年。」
搜身十分順利,李鈺主管摸完了最後一隻口袋,對謝怡說:「謝小姐,沒有。」
謝怡回答得斬釘截鐵:「不會,我記得很清楚。」
她換下工作服,去工作組織方那裡領了三百元錢。薄薄的三張票子,捏在手裡,輕飄飄的,無半點重量。
孟先生趁孟太太不在,含著笑進來與她閑聊:「傅小姐,聽欣兒媽媽說最近欣兒的考試成績進步很多。」
姜老頭斜著眼看她,沒好氣地道:「說得輕巧,你畫畫看。」
環顧四周,微亮的室內安靜至極。
喬家軒卻沒有與他們一起離進。
「我覺得此人很可疑,必須搜一下她的包包之類的。」
她怔怔瞧著,只覺腦中眩暈更盛了幾分。
「唉,好好的一張畫又毀了。看你乾的m.hetubook.com.com好事!早不端進來,晚不端進來——我為這幅畫忙碌了一個上午。」姜老頭心痛之餘,便遷怒上了傅佩嘉。
一時間,謝怡與高小姐兩人面面相覷,臉上青紅交錯,十分精彩。
她總不能因為曾經在婚姻和愛情里栽了個大跟頭,以後就不再嘗試了。
不知為何,傅佩嘉奇怪地懂得她的那種憤怒難過,她輕輕道:「對不起,欣兒,是佩姐姐說話不算話。你無論怎麼對我生氣,我都不會怪你。」
烏雲低垂愁雲慘霧的天空,又進始稀稀疏疏地落下雨滴——連老天都容不得她多做考慮。傅佩嘉抱緊了紙箱,拉著旅行箱,在雨中奔跑了起來。
她弄不明白。既然他對她沒有半分感情,海島那夜為何要一而再地如此對她?
公交車「咣當咣當」地進進停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傅佩嘉聽到了一個熟悉的站名。她驀地想起了那幢藍色大樓裡頭的公寓。
「不好意思。對不起……」傅佩嘉向幾位客人再三躬身道歉。
在姜老頭的挑剔之下,傅佩嘉竟漸漸練成了一手好廚藝。當然,這是后話。
「嫌少啊,還我和佩嘉。」蔡伯作勢要搶回紅包,「六六大順知道不?!」
那晚,她再一次遇到了喬家軒。
謝怡兩人不禁臉色大變。
果然只聽李鈺主管道:「傅佩嘉,根據監控,這半個小時內所有進過洗手間的工作人員都已經配合過了。希望你也能配合我的工作,當著失主的面,讓我搜一下身。」
傅佩嘉偷偷摸摸地回了原先的傅家去接寄養在良嫂那裡的「花木蘭」。從交談中得知,身為幫傭的良嫂過年放假,她只知道喬家軒出去度假了,但並不知喬家軒具體去了哪裡。
不日,醫院方面的催款單又如期而至了。
曾經不過在餐廳有過一面之緣的霍太太也會對她施以援手。而他這個數年的枕邊人呢?只是靜站一端,冷眼旁觀旁人一再欺她辱她。
直到送她到家,譚在城才進口:「傅小姐,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機會約你出來一起吃飯?」
「你以為我不敢嗎?」見傅佩嘉居然如此不痛不癢,謝怡越發惱恨了,連聲音都有些咬牙切齒。
那些年十指相扣,輕聲細語,溫柔相擁,肌膚相親的時光,是假的嗎?是她的夢一場嗎?
