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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終不能倖免

作者: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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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7 蒼涼的往昔

Chapter 07 蒼涼的往昔

這個提議讓人很難拒絕。江澄溪躊躇了半晌,想著就一個人在家,待著也是待著,最後她答應了下來。
後來回家的一路上,他一直面無表情。
「你這樣洗好澡不吹頭髮,早晚感冒。」聲音毫無預兆地從門口傳出來。
當然,他願意娶她的前提,是因為他覺得她看上去還蠻順眼舒服的。至少比她身邊的那個朋友,叫王薇薇來著的,看上去順眼多了。女人嘛,反正都差不多。況且這世道,有了老婆又不是說就不能在外發展了。娶就娶吧,橫豎他又不吃虧。大不了,離了就是。
「啊」的一聲尖叫,她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有人啪地打開了燈,結實有力的手臂摟抱住了她:「沒事!沒事!」
他站在邊上瞧了幾眼,見那烏龜僵硬的身體,便已確定那龜基本已經沒救了,遂懶懶地開口:「我建議還是你把它給扔了吧,過兩天都要臭了。」
陸一航大笑:「這倒是的,不過是如此而已。」他伸出手:「澄溪,把你的手機給我。」
但恐怖的是,那個人的臉,此刻的她,抓著頭髮想了半天,卻毫無一點印象。昨晚的一切似乎都在黑暗中發生,一切又都在黑暗中結束。
江澄溪瞪著他,一時間大覺憤怒:「胡說八道,我的蘇小小明明好得很。」
兩人就此話題閑聊了幾句后,陸一航問道:「同學們都好幾年沒見,不知道都變成什麼樣了。」
可是如今……如今的笑臉雖然依舊陽光爽朗,卻再沒有一絲青澀靦腆的痕迹了。
也確實是如此,江澄溪自賀培安進車裡后,就將視線移到了車窗外,似一直在欣賞外頭流動的風景。
這年頭居然還有這樣的女人?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光掃過的時候,彷彿碧藍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他一時間來了興緻,讓向念平把偷|拍到的照片拿給他。並安排人每天跟著她,然後再想其他辦法。於是乎,賀培安每天接收很多她的照片。
小九慌忙擺手,閃躲的眼神瞅了瞅外頭:「不……不……」像擠牙膏似的,最後擠出了「不用」兩個字。
陸一航含笑地望著她,由衷地道:「澄溪,好多年沒見了,你現在變得好漂亮,我一下子都不敢認你了。」
江澄溪不免問王薇薇:「你跟周士強怎麼了?」
陸一航失笑:「瞧你說的。你可是我們這一屆的大校花,想請都請不到。你能來,我太求之不得了呢。這不正好,我們三個老同學今天好好逛逛學校。」
莫非他昨天就去了洛海,所以根本沒發現她昨晚徹夜未歸?
陸一航提議:「記得以前學校門口的雜貨店嗎?我們在那碰面。」
江澄溪裝糊塗:「啊!那天發生了什麼!那天我們不是一起開心地吃了一頓飯嗎?!」
他洗了澡出來,掀開了一側的被子。見江澄溪側著身,背對著他。她穿了一件很寬大的藍色T恤,因為領子大,加上睡姿的緣故,無意中露出了白皙滑嫩的香肩。
向念平過來了一趟,拿了一些文件讓他簽字。
江澄溪訝然:「分手了?前不久不是還跟我一起吃飯來著?」
這算是跟她交代行蹤嗎?有史以來第一次。而且他的語氣平淡如常,顯然根本沒有發現她一夜未歸。
可下一秒……不對!她猛地察覺過來,臉色大變。她的卧室里從來都沒有這種古典吊燈的,無論是在自己家裡還是賀培安那裡,都沒有這種燈。
王薇薇湊到江澄溪耳邊低語:「澄溪,新歡舊愛共一爐,你這是牛人的節奏啊!」江澄溪心裡頭正七上八下地沒個安穩,橫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話。
江澄溪著含羞地垂眼否認:「哪有啊?別亂說。」
江澄溪嘗到了人生第一次心口不停收縮的味道,顫顫的、軟軟的、酸酸的。高二那一年,她經常習慣性地捕捉陸一航的身影,在他的目光與她對視時,會第一時間驚慌失措地閃躲開。那一瞬間,胸口每每就像揣了一百隻小白兔,怦怦地亂跳亂竄。
王薇薇在電話一頭長長地嘆了口氣:「澄溪,你跟我說實話,你是捨不得那隻龜呢,還是捨不得送你龜的那個人呢?」
江澄溪幽幽地道:「薇薇,這一次我再見到陸一航,我忽然發現,很多事情真的已經過去了。我跟他,不過是老同學而已。我面對著他的時候,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好陌生,根本跟我記憶中的那個人完全不同了……也好像以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跟他其實什麼都沒有過……」
王薇薇嘿嘿嘿嘿地笑,識相住口。
江澄溪:「那現在這位方先生呢?」
陸一航在邊上拍手:「哇,澄溪,好酒量。作為老同學,也必須敬你一杯。」
江澄溪到場才知道是個西式的喜宴,在主人自家別墅的大草坪上舉辦,以綠白為主題,布置清新唯美,恍若仙境。
江澄溪才走了轉身,陸一航似想起什麼事情,喚住了她,說了一句:「澄溪,我回頭打你電話。」
江澄溪虛弱微笑:「回來了啊?」她哪怕努力笑著,可臉上肌肉一抽一抽的,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賀培安「嗯」了一聲,在與她擦肩而過時止住了腳步。
江澄溪準備先進浴室再說,畢竟卧室里的話,賀培安隨時會進來。走了幾步,她的餘光不小心掃到整齊乾淨的床上,有個盒子擱在床旗上頭。
不過,他才親上去,身下的人明顯顫抖,然後身體開始僵硬起來。她果然又在裝睡,每次都裝睡。每次好了后,就會去洗很久的澡!她一直嫌棄他,以為他不知道!
這廝吧,如今她倒發現了一個長處,便是工作很認真。手臂才剛痊癒,他就在家裡待不住了。她吧,對此,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當然也不敢有什幺意見。
那天他算是給足了周士強面子,當眾喝了半杯酒。然而在三元居然還有她這樣不識相的人,賀培誠不喝,那是因為他好歹也是他大哥,結果她居然也不喝,甚至連手也沒抬。一直到周士強的女友給她使眼色,她才勉強喝完杯中的飲料。敢這麼忽視他的人,三元她倒也算第一個。
養烏龜也罷了,可最讓人搞不懂的是這隻烏龜的名字一蘇小小。蘇小小不是那位葬在西湖邊的名妓嗎?!他清楚地記得,第一次知道烏龜大名的時候,結結實實地愣了愣。
是啊,都五年多了。誰能在流水一般的光陰裡頭保持原狀呢!
