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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終不能倖免

作者: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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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4 他不是那個人

Chapter 04 他不是那個人

父親身上有江澄溪從小熟悉的中藥味道,讓人無比的安心妥帖。很小的時候,年幼不懂事,江澄溪老是嫌棄父親身上的難聞味道。經常會童言無忌地說:「爸爸,你的身上臭臭。」也會不要他抱抱。每次父母張開手臂迎她的時候,她總是會第一時間衝到媽媽石蘇靜的懷裡,摟著她的脖子怎麼也不肯放。父親江陽總是愛憐又無奈地在一旁耷拉著腦袋看著她。
那個晚上,賀培安的車子一行駛進庭院,便看到了有一輛熟悉的車子正停在門口。
「其實我知道我哥一直不是特別喜歡我。不過因為身上都流了我爸的血,所以他就算不喜歡我,跟我不親密,但面上也還算過得去。或許也因為如此,整個三元城的人,都讓著我三分。」
吃飯前,她從柜子里取了小藥箱:「媽媽,我給你打針吧。」石蘇靜的糖尿病必須在飯前注射短效胰島素以控制餐后高血糖。
賀培安的車子估計都還沒發動,江母就面色鐵青地對江陽發飆了:「我讓你跟他說清楚,囡囡無論如何我們是不會同意嫁給他的。你怎麼談的,居然還留他在家裡吃飯。你這個死老頭,是不是昏頭了啊!」
江陽很快地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沒有罵江澄溪,先是琢磨著名字:「賀培安?跟賀培誠是什麼關係?」江澄溪垂著頭道:「是他哥哥。」
賀培安當時盯著江澄溪沉吟了片刻,最後點了下頭。
江澄溪忽然意識到一點,就算她再怎麼想家,她也不能經常回來,多說多錯,搞不好哪一天就露餡了。反正嫁都嫁了,讓父母以為她和賀培安彼此相愛才結婚、過得很幸福之類的比較好。否則兩位老人日愁夜愁的,這日子都沒發過了。
賀培安飲了一口,閉上眼,一副享受表情。數秒后,他睜開眼,嘴角微勾,笑意涼薄:「這怎麼可能!不過是瞧著還順眼罷了。」頓了頓,又道,「我要是再拖幾年,按我們家死去那老頭的遺囑,不是白白便宜了賀培誠這小子。海叔,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我就算要把賀氏拱手送人,哪怕是送給路邊乞丐,也不會便宜了賀培誠和那個女人的!賀氏是怎麼發家的?海叔,你比我更清楚!」
兩人的眼光不經意地在鏡中交匯,江澄溪趕快移開,裝作凝視自己的髮飾。賀培安的動作頓了頓,吩咐道:「這樣就可以了。安排拍照吧。」
她真的要嫁給賀培安了。
石蘇靜一愣后,朝女兒惡狠狠地剜了一眼,恨不得當場把她給撕了。她緩了緩,調勻自己的呼吸,然後把視線移到賀培安身上,望著賀培安,石蘇靜已經是一副大度明理模樣:「賀先生,我也不是什麼老古董。也知道現在的社會,這種事情吧,也不算什麼大事。今天我這個母親就為澄溪做一次主,你也不用對我們家澄溪負責。大家就當這件事情從來沒發生過。賀先生,你看怎麼樣?」
賀培安凝視著江澄溪,慢聲道:「澄溪,你毀了我的清白,你必須要對我負責,對不對?」這廝還有清白可言的話,黃河水都是清澈見底,可以照人了。江澄溪心裏腹誹,但哪裡敢說出口。
江澄溪看了數眼,便合上了盒子。這麼貴重的禮物,她是無福消受的,得找個機會還給賀培誠。她從來沒想過跟賀培誠有牽扯,現在更是如此。
江陽和石蘇靜不知其中緣由,這樣出乎意料的的結果令他們欣喜萬分。石蘇靜開心的連聲念佛:「真是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我明天就去千佛寺還願。」
「你從小就聽話乖巧,這麼在這個事情上就不肯停我的話呢!這種人,你嫁不得的!」
江澄溪咳了片刻才恢復,瞧了不遠處的小九,又急又羞:「王……王薇薇,你要是準備在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呢,我會跟你菊臉。」
賀培安見石蘇靜忽白忽青的臉色,很滿意他這幾句話所產生的效果。賀培安知道不能逼的太急,就算上弔也得讓人喘口氣。等蘇靜消化的差不多了,他這才道:「結婚確實不是件小事!阿姨是應該和叔叔量一下的。那我今天就告辭了。我明天下午再來拜訪叔叔阿姨。」
走了沒幾步,賀培安卻停住了腳步,江澄溪隨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不遠處的一個大墓碑前站著兩個人,身型有點眼熟。那兩人似也察覺到了異樣,徐徐地轉過身來。
賀培安一口氣飲光了一杯酒:「放心,海叔。大家都知道我從不過問這些事情。」
工作人員微笑著把本本遞給了他們:「祝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王薇薇一邊拍著她的背幫忙順氣,一邊佯裝大吃一驚:「不會吧,激烈到這種程度?」說罷,她吃吃大笑,湊過來,「你丫小樣,具體啥情況,你且細細說來。」
李兆海默然了許久,長嘆一聲:「看來我真的是老了。如今跟你們這一代,不僅僅是有代溝,而且是有鴻溝了。」
坐在梳妝凳上的江澄溪一怔,賀培安已經來了。房間里在一瞬間靜了下來。江澄溪察覺到了異樣,抬頭,從鏡子里看到了一身黑色禮服的賀培安。
蘇靜又差點跳起來,16號,今天都月頭了。還好蘇靜這次按捺住了:「小賀啊,你看這事吧,一來我們連你做什麼的,最基本的家庭情況也都不了解……結婚這事可不是什麼小事。總得等我們大家彼此了解了,熟悉了,然後再談你跟澄溪的婚事。再說了,今天澄溪他爸爸不在。阿姨我怎麼也得等他回來商量一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她跟賀培安結婚了!
「小賀,我就囡囡這麼一個女兒,我不求她大富大貴,我只要她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的就好了。」
賀培安見江母瞬間轉了口風,便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不動聲色地笑道:「阿姨,我跟澄溪已經挑好日子了,就這個月16號。我請高人看過日子了,說今年嫁娶的最好日子。」
江澄溪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似那裡還殘留著賀培安那可怕的熱度。他要是個彎的,整個三元城大概就沒一個男的是直的了吧!
