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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終不能倖免

作者:梅子黃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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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9 如果沒有遇見你

Chapter 09 如果沒有遇見你

「囡囡,起床了……」
「囡囡,媽媽我是一片苦心啊。都是為了你,你可要好好想想。」
心似被人一把揪著,生生地拖曳至了喉嚨口,江澄溪喘息著開口:「聽說死了不少人,是不是?」
江澄溪如今與父母很安靜地在一個小區生活,日子過得平淡溫馨,彷彿茶杯里的香茗,只見香氣裊裊,卻無半點波瀾。
眼前的這幾個同事,總是令江澄溪想起了以往診所的小鄭。當初,她與她也是這樣的,湊在一起,各種評頭論足,嘻嘻哈哈地揮霍著每一天的光陰。那個時候,她還沒有遇到賀培安,日子過得雲淡風輕,舒適相宜。
江澄溪陪石蘇靜收拾餐桌,整理廚房。石蘇靜進廚房的時候瞧見江澄溪在刷碗,便從她手裡一個個接過擦乾:「囡囡,媽媽想跟你說說話。」
江澄溪起先也沒有在意,一直到出了門,她猛地醒悟:這位素未謀面的田先生怎麼會知道她姓江?
莫小甜則把手機拿在手裡,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換下護士服的她們,行情居然不錯,有好幾個人前來搭訕,亦有人送上水果紅酒。中途的時候她和于愛陌去了一次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們位置所在處正鬧哄哄的。江澄溪忙和于愛陌上前查看,這才發現有個板寸頭的男人拖著樂雲佳的手臂就是不肯放,也不知是真醉還是裝醉,口裡還叫嚷著:「美女,你不把這杯酒喝了,就是不給我面子。」
一想到賀培安,她的眼眶便驀地一熱,心中同時泛起熟悉酸澀的抽搐。細碎微小難以描繪的甜蜜與巨大的傷感盤旋交織著涌了上來。
安星:「這樣的極品,這樣的美男,我如果是蕾絲邊,我也願意為他扳過來。」
沈擎:「哪能啊!再怎麼我是男的,也應該是我來啊。」
吳護士長左右端詳了一番:「瞧你瘦的,只剩皮包骨了。大病初愈,要注意好好調養。」江澄溪再度道謝。
偶爾,她也會獃獃地瞧著他那似賀培安的背影,靜靜地感受心臟一抽一抽的悸動。
沈擎以前跟著江陽的時候,也經常來江家串門吃飯,自然知道師父和師娘之間的鬥嘴小樂趣,與江澄溪對視了一眼,暗暗抿嘴一笑。
這個板寸頭一看不是個善茬,方才那麼囂張的氣焰一見那位田先生后,居然完全滅了下去,還這麼畢恭畢敬過來跟她們道歉,由此看來這位田先生來頭不小,板寸頭得罪不起,那麼她們自然更加得罪不起。再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板寸頭已經道歉了,也沒必要再糾纏下去。於是,江澄溪暗中拉了拉安星和樂雲佳兩人的袖子,示意她們息事寧人。
江澄溪「嗯」了一聲:「都好了,謝謝護士長關心。」
因為這樣,她在這一層的護士中是最受歡迎的。有人願意多做事,誰不樂意啊?這年頭大家都不是傻子。
他不是賀培安!他也不是賀培安!
石蘇靜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囡囡,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別去多想了。你還這麼年輕,以後日子啊,還長著呢,要往前看。」
江澄溪嗯了一聲。
沈擎拎著袋子的手輕輕擺動了幾下:「看我給你買了什麼?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吃甜品的,路過的時候就買了一份。」江澄溪接過,微笑道謝。
可是無論喜歡與不喜歡,他也永遠不會知道了!
安星「嘁」了一聲:「誰稀罕!我們付不起嗎?!」板寸頭聞言,額頭都快冒汗了,搖著雙手,迭聲道:「不是,不是,美女們,我不是這個意思。剛才是我太魯莽了,我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我的歉意。請幾位美女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
江陽難得如此暢飲,有些小醉,沈擎告辭后他便回了房倒頭大睡。
這時間啊,有的時候慢得像是踱步的驢,有的時候呢,又快得像是一個逃跑的賊,倏然一下就不見了!
江澄溪微笑:「沈大哥你又不是外人,跟我有什麼好客氣的?」
江澄溪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說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好啊。」
一晃眼,才不過兩年光景,江澄溪卻覺得自己彷彿過了十幾二十年一般。她覺得自己都老了,癥狀之一便是對這樣的話題再提不起半點興趣。
但是她永遠回答不了!因為她終究還是遇到了賀培安!