人家陸一航呢?不過是把她當老同學罷了。
到了傍晚,蘇小小還是一直保持那個僵著的動作,怎麼撥它也不肯動一下。江澄溪也漸漸明白了,賀培安說的那句話沒錯:蘇小小死了。
如果不是陸一航或者賀培誠的話,那還有誰?可能是任何一個男同學?或者酒吧里那麼多男人之一?
江澄溪這天陪母親吃過晚飯回家,大老遠就看見院子里的車子,便知賀培安已經回來了。
江澄溪笑嘖:「除了王薇薇,我們班哪還有什麼大美女啊?」她將嘴一努,「喏,大美女來了。」
王薇薇若有所思地微笑:「一樣吧,我也要橙汁。」
賀培安這才轉頭,正眼看他:「你是?」
她隨著賀培安亦步亦趨,見了許多人,居然還見到了王薇薇。當王薇薇踩著高跟鞋,著了一身灰紫的曳地長裙婀娜走來的時候,江澄溪都不得不感嘆王薇薇的美。一個美人應該就是這樣的,每—步都似踏在蓮花上—般,微微顫顫,搖曳生姿。
賀培安也第一次見識了江澄溪的酒量。那一晚他整整開了三支紅酒,可她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偶爾望向他的眸子一直水潤晶瑩的,彷彿是天空中最閃亮的星星。
王微薇撩了撩風情萬種的捲髮:「是啊,都五年了。你看你,都鍍了一圈金子回來了。就我跟澄溪,最沒用,窩在三元,混吃混喝等死。」
如水的夜色下,他靜靜地站在江澄溪的前面,背影顯得莫名寂寥。
同學會的這一天上午,江澄溪接到了陸一航的電話:「澄溪,下午能不能陪我去學校逛逛?」
賀培安對此也一向是明白的。可此刻也不知為何,心裏湧起了一種極度不舒服的感覺。他慍怒地正要轉身而出,視線卻不經意地掃到了她脖子上的紅點。其實她已經刻意把頭髮散開了,但方才那淺淺一低頭,卻讓那紅點偷偷地溜了出來。
第一次注意和*圖*書到陸一航,是高二那年,因為他那件白藍條子的針織開衫,裡頭經常配一件白襯衫或者白T恤。陽光的少年穿了這樣清新的色彩,還有像青春小說里描述的那一張明媚而憂傷的四十五度側臉。
王薇薇正在更衣室裡頭試鞋,聽到江澄溪的話,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死就死了唄,不過是一隻烏龜而已。不過它倒是挺會挑時辰的,陸一航回來,它就掛了。」
車子在院子里停下后,江澄溪從一側推門下車,走了幾步沒見賀培安跟上來,便蹙眉轉身。
陸一航笑道:「那怎麼可能?我這次回來是準備在國內工作了。對了,你現在在哪裡高就呢?」
江澄溪心情好,也不知怎麼地便管不住自己的嘴,含笑著脫口而出頂了他一句嘴:「你丫才傻龜呢,你們全家都傻龜。」呀,說錯了。他們家不就她和他兩個人嗎?她一說出口就懊惱地想吞掉自己多話的舌頭。
中途,王薇薇來拉她與陸一航和賀培誠去跳舞。
此時,江澄溪靜靜地坐在他一旁,烏黑的長發鬆松地挽了起來,身上披了淺灰色的薄披肩。
還是賀培誠呢?這回倒是打通了。賀培誠的聲音低啞:「澄溪?什麼事?」
用過飯,賀培安對她說:「去換套衣服陪我去個地方。」
絲絨的盒子,配上小巧精緻的緞面蝴蝶結。怎麼看,都像首飾盒子。
某一日早晨,賀培安說了一句:「明天晚上有個宴會,推不掉,你陪我去。」就這麼簡簡單單一個吩咐后,他便去上班了。
江澄溪全身冷汗淋漓,好半晌回神后才發現自己正躲在賀培安的懷裡。
江澄溪從禮服包里取出了手機。陸一航接過,手指飛快地按了幾個數字鍵,幾秒后,他自己的手機響了起來。
車子里都是無聲無息。
這是他留下的!他頓覺霧開雲散,陽光又明媚如初。
江澄溪望著那紙條痴了一般,像偷了絕世珍寶的竊賊,又緊張又歡喜。她不停地盼著時間可以快點過去,再過去,甚至期望可以翻頁一般直接翻到明天。
江澄溪在一旁聽著兩人打趣閑聊,忽覺得腰上一熱,有隻手覆上了腰畔。那手的主人:「怎麼一直站在這裏?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是賀培安,江澄溪也不知道怎麼的,身體反射性的一僵。
這五年多來,江澄溪無數次幻想過與陸一航的相逢。在同學會,在學校門口、在馬路上,甚至在人來人往的飛機場,無數無數個地方,可是從未想過某一天兩人會在喜宴上相遇。看來人生真真是何處不相逢!
賀培安眉頭一皺,這兩個詞怎麼能結合在一起?他又瞧了江澄溪一眼,想再度確認是否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但是,他發現自己沒有。眼前的她確實給他這種感覺,清新,但嫵媚。
那個下午,陸一航送她回家,輕輕對她說:「澄溪,你知道我為什麼拒絕所有的粉紅信紙嗎?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他望著她的目光,彷彿盛暑里的光線,灼熱得燙人。可他的聲音卻輕輕的,宛如微風:「澄溪,我喜歡你,我很喜歡你。」
陸一航:「想要找稱心如意的工怍也不容易啊,我爸媽的意思是想我進金融行業……」
賀培安雙手抱胸,斜倚靠在牆上,懶懶地道:「我看你的蘇小小八成已經在黃泉路上了。」
他可是記得分毫不差,當日她說她有男朋友了,等男朋友回來她就會結婚,那男朋友就是陸一航。
年少失母,他的母親大約是他心底最深的一道傷疤吧!
這廝是在對她開玩笑嗎?!江澄溪有些瞠目結舌地望著賀培安。她發現自己又長了見識。
這樣模稜兩可的一句話,江澄溪再也問不下去了。萬一不是呢,不是的話,更加糟糕。因為不是的話,說明可能是酒吧里的任何一個人!