「不過這位江小姐我並不陌生,是不是,江小姐?」溫愛儀緩緩地摘下了墨鏡面對著江澄溪,蒼白的眉目間似笑非笑,似譏非譏。
蘇靜的臉色一直不是很好看,甚至連正眼也沒瞧賀培安一眼。江陽則鄭重萬分地對賀培安道:「小賀,我們家雖然家境普通,可澄溪是我們從小寶貝大的。現在我們把她交給你,你以後要好好對她。你如果欺負她,我可饒不了你。」
石蘇靜心裏暗忖,面色則不露,試探性地問道:「你爸昨天去找小賀談過了。他自己都承認了有幫忙解決。只是他說他跟你是彼此相愛的……」她頓了頓,道,「囡囡,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你多少,但按他的意思就是這門婚事非結不可。」
江澄溪一聽母親石蘇靜高了幾度的嗓門就知道母親大人已經開始發怒了,忐忑地上前一步,腰部箍著的手卻收緊了,把她帶回了他懷裡。
身後的人跟著他們進來,擱下了禮物,然後退了出去。
過去的短短一個多月,之前連男友也沒有的她,居然結了婚。那麼短,才一個多月而已。可卻又是那麼漫長,長得又讓人覺得這一個多月的時光幾乎是一生了。
江澄溪無奈,只好轉身,卻見賀培安已經掀被坐了起來,居然連睡衣也沒穿,大大方方裸|露著壯碩的上身。江澄溪忙唰地將視線移開。
江澄溪眼眶微紅:「媽……」如果不是母親拚死也要替父親生下個孩子的話,這世界上哪裡會有她的存在?所以啊,一直以來她都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賀培安道:「阿姨,我沒什麼具體的工作單位,只是有些小生意而已,有檯面上的,也有檯面下的。」說到這裏,賀培安還狀似無奈地對著蘇靜微笑。
幾個小時在母親石蘇靜甜蜜轟炸中度過,說來也奇怪,以前每次江澄溪只要一聽母親的話起了個頭,她就趕緊各種「遁」。這一天居然沒覺得厭煩,還恨不得像條哈巴狗似的一直圍在母親邊上打轉。
石蘇靜知道世界上沒自己這樣的母親,女兒還沒結婚就盼著她離的。可是吧,她想到那個賀培安,心裏就發憷。石蘇靜吧,這輩子都沒見誰怕過,可是自己的這個女婿吧,自己見了,心裡頭總有點發毛的感覺。
江陽靜了半晌,苦口婆心地道:「澄溪,你也不小了。結婚的大事你要考慮清楚。千萬不要亂下決定。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馬虎不得。」父親從來只叫自己囡囡的。只有生氣的時候才會喚自己的名字。
江澄溪心情低落,聽父親這般吹噓,不免嘴角上揚地微笑了出來。老爸其實是很愛老媽。當年老媽石蘇靜花容月貌,一進廠子便登時轟動全廠,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鯽,可後來一聽說母親身體不好,便轟然而散。只有老爸,對老媽依舊痴心不敢,這才換來老媽的另眼相待。
江澄溪片刻才低聲道:「媽。都是我不好,讓你這麼擔心……」
卧室里只在角落亮了一盞落地燈,光線昏暗。江澄溪從明亮之地步入,眼睛一下子有些不能適應。
江澄溪明白他想把她支幵,自己也不想惹賀家的這些是非,正巴不得離得遠遠的。
閉眼,再睜眼,才看清床上有隆起之物,顯然賀培安在休息倒時差。這個卧室里本就充滿了他的氣息,此時更是強烈到讓人心生惶恐。
江澄溪不了解賀家具體情況,唯有沉默不語。這種渾水能不蹚就不蹚,明哲保身最要緊。
至於那頓早餐,江澄溪自然是精神委頓,食慾全無。
兩人最後一次的單獨見面是她與他偷偷地去逛街,陸一航還在花鳥市場花了兩塊錢買了蘇小小給她。
陸一航幾天之後便飛去了美國了,沒有與她告別,甚至沒有給她一個電話,給她一個簡訊。這些年來,蘇小小都從一隻小龜長成了一隻大龜。可陸一航,卻一直沒有回來。
賀培安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光,冷決一笑:「老頭子算錯了一點,我怎麼會去動賀培誠呢。按血緣論的話,他可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我怎麼會把他從三元趕走呢,他一走我會少了很多樂趣的。我讓他好好地待在三元,好好地看著他,好好地陪他玩。能讓他不好過的事情,我賀培安都會不遺餘力去做。」
這些喋喋不休的怨言聽在石蘇靜耳中便是另外一種味道了:看來小賀還是很緊張自己這個糊塗蛋的。
賀培安第二天下午果然按時上門,這次人倒是帶少了,只來了一輛車,還親自提了禮物敲門。見了江陽在,便微笑欠身道:「叔叔好,我是賀培安。」笑容雖淺,但還算禮貌周到。江澄溪阿Q地安慰自己道:有笑容總比沒有好。
大約也只有溫愛儀這樣的美人,哪怕冷冷地說話,但聽到人耳中還是酥酥嗲嗲的悅耳。
賀培安望著她,不動聲色地微笑:「澄溪,我們說好了,以後無論什麼事情你都要陪著我的。」江澄溪無奈,只好轉頭叫了一句:「媽……」
李兆海喟嘆了半晌,道:「你還真是會折騰!照我說,把他們母子趕出三元就是了。省得你見一回眼睛疼一回。可偏偏你不讓。如今倒好,還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不過,你哪裡是隨隨便便就結婚的人!」李兆海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眉毛,「莫非你真的喜歡那個女孩子?」
「我能不生氣嗎?你竟然m.hetubook.com.com去惹上那種人的!」
她猛地止住了腳步,僵住了身體。下一瞬,賀培安已經擰亮了燈,屋內光線一下明亮了起來。
江澄溪本是不想煮的,但她跟賀培安相處的時日短,實在摸不准他說的給我弄點吃的具體是什麼意思,心想既然答應了就隨便做一碗給他好了。純粹屬於任務觀點,完成就好。他覺得難吃最好,那以後她就再不用下廚了。
在這十天中,江澄溪是想繼續到父親江陽的診所上班的,但她又吃不準賀培安的態度,怕一不小心就惹惱了他。再者,去了診所,她又怕在父親面前露出馬腳,想來想去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麼辦。一動不如一靜,最後決定一切等賀培安回來再說。
但賀培安居然出乎意料地吃了個精光,這下江澄溪倒有些犯愁了。萬一這廝三更半夜地老喊肚子餓讓她煮夜宵,那可怎麼辦?
結婚登記后,賀培安便把她帶回了自己所住的老別墅,把她一個人扔在了家裡。江澄溪一個人在卧室裡頭,直到夜幕降臨,賀培安也沒回來。她一個人在全然陌生的環境里,心下惶然。
有人終有一日會帶著囡囡離開,這個人不是賀培安,也會是其他男子!
「蘇小小,他叫賀培安。娶我的那個人叫賀培安。」江澄溪說到這裏,怒上心頭,便恨恨地補充了一句,「很壞很壞的一個人,如果再壞下去就屬於要爛掉了的那種。」
「小賀,我想知道,作為一個男人,你能跟我保證什麼?」
江澄溪端著吃的返回卧室的時候,賀培安正靠在床頭閉目養神。這廝真是奇怪,既然閉目養神還不如躺下來睡覺。難不成他的脊椎功能異於常人?覺得這姿勢很舒服?
江陽對石蘇靜好言安慰:「我跟你一樣,希望囡囡可以考慮清楚,不要隨隨便便地就嫁給這個賀培安。可你看囡囡這堅決的態度……」江陽長嘆了一聲,「囡囡的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外表看起來柔順聽話,可是從小就是個犟脾氣,一旦認定了一件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才走了兩步,賀平安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在安靜的卧室里響了起來:「過來。」
江澄溪這沒腦子的怎麼會惹上這種人!!一霎時,石蘇靜腦中百折千回。
石蘇靜一直賭氣背對著他,任他怎麼說,也不吭一聲。
她意識到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反正已經到這地步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於是,她換下了小禮服,徑直去浴室洗了澡。
戴著黑超的溫愛儀這時忽然一笑,淡淡出聲:「培安,怎麼也不介紹你的妻子介紹給我認識一下?雖然我只是你小媽,可好歹我也是你的長輩。」
因存了這個心思,所以石蘇靜早幾日便跟江澄溪說:「最近診所弄成這樣子,你爸和我都累了,再說,你們結婚這麼趕,連通知親戚朋友都來不及。要不,你跟賀培安那邊商量一下,就先登記,婚禮啊,等過段時間比如年底什麼的再辦?」石蘇靜依舊使用拖字決!
不過睡意到底清淺,蒙朦朧朧中聽見樓梯有動靜,她便倏然驚醒過來。雖然未睜眼,但她依舊感覺到有人推開了房門,腳步聲,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
江澄溪眼眶驀地一紅,抬頭:「媽……」
江澄溪橫了王薇薇一眼,不情不願地開口道:「他長得怎麼樣與我無關,我又不準備跟他過一輩子。」
賀培安的反應是抬頭奇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然後端起碗挑了幾根面慢慢地吃了起來。他的吃相一向頗為斯文,這次也是,一小筷一小筷的。片刻光景,居然將一大碗泡麵吃了個精光。
做人貴有自知之明。人家陸一航不是沒有收到她的郵件,只是不想回她,不想理她罷了。
江家的親戚本來就少,可憐的簡直可以用寥寥無幾來形容。江陽是那個年代少有的獨生子女,父母在十年浩劫中雙雙自殺了。而她呢,比江陽還不如,是一個孤兒,從小被一對老夫妻收養。石蘇靜剛工作不久,還沒等她孝順他們,兩老人就撒手而去了。不過雖然親戚少,但江陽在中醫院這麼多年,院里多少的同事下屬,若是讓那熟識的人知道她們家澄溪找了這麼一個……唉,蘇靜想想那畫面,都不願意出門了。
江陽關上了書房的門,示意賀培安在沙發上坐下來。
她進屋便見賀培誠站在客廳,一臉的落寞。大約聽見了動靜,賀培誠轉頭,靜靜地瞧了她片刻,方說:「澄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後來漸漸長大,習慣了,接受了,也愛上了這個味道。
車子沿著蜿蜓的盤山公路而上,明媚日光下,山野間野草擁擠,濃翠深綠。野花在其間肆意盛放,像是鋪了奼紫嫣紅的一團煙霧。
幾輛黑色的豪車,一排身著西裝帶墨鏡的粗壯保鏢,簇擁著中間的一男一女。這是拍電影還是在拍電視啊?她狐疑地瞧了幾眼,不對……中間這女的打扮……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昨天,囡囡告訴我她一定要嫁給你。我就想著我未來女婿是個什麼樣子的……」
賀培安執起酒杯,輕輕晃了晃:「海叔你不是三天兩頭催我結婚嗎?怎麼我現在聽你的話,真準備結了,你卻意見多多。」李兆海掃了他一眼:「誰讓你只有我這麼一個長輩。按你外公那裡的輩分,你應該叫我一聲舅舅了。我要是不催著你,你瘋的都快沒邊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三天兩頭的往洛海跑。你洛海的那些朋友,哪個是吃素長大的!」
不管如何,剛剛發生的一幕,已經讓她很清楚地知道了賀培安和他的繼母溫愛儀的關係絕對不是很好。不過,一般家庭也都是如此,繼母和繼子,能夠表面上和諧就已經不錯了。
他掀開被子下床,隨手扯了浴袍穿上。就算不小心一瞥,江澄溪也已經看到了他赤|裸的胸口。她的呼吸頓時一緊,忙不迭地垂下眼。這廝看上去也是神清氣爽的,比她還精神幾分,一點也不像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機。
就算再不肯承認,江澄溪也知道,明天之後,陸一航回不回來,都與她無關了。其實,早已與她無關了。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認而已。
江澄溪垂著頭,在肚子里一千遍一萬遍的毒罵賀培安。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輕輕開口:「爸,我真的很喜歡賀培安,我很想嫁給他。我想做他老婆。」很久后的江澄溪都佩服自己,當時居然可以說出這樣子噁心的話,而且還沒咬到自己的舌頭。實在是太奇迹了!