一切的一切都如她和他開始之前,似乎無一絲改變。
江澄溪:「有道是做生不如做熟。中醫院也很不錯啊,有很大的發展前途。」
愛仁路……私人會所……這幾個人甫一入耳,江澄溪便猛地停住了腳步。愛仁路有本市最豪華的私人頂級會所,在江澄溪有限的認知範圍內,卻知道那是賀培安名下的。
這一天,上班時分,江澄溪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一個熟悉的男聲:「澄溪,是我。聽得出我的聲音嗎?」
如果她沒有眼花的話,她今天看到的那個背影,應該就是賀培安的。
江澄溪還是會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哪怕是多賴一分鐘也好:「爸,讓我再睡一會兒,就一會兒。」
幸虧車子很快到了滬菜館門口,江澄溪其實也沒有吃過這一家,只是聽於愛陌提起過幾次,說裡頭的醉蟹醉蝦十分棒。
每個深夜,她輾轉難眠的時候,凝望著眼前墨一般的漆黑夜色,總是會默默地問:賀培安,我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把你忘記?
回房后,她打開了電腦,登陸了自己的網頁。昨天發了一條微博:習慣了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靜靜地思念一個人。她還配了一張自己在路邊抓拍的孤獨背影。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彷彿是隔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
別的老人吐槽她:「你這個貪心眼,合著是想江護士只照顧你一個人,是吧?!」
江澄溪蹙著眉頭問莫小甜:「這是怎麼了?」她和于愛陌不過離開了幾分鐘而已。
于愛陌抬頭瞧了瞧四周,見江澄溪獃獃地站在不遠處,朝她招了招手:「澄溪,你到點下班了,傻站在那裡幹嗎?不換衣服就來聽八卦。」
在這段時間裡頭,她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的。
每個人,永遠是等失去了,才知道真正失去的是什麼!
她慢騰騰地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的緣故,她只覺得地面都在晃動。她顫抖地抓住了莫小甜的手臂穩住自己。
有好幾個人給她評論了。其中有一條,令她印象十分深刻:「雖說昨日不可追,但如果有機會,你可願意追回?」
賀培誠呆在那裡,他大概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她吧。半天,他說:「澄溪,我與你一樣,都是受害者。如果不是我大哥賀培安的話……」
與賀培安離婚後不久,賀培誠來找過她一次,江澄溪很坦白地告訴他:「培誠,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想再見到賀家的任何一個人,我跟你們賀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聽見身後噼里啪啦的一陣物體倒地聲,她扭頭便看見江澄溪托盤掉了,正彎下腰撿儀器。其餘三人便上前幫忙。
祝安平側著臉沒有再說話。不以為意的江澄溪把測量好的數值記錄好后,把筆放回了口袋,便欠了欠身,例行說了一句:「祝先生,你有什麼事情就按鈴喚我。」
「賀培安,你呢?你有沒有喜歡我?」
酒吧里的工作人員也在一旁調解:「這位先生,您喝醉了,要不,我們扶您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醫院離江澄溪家不遠,很快便到了。沈擎下午的時候就拜訪和_圖_書過江陽和石蘇靜了,在江家待了一下午。所以等他們一進屋的時候,江陽的一桌子菜正好熱氣騰騰地端上餐桌:「回來了啊。沈擎,快來快來,今天陪老師好好喝幾杯。」
很多時候,她午夜夢回,真覺得自己似做了一場夢。所有的眼淚歡笑,都只不過是夢境。
江澄溪眨了眨濕潤的眼,收回了遠眺的視線,轉身:「護士長。」
莫小甜:「這叫人間處處有美男!剛剛這個確實不錯,氣場強大得足以秒殺三元城所有女人!」
江澄溪緩緩上前,客氣微笑:「嗨,沈大哥,好久不見了。」沈擎轉過頭的那一剎那,眼底深處有明顯的驚訝之色:「澄溪!你這小丫頭都已經成大姑娘了,我都認不出來了。」
且按這幾個人的形容詞,江澄溪已經得出結論了,這回進來的這個估計長得還真不差。
計程車司機報了個數字。江陽從口袋裡掏出了零錢,遞給了司機,客氣得再三道謝:「師傅,麻煩您了,還親自把她送上來。謝謝了!實在太感謝了!」
那師傅聽到她報的地址,一下子來了興緻:「哦,就昨天發生大火的那個豪華會所邊上啊。昨晚剛起火的時候,我還經過那裡呢。那個時候消防車還沒來,火勢很猛,一下子就起來了……詭異得很,肯定是被人澆了汽油了……」
于愛陌:「是有好幾個人,有三個是五福的。聽說那會所是屬於賀氏企業下面的,還聽說那些人就是衝著他們老闆去的,所以他們老闆也沒能倖免……那個老闆叫賀什麼來著……」
所以,她在醫院里總是跟護士長要求多排班,莫小甜、安星等人私下裡跟她商量調班頂班等,她從來都是微笑著說:「好啊,沒問題。」