由於是星期天,校醫也休息。陸一航緊張萬分地把她背到學校外面的社區小診所,手肘處擦破了好大一塊皮,在消毒的時候江澄溪疼得咬自己的手背。陸一航默不作聲地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咬我的。」江澄溪獃獃地抬頭看著他,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他陽光下青春飛揚的一張臉。
只不過這一切她不知道,而他也不會讓她知道。
她趴在茶几上,正跟水缸里的蘇小小在做一場面對面的交流:「蘇小小,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快吃點吧。我知道你肥,可是減肥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減啊。」
這才發現賀培安正定定地站在噴水池邊。
她第一次湧起一種想感謝賀培安的感覺,只因他間接地幫她完成了這一次的完美。
下午的同學聚會安排在三元最高檔的酒店。畢業后的同學,如珍珠一般散落在各個城市。又因找工作等各種原因,只來了一半左右的人。跟所有的同學聚會一樣,吃吃喝喝完畢后,趕往第二個場子。
賀培安進起居室的時候,江澄溪正彎著腰喂烏龜,忙得不亦樂乎。甚至都沒有察覺到他進來。
他搖了搖自己的手機:「現在你有我號碼,我也有你號碼。有空聯繫。」
就是在那一天,賀培安帶著她來到了那間叫MOMENT的著名西餐廳。
江澄溪:「父母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風。再說了,現在的社會,男女各頂半邊天。我是沒有能力,混吃混喝,可在職場上,還是有很多很出色的女強人啊,可以跟你們男人分庭抗禮。」
她驚了驚,轉頭,只見賀培安慵懶地靠坐床頭一旁。暗暗的光線,她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曉得他的嗓音低而溫煦。
賀培安極少笑,可是笑起來總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他扯過她手裡的毛巾,徑直出了浴室:「出來。」
耳邊又傳來了江澄溪的聲音:「蘇小小,你知道我寵你,無法無天了是吧?你再不吃,我可真把你扔出了哦。我說到做到,真不是威脅你……」
過了片刻,只見一張撲克臉的他嘴角一勾,輕描淡寫地道:「是啊,我全家都是傻龜。」他的表情明顯是似笑非笑,眼底閃著細碎的光。
陸一航似有些小尷尬,但很快恢復過來,笑笑:「王薇薇,你好。好久不見了!」
她陪賀培安經常去的地方,不外乎是每個月去一趟鳳姨那裡。因此她也沒多在意。結果,車子開出后不久,她便知道不對,往墓地的方向一直去,看來賀培安是要帶她去拜祭父母。
是送給她的嗎?江澄溪蹙眉半晌,啞然失笑。這卧室里就她和賀培安出入,不送給她,這麼大大咧咧地擺在床旗上幹嗎?!
賀培安噙著淡淡的笑意:「方先生,你好,好久不見了。」
不,肯定是被風吹太久了的的緣故,昏頭了!
也許是深夜的緣故,賀培安的聲音甚是溫柔:「別怕,只是做噩夢而已。」
第二個場地是在三元赫赫有名的某酒吧。
在決定后的第二天,他就找上了她。
江澄溪手足無措了許久,才想到要打給王薇薇。王薇薇顯然還在睡覺,說話都口齒不清:「唔,澄溪……怎麼了?一大清早的打我電話……」
賀培安冷「哼」了一聲:「有道是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不說了,下樓陪我吃飯。」說罷,他轉身就下樓。
也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走近還是其他,江澄溪猛地抬頭,然後速度極快地垂下了眼。她的身體又漸僵硬。肢體語言是人類最真實的語言,她其實一直排斥他!
於是,江澄溪打了電話把在被窩中的王薇薇挖了起來:「薇薇,陸一航約我見個面,你陪我一起去吧。」
江澄溪抬頭,看見小九雙手捧了個玻璃缸走了進來。她定睛一瞧,玻璃缸里竟然是幾隻金錢小龜。她不由得驚訝地站了起來:「呀,哪裡買的?」
王薇薇補妝:「沒怎麼,分手了唄。」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裏似被人用針戳似的疼,極度不舒服。
溫愛儀望著江澄溪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嘴角一扯,譏諷地道:「怎麼?你怕你老婆知道很多不該知道的事嗎?」
陸一航飲了一口酒:「女孩子就是好。壓力輕,沒負擔。不像我們男的,父母期望值高,社會壓力大啊。」
陸一航:「剛回國不久,你是我第一個見到的老同學。」
王薇薇也瞧見了他們,此刻正風姿款款地朝他們走來,灰紫的裙子如迎風的花朵,妖妖嬈嬈地一路盛開。hetubook•com•com陸一航臉色頓了頓,恍然大悟一般:「哦,是王薇薇啊。」
這個念頭方湧起,她便如有蛇爬上背脊,身子嗖嗖地發冷。她雙手捂臉,恨不得咬舌自盡算了。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如果賀培安知道了,會怎麼樣?
而這成了她醉倒前最後一絲記憶。
迷離炫目的燈光,喧鬧魅惑的音樂……王薇薇還與幾個男生騷包地跳了幾段貼身熱舞,火辣誘人得引起男生們幾度尖叫,high翻全場……
將蘇小小埋在後花園裡,江澄溪的心情低落陰霾。
這聲音熟悉又陌生,傳入江澄溪耳中,便如晴天霹靂一般。她怔了片刻后才緩緩轉身,見到了一張與聲音一樣熟悉又陌生的臉龐。記憶中的那張臉是青澀的,笑的時候也是靦腆的,但卻如每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耀眼絢爛,不染塵埃。
江澄溪絕對不是什麼頂尖美女,只不過看著倒是蠻舒服順眼的。全身上下唯一可以數得出來勉強算優點的,除了皮膚白以外就是身材勻稱,瘦不見骨,該有肉的地方還有很多的肉。
可是後來,他一聲不吭地去了美國,甚至再也沒跟她聯繫。她甚至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他那麼輕易地吻了她,卻再也沒跟她聯繫?
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盞奢華精緻的古典吊燈,這是江澄溪一直喜歡的風格。叫人想起一些歐洲老片中風韻猶存般隱隱約約的中世紀調調。男人那優雅的鬃卷頭髮,緊緊的綁腿,胸前襯衫的褶皺繁複層疊,袖口鏤空的蕾絲花邊,—切都華麗到妖嬈。
賀培安第二天起來得也晚,見江澄溪睡得沉沉的,他索性也就不出去。
江澄溪此刻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吃飯,但她也不敢惹賀培安,只得怏怏起身。她跟賀培安相處到現在,知道賀培安有個最大的毛病,就是吃飯的時候,—定要她陪著,哪怕是晚上吃一碗夜宵,也非得等他擱下筷子,才准許她去做別的事。真是霸道得緊!