上車后,江澄溪靜靜地坐在一旁,打量了一下已經近一個星期沒見面的賀培安,兩人只在上周拍婚紗的那天見過,此後賀培安便再無任何聲息。今天的賀培安,一身黑色修身西裝的,還甚至隆重地打了一個領結,也不知道是領結的緣故還是衣服的緣故,居然有種玉樹臨風的逼人之感。
蘇靜腦中卻「嗡嗡」似有千百隻蜜蜂在飛舞,檯面上的,檯面下的。不會是涉黃涉賭涉黑吧?第一次見面就這麼地開門見山,直言不諱,擺明了是在下馬威。這人可不是什麼善茬!第一眼看他的樣子就知是有來頭的,想不到還真是有來頭,來自黑社會。肯定是,絕對是,否則怎麼身邊怎麼會有這麼多的保鏢。
石蘇靜想了想,知道江陽說的話是沒錯。但她總歸是接受不了,自己一直捧在手心裏的女兒居然會嫁給賀培安這樣子的人,想想就要流眼淚:「江陽,我知道。我都這歲數了,難道不明白嗎?!囡囡遲早是要結婚,遲早要離開我們的。」
她俯在江澄溪耳邊,說出一個結論:「這麼說來,至少證明了一點,賀培安不是個彎的,但還是有可能是個雙的。」
歸國后的賀培安開始在父親賀仲華身邊幫忙,賀培誠因為住校,兩人並沒有多少機會可以碰面。偶爾遇見,他都會微笑地先開口跟大哥打招呼,但賀培安總是不近不遠的很冷淡,偶爾也會跟他說幾句話,也永遠是不咸不淡不輕不重的,似隔著厚厚的一堵牆。
起初江澄溪也不知道賀培安要帶她去哪裡,只知道車子一直往北開,再往北就是棉山了。果然,過了十來分鐘,已見棉山山型。棉山是三元有名的半山墓地,顯然賀培安是帶她來拜祭長輩的。
她眼睛驀地一亮,這個好,絕對簡單方便!
於是,就這麼的同意只登記,不大辦的要求,真真是遂了石蘇靜的心意,她只差沒開口念佛。
「囡囡她到現在也沒談男朋友,我跟你也急,怕她錯過了好歲數,怕好的優秀的男孩子都別人被挑光了……可現在這麼突然地冒出這個姓賀的來,一見面就說要結婚……江陽,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我不是不想囡囡結婚……」
賀培安挑了挑眉毛,低頭瞧了四肢僵硬的江澄溪一眼:「哦,既然阿姨不要我負責的話,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可能啊,賀培安怎麼可能這麼好說話呢。江澄溪訝異地抬頭,與賀培安的視線相撞,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裡的光一閃而過,那是一種勢在必得。
提及了賀培安,江澄溪就自動自覺地封了嘴。王薇薇這傢伙無論何時何地總是能見血封喉。
回去的路上,她只覺得坐立難安,等車子行駛進大門,更是覺得背脊處涼颼颼地發毛。
日子很快地便到了結婚前一天晚上。石蘇靜一頓飯下來不發一言,只寥寥的吃了數口,擱下筷子進了卧室后便再不肯出來。
那天下午,江澄溪帶了小九這個跟屁蟲與王薇薇一起逛街,江澄溪看小九,看哪兒就覺得哪兒不舒服,心裡頭一百個彆扭。
那天,她撥了電話給賀培安,是他的助理向念平接的電話,一聽見她的聲音,有一秒的詫異:「賀太太,你好。賀先生正在開會,有什麼可以幫你轉告的嗎?」江澄溪便婉轉地把要拍婚紗照理由訴說了一下。
賀培安面無表情:「把他們母子趕出三元,那不是太便宜了那對母子!再說了,把他們趕出三元,遺囑就失效了不成?我們老頭精的很,對賀培誠又寵,早把可能會發生的情況沙盤演算過了,否則怎麼會在第一份遺囑裏面特別申明,十年內我若是把賀培誠趕出賀氏的話或者賀培誠無故身亡的話,將公布第二份遺囑。這第二份遺囑藏著掖著的,這麼見不得人,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肯定是針對我的。」
江陽和蘇靜目送著自己的女兒與賀培安兩人進了車子,消失在了視線裡頭。蘇靜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淚,扯了微笑轉頭:「江陽,我們捧在手心裡頭疼了寵了二十幾年的寶貝今天結婚了。」
江陽緘默不語地回了房,把賀培安下午在書房裡對他說的工作之類的對石蘇靜說了一遍:「他說他現在只負責他爸賀仲華留給他的那些生意。其他的事情,跟外頭傳的不一樣,他說他以前從來沒碰過,以後也不會碰。」
小九暗暗地給江澄溪使了一個眼色,江澄溪心領神會,把手裡的花束擱在了墓前,才放下,就聽賀培安吩咐她道:「你先去車子里等我。」
想到此,她便在車子裡頭抱著靠枕假寐。或許是昨晚一夜沒睡的關係,很快她就開始迷迷瞪瞪的了。
由於跟賀培安分享一張床,哪怕她離他遠遠的,一直掛在床沿邊上,江澄溪還是一個晚上沒有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空灰亮,她才淺淺地闔眼。
王薇薇顯然不願意放過她和*圖*書:「澄溪,作為你的好友,我不得不說一點,你那老公長得吧,其實算是對得起黨和人民,對得起我們這個和諸社會。」
車子駛離墓園,江澄溪才想起,從頭到尾賀培安都沒有介紹他的繼母,也就是賀培誠的母親給她認識。她上次與溫愛儀見了面后,對她的印象除了驚艷就是斯文,說話低低柔柔的,彷彿水波輕漾。可方才溫愛儀不溫不火的幾句話,堵得賀培安滴水不漏。現在看來也絕對不會是什麼普通的角色。
那天晚上,賀培安回來的不晚,一邊解領帶一邊問:「培誠來過了?」
小九在客廳把東西擱下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江澄溪在樓下磨蹭了許久,才上了樓,輕輕推門而進。
最後,江澄溪由賀培安拉著手,一步一步地出門,也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自己未知的未來。
半晌也沒見賀培安動筷子,江澄溪抬頭,只見他盯著麵條一動不動,表情高深莫測。看來他肯定是嫌棄這碗泡麵。江澄溪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解釋:「我煮的,有點糊了。要不,我去把吳姐她們叫起來做點其他東西送上來?」
江澄溪無奈,最後只好怏怏不樂地默許了。
王薇薇緩緩一笑:「反正已經到這份兒上了。你得學會阿Q精神。再怎麼樣,至少你老公長得平頭正臉。你想一下,萬一是屬於那種睡在邊上會半夜驚醒、午夜凶鈴那種呢……」江澄溪側頭想了想,終是沒好氣地笑了出來:「薇薇,不錯嘛。你現在安慰人的本事真的是漸長了。」
江澄溪只好一個勁地只說:「媽,你別生氣,你別生氣。」
「好在賀培安也同意了這次婚禮不大肆操辦,簡單登記一下就好。否則啊,我還擔心著怎麼跟親朋好友交代呢!」石蘇靜打心裏還是不願意承認賀培安要做她女婿的這個事實。
賀培安還靠在床頭閉目養神,不知是不是睡著了,江澄溪推開門,他似沒察覺,眼皮也沒抬一下。江澄溪心裡頭暗自慶幸,小心翼翼地弓著身,踩著貓步進了房間,唯恐一個不小心將這頭睡獅給驚醒了。
如果賀培安是彎的,真好男色就好了,可問題是他不是呀。江澄溪瞪了她一眼,不說話。她哪敢議論賀培安這個啊,萬一被他知道了,那還不一把擰了她的脖子?她記得那個晚上,賀培安的呼吸那麼急促那麼重那麼燙,一直落在她的脖子上,一度令她以為他真的會咬掉她的脖子。
李兆海卻靜靜地瞧了他片刻,方開口道:「培安,你真決定?」