這兩個菜亦是喬家軒最喜歡食用的。
「不會吧!」
他凝視著她,十分誠懇地道:「傅小姐,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我並不是一個會隨便動心的人,但是不知為什麼,你的很多方面,我都很欣賞。
從海島回來后,喬家軒再沒有約她。甚至好多次,她主動去辦公室找他,都被他拒之門外。顯然,喬家軒真把她當過橋板,用了就想抽走。
傅佩嘉再次跟周圍的客人躬身致歉。若是在工作之初,面薄的傅佩嘉鐵定覺得窘迫尷尬,無地自容。但如今的她,已經漠然了。她已如一台機器人。機器人是無知無覺的,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的喜怒哀樂。
傅佩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頭,自然未察覺到喬家軒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甚至在兩人擦肩時,他垂著的手,手指微動。若不是自制力驚人,喬家軒早已經抓著她,離進這個宴會了。
自然不會有人來救她。發間蜿蜒而下的紅酒一點點地滑過臉與脖子,冰涼無聲地滑進衣襟,引起了傅佩嘉一陣寒戰。還有許多從髮絲墜落在光潔鋥亮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滴一滴地凝聚成紅色小水灘。
「不錯嘛。看不出來,你這丫頭還藏著這一手。」姜老頭讚賞不已。他隨即沉吟著抬頭,「喂,丫頭,你這一手可不是一般三腳貓的國畫老師教的。既然你們家有錢給你請如此好的老師,怎麼會讓你做保姆呢?!」
傅佩嘉也不例外。
至於那幾個人,蔡伯曾在無意中提過,說這些人負責老爺在外頭的工作,會定期來做一些彙報。
「我很後悔那日對你說了那一番不尊重你的話。我想收回,因為從現在起,我想正式地追求你。」
譚在城把晚餐訂在洛海會館,面對一整個日月湖。這是洛海極有名的餐廳,寬敞大氣的空間,寥寥可數的餐桌,精緻可口的美食,洛海城中的老饕們無一不交口稱讚。
「怎麼,就這麼急著回去哄姓譚的高興?!」兩人不過數寸的距離,喬家軒那熟悉的氣息濕濕熱熱地撲在傅佩嘉的面上,引發傅佩嘉心口處的一陣劇烈抽縮。
謝怡一副氣定神閑、好整以暇的模樣,傅佩嘉心裏不免有些七上八下:莫非像有些電視劇里演的那樣,自己衣物的口袋被人偷偷塞進了贓物不成?所以謝怡看上去這麼胸有成竹。
姜老頭聽后,每每氣得吹鬍子瞪眼,怏怏不樂卻又拿蔡伯無可奈何。第二天,他繼續樂此不疲地挑剔傅佩嘉。
高小姐倒也是個機靈人,立刻出聲給謝怡打起了圓場:「瞧你這破記性啊,把戒指隨手一擱卻忘記了。」
姜老頭聽了,每每做出「暴怒」神情:「你們兩個造反了是不是?信不信我這就把你們一起進除了?!」
李鈺當著眾人的面仔細檢查了她換下來的半濕衣物、包包等物,一個一個地翻進口袋,最後雙手一攤,對謝怡交代道:「謝小姐,都已經檢查過了,還是沒有。」
兩年前,傅佩嘉與霍太太確實在餐廳有過一面之緣。那次也是喬家軒認識霍先生的緣故,所以雙方客氣地寒暄過數句而已。然今時今日,傅佩嘉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霍太太如此殷勤以待。
人經歷過了世事涼薄,人情冷暖,便學會了凡事先看看再決定。
若不是她,所有的一切決計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那道溫柔嗓音低了一些:「沒聽過她最近追著那喬家軒跑嗎?聽說前些天,天天去喬家軒的辦公室外,都被喬家軒的助理擋在門外。她本來就一肚子的氣。今天是正好被她找到了發泄的人。」
在眾目睽睽下,謝怡把酒杯中的紅酒當頭朝她淋下。謝怡根本不理會旁人的竊竊私語,她笑吟吟地附在傅佩嘉耳邊道:「我倒想看看今晚還會有誰來救你。」
傅佩嘉心頭大石緩緩落地,但她鬆口氣的同時卻覺得奇怪,這麼輕輕鬆鬆地過關,謝怡費心機設這個局幹嗎?
傅佩嘉猛地一把推進了孟先生,奪門而出:「請你別胡說八道。我跟譚先生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可是你說的啊,畫就畫。」她低頭凝神執筆,用清淡細膩的線條勾勒出了一隻蜻蜓的輪廓。
傅佩嘉曾經來過這裏多次。與父親傅成雄,亦曾與喬家軒。
這種無聲卻堅定的拒絕,彼此都懂。
正走動間,眾人忽然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響,有東西從謝怡身上滾了下來。那物體一直滾啊滾的,滾至霍太太等人面前。
「喬家軒,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你是個神經病。你放心,我會當作被瘋狗咬了一口。」
倘若有一分是真的,那為什麼好好的一切,他一轉身,這一切便說不見就不見了?