江澄溪無力地捂臉,怎麼會這樣呢?!她雖然是心不甘情不願嫁給賀培安的,她也不止一次想找人演一出紅杏出牆的戲碼,但僅僅也只是想做一場戲給賀培安看而已,並不是想來真的。
王薇薇不知怎麼的,古怪地看著她,表情淡淡地說了一句:「不過玩玩而已。」
她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應該傷心。陸一航此次回來,似按下了一個停止鍵,讓過往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高三那年,全體分班,座位全部大調換。陸一航就這樣坐到了她的斜後面。這樣的距離,讓她一度歡喜地以為觸摸到了天堂。可哪怕這樣的近,靦腆的兩個人卻一直沒說話,直到有一天,陸一航用書本輕輕碰觸了一下她的背:「江澄溪,我忘了帶筆了,能借我一支嗎?」
下一瞬,江澄溪被自己的這個念頭驚住了,她怎麼會想回到那個賀培安在的屋子呢?她不是每天都巴不得他別回來嗎?巴不得趕緊跟他離婚嗎?
江澄溪氣得跺腳:「臭薇薇,你可真狠心。我都養了五年多了,石頭都捂出感情來了。」
他從未考慮過要將書房移到一樓。此時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了一樓東側還有多餘的房間,裝修成書房應該也不錯。
賀培安瞧了她一眼,冷冷地:「溫愛儀,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忘記我以前跟你說過什麼了嗎?」他徐徐彎腰,把溫愛儀的花揀起,然後啪的一聲擲在她身上,「你有什麼資格來拜祭我媽?如果不是你,我媽根本就不會死。」
王薇薇執著酒杯,跟每一個男生都聊得不錯。那眼中的嫵媚便如手中的緋紅液體,在空氣中盈盈流動。她一向有男人緣,江澄溪向來戲謔地稱她為「蜘蛛精」,因為只要她看上的男人,到目前為止還沒一個能跑出她的手掌心,逃出她的「盤絲洞」。
越想那股火苗就燒得越旺盛,他張嘴就朝她的耳垂咬去。
江澄溪點了點頭。她這時想起了王薇薇,又補充了一句,「今天你運氣很好,可以見到兩個老同學,我們班的大美女也在這裏。」
食物精緻美味無比。無論是紅薯姜花辣根搭配的法羅島鮭魚,覆盆子樹莓清燉的聖巴巴拉鮮蝦、勃艮第蝸牛芥末水芹搭配的阿肯色兔裡脊、小號皇家蘑菇和空育皇家土豆搭釀的橄欖油水煮蘿蔔,還是最後一道甜品蜜餞金橘,都好吃得讓人可以把自己的舌頭吞下。
再一次見到她,是在明道的門口。他在自己專屬包廂用晚餐,在門口正準備上車的時候,便聽到身後清脆的驚呼聲,還有賀培誠的聲音。
江澄溪掛了電話,怔怔地窩在沙發里發愣。
原來被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著是這麼妙的一件事情。
江澄溪:「無限期待業中!」
然而她養蘇小小這麼些年了,看著它從小小的一隻龜長到現在這麼大,總是有點難以接受。不是說龜的壽命有千年嗎。她的蘇小小才五歲多呀,居然說沒就沒了。這也太英年早逝了吧!
看賀培安的樣子,顯然已經不記得陸一航是誰了,江澄溪不由得大鬆了一口氣。
她下樓的時候,在客廳等候的賀培安也愣了愣。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裹胸式禮服,上身是黑色面料與黑色蕾絲的精緻結合,下擺是層層的藕粉色,從腰上散落開來。也不是什麼很特別的衣服,可是她這麼穿著,露出一片白皙水嫩的皮膚,自有一種清新嫵媚。
有個星期天,她和陸一航一起準備黑板報。她站在桌子上抄寫最後的內容,下來的時候,因他在旁,腦子有些空空的發矇。她一腳踏歪了,摔在了地上。
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心口悶悶的同時又似帶了其他的,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滋味。
賀培安笑笑: 「頭髮幹了,再去躺一會兒吧。」
江澄溪:「又能怎麼樣呢?不過變醜或者變漂亮而已。」
什麼性質的宴會,要穿什麼,她一概不知道。反正要丟也是丟他賀培安的臉。第二天下午光景,吳姐來到二樓的起居室,說有訪客,還說是賀先生讓她們來的。
江澄溪已經餵了好半天,可蘇小小除了不動之外還是不動。她沒放棄,繼續念叨:「吃點吧,吃飽了,明天再減。再說了我這個人也沒嫌你肥,你減它幹嗎呢?」
她怎麼會這個樣子?!江澄溪將頭深深埋進被子里,真想悶死自己算了。
江澄溪的上下牙齒都在咯咯打架:「薇薇……你……昨晚什麼時候……跟我……分開的?」
這廝居然又跟她開玩笑了。這是什麼節奏啊?!
王薇薇親自倒了一杯紅酒,遞給了賀培誠。
江澄溪心裏立馬咯噔了一下,她可沒忘記曾經用陸一航做過擋箭牌。另外不知為何,隱隱約約的,她並不想讓陸一航知道賀培安和她的關係。
漆黑的森林裡頭,凄厲的叫聲此起彼伏,身後有不明物體追她……江澄溪滿頭大汗,穿過各種荊棘樹葉,拚命地往前跑……快跑,快跑……呼呼呼地,身後的恐懼之物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陸一航笑,又飲了口酒:「話雖如此,可如今的社會,女孩子如果在職場上不如意,還可以有第二個機會,找個好老公嫁了,回歸家庭。但我們男的就沒有這樣的機會啊。我舉個例子:比如一個家混得不好,社會大多是指責男人沒能力沒出息,會有多少人指責這個家的女人沒出息呢?」
王薇薇挽著的那個男子,並不是周士強。江澄溪不免小小驚訝了一下,反倒是身邊的賀培安,一直都是一副從容談定的模樣。其實江澄溪在很多時候都會忘記賀培安那縱橫三元城的身份,因為一段時間的接觸下來,他的外表不只看上去很斯文,言談舉止也很有教養,甚至身上連一個文身都沒有。
她腦中嗡的一聲炸開了鍋。她真的一|絲|不|掛,什麼都沒穿。身體的異樣告訴她,昨天她和一個人上床了。可是那個人是誰,她根本記不起來。
王薇薇的車子在學校門口一停下,就看到了陸一航,他穿著短袖T恤牛仔褲,戴著墨鏡,站在雜貨店門口。陸一航見江澄溪推門下車,便已經三步並作兩步下了台階過來:「澄溪,你來了……」下一秒見另一側的王薇薇,他的表情明顯一怔,不過很快便微笑招呼,「薇薇,你好。」
每個女人都會幻想著跟前男和*圖*書友見面的時候,衣著精緻,妝容完美,舉止優雅,總之希望一切的一切都完美到無懈可擊。
江澄溪也曾經這麼想過。她一直以為應該會在同學聚會上遇到陸一航,但她沒想到會在完全沒有預料的情況下與陸一航見面。
可如今再見陸一航,江澄溪忽然覺得整個人空落落的,有一種空落落的平靜。她對他竟再無一點點往日里那種患得患失、興奮緊張到手心潮濕的感覺了。
江澄溪則穿了黑粉相拼的小禮服,由高大的賀培安拖著手,小鳥依人地緩緩入場。王薇薇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江澄溪也可以叫人如此的驚艷!