江澄溪倏然睜眼,惶然地環顧四周,四周還是昨晚她闔眼前一秒的那個模樣,窗帘拉得嚴嚴密密,所以室內光線昏暗溫柔。
賀培安與江陽見面后的一個星期後,江陽的那件醫療糾紛竟然有了迴音,衛生局那邊說有了鑒定調查結果。說是那孩子在江醫生這裏看病後又去醫院掛了點滴,那父母回家還給孩子洗了澡,以至於病菌通過傷口血液進入腦部等等。跟江醫生的門診沒有關係。並表示這周會出一份正式的調查報告給江氏中醫兒科門診。
他反正素來古古怪怪的,江澄溪亦從未打算了解他,索性就讓他陰沉去吧。
填資料,複印,拍照,最後登記成功。
俗話說做戲要做全套。不得已之下,江澄溪便跟賀培安提出了拍婚紗照。
幸好,終於是進了浴室。她放了整整一浴缸的水,在裏面泡了許久,久到全身肌膚都快起褶子了,她才不得不起來。之後,她又坐在浴室的椅子上吹乾了頭髮,豎起耳朵靜聽了半天,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這才輕輕拉開門,出去。
「但是……阿姨,既然我跟澄溪都已經這樣子了,我不必對她負責的話。那麼,她應該對我負責吧!」不止石蘇靜,連江澄溪也目瞪口呆了,這也太無恥了吧。
賀培誠明顯地欲言又止,似有話說,可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他擱下了一個盒子給她,輕輕道:「澄溪,這是我從瑞士給你帶來的一點小禮物,想不到正好送你做新婚賀禮!」
聽見母親這麼一說,江澄溪心神不定地「哦」了一聲。
賀培誠一見江澄溪,不免微笑著想跟她打招呼,可下一秒,他憶起了現在所處的地方,看到了賀培安與江澄溪十指相扣,笑容就瞬間僵凝在了嘴角。賀培誠的視線狐疑不定地從江澄溪這裏移到賀培安這裏,再從賀培安這裏,移到江澄溪這裏,最後視線長時間地停頓在了兩人指間同款的戒指上。
是啊,不是夢。唯一慶幸的是,賀培安還要過幾天回來。江澄溪決定先回家看老媽,再約王薇薇去看場電影,放鬆放鬆繃緊的神經線條。
賀培安忽然走近床邊,表情奇怪地盯著她半晌,然後陰沉沉地鬼甩手進了浴室。
見母親的臉色微松,江澄溪從沙發上起來轉了一圈,嘟囔道:「我這幾天醒了吃,吃了睡,都快胖死了。媽,你看我是不是胖了?我覺得我肚子上肉多起來了……」她順勢抓起母親的手摸自己的腹部,「你摸摸看……」
賀培誠抬頭打量了四周,忽地一笑,自言自語地道:「上小學的時候 我有個同桌叫胡孟,他有個大哥,比我們高兩個年級。他們總是早晨一起上學,中午一起吃便當,放學的時候牽著手一起回家。胡孟長得很矮小,不過班級里的男生都不敢欺負他。因為進學校的第一天,他大哥就跑來我們教室,叉著腰惡狠狠地告訴我們,誰要是敢欺負他弟弟,他就揍誰……」
江陽卻是在江澄溪出門後去了診所善後。石蘇靜見他在家裡,整個人憔悴了許多,所以江陽提出去診所瞧瞧,石蘇靜也就不攔他。
「那時我才知道,我大哥是我父親的前妻生的,跟我同父異母……沒過多久,我父親就因心臟病發去世,大哥接手了我父親的企業。
江澄溪雖然一直對賀培誠沒有男女之間的感覺,可再怎麼說,也認識了一段時間,見他臉色大變的模樣,心裡頭也覺得怪怪的。她剛要說話,賀培安已經拉著她走向墓碑。
其實端上來前江澄溪自己嘗過味道,只不過屬於勉強可入口那種而已。再說了,泡麵這種東西,再怎麼煮,也都是那個味道。想不到賀培安居然會吃完它。江澄溪暗暗地想:看來賀培安這廝真的是餓昏頭了,所以才會飢不擇食!
想到這裏,江澄溪忽然便失笑了,她覺得自己太愚蠢了。溫愛儀能在賀培安父親賀仲華身邊這麼多年,生下兒子賀培誠,怎麼可能會是個簡簡單單溫溫柔柔的角色?
「如果將來你也有個女兒的話,你希望你的女婿會怎麼地待她……」
江澄溪:「讓他一天到晚跟著你試試?不出三天,你就會發瘋了。」
大約如今的人很少拍室內婚紗照了,婚紗店的美女店員一再的建議慫恿:「賀太太,其實我們有很多婚紗套線路可供選擇的,比如海島線,馬爾地夫,模里西斯,大堡礁等等。或者歐美線路,希臘愛琴海,法國普羅旺斯,英國古堡,美國加勒比小島等等……每一條路線都非常適合您跟賀先生?不如你們考慮一下?」
江澄溪雙手捂臉,唉聲嘆氣加各種萎靡不振:「薇薇,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提賀培安,讓我有時間喘喘氣。我也就剩這有限幾天的好日子了!」
小九大概也覺得賀先生把新婚的妻子扔在家裡,一聲不聽地走了,這件事情做得不夠地道。但是賀先生是boss,輪不到他來非議。小九說完,見江澄溪的臉色依舊不是太好,以為她是在生賀先生的氣,於是,支吾著補充了一句:「我聽向先生說賀先生應該過幾天就回來了。」
還要過幾天才會回來?江澄溪心裏暗喜,可面上不敢露出半分。那個晚上,江澄溪大約是精神放鬆了下來,睡得極好。
事實也的確如此,誰也無法改變什麼。
到了半山腰的墓地,幾輛車前前後後停了下來。賀培安下了車,伸手過來,拉著江澄溪,往墓地走去。
沐浴好出來,賀培安還是沒有出現。她坐在沙發上,打理自己已經吹乾的長發。偌大一個房間,落針可聞,安靜得讓人有些心裏發顫。四周散發著強烈的賀培安的氣息,更是加劇了她的驚惶不安。
兩個人傻傻的一路逛回來,很遠很遠的一段路,不知怎麼的,眨眼便到了,短的猶如奧運百米跑道。
王薇薇咯咯大笑,斜著眼糗她:「還臉紅呢?拜託,你都已經是已婚婦女了。」
原來這廝是想吃東西!江澄溪吊在嗓子眼的心終於下來了一點,應了一聲,三步並作兩步出了卧室。她下了摟才意識到,這個時間廚房已經沒人了。於是,她一個人在廚房裡東翻西找,最後在儲物櫃里翻到了幾包泡麵。
拿到婚紗照片的那天,王薇薇倒是驚訝了一番:「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賀培安,笑起來居然出人意料的迷人。你看,他右邊的臉上竟然有一個酒窩!」端詳了片刻,抬頭瞧了瞧江澄溪,捉狹地眨眼微笑,「澄溪,憑良心說,看照片的話,你們也蠻有夫妻相的。」
美女店員巧舌如簧,對三元城中的有名人物如數家珍。江澄溪純屬任務觀點,隨手挑了挑,然後指了一件道:「就這件吧,我去試穿。」
「我以前就跟你說,生女兒不好,生女兒長大了就會被拐跑的……你看,她今天就被別人拐跑了……」
李兆海默然道:「培安,何必呢!人家一個好好的女孩子……」賀培安從酒櫃取了瓶酒,倒了兩杯酒:「海叔,不是我想把她扯進來。是賀培誠把她扯進來的。我不是沒用過招……」他忽地頓住了口。
江陽偷偷地對她調侃,頗有自吹自擂之勢:「否則憑你爸當年的本事怎麼能追到你媽,還把你媽把哄的這麼服服帖帖。」
江澄溪唯有屏氣裝睡。除了裝睡,她還能怎麼辦?!
大哥?他什麼時候有一個大哥的?背著雙肩書包的賀培誠驚訝萬分地打量那位年輕英俊的男子。只見那人聽到父親這麼說的時侯,僅僅是抬頭朝他看了一眼,面色淡淡,喜怒不辨。
車子熄火后,賀培安親自拉開了車門,見她怔怔地望著他,不由地挑了挑眉毛:「還不下車?」
嚴霜打過一般的江澄溪懨懨的將托盤端回了廚房,然後用「史上最慢時間」將碗筷洗乾淨,擦得乾淨晶亮,放回櫥櫃。她如此的磨蹭,無非是希望自己回卧室的時間拖得晚點再晚點。可是無論拖得怎麼晚,她還是得進那個卧室。且賀培安那反覆無常、陰晴不定的性子…惹惱了他,還不是一樣沒好果子吃?