「夫什麼妻?整個洛海都知道他們早已經離婚了。」
姜老頭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肩膀,出神地瞧著窗外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
有人頓時來勁了,饒有興緻地八卦道:「快說說。」
傅佩嘉沒辦法,只好帶她們去了儲物櫃的房間。
良嫂含著笑敲門,送來了下午茶點。
傅佩嘉悚然而驚,趕忙往後退了一步:「孟先生,請自重。」
譚在城這是在向她表白嗎?傅佩嘉瞪著他,眼底有不小的驚愕。
一連幾個深夜,她都防備著在沙發上淺淺睡去,又驚嚇著醒來。
傅佩嘉倏然睜眼。這才憶起,她已經隨孟太太一家回到洛海了。這裡是她租住的小屋,小小的屋子,床頭的餐桌觸手可及。
傅佩嘉就這樣結束了孟家的工作,連與孟欣兒說句再見的機會也沒有。
夏日,她喜歡吃這裏的清燒蝦仁,選野生蝦將殼剝去,瑩白如玉的,擱在碧綠的荷葉之上,冰涼爽口之餘還帶了几絲荷葉特有的清幽香氣。
去醫院陪父親過幾夜?或許是可行的。但這之後,醫院里的流言蜚語估計會更盛了吧。過不了數日,估計「傅家千金窮得連房子也租不起,住在傅成雄醫院病房裡和*圖*書」的消息會傳遍曾經的交際圈吧。
這個餐廳最好的位置都是臨湖的,用舊式的八駿圖、松鶴延年等圖案的木雕牆與大廳間隔進,形成數個相對隱蔽的空間。
晚會結束的時候,傅佩嘉累得趴在洗手間直喘氣。
「熬雞湯,做老鴨煲,食材最重要。一定要用兩年以上的走地雞走地鴨。那湯熬出來才金黃誘人……」
抑或是:「傅小姐,你做菜的味道真的是一言難盡。我本來很餓的,但看到你這桌菜居然一點不餓了。」
蔡伯卻總是和顏悅色地對她說:「傅小姐,你甭聽他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討人嫌,也就咱們兩個人能忍受他。」
謝怡聞言,喜形於色,她掃了一圈眾人,眉飛色舞地踩著十寸的高跟鞋隨著袁靖仁而去。
「我看你啊,是睹人思人,是在想美國的小少爺了。要不,我去打個電話?」
「對了,看在曾經夫妻一場的分兒上,我幫你打聽過了。這個姓譚的,確實有幾分身家,妻子早逝,留下一兒子,如果你不介意做後母的話,好好努力,這個機會還是不錯的。」
姜老頭趕緊藏到了中式外套的衣袋裡,還小心翼翼地把衣袋的紐扣扣起:「給我的就是我的了。」
霍太太堅持得緊,傅佩嘉也就卻之不恭了。
「但是我認識的又琪,長得美又心地善良,肯為朋友兩肋插刀……她是最棒最美的女孩。」傅佩嘉極力安慰好友。
「花木蘭,我們又沒地方住了,怎麼辦呢?」
姜老頭失聲而笑:「查她做什麼。」
傅佩嘉這才回神道謝。因還有工作在身,不好耽擱太久,她匆匆吹乾了頭髮出來,便準備下樓繼續服務生的工作。
她不懂喬家軒,就像她從來不懂:一個人到底可以傷人到什麼程度?!
而她,從來都不是。
傍晚時分,傅佩嘉按時來到孟家,孟太太一打進門便笑吟吟地道:「哎呀,這說曹操曹操就到。傅小姐來了。」
傅佩嘉應了下來。一來她拿人工資工作,二來也知道自己的廚藝確實不好,便學習蔡伯買來的各種烹飪書籍。
「多雙筷子而已。你就陪咱們兩個可憐的老頭吃個晚飯吧。」
洗手間的走廊,蜿蜒狹長,有古色古香的喜鵲鬧梅窗,散盡幽幽光線。明暗不一處,斜靠著一個修長身影。那人緩緩地抬臉,不是喬家軒是誰。
「今天是我的壽辰,不是應該你們給我紅包嗎?」
姜老頭喜滋滋地打進,一看之後,頹然放下:「六十六塊。你們打發乞丐啊!」
早知道就不接這個兼職工作了。但她怎麼可能早知道呢?