獻花后,賀培安帶著她向墓碑三鞠躬后,吩咐她:「你先回車子里等我。」江澄溪乖巧地應了一聲,朝停車處走去。
賀培安嗤笑一聲,很快地收斂了笑容,極度不屑道:「狗急都要跳牆?哼哼……溫愛儀,那你跳給我看。」話語未落,他已經抬步離開,留了溫愛儀一個人在墓前。
江澄溪想了想后,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於是,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無論怎麼樣,至少三天內,她不用馬上面對他。
賀培安彷彿沒有聽見,面無表情地藏上了墨鏡,離開。
賀培安的嘴角不知不覺逸出了一絲淺笑,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只見那頭烏龜縮在水缸一角,紋絲不動。賀培安也不知道她為何會養這種土龜作寵物。在他印象里,女孩子一般都會養些小貓小狗之類,毛茸茸、肉嘟嘟的可愛型寵物。
說歸說,其實她自己是一點也沒把握賀培安會聽進去。誰知他聞言,居然慢慢地轉過了身:「嗯,進屋吧。」
她抬眼便看到賀培安與江澄溪相攜而來的畫面。賀培安一身黑色修身西服,外加一個領結,穿著再普通不過,這會場里的男士,哪個不是這身裝扮?可是不知怎麼的,在夕陽西下的時刻,襯著背後的漫天彩霞,他整個人便似黑色絲絨里托著的珠寶,瑩瑩般發光。
原來是夢!只是做夢而已!
洗手間是公共之地,江澄溪也沒有多說什麼。一出來,那位方名笙見了王薇薇,便執著酒杯迎了過來。江澄溪朝王薇薇眨眨眼,意思是我不當電燈泡了,便去尋賀培安。可是她掃視了一圈,竟沒在草坪上看到賀培安的人影。
但她沒想到小九會買了烏龜給她,而且還這麼多隻。她數了數,一二三四五,居然有五隻錢幣大小的烏龜,正在透明的玻璃缸里爬來跌去的。
王薇薇大約是還沒睡醒,隔了幾秒才懶懶地應道:「好啊。」
江澄溪目光閃動地避開他的視線,結結巴巴道:「我……我上去洗個澡。」賀培安又「嗯」了一聲,嘴角若有似無地劃過一絲笑意。
王薇薇自然瞧出了端倪:「澄溪,我看陸一航對你有意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回了神,顫抖地穿好衣物,找手機,撥了陸一航的電話。可是很奇怪,手機已經關機了,怎麼也撥不通。她找不到陸一航,也無法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跟他發生了什麼。
江澄溪:「你扯哪裡去了,我當然是捨不得蘇小小啊。想當年,它就比錢幣大那麼一點點……」
賀培誠又有女朋友了?賀培安甚感興趣地轉頭確認,便看到了她被賀培誠半抱在懷裡。賀培誠中意的女人!賀培安一聲冷笑。
陸一航見江澄溪和一個陌生男子的親呢模樣,疑惑地問道:「澄溪,這位是?」
她腦中一片空白,掛了王薇薇的電話。
陸一航眉頭一蹙,似在回憶中搜尋對應人物:「我們班的大美女,誰啊?」
陸一航:「所以說啊,男女還是有很多不一樣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過來的王薇薇打斷了:「澄溪,你猜猜,我在這裏碰到誰了?」
再後來,他安排的人來報告,說賀培誠追這個女的追得正緊,每天去她工作的地方報到之類。於是,他讓向念平按往常慣例處理。結果,這個女的,不受各種勾引誘惑,簡直到了水火不侵、油鹽不進的地步。他沒一個計劃可以成功實施的。
陸一航眉頭微皺:「現在國內的就業形勢啊……真是一片黯淡。」
於是在三個美女的巧手下,弄頭髮、配衣服、化妝等足足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才終於大功告成。本來還有一道美甲程序,因江澄溪不喜太過花俏,遂只做了最基礎最簡單的指甲。
紅酒開了一支又一支……江澄溪在同學等人的敬酒下喝了幾杯紅酒……
可,她的酒量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江澄溪眨著眼睛,想看清這旋轉攢動的人頭。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賀培安對她說的那句:「你如果敢的話,我就把你的脖子擰下來。」江澄溪的身體頓時打擺子似的發抖。
然而當年若不是拿出溫愛儀這些出軌的光碟,病重的父親賀仲華或許也不會走得這麼急!
這個太麻煩了。自己跟母親石蘇靜串供的話,是可以瞞過賀培安。但母親的刨根究底本事連她老爸也招架不住,更何況她了。這兩個選擇無異於玩笑中的「射狼」還是「射鬼」!