而與此同時,一旁的工作人員在田先生耳邊說了幾句后,那田先生冷冷地把目光移到了板寸頭身上:「哦,原來這位先生姓趙,可否借一步說話?」
祝安平忽然問:「為什麼做這份工作?」
沈擎在中醫院的工作也忙,所以兩人也不過一兩個星期見一次面。這樣的頻率,江澄溪倒也不排斥。
莫小甜這次也不幫樂雲佳了,在一旁點頭如搗蒜:「豈止豈止,不止拖慢網速、耗內存,還帥得讓人提神醒腦,精神抖擻啊。」
呂老太太吃過葯,睡了一覺后,溫度便下去了。江澄溪又仔細地叮囑了保姆阿姨一番,這才放心地帶上門出了房間。
石蘇靜作勃然大怒狀:「你這老頭子,總把我說成母老虎。我一片苦心的,還不是為你好?你都這麼大歲數了,還以為自己是壯小伙,可以上躥下跳,繞著三元跑兩圈呢?!」
樂雲佳一臉慍怒,掙扎著:「你放手,快放手。」
她回過了神,每日每夜無時無刻不在舌尖纏綿的幾個字便沖了出來:「賀培安。」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聲音居然可以低啞傷感至此。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隱隱聽到耳邊有聲音傳來,回了神才發現是前面的司機師傅在喚她:「小姐,到了。」原來車子已經在路邊停下來了。
板寸頭甚是囂張,沉著一張臉,指著工作人員的鼻子直接開罵:「奶奶的,誰說我喝醉了?!你們算什麼東西,也敢來管老子?!」
自去年寒冬以後,她每每見了肖似賀培安的高大背影,總是會像這般小死一回,然後又重新活過來。
她也去過鳳姨那裡,可也只是遠遠地看著身著圍裙的鳳姨里裡外外憔悴地忙碌。
上班前的一個晚上,父親江陽曾語重心長地問她:「囡囡,真的不準備出國嗎?」
江澄溪忙道:「不用,不用。我等下打車就可以了。你特地過來轉一趟,太麻煩了。」
下班后,她在門口的老地方看到了沈擎。她提出了去吃滬菜,沈擎自然是毫無異議。
「囡囡,我們去花鳥市場買幾盆花……」
「澄溪。」身後傳來了吳護士長的叫喚。
石蘇靜心裡頭也著急得緊,也不攔他,拿起擱在沙發上的羽絨服,叮嚀道:「把衣服穿上再下去。」
前頭的那個人徐徐地轉過臉,江澄溪緊捏托盤,踉蹌地後退了一步。銀白的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個人的臉,五官深邃分明,十分十分的英俊。而那個人側過頭,只是毫無情緒地瞧了她一眼,然後轉過頭,一步一步離開。
江澄溪似被車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慢了數秒才開口:「我爸的診所關門后,我就無所事事,成了無業游民。後來看到單氏醫院在招人,試著投了一份簡歷,結果很順利地被錄取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賀培安與她擦肩而過,朝一旁候著的人伸出了手:「呂先生,你好,久仰大名。」
她下來的時候,只見沈擎拎了一個小紙袋,正靠在大廳的方柱邊等著。
這樣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如流水一般緩緩淌過。
車子沿著繁華的街道一路行駛而去。沈擎找話題跟她聊天:「單氏醫院各方面的待遇都不錯。我在國外的時候,他們的人事部門也跟我聯繫過,希望我回國后能去他們的單位。說實話,我也考慮過。不過你知道的,我爸對中醫院有很深的感情,我徵詢了一下他的意見,就被他一口否決了。不然啊,我們還有機會做同事呢!」
石蘇靜無奈地瞧著她,長嘆了口氣;「囡囡啊,你暫時不考慮,那要到什麼時候考慮?你看,這才剛過完年,可眼睛一眨,如今又七月了,沒多久又要過年了。你呢,又要再大一歲了。咱們三元城不大,二十五歲前,是女孩子挑人。二十五歲后啊,是被人挑。條件好的男人呢,都開始嫌你年紀大,瞧不上你。可條件太差的,爸媽也不願讓你將就。」
江澄溪便欣然應允:「那好吧,六點十分,醫院大廳見。」
安星佯怒:「那你們摸著良心說,這回這個叫祝安平的病人是不是長得屬於拖慢網速、耗內存的那種?」
門口站著的果然是自己的寶貝女兒。這麼大冷的天氣,她卻只穿了平底的工作單鞋,粉色護士服,手裡卻抱著羽絨服。
工作后的江澄溪,又恢復了平日兩點一線的生活,日子彷彿又回到了最初,平靜地不起半點漣漪。
沈擎果然不負石蘇靜熱烈殷勤的期望,隔了一個星期後,便給她打了電話:「澄溪,我回來這麼久了,還不知道三元城多了哪些美食呢,不知道你有空願不願意帶我去品嘗品嘗呢?」
沈擎在電話那頭笑:「是啊,前天回來的。你今天什麼時候下班?」
那位祝先生十分紳士,每次必對她說一句:「謝謝。」
安星雙手叉腰:「喂,你到底放不放手?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報警了。」
話音剛落,門鈴聲響了起來,江陽忙三步並作兩步地去開門。
保姆阿姨急了,一邊撫著老人的背給她順氣,一邊寬慰她:「這不要下個星期才調動嗎?您先彆氣別急。要是氣壞了身體可怎麼辦?」
「賀培安,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想……我想我是愛你的。」
江澄溪慢慢地側了側身子,手再一次擱到了胸口的位置,試圖緩解裡頭的窒息疼痛。
很多時候江澄溪會想:如果沒有遇見賀培安,那麼她現在會在哪裡?會做什麼呢?