驚愕過後的賀培誠自然是欣喜萬分,他從未想過兒時的夢居然可以成真。於是他張口便爽爽朗朗地叫了一聲「大哥。」賀培安的反應不過是淡淡地朝他點了點頭。
他已經換上了襯衫,正在更衣室裡頭打領帶,大約是聽見了聲響,隔了不遠不近的距離瞧著她。片刻,他徐徐轉過身,語調不冷也不淡:「既然醒了就起床,下去陪我吃早餐。」
賀培安按約定時間準時來接她。她穿了賀培安前一日讓人送來的白色小禮服,及膝的下擺白紗層層疊疊地撒開。這款衣服,若是戴上長頭紗,亦是一件婚紗。也不知道賀培安在哪裡買的,穿在她身上,所有尺寸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無一處不合適。
江陽則進了江澄溪的卧室,語重心長地對她再三叮囑:「囡囡,日子就是靠哄,靠騙過下去的。哄久了,騙久了,就一輩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了。所謂的白頭到老,就是這麼來的,知不知道?」
人在江湖漂,遲早要挨刀。她早下晚下,總是得下車的,又沒辦法在車子窩一輩子。江澄溪這麼一想,總算是做足了心理準備。下了車,她慢騰騰地走了幾步,感覺到小九提了東西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江澄溪心裏這才略略放鬆了些。就目前而言,她和小九也比跟賀培安相處的時間長。
石蘇靜亦是眼圈發紅,默然了半晌,方款款叮囑道:「澄溪啊……如果小賀對你不好,你也不要怕。實在處不下去,就離婚唄。反正現在這個社會,離婚也是正常現象……」
李兆海一時不語,好半晌,方又道:「先不說賀培誠。我倒是想問問你,若是以後你碰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要怎麼辦?」
酒杯抵著唇,賀培安緩緩的飲了一口,並不反駁。
江陽接到了老婆電話,急匆匆趕回家的時候,江陽進門的時候,石蘇靜已經口乾舌燥手腳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石蘇靜一見江陽,頓時便委屈地落起淚來:「嗚嗚,老公,我不要活了……這日子,過不下去了。過不下去了。你女兒要麼就男朋友也沒一個,要麼就帶個不知所謂的人回來說要結婚了。」
赫然是賀培誠和他的大美人媽媽。
臨走時,江澄溪特地把蘇小小和它的窩一起帶了出來,這些年,蘇小小一直陪著她。以後,在賀家,至少還是有蘇小小陪著她,她不會那麼孤單吧。要孤單,至少也有蘇小小陪她一起孤單!
「囡囡讀初中開始,我們就擔心有男生會追她,怕她會早戀,怕她會影響成績,千叮嚀萬囑咐的……她向來懂事聽話,別家的孩子叛逆頂撞父母,她從來沒有過。雖然高考發揮的不好,考的不理想,但她讀高中的那幾年一直都是很認真,從不叫我們多操一分心……」

賀培誠這些年來,一直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是星期五。司機王伯伯照例在學校門口等他,然後把他送回家裡。
而溫愛儀這一開口,賀培安的臉色鐵硬,更是冷了數分。
江澄溪「嗯」了一聲,輕輕道:「爸爸,我知道。你放心。我都聽你的。我只是捨不得你跟媽媽……」江陽本是忍得住的,此時毫無防備地聽江澄溪這麼一說,眼眶驟然一熱。他把江澄溪攬在胸口:「囡囡,爸爸一樣捨不得你。可無論再怎麼捨不得,你還是要嫁人的。」
江陽諄諄叮囑,傳授各種過來人的經驗:「囡囡,這人都得哄,特別是男人,更是要哄要騙。我看那小賀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是頭順毛驢。」
賀培安居然欠了欠身,禮貌周全地應了聲「是」。江澄溪頗為怪異,可下一秒,賀培安伸了手過來,握住了她的,他的手很熱很熱,一時間擾亂她所有的思緒,江澄溪無法再想其他。
江澄溪婉拒了美女店員的幫忙,自己抱著長長的婚紗進了更衣室。每個女孩子都夢想過自己穿上婚紗,挽著自己心愛的男子說「I DO」的時刻,江澄溪也不例外,可是她從未料到會在這樣子的情況下穿上婚紗。
李兆海:「我真不知你怎麼想的。對了,五福的馮財昆最近想來三元發展。那人在五福吃裡扒外,把自己的老大弄進了牢里,自己做了一把手。如今張狂的很,明目張胆地撈過界了。我讓人去安排了,讓他打哪兒來就從哪兒回,在五福找不著北是他的事,可別在我們三元找不著北。這段時間,你身邊多安排幾個人,注意點安全。我怕那人沒辦法找我報復,向你下手。」
「那個時候的我卻不知道自己真的有個大哥……直到我十八歲那年,我哥從美國回來……」
一直到結婚那天,江澄溪猶還在懷念自己那一段消逝了的初戀。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陽光普照大地了。她睜眼的瞬間,只覺得身體懶散的,有睡飽醒來的那種舒暢歡悅,底下被褥軟如雲團,叫人深陷其中,再也不願起來。她習慣性地想伸懶腰,可下一秒,突然意識到她跟賀培安結婚了。
一想到,明天之後,就要離開父母,離開這個家,江澄溪心裏的難過自是無法言語的。
這中間,江澄溪只在拍婚紗照的那天與賀培安見過。其實她根本不想拍婚紗照,可是吧,她的婚禮都這麼清簡了,若是連婚紗照也不拍的話,這也假的太過了。別說母親石蘇靜這麼細心的人了,連她老爸估計都會懷疑了。
第二天,江澄溪來到店裡試裝的時候,並不見賀培安蹤影。來接她的小九隻說了句:「賀太太,賀先生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
原來他說的辦法就是這個!這也太OUT了吧。現在又不是古代,露點肌膚被男人看到就得讓男人負責。江澄溪想笑可又不敢,再加上目前石蘇靜那刀子一樣的銳利目光,只好垂下頭。
賀培安這麼強勢的短短几句話,再加上剛剛門口的那排場,蘇靜已經知道這人是個角色,不是這麼好打發的。可她就這麼一個女兒,哪捨得這麼隨隨便便嫁人。於是,斂下了脾氣,擺出一副長輩的模樣,開始使用拖字決:「小賀,既然你們小輩都已經決定了的話,我們做長輩的也不好反對。但是吧……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凡事都要從長計議。」
石蘇靜回過了神,瞪著自己的女兒:「江澄溪,你給我過來?!」 蘇靜又不是吃素長大的,一看排場就知道那男的不是什麼好來頭。江澄溪怎麼會跟這種人在一起!昏了頭了!
在路上,陸一航問她:「你準備給這隻小烏龜取什麼名字?」她羞澀地低著頭,半天才輕聲問他:「你說呢?」
石蘇靜見江澄溪垂頭不語,良久,才終於道:「你如果鐵了心一定要嫁給她的話,爸媽也沒辦法。爸媽也只有祝福你!」
一聽江澄溪說完,石蘇靜火冒三丈地又開了罵,舉手又往狠命地江澄溪身上抽了上去:「你這個沒腦子的,怎麼會去惹上這種人的。你這個沒腦子的!叫你喝醉!」
第二天,按照約定時間,幾輛車子,準時地來到了江澄溪家門口。
可一坐進車子,她便見小九拉開門也跟著坐在了駕駛位置上。江澄溪一怔,不會吧,人高馬大的小九難不成還要繼續跟著她?
「蘇小小,為什麼陸一航他沒回我郵件呢?蘇小小,為什麼?為什麼呢?」
美女店員趕忙應了聲「好」,引著兩人進了攝影室。跟所有的攝影房間一樣,擺滿了攝影器材。江澄溪感覺到賀培安的手輕輕攬了上來,他的手帶了熱熱的溫度,令她十分的不習慣。此時,攝影師的聲音響起:「新娘,看這裏,對了。把頭側向新郎,再靠近一點,對了,再進一點。」
卧室里還是只有她一個人,這個認知讓她徹底鬆了口氣。她翻個身,將自己深深地埋進枕褥。如果這是場夢境,那該有多好啊。可卧室里陌生的一切都冰冷地提醒著她,這不是夢。
這一天,賀培安還帶她去拜祭了他的外公和父母。
石蘇靜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把她的手從腹部拍打了下來:「哪裡胖了?你還年輕,可千萬別學那些不好的,亂減肥,把身體折騰壞了!你以後的日子長著呢,身體不好,老了可有苦頭吃了。你看看媽媽這個活榜樣就知道了……」
自那日在蛋糕小店與賀培誠及賀母一別後,賀培誠就無緣無故地消失了,此後再沒有在江澄溪面前出現過。如今,他穿了一身簡潔的休閑裝,站在她面前,江澄溪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化妝團隊們幫江澄溪鬆鬆地挽了頭髮,拿了配套的頭紗替她戴上,再次讚歎道:「其實頭髮放下和頭髮盤起來各有味道。要不等下賀先生換衣服出來,我給你做兩種髮型,讓他也看看?」
其實這個建議正中江澄溪的下懷。她便跟賀培安說了,不想大辦是父母的意思之類的。
江澄溪在車子里坐了不過片刻,賀培安便回來了,坐定后,淡淡地吩咐開車。
事實上,李兆海因為疼賀培安,所以從不讓賀培安碰觸他那些檯面下的事。而賀培安接手的賀氏從來都是正正噹噹,清清白白的生意。但所有事情都如實彙報的話,又怎麼會有震撼力呢!