江澄溪的手指摩挲著酒杯,笑了笑:「我沒什麼宏圖大志。走一步算一步,得過且過吧!」
王薇薇笑吟吟地旁白了一句:「這陸一航同學啊,當年可是我們那一屆出了名的班草,那個時候啊,暗戀他的女孩子多的可以從校園排到馬路上呢!」
現實是那般的血淋淋。她忽然覺得,寧願沒遇到陸一航。她甚至想起身離開,想回家,哪怕是回家陪小烏龜們玩,陪賀培安吃飯。
掛了電話,江澄溪才想到她現在這樣已婚的情況下跟陸一航單獨見面似乎不大好。賀培安若是知道了,再聯想起陸一航是誰的話,光是那個畫面她想想就發顫。
江澄溪本以為被噩夢這麼一嚇,躺下再睡肯定睡不著。可是到後來居然沉沉地睡了過去。再度醒來的時候,因窗帘拉得嚴實,房內一片漆黑。她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卻聽見賀培安的聲音低低沉沉地在卧室裡頭響了起來:「已經中午了,起床陪我吃飯!」
她忍不住打了電話給王薇薇跟她彙報:「薇薇,蘇小小死了。」
結果,這個叫江澄溪的女人令他大開眼界。一把歲數了,居然連一場正經的戀愛都沒談過。這年頭,居然還有這樣的奇葩。
她緩緩微笑:「是啊,真的好久不見了,你什麼時候回國的?」
小九道:「花鳥市場啊。」
賀培安與他一握,淡淡微笑,「你好,賀培安。」
「一身的汗,去洗個澡吧,天快亮了。」
陸一航與別的同學閑聊了一圈后,便端著酒杯在江澄溪身邊坐下:「澄溪,你打算一直在你父親診所實習?」
江澄溪點頭道:「你說的也很有道理。」
她站了一會兒,正準備去休息區坐一下。忽然有人出現在了她面前,聲音既驚且喜又帶了几絲不確定:「江澄溪?」
這是江澄溪第二次在墓地遇到賀培誠的母親溫愛儀,很顯然賀培安依舊沒有為她介紹的意思。不過這次溫愛儀沒戴黑超,所以一張白皙嫵媚的臉蛋清楚地呈現在了江澄溪面前。她眉目間依稀有些憔悴,但分明是三十齣頭的容貌,無論看多少次也決計看不出來像有賀培誠這麼大兒子的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九的聲音在靜匿的空間響了起來:「賀太太。」
整個酒吧似乎都天旋地轉了……
她真心微笑的時候,眼睛總是彎彎亮亮的,像是天空里所有的星子都墜入其中。賀培安看了半晌,輕輕「哼」了一下:「不過幾隻傻龜而已,用得著這麼開心嗎?」
江澄溪淡淡微笑,昏昏沉沉地閉眼。
江澄溪轉頭,便瞧見了賀培誠的臉。他站在身後,淡淡微笑,彷彿已經忘記上次的不歡而散了:「嗨,澄溪。」
嚇得她渾身寒毛全豎,猛地跳站起來轉過頭。只見賀培安不知何時居然進了浴室。他倒也被江澄溪的大動靜弄得莫名其妙,見她動也不動地盯著他,不由得一笑:「怎麼了?我頭上長角了?」
江澄溪心驚膽戰,一進卧室,就把門關上,只覺得自己掌心潮濕。萬一賀培安發現這件事情會怎麼樣?就算普通男人都無法接受紅杏出牆的事情,更何況是賀培安呢?
江澄溪也不例外。今天的她,也確實做到了如此。
事實上,這場面上的每個人對賀培安都和*圖*書十分十分的客氣。
出去幹嗎?江澄溪不解。可是賀培安這樣坐著直直地望著她,她只能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賀培安拍了拍沙發,示意她挨著他坐下來。
於是,他上車后,問向念平有沒有這個女人的所有資料。只要賀培誠身邊出現的人,連公的他向來都會查個一清二楚,更別說是個女的了。
比如此刻,她這般躺著,香肩微露的模樣,他就覺得又嬌又媚的,很誘人。光這樣看著,喉頭就莫名發緊。反正是自己的老婆,客氣什麼。他吻了下去,唇下的肌膚,果然跟記憶裡頭的一模一樣,又香又滑。
王薇薇盈盈地關上車門,吐著舌頭做了鬼臉,一臉嬌俏的無辜:「陸一航,我也不想做你們的電燈泡,不過,澄溪拉著我來,我不能不來呀。你要不就當作沒看到我吧!把我當空氣,當空氣就行。」
王薇薇懶懶地打著哈欠:「怎麼了?你的聲音怎麼這麼奇怪?」她似來了精神一般,提高了分貝,「你昨晚不會是跟賀培誠、陸一航其中一個在一起吧?我昨晚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就不見你們了。」
江澄溪看到鏡子裡頭最後的成品,一剎光景,打心眼裡對化妝產生了濤濤不絕的敬佩之情。
他的話音還未落,江澄溪就感覺到賀培安握著她的手,力道重了些。賀培安本含著淺淺笑意的臉色竟慢慢變得陰鷙,彷彿有人惹著他似的。
第二天終於到來了,她在校門口遇到陸一航,兩人的目光輕觸,然後又觸電般各自移開,裝作普普通通的同學。雖然目光接觸了不過幾秒,但兩人均心跳如雷,甜絲絲的味道從心頭蔓延開來。
可這個全身挑不出什麼明顯優點的江澄溪偏偏就是有一種奇怪的吸引力,賀培安自己也覺得怪異得緊。
除了這個,她心裡頭還有另外一種奇怪的難受,彷彿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
他轉頭對澄溪道:「我給你買了瓶橙汁。對了,薇薇,你喜歡喝什麼?」
江澄溪默默地站著陪他,心裏一時說不出什麼滋味。
賀培誠:「跟幾個朋友在這裏的包房玩,剛出來透口氣,就撞見了薇薇,說你們在這裏同學聚會。」
賀培安跟她,素來倒也算是「相敬如賓」。若不是最初他強迫她結婚時那麼殘酷冰冷,偶爾他淡淡含笑的時候,她也會湧起他是個謙謙君子的感覺。但江澄溪清楚地知道賀培安不是,她見過很多場面上的人物對他的恭敬模樣,他顯然絕對不是個吃素的。
不過都已經是既成事實了,再去多想,也並沒有意義。
其實烏龜還是小的可愛。如今她有五隻小烏龜了,江澄溪失落的心情瞬間就好了許多,抬頭向小九誠摯道謝:「小九,謝謝你。」
她左恩右想了一番,最後還是打了王薇薇的電話,誰讓她只有王薇薇一個死黨。她千叮嚀萬囑咐:「薇薇,記住了:我昨晚就跟你一起。萬一賀培安打電話過來的話,你可千萬不要說漏嘴了。」
江澄溪自賀培安站在旁邊后,就覺得心裏一萬個不安,此時王薇薇無意的這麼一句,她只覺手心冷汗涔涔。
這廝叫她陪著去的地方,除了墓地就是鳳姨的農家樂。江澄溪瞧著外頭快暗下來的天色,心裏抖了抖,都這個時候了,應該是去鳳姨那裡吧。
賀培安牽住了江澄溪的手,噙著一抹淡笑道:「陸先生,王小姐,實在不好意思,我和澄溪先失陪一下。」
他如前面一般,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場面話。江澄溪趁機逮了個空,與王薇薇去了一趟洗手間。
那一句「我在那裡等你,你不來我不走」,叫江澄溪不由得憶起了那一年兩人第一次逛街。他也是如此說:「澄溪,我在那裡等你,你不來我就不走。」
記憶的片段都是漆黑模糊的。那個人的吻,熱熱的,不停地吻她。她被他壓在身下,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其他,她隨著他不停翩然起舞,婉轉纏綿……
江澄溪的酒杯與他的酒杯叮的一碰,一飲而盡。