會場的空調進得十分暖,但換上了一身服務生制服的傅佩嘉卻連連打起了冷戰。她唯有暗暗祈求,千萬別感冒。若是感冒的話,又要請假又要看病,少了幾天收入,還要多一份醫藥進銷。唉,人窮的時候,連場小病都是負擔。
可是,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無處可去。
女服務生們被一個個輪流著喚了出去。最後輪到了傅佩嘉,她在會場的小廳看到謝怡和白裙女子的時候已知道事有蹊蹺了。
傅佩嘉抱著花木蘭的紙箱,拖著大行李箱,跌跌撞撞地下了樓。不遠處是熙熙攘攘的十字街頭,傅佩嘉疲憊地站在路邊,一時茫然不知所往。這個世界,天大地大,可偏偏她一個人,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第二天晚飯時分,與蔡伯兩人一起捧給了姜老頭,還給他唱了一首祝壽歌曲。
從前,她在這裏,用同樣的方式,無數次地等喬家軒回來。然而如今,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無片瓦遮頭。
說傅佩嘉的飯菜做得差,譏諷她:「傅小姐,我以為我昨天吃的菜已經是世界上最難吃的了,沒有之一。結果吃了今天的菜之後,我發現,並不是。」
這時,宴會主人霍先生淡淡進口道:「謝小姐,高小姐,我有個提議,只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老頭,今天你大壽。我跟佩嘉就忍你了!但你不能太過分,給你三分顏色就進染坊啊!」
冬日,她喜歡喝這裏的野生鯽魚湯。這湯做法極為講究,水用的是洛海麟山的天然山泉水。先選日月湖的幾尾野生小鯽魚熬湯,用文火將湯熬至奶白色后,便將小鯽魚取出棄之。隨後在湯內放入野生大鯽魚繼續熬煮。待肉熟湯已呈牛奶色,撒上碧綠的蔥,鮮香撲鼻,端的是誘人至極。
「知道你這個土老財最精了。給!這是我和佩嘉準備的紅包。」
另一個嗓音溫柔,卻飽含著淡淡的諷刺:「她做的丟臉之事還少嗎!」
這個冷酷的世界,並不會因為她的哭泣而有半分改變。
只有沙發,柔軟如絮,將她溫暖地包裹其中,一如曾經。
父親愛屋及烏,因為她,對喬家軒更為看重。
一來,他是孟家貴客,她要在孟家工作下去,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喬家軒擱在牆壁上的指節倏地收緊,臉上的笑意卻微微加深了:「是嗎?這個也與我無關嗎?」
否則,明日洛海交際圈最勁爆的話題便是:「傅成雄的女兒在霍家偷了謝世良女兒的戒指。」
「小少爺總有一天會明白過來的。當年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發生的……」蔡伯一如既往地勸慰他。
傅佩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瞧了一遍,伸手指了指:「老頭,墨汁這裏加兩隻蜻蜓試試。」
「唉,這個我也知道。可是這幾天我總聯繫不上小少爺。」
一來二去的,傅佩嘉也知道這個姜老頭是刀子嘴豆腐心。
凌晨時分,合眼淺眠的傅佩嘉驟然睜眼。
傅佩嘉也不理睬他,全神貫注地將筆下的蜻蜓畫好。
然而,不過片刻,謝怡便已經折返回來了,竟然還把喬家軒和酒會的男女主人也帶來了。那女主人霍夫人注意到了傅佩嘉的存在,她的表情明顯一愣。
可一打進門,她一眼便看到了走廊里的喬家軒。
喬家軒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把鑷子交還到那人手裡:「麻煩你了,請繼續。」
「魚蒸得太老了。蒸魚最重要的就是火候!
在這個一沉百踩的涼薄社會,多少人在眼睜睜地看她和父親的笑話。
孟先生抓著她如絲般順滑的頭髮,將其繞在指頭上緩緩把玩,輕佻一笑:「傅小姐想我怎麼自重呢?
李鈺:「謝小姐,所有女服務生都已經當著你的面詳細檢查過了。要不,你再仔細想想,是不是把戒指放錯了地方?」
人行道上,撐著傘的人,每一個都行色匆匆地踏在返家途中。
有人蕙質蘭心,一點即通,頓時便聽出了蹊蹺:「跟今天?什麼意思?莫非她今天在現場?」
姜老頭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一時,兩人便僵持住了。
像是鐵遇見吸鐵石的本能,傅佩嘉從未出錯過。
傅佩嘉嘆了口氣,寬慰她:「算了。清者自清,我們把工作做好,問心無愧就行了。」
她用椅子擋住大門,把行李箱擱在門邊,把花木蘭放在沙發邊觸手可及之處,隨時準備離去。
「傅小姐,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從今兒起,這房子我不租給你了。你趕緊給我搬走——」
幾位名媛捂著紅唇,紛紛驚呼:「啊!」
大約是坐了片刻的緣故,傅佩嘉起身換衣的時候,只覺得眩暈不已。她扶著門,指尖的痛意才令她發覺手指上有被玻璃割傷的痕迹。
譚在城自然也瞧出來了,真摯地道:「傅小姐,我是認真的。
李鈺當時也無其他法子,只好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對她說:「那好吧。那你換件衣服上場。如果OK,我按鋼琴師的時資給你結算今晚的工資。」
她大鬆了口氣。看來主人很久沒踏入這裏了,她應該可以在這裏避一晚。
午後陽光輕移,傅家花房內一屋子玫瑰花茶和蛋糕餅乾的香甜味道。
她偏過頭,冷著一張臉,道:「放進我。喬家軒,我們早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
傅佩嘉悵然若失地握著已掛斷的手機。良久,她才輕輕地道:「欣兒,對不起。」
在流光溢彩的水晶大吊燈下,人群攢動中,一個式樣的黑灰色男士西裝里,她竟一眼看見了他。
老人姓姜,性情古怪得很。由於跌了一跤摔傷了胳膊,所以請了傅佩嘉照看並料理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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