婚後第一天,賀培安便消失了。江澄溪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里生活,一個人吃早餐,一個人吃午餐,一個人吃晚餐。她沒有問賀培安的去向,她根本不想知道,甚至巴不得他永遠不要回來。
以那種方式與賀培誠相遇,江澄溪已經覺得很尷尬了。但她沒想到更尷尬的是賀培誠第二天居然會來家裡找她。
結婚?江澄溪跟他?石蘇靜愕然萬分,片刻后回神,沉著聲道:「江澄溪,你還不給我過來?」江澄溪知道母親已經在暴怒中了,可賀培安的五指山緊緊地扣著她的手指,她又不能當面甩開。
她的視線落在賀培誠留下的盒子上,隨手拿了過來,拆開水綠色的包裝,看到盒子上的logo,就算她再無知,也知道是個頂級奢侈品的標誌。打開后,她更是驚住了,居然是一整套的首飾。
不過王薇薇大小姐卻覺得不錯,趁小九提著東西亦步亦趨地進在她們後面,壓低了聲音在江澄溪耳邊道:「你傻啊!多好的勞動力,司機、保鏢、還兼職提貨工、搬貨工,最重要的是免費!免費的!唉!這年頭,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節奏,就是你這樣的!」
江澄溪在玻璃窗前望著賀培誠的車子快速駛離院落,才茫然轉身。事實上,她到現在也有著跟賀培誠一樣的恍惚,這麼短的時間,她就成了賀培安的妻子。
王薇薇的電話打過來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江澄溪,半個小肘后,新廣場咖啡吧見。」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個女兒啊!打死你算了!」
賀培誠緩緩地抬頭,直勾勾地盯著江澄溪。賀培安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聲音漸冷:「培誠,有你這麼看大嫂的嗎?沒規矩!」
賀培安繼續道:「所以平日沒事,我就去看著點。現在這世道,做什麼都不容易,混口飯吃而已……」
兩人對著攝像鏡頭微笑,咔嚓定影。
江陽沉默半晌,幽幽道:「兒女自有兒女福。命里該囡囡經歷的,她都得一一去經歷!就算不是這個賀培安,日後也會有別人把囡囡帶走的……既然囡囡這麼想嫁給他……就算了吧!」
再加上,石蘇靜暗暗存了個心思。萬一囡囡跟賀培安婚後不和諧,閃離了呢?!這世道,年輕人閃婚閃離的聽說也多的很?若是那樣的話,還不如不辦婚禮。到時候暗暗地把結婚本換成離婚本本就成了。
江陽靜靜地望著她許久,然後長嘆了口氣,進了自己的書房。
睡夢中隱約聽到有人在叫她,頭昏昏沉沉,意識還是迷迷糊糊的,一片茫然。猛然間想起賀培安回來了,江澄溪整個人似被一盆冷水當頭淋下一般,瞬間清醒過來。她嗖的一下擁著薄被坐了起來,果然,不遠處的人,是賀培安!
在踏入門口的那一刻,賀培安停了下來,轉身把手伸給了她。江澄溪覺得高大的身影帶著令人窒息的壓力而來,她緩緩地伸出了手。下一秒,便被他的手握住。
賀培誠被他這麼一喝方才回神,他跟賀培安對視了片刻,轉頭沖江澄溪蒼白一笑:「澄溪,想不到才這麼幾天不見,你都成我大嫂了。」
見澄溪態度如此堅決,顯然是鐵了心的非君不嫁,石蘇靜又氣又急,跟著江陽和_圖_書進了書房,委屈地道:「那姓賀的,你沒看到,一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樣子。囡囡又跟吃了迷|葯昏了頭一樣的,一定要嫁給他。我們家最近這是怎麼了?諸事不順!我不管,你給我想辦法,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囡囡嫁給他!」
石蘇靜見江澄溪卧室里有燈光,知道她還未睡。推門進去,便見江澄溪在給蘇小小餵食。蘇靜在她床邊坐下來,嘀咕道:「囡囡,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別一時沖昏了頭。唉!囡囡,媽媽我不是給你添堵。賀培安這樣的男的,真不是你能拿捏的住的。」
王薇薇聳聳香肩:「我ok啊。前提只要你們家賀先生同意就行。」
看母親的模樣,似自己隨時會遭遇家暴一般。江澄溪不免含笑著說些粉飾太平的話:「媽,其實他對我很好,只是他習慣板著臉而已。」什麼事情都是習慣的,哪怕是撒謊。江澄溪發現自己說謊都說得快飛起來了。看,現編現賣,多麼的溜啊!
一個小時候,向念平便回了電話給她,告知她已經安排好了時間地點,效率之高,簡直令人咂舌。
王薇薇興緻高昂地從廣場的一樓逛到了五樓,走過路過絕不錯過任何一家。不知不覺逛到了內衣部。她也不管小九鐵柱似的杵在走道一旁,挑了幾件,在身上比畫。比著比著,她忽然想起某事,轉身沖江澄溪撇了一個媚眼,臉上儘是促狹的笑:「澄溪,我送你的新婚禮物你派上用場沒有,是不是戰況激烈……」
事到如今,倒是江澄溪第一次服軟認錯,石蘇靜眼眶一熱:「媽什麼媽,媽媽問你,是不是他答應幫你爸,你才同意嫁給他的。」江陽的醫療糾紛來得蹊蹺,解決的也蹊蹺。難免讓石蘇靜和江陽覺得中間有古怪。
她手指微動,賀培安就更用力地握了握。賀培安帶著她分別來到了父母和外公墓碑前站定,各鞠了三個躬。江澄溪接過小九等人手裡的花束,默默地站在一旁。賀培安見此情景,默然不語。
指針轉啊轉,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指向了深夜兩點。江澄溪前一夜本就失岷,加上白天到現在精神緊繃,到了這個時候實在支撐不住,便闔眼睡去了。
石蘇靜抬眼瞧著賀培安,聲音瞬間拔高了幾個分貝,氣急敗壞地道:「結婚?結什麼婚?誰同意你們結婚了?」賀培安笑了笑,緩聲道:「阿姨,事情是這樣的。我跟澄溪一時衝動,沒控制住,發生了關係……換句話說,澄溪現在的肚子里可能已經有我的孩子了……為了對澄溪負責,所以……」
江澄溪低垂著脖子,默然不語。
接下來,也不知道賀培安動用了什麼手段,讓那家屬在本市最大的報紙上登報道歉,澄清這是一個誤會。
江澄溪一剎那間,怎「愁」字了得!
賀培安上前,攬著他的肩頭:「放心吧,海叔。我從不做虧本的生意,婚姻也一樣。」
其實江澄溪也有些好奇賀培安究竟對父親說了什麼。後來她是知道了,那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後了。但那個時候,江陽只是又認認真真地問了她一遍:「澄溪,你真的決定要嫁給他嗎?」江澄溪點頭,垂著眼帘,低聲道:「爸爸,對不起。可是,我已經決定了。」
他停頓下來,惆悵地望著江澄溪,長嘆一聲:道:「可到如今我才知道,他不只不喜歡我,他還恨我。」
「我不知道多羡慕胡孟,我就跟我爸說,讓他跟我媽再生一個哥哥給我,我想要一個哥哥。我爸聽了哈哈大笑,捏著我的臉,笑眯眯地說生哥哥是不可能了,要生也只能給我生弟弟妹妹了。
「笑一下。對了,就這樣。」
江陽好半晌才假意咳嗽了幾下,清了清喉嚨,開口道:「小賀,你跟我來。」
她的腳步已經儘可能地放得輕軟了,可剛一推開卧室的門,賀培安一下就掙開了眼。
石蘇靜一輩子就吃虧在自己的病上。她向來爭強好勝,無奈自己的這個病,在單位的時候,哪怕是手上的技術活再好,可三天兩頭的病假,眼掙睜地看著身邊的同事一個個升做了小領導,說話走路都帶風。說不羡慕那是假的。好在江陽的工作穩定,收入也尚可,所以後來她就提早辦了退休。
事實上,江澄溪拿到照片的時候,想到的人卻是陸一航,那個她初次戀上的人。如果當年陸一航沒有出國,現在不知會怎麼樣?雖然這些年,陸一航與她並無一點聯繫,可是江澄溪偶爾難免會想起他,想起那個夏天,她與他在碎金閃爍的夕陽下,彼此的嘴唇輕觸,甜美的像是花朵驟然綻放。
又是新的一天了!
那個時刻,天地間彷彿就剩下了那三字。江澄溪的臉燙燙的,脖子燙燙的,連耳朵也是燙燙的。她只覺又羞又歡喜,隔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聲:「那就叫它蘇小小吧。」
賀培安牽著江澄溪的手含笑上前,可眼底的笑意卻極其涼薄:「培誠,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大嫂。」賀培誠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死死地盯著江澄溪手上的婚戒。賀培安十分滿意賀培誠的反應,挑了挑眉毛,含笑道,「怎麼?不祝大哥新婚快樂嗎?」
自己居然結婚了,跟一個幾乎不認識的陌生人,結婚了!