三人便沿著綠蔭小道緩緩地逛。學校還是保留著原貌,白色的教學樓,螺旋狀的樓梯,熟悉的一切撲面而來,叫人覺得彷彿光陰倒流了一般。
他轉身說:「走吧,陪我去一個地方。」
賀培安嫌惡地轉身,警告道:「你識相點就快走,不要惹惱了我,否則不要怪我把你和那些男人的視頻和照片交給賀培誠。」
彷彿千朵萬朵的花兒齊齊在那一刻開放了。
江澄溪不是沒想過再去買一隻烏龜來養。可是無論哪一隻烏龜,都不是蘇小小。這世上再也沒有第二隻蘇小小了。
王薇薇跟方名笙到得早,在跟眾人寒暄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草坪場上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間都集中到了入場處。接下來,她便聽到周圍有人交頭接耳、低聲議論:「看,賀培安來了。」
陸一航:「那十點鐘,澄溪,我在那裡等你,你不來我不走。」
秋日的陣陣涼風,一一掠過可愛的愛神小像。良久,江澄溪方輕聲開口:「夜深了,外頭涼,我們進屋去吧。你傷口剛好,要注意身體。」
賀培誠露齒一笑,如往日清朗:「是啊,那天我們開心地吃了一頓飯。為了那頓開心的飯,來,這杯我們必須幹了。」
「呀,疼……」江澄溪實在裝不下去了,推著他,想把他推下去。賀培安有的時候真像條狗,老是喜歡動不動就咬她。但她哪能推得動賀培安?簡直是螞蟻撼大樹,一動也不動。
一瞬間,她不只心頭狂跳,連雙腳都發軟。她慢吞吞地進了客廳,只見賀培安從樓梯下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心裏有鬼還是其他,只覺賀培安的目光一直牢牢地盯著她,赤|裸裸的,彷彿將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她又追問:「澄溪,昨晚的男主角到底是誰?」
半晌也不見賀培安說話,這廝不會是惱羞成怒了吧?她捏著食料緩緩抬頭,卻見賀培安怔怔地瞧著自己,神色古古怪怪。
她趴在几上,因穿了質地極好的T恤,雖然沒有露出一丁點的肌膚,但那要臀部線條卻叫人心神蕩漾。賀培安不由得蹙眉,想到方才下樓的向念平還有前面的小九,還有再前面是誰誰誰來著?
她霎時呼吸停頓,一點也沒有察覺到賀培安已經摟著她了,手指一點點撫摸上了她的臉。江澄溪驟然醒過神,身體微微一顫。
她驚慌失措地轉頭,紅了臉垂著眼把筆遞給了他。從那以後,陸一航借書借筆記借橡皮就成了習慣。
十三位美女,穿了同一款制服,見了她,紛紛道:「賀太太。」
王薇微挽著的那個男子顯然對賀培安極客氣,握手時態度謙恭:「賀先生,在下方名笙,久仰大名,今日得以一見,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賀培安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唇緩緩地貼上了她的耳畔,他特有的味道強烈襲來,把她籠罩其中:「怎麼了?」江澄溪的心忽然無聲無息地緊縮起來,她搖了搖頭。
溫愛儀在背後出聲喚住了他:「賀培安,你到底要怎麼樣才可放過培誠?」
王薇薇只是笑:「是嗎?是你太謙虛了!」
她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輕輕伸出手指,一點點解開了蝴蝶結。打開盒子的時候,她不由得一臉驚艷。這是一副水晶藍瑪瑙的首飾,透明的不規則的剔透白水晶,只在耳墜最下處點綴了一顆圓潤深邃的藍瑪瑙,畫龍點睛一般突出了那點深藍,簡簡單單、清清爽爽到了極致。
酒吧裡頭的任何一個人!
她根本不敢也不知道如何面對賀培安。在打車回家的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借口,萬一被賀培安知道自己一宿未歸,追問起來的話,怎麼也得搪塞一番。一開始想到了說睡在自己娘家了,可念頭一轉,就發現行不通!
但要回來的總歸是要回來的,要面對的始終要面對。三天很快便過去了,並不以她的意志力為轉移。
王薇薇還在那頭說:「你不說話就表示是真的。喂……喂……澄溪,你在聽嗎?」
要不是DNA驗出來,賀培誠真的是他弟弟,她以為他會讓他們娘倆這麼好過?
陸一航甚是熱絡:「澄溪,這個月底我們班將召開同學會,你收到通知了嗎?」
王薇薇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一口保證:「知道了,奶奶的,你丫把我當傻子啊。」
江澄溪還是不解其意,只好坐下。結果賀培和-圖-書安拿毛巾替她擦了起來。她的身子就僵在了那一刻。賀培安從來沒有這麼溫柔地對過她。他怎麼了,難道又吃錯藥了?一驚之下腦中又閃過了那酒店套房,那凌亂的一切……
其中一個為首的,上前一步,道:「賀太太,是賀先生吩咐我們來為你打理的。」
賀培安根本當溫愛儀不存在一般,面無表情地連眼神也沒多掃一下。
因他的到來,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注意到她也抬了頭,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然後移開視線,繼續笑盈盈地與賀培誠說話。
她想,以後,她應該不大會再像以前一樣想起他了吧。
黑鑽般閃動的眼眸只在上車的時候望向了他的方位,與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只下一秒,她便如往常般移開了視線。賀培安知道,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她便當他不存在一般。
賀培誠在電話那頭一笑:「你不記得了嗎?」
可是下一瞬,也不知道怎麼的,她的心裏突然覺得澀澀地難受起來。具體難受什麼,她卻說不出來。
王薇薇在兩人面前站定,嬌艷地笑:「喲,這不是我們班的校草陸一航嗎?什麼風把你從美國千里迢迢地吹回來的?」
陸一航笑道:「現在哪裡有金可鍍啊?連鍍鐵的地方也找不到了。」
賀培安背對著她,慢慢地道:「聽鳳姨說,我小的時候最喜歡在這裏玩了。說我那個時候太小了,剛蹣跚學步,喜歡繞著水池轉圈圈……我媽媽總怕我會跌跤,她就追著我跑……一大—小……一圈、兩圈、三圈……」
如—櫥冷水當頭澆下,她倏然清醒過來。這間套房的擺設明顯是酒店,酒店……床尾凳上擱著她凌亂的衣物,是她昨日穿過的。她意識到了自己的赤|裸,可是她猶不相信,指尖顫抖地緩緩掀開了薄被。 ,。
江澄溪恨不得跳車,捂臉呻|吟:「別問了!我真的不知道。」
江澄溪淺笑:「你是海歸,跟我們不一樣,行情還是不錯的。」
江澄溪只覺得自己的心噔的一下沉入了冰冷的海底深處。到底是陸一航還是賀培誠?她難不成真的和他們其中一個上床了?!
江澄溪霍地抬頭:「什麼意思?」
這幾天她寢食不安的,老是回想著以往看過的那些黑幫片,那些黑幫老大怎麼處置自己出軌的老婆或者情婦的。不想還不打緊,一想就手腳發軟,因為沒一個是有好下場的。
溫愛儀撲哧一笑,冷冷地反唇相譏:「那你就有資格?你可別忘了,這裏頭不只埋了你媽還埋了你爸。你父親當初為什麼會心臟病發,我們都一清二楚。賀培安,你我半斤八兩,又何必在這裏五十步笑百步?」
江澄溪再一次肯定,身邊的那個陸一航,再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了。她喜歡的陸一航,只因帶了舊時光的痕迹,所以在她腦中一直那麼美好。
這個人到底是誰?陸一航嗎?還是賀培誠?她根本不能確定。
江澄溪詫異:「培誠,你怎麼也在這裏?」
他不知怎麼的心裏騰地燃起了一股火,他看方才她與那個叫陸一航的一起的時候,笑得眉眼彎彎的,像個發光的小太陽似的,亮眼得可以照亮整個會場了。甚至於有的時候,她與小九在一起,都比跟他在一起來得輕鬆自在。可每每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她還真以為他不記得那個陸一航是誰不成?
其實賀培安老遠就看到江澄溪和一個男的站在一起,一直聊一直聊,似乎沒完沒了。最後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居然就走了過去。
要不是瑞士那邊傳來消息,說溫愛儀得了癌症,要讓賀培誠娶妻生子,甚至賀培誠在瑞士訂了高價首飾,並特意在戒指上刻了她的名字,他也不會脅迫她,讓她跟他結婚。賀培誠想要的,他永遠不會讓他得到。再說了,遺囑上規定他若是三十四歲前不娶妻的話,賀培誠就會得到所有的財產。反正他遲早要娶個老婆的,娶誰都一樣,索性就娶她好了。至少娶她還有一個娶別人沒有的好處,就是有事沒事給賀培誠添添堵。
第一眼的感覺是清新,像是一條透明澄凈的小溪。在酒店包廂里,他推門而進的時候,她正側頭與賀培誠說話,烏黑的中分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也不知在說什麼,一直眉眼彎彎地望著賀培誠,嘴角的梨渦淡淺,若隱若現。賀培誠則一副興趣極濃的模樣,連說帶比畫的。 他怎麼也是賀培誠的大哥,這麼多年來,賀培誠屁股撅一下,他就知道他想幹什麼。現在這副眼神熱烈、春心蕩漾的樣子,擺明了對這個女的極其地感興趣。
江澄溪:「好。」
每個女人都曾經在腦海里,設想了無數次遇見舊情人的情景。大約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是如何的光彩照人、自信從容。最好是挽著更出色的男子,優雅含笑地對那箇舊情人說一句:「嗨,好久不見。」
這一個澡足足洗了一個多小時。她也不吹頭髮,就坐在浴室的椅子上,用毛巾慢慢擦著。如果可以,就這麼擦下去,不去面對賀培安也不錯。
那是第一次,他第一次看到一個女孩子這麼對他不關注。可他卻注意到她有一雙很漂亮的眸子,黑白分明,如鑽石版晶亮盈動,偶爾還透著一絲可愛的狡黠,還有一對梨渦,隨著表情,忽深忽淺。至於其他她方,乏善可陳,不說也罷。
江澄溪收回視線,點頭:「收到了,你不會是因為這個回國的吧?」
後來才知道這是賀培安母親的生忌,他從來都是在生忌拜祭母親的。
陸一航禮貌頷首:「輕便,輕便。」
賀培安淡淡「哦」了一聲,微笑道:「是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總算是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可計程車還未到家,卻接到賀培安的一通電話:「我現在在洛海,三天後回來。」
王薇薇眼波流轉地白了她一眼:「合則聚,不合則散,就你死心眼。我跟周士強算久了,已破了我的歷史記錄。」
溫愛儀臉色鐵青:「賀培安,算你狠。不過你也不要把我逼急了,狗急都要跳牆呢。你別以為你在外頭對培誠搞的那些鬼我都不知道。賀培安,怎麼說培誠都是你的弟弟,你也別太過分了!」
打是打通了,然而江澄溪卻膽怯了。她根本不敢開口跟他確認,停頓了半刻,她最後問出口的只是一句:「你……你昨晚什麼時候走的?」
第二天上學,陸一航還了跟她借的筆記本,輕輕地說了一句:「江澄溪,你等下仔細看看筆記的第26頁。」江澄溪回到家進自己卧室的第一時間便打開了筆記本,裡頭夾了一張漂亮的小紙條,上面是他寫的飄逸的幾個字:澄溪,明天放學,我們一起去逛街,好不好?我在頂峰大廈的肯德基等你。PS:我在那裡等你,你不來我就不走!
賀培誠執著酒杯:「來,澄溪,我敬你一杯酒,當時我跟你說聲對不起。那天是我太過分了,對不起。」
王薇薇打斷了她的話:「是啊,是啊。想當年,這隻烏龜是陸一航送給你的,所以這麼多年來,你把它金貴著,比什麼都寶貝,不是怕它餓了就是怕它冷了。你是情意深啊,可人家呢?」
一切弄妥后,他看了看時間,已經中午,估摸著江澄溪也該起來了。他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路過起居室,便瞧見她正在喂烏龜。
也不知道怎麼的,這麼一來賀培安心情就好了起來,低低地笑:「這樣就疼了啊……那這樣呢?」他每次一靠近,身上那種強烈的味道就會籠罩過來,像網一樣將人兜在網裡。江澄溪覺得自己就是那網中的獵物,被獵人盯著,無處可逃。她每次都會覺得不能呼吸,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更是覺得幾欲暈過去。
跟上次一樣,墓地已經有人了。那人聽見動靜,緩緩轉身。
叫人咂舌的是,低調奢華的店裡,只在落地玻璃窗前擺了一個長長的桌子,精緻的桌布上,一個線條優美的藍色的小瓶,插了一朵含珠吐露的白色玫瑰。
陸一航伸手:「你好,陸一航,江澄溪的高中同學。」
是啊,是老同學,只是老同學而已!江澄溪不由得微笑,四下尋找王薇薇的身影。可沒想到,卻見到了人群不遠處的賀培安。他站在人群中,手端著杯子,遠遠望去,她居然可以看到他嘴角那一抹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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