不過吧,這些都與自己無關,她又不打算一輩子佔著賀太太這個位置,想這麼多幹嗎?活活浪費腦細胞。
能逃避一時,也逃避不了一世。就算她再不心甘情願,還是要出去面對的。
那天,賀培安在江陽的挽留下,吃了晚飯,才欠身離去。
江陽拍著石蘇靜的手,一個勁地點頭,說:「我知道,我知道。」到了最後,江陽長嘆一聲,「你的心思我哪裡會不懂呢!可是蘇靜啊,囡囡跟誰在一起都可能會吃虧。跟誰結婚都有可能會離婚。同樣的道理,跟誰在一起有可能也都會幸福。我們為人父母的,想開點吧。只要囡囡開心就好。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不要再哭了。哭了也無濟於事!」
石蘇靜:「江陽,我們生這個女兒花了多少的心思,受了多少的罪,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那個時候我們想要個孩子想得都發瘋了,你當時醫院里的那些領導同事都勸我們不要生,都說風險太大……說句難聽的,我當時真的是九死一生才把囡囡生下來的。我疼囡囡寶貝囡囡,從未想過囡囡要嫁什麼有錢有勢的,只希望她能找一個像你這個知冷著熱,可以疼人的。可你看這個姓賀的。這人哪是個善茬啊!囡囡跟著他肯定會吃虧……囡囡怎麼會這麼昏頭啊?她一向都聽我們的話……這次是怎麼了?」
他一進門,便看到父親坐在客廳,見麵見他進來,微笑抬頭叫他:「培誠,來,叫大哥,這是你大哥。」
一時間,母女兩人在沙發上靜靜相依。
石蘇靜見素來聽話的女兒竟然沒過來,又見那男子摟著澄溪的腰,便知道他跟自己的女兒關係匪淺。在自己家門口也不好大著嗓門把左鄰右里們都給引來,於是磨著牙低喝:「還不給我進來?」
有數位美女店員殷勤地過來帶江澄溪去選婚紗:「賀太太,這是我們店最新到的幾款婚紗,都是歐美名師設計,專門空運過來。如果賀太太不喜歡的話,我們也可以請國際大牌婚紗設計師定製。上個月結婚的袁小姐,她所有的婚紗禮服都是定製的。定製就是時間比較長,但一生一次,這樣的等待也非常值得和有意義……」
賀培安新婚後消失了整整十天才回來。
江澄溪一愣,然後迅速搖頭否認:「沒有的事。媽,你想到哪裡去了。不過,他是有幫忙啦。」 於是,江澄溪努力微笑出了甜蜜的弧度,湊到母親身邊,輕聲問道:「媽,你不覺得培安他長的很好看嗎?我每次看到他,心裡頭都砰砰砰地跳。」
江澄溪和蘇靜在廚房裡洗切水果,泡茶。石蘇靜切了一半的水果,聽見女兒的一聲壓抑地驚呼聲,抬頭便瞧見杯子里的熱水滿溢了出來,此刻正「嗒嗒嗒」地往地磚上流淌。這丫頭就沒一點事可以讓她省心的。多大年紀了,連倒杯茶水也做不好。做不好也就算了,在家裡還有她和江陽疼著護著,可她偏偏中了邪般地死活要嫁人……
賀培安似根本沒瞧見般,慢條斯理地道:「阿姨……事情是這樣子的,我要跟澄溪決定結婚了。今天是特地過來跟叔叔阿姨討論一下婚事安排。」
石蘇靜見女兒臉色暈紅,活脫脫一副兒女情長時的嬌羞害臊難以啟齒的模樣,她不禁錯愣了半晌。囡囡難道真的這麼愛那個姓賀的?
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
石蘇靜半天不說話。江陽知道老婆的態度已經軟下了一點,便取了胰島素:「來,快打針。我出廚房給你把飯菜熱一熱……你剛剛一口飯也沒吃……」
賀培安淡淡道:「不過是離婚罷了。這年頭,跟吃飯睡覺一樣簡單!」
賀培安回來那天正好有一部好萊塢動作大片上映,江澄溪跟王薇薇兩人一起去吃了晚飯,然後去看了七點多的那一場。看到一半的時候,就聽見身邊的小九接了個電話。數秒后,小九壓低聲音地對她說:「賀太太,賀先生回來了,讓你回去。」
小九不等她發問,便已經開口: 「賀太太,是賀先生吩附的。」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第三天晚上,她仍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偌大的餐廳里吃飯。小九才對她道:「賀太太,賀先生有事出國了。」
江陽倒是第一次見賀培安,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一身深色修身西服,彬彬有禮間頗為成熟穩重。和自己女兒澄溪站在一起的時候,從外表看,居然倒也蠻登對的。只是那一雙眼睛深邃如海,似瞧不見底。江陽心底思忖:蘇靜果然說的沒錯,這個賀培安不是囡囡能消受的。
門口候著的美女店員們和小九各自怔了怔。下一秒,美女店員已經迎了上來,眼裡的驚艷之色亦未褪去:「賀太太,您穿上這款實在是太好看了。就像量身訂做,不,比很多量身訂做的都還要好看。」
在門口處,江澄溪轉頭回望父母親,只見他們眼泛淚光,戀戀不捨地朝她微笑。江澄溪眼眶酸辣,似有東西要湧出來。她知道,這一步邁出去,就是意味著自己告別父母,再也不是個孩子了。
由於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又是一大早,民政局的工作人員也才上班不久,整個辦事大廳空蕩蕩的,只有他們一對人。
賀培安把酒杯遞給他。李兆海接過卻不飲,凝望落地窗外的漆黑夜色,語重心長地道:「培安,結婚可是大事。何必為了讓賀培誠不好過,就娶人家呢。男人嘛,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三心兩意太正常不過了。這年頭,哪裡還有痴心長情劍啊!」
惹都已經惹上了,打死她也沒用了。石蘇靜心裡頭雖然是明白的,可手頭的力道卻沒減下半分。
江澄溪見父母這樣子,心裏又怎麼可能好受。可是,現在除了嫁給她,她沒有其他任何選擇!雖然父母氣她惱她,可總比知道她是被逼了才迫不得已嫁的要好。
於是,江澄溪便想躡手躡腳地溜出去,隨便去客廳、書房、過道、走廊,哪怕是洗手間,也比待在這裏舒服自在。她心裏暗自慶幸自己運氣不差,他確實回來了,不過是他自已睡著了。
「她軟硬不吃?」李兆海明顯詫異,好半晌,方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這個女孩子倒也有些意思。」
石蘇靜摸了摸她的頭髮,感慨地道:「囡和-圖-書囡,媽媽覺得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把你健健康康地生下來,讓你健健康康地長大。」
賀培安雖然有各種的不是,但有一點倒是不錯的,除了沒宴請大辦外,所有婚禮的規矩都按三元市的傳統做足了。讓一向挑剔的石蘇靜也挑剔不出半點毛病。
好在一時也沒聽見書房有什麼大的動靜。江澄溪坐立不安地在書房外頭等了半晌,兩人總算是出來了。江澄溪看到父親臉上如常,倒也沒什麼特別反應,暗暗吁出了口氣,看來賀培安沒惹父親生氣。
賀培安抬頭,目光平靜,對石蘇靜一字一頓地道:「阿姨,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她是他手裡的泥巴,想怎麼捏就怎麼捏!扁的圓的還不是隨他高興?
江澄溪在選婚紗的時候,不過是隨手一指,可沒想到這款婚紗穿在自己身上居然也會這麼好看。斜肩的蕾絲款,腰間緞帶盈盈一束,下面是鵝毛般的大裙擺,如波浪般鋪散開來。
才一踏進書房,賀培安便聞到了濃濃的中藥香味。落地的幾排書櫃,滿滿的都是醫書,最頂上還擱了幾個透明的玻璃大瓶,浸泡了各式的藥酒。
百無聊賴地站在一旁陪逛的江澄溪,正飲著小九剛買來的咖啡,結果被王薇薇的話給驚著了,咖啡一下子嗆到了氣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陣狂咳,眼淚都出來了。
賀培安雙手抱胸,懶懶地靠在床頭,不動聲色地盯著她看了幾眼,道:「我餓了,去廚房給我弄點吃的。」
她聞到了賀培安身上的味道,感覺到他的腳步似停頓了數秒,然後徑直進了浴室。
賀培安拖了江澄溪的手,讓她不著痕迹地送他到門口。然後俯身在江澄溪額頭上落在溫柔一吻:「乖,晚上給我電話。我明天再來陪你。」從動作,表情到語調演得無一不像熱戀中的男子,連戀戀不捨地的眼神都像到了十成十。江澄溪心中一陣惡寒。
王薇薇她的禮物是一套性感內衣,那兩塊薄薄的網狀物至今還留在她自家卧室最下面的一個抽屜里。
聽王薇薇說賀培安的外公重爺當年在三元跺跺腳,整個三元也抖三抖。可最後,還不是變為黃土一抔。而賀培安的母親,因去世得早,王薇薇也沒什麼資料可提供。至於賀培安的父親,據說頗為能幹,在短短二十年間,把賀氏經營成了三元數一數二的集團,在幾年前因突發腦溢血而亡。
這不是電視,也不是電影,是現實生活!這是她江澄溪以後的生活!
小九在花房找到正在給花拍照的她,說:「賀太太,誠少爺來了,說要見你。」那一瞬間,江澄溪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石蘇靜長嘆了口氣:「賀培安呢,現在是一時喜歡你,一時衝動想娶你。可男人呢,都是喜歡新鮮刺|激的,像你爸這樣的,天底下也難找出幾個。媽媽我是過來人,看到的多了。媽媽不是咒你,你跟他長不了。過不了三年五年,他就對你沒興趣了……澄溪,你就聽媽媽這一次,不要嫁給他。」
賀培安帶著與她一樣的沐浴露香味,掀開了薄被:「過來。」
那個時候,正值高考前夕,她每晚每晚的失眠。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會這樣呢?
江澄溪此時的心裡頭七上八下地,說不擔心是假的,知道父親的脾氣,只要是他喜歡,什麼都好說。可是如果是厭惡的話……搞不好就把賀培安給趕出去了。若是把賀培安這廝給惹了的話,那她要怎麼收場啊!
卧室里安靜極了,可以聽見浴室裡頭流水泠泠之聲響起又消失。這一過程中江澄溪只恨自己怎麼不暈過去。不過片刻,浴室的門被人啪嗒一聲拉開來,她被這聲響弄得心頭猛地一緊,手不由得揪緊了薄被。
江母說罷,頭也不回的進了卧室,將房門甩地「哐哐」響。
石蘇靜的臉色乍紅乍白,十分難看,也顧不上還有賀培安這個外人在場,瞪著江澄溪:「這是怎麼回事?」
陸一航說她很可愛,說她很可愛!
面對美女店員的誘人推薦,如果新郎不是賀培安的話,哪怕只是江澄溪有一點點喜歡那個人的話,或許江澄溪就心動了。可因為是賀培安,這個自己心不甘情不願但卻不得不嫁的人,想著去那些地方,兩個人要長時間的接觸,江澄溪光想想就會打冷顫。於是結果可想而知,美女店員雖然巧舌如簧,但最終還是鎩羽而歸。
直到此時此刻,江澄溪還是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惹到賀培安的。他為什麼一定要跟自己結婚。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可是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什麼也改變不了。
江澄溪回答「是」。
江澄溪只好道:「培誠,或許這就是緣分。」事已至此,再談其中過程,已經毫無意義了。江澄溪一直也用這幾句安慰自己,所以此刻對賀培誠說出來居然還蠻順口的。
最讓她惱火氣憤的是,無論她怎麼罵怎麼苦口婆心地勸,江澄溪就是沒一點反悔的意思。
江澄溪忽覺一陣從未有過的疲累涌了上來,她抱著雪白的一團婚紗頹然地在貴妃榻上坐了下來。她將臉深深地埋在這團蓬鬆的雪白裡頭。
婚後這二十多年來,老爸跟老媽恩愛如初,偶爾吵嘴拌嘴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王薇薇對此一直羡慕的要死,老嚷嚷著要她把父母讓給她。
石蘇靜將信將疑:「真的?」
江澄溪又驚又怕,賀培安帶著酒味的唇一直落在她的脖子上,他微笑地威脅她:「不要再亂動了,否則我就疼死你。」他的呼吸雜亂無章地噴在她脖子上,那麼燙那麼重,令江澄溪產生了一種他真的會一口咬下去的錯覺……
江澄溪在大大的鏡子前面停駐良久,才拉開門出去。
江澄溪便覺得心裏咚的一聲,似什麼東西沉了下去一般,連精彩刺|激的電影畫面都不再有任何的吸引力了。
一時間,她又悔又惱,早知道就多放幾勺鹽了。可轉念一想,他這種山珍海味慣了的人,怎麼可能喜歡吃泡麵?又不是腦子敲壞了!對,正是這個理。但……她猛然想到,這廝剛剛就把一碗泡麵吃得一根不剩,不會真的是屬於腦子敲壞的那種吧!
石蘇靜本就是推脫,一下子倒沒想好要問什麼,便隨口道:「小賀你是在哪個單位工作的?」
他的笑比六月流光還燦爛幾分:「我看這隻小烏龜長的小小的,跟她主人一樣,很可愛。要不就叫蘇小小吧?」
那個晚上,江澄溪一夜無眠。她就陪著蘇小小,瞧著窗外天色漸明漸亮。
三元有個說法,洞房花燭夜新婚夫妻如果不同房的話,新郎家會倒霉。這個說法由來已久,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倒鮮有人去探究。畢竟新婚夫妻怎麼可能不入洞房呢?
賀培安摟著江澄溪大大方方地進了屋。三下兩下地將江家打量了一番,客廳雖然不是屬於特別大的那種,不過擺設溫馨。沙發邊的角几上擱著江澄溪一家的三口合照,江澄溪站在中間,雙手摟著父母的脖子,衝著鏡頭微笑,嘴角梨渦隱隱,整個人比陽光還亮眼幾分。
江澄溪重重點頭:「當然啊。」然後她扯開話題說起小九,似是而非地吐了一肚子的不滿,「他啊,還給弄了那麼人高馬大的一個人,我都快煩死了。我都這麼大的人,難道還會迷路不成?」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王薇薇,當年陸一航離開后,她曾經偷偷地跟他發過三封郵件。她一直痴痴地等他的回信。可那些郵件卻如同泥牛入海,無半點音訊。起初的時候,她還以為地址錯誤。可不久后,她無意中得知陸一航曾用這個QQ郵箱回過一個同學的郵件后,她就再也沒有聯繫過陸一航。
賀培安來的時候,家裡就石蘇靜一個人。一拉開門,石蘇靜便愣住了。自己家門口這是什麼狀況啊?
賀培安在邊上嗤的一聲冷笑,緩聲道:「再憋就要斷氣了,給我過來……」江澄溪心驚膽戰,最害怕的事情還是要發生了。 賀培安不耐煩了,翻身壓上了她:「今天是洞房,我可不想觸我們賀家的霉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感覺似有人拉開了車門,江澄溪抱著靠枕猛地睜開了眼,睡眼惺忪間便與賀培安的視線撞在了一起。賀培安審視一般地盯著她看了兩眼,然後下了車子,冷冷吩咐道:「下車。」
「江澄溪,反正我是不會同意的,你爸也不會。你怎麼也不能嫁給他!」
石蘇靜愣了愣,下一秒便發現被一群保鏢擁在中間的那個女的,不就是自己的女兒——江澄溪。
賀培安臉上的笑容微凝,頓了頓,回答道:「不錯。我決定了。」
江陽還是如常的好脾氣:「先別急,你聽我說……」江母怒氣衝天,簡直可以把樓板給掀了:「說什麼說。我不要聽。我們家囡囡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他。嫁誰也不嫁給這種人!」
賀培安前腳剛走,門還未完全闔上,石蘇靜拎起手就往江澄溪身上抽了起來,一頓大罵。然後逼著江澄溪把怎麼認識賀培安的經過說個清楚。可怎麼發|生|關|系的事情,江澄溪只好說自己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
江澄溪明顯瑟縮,但仍極力微笑:「媽,這是賀培安。」賀培安禮貌地欠身叫了一聲:「阿姨好。」然後就直接開門見山的道,「阿姨,我這次來的目的呢,是跟叔叔阿姨商量一下我跟澄溪結婚的事情。」
她的目光不敢和賀培安接觸,慢騰騰地走到床邊。
雖然才隔幾天未見,且在這幾天中還通了好幾個電話,但石蘇靜一見江澄溪,就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回。大約是沒發現什麼被虐待的痕迹,才稍稍鬆了口氣。可還是免不了優心忡仲地問起賀培安:「怎麼樣?他對你你好不好?有沒有欺負你? 」
賀培安連聲道:「是,阿姨說的是。那既然如此的話,阿姨有什麼不了解的就問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今天就讓阿姨做一個徹底深入的了解。」賀培安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他也早料到江澄溪父母這裏沒這麼容易搞定,所以早做好了各種沙盤演練。
江澄溪坐了片刻,認命地起身換衣服。既然已經到這個什麼也改變不了的地步,那麼她還是識相一點比較好。萬一惹惱了賀培安,她只有吃不了兜著走的份了。
石蘇靜瞧著女兒面前晃來晃去的身影,心裡頭堵著那口氣,上不去又下不來,還兼著心疼和惱火。她沒好氣地訓斥道:「燙著自己沒有?出去坐著吧。媽媽我會弄的。」
推開書房的門,便見李兆海擱下了手裡的相框,緩緩轉身:「回來了?」賀培安道:「海叔怎麼來也不通知我一聲?」
江澄溪望著紅紅的結婚證,照片上的兩個人瞧著鏡頭,由於工作人員要求,所以嘴角輕扯,各自淺笑。
那天晚上,江澄溪還想到了陸一航,想到了王薇薇,想到了許許多多。凌晨時分,她終於放棄了對失眠的抵抗,爬了起來,對著一動不動地蘇小小喃喃講話,訴說衷腸:「蘇小小,我明天就要結婚了。他不是把你買來送給我的那個人。」
小九拉開了車門,見她神色怔忪,半晌也沒動靜,便問道:「賀太太,怎麼了?」
李兆海:「話雖如此,可大家也知道你是重爺唯一的外孫。不給你臉就等於是不給我臉。」
江澄溪尷尬地笑笑,並不作聲。
這是兩人婚後第一次面對面。江澄溪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起了新婚那個晚上。
石蘇靜默然了片刻,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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