她跌坐在地上,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那裡,那裡根本無法呼吸!
熱辣辣的液體從眼眶沖了出來,似開了閘的洪水一波一波地洶湧而出。
那天江澄溪才知道他便是最近m.hetubook.com•com安星等人天天議論的人——祝安平,一個十分低調沉默的病人。
聊到江陽的診所,沈擎無不遺憾地道:「聽我爸媽說上次那腦癱孩子的事情鬧得確實是很大。可後來不都查清了,跟老師和診所沒有關係。那戶人家還登報道歉,消除影響了。既然這事早就過了,那老師的門診也可以繼續營業的呀!」
如果一直與一個人沒有再見的話,那個人的一切會漸漸地在腦中、生活中、一切的一切中,慢慢、慢慢地淡下去,淡下去,再淡下去……
父親關了診所,與母親石蘇靜兩人開始了悠哉悠哉的退休生活。而江澄溪則在單氏醫院找了一份護理工作,主要的工作是負責離退休幹部和富貴老人的療養。
順著她的視線,可以看到祝安平整個側臉的線條完美得猶如藝術家手下的傑作。平心而論,他是她見過最美的男子,甚至……甚至比賀培安也好看許多許多。
忽然,她猛地止住了腳步。在她的前方不遠處,有一個熟悉至極的高大背影。那一刻,她屏住呼吸站在一旁,仿若海嘯潮水洶湧地飛撲過來,瞬間將她吞噬其中。
莫小甜連連點頭:「這麼大的事情當然知道,聽人說是被人放火了……愛陌,你哥不是在市公安局的嗎?你聽到什麼消息沒有?」
江澄溪在給幾個老人做了例行檢查后回辦公室,一進門便聽到安星等人嘰嘰喳喳地在聊天,瞧這情形吳護士長肯定不在。
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王薇薇、賀培誠,也沒有見過賀培安以及他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一年後
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藥味。不是賀培安的氣息!他不是賀培安!
江澄溪:「愛仁路與理仁路交界那裡……」
吳護士長關切地問:「身體都好了吧?」
江澄溪看了看手錶:「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分鐘才能下班。」
石蘇靜瞪了她一眼,哪怕在自己家裡,她還是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周圍,壓低聲音道:「你小聲些,這事又沒什麼人知道。」
可是,再沒有機會了!
走近了,才聽到安星壓低了嗓音在嚷嚷:「你們都聽說了沒?昨晚愛仁路那個頂級私人會所著火……還燒死了好幾個人呢。」
她見江澄溪低頭不語,便繼續語重心長地道:「不是媽著急,你現在也歲數不小了,三元城的婚戀市場是條件好的女孩子多男孩子少,聽說比例是三比一,僧多粥少啊。這年頭,女孩子要找個好的男人,不容易,像你沈擎大哥這樣的,人品好,工作穩定,又知根知底的,真的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安星道:「澄溪,你怎麼了?是不是累了?快回家休息吧。」
呂老太太是個說到做到的主兒,第二天居然真拄著拐杖摸去了院長辦公室。老人家的堅持,院方也沒有辦法,最後在院方的協調下,江澄溪除了繼續照料呂老太太外,也同時負責祝安平的護理。
板寸頭抹了抹額頭的虛汗,似大鬆了一口氣,跟她們又鞠了一個躬:「謝謝幾位美女,謝謝。」最後與那田先生、工作人員一直將她們送到了門口。
向念平看到她,欲言又止,但最後只是朝她略略欠了欠身,然後快步跟上了賀培安。那個時候安星等人已經上了計程車,江澄溪麻木地拔腳跨入,便聽見安星等人的話風一般地從耳畔刮過:「呀,剛剛門口的這個男人沒事幹嗎長得這麼好看?害得我心律不齊。」
出了大門,被迎面的冷風一吹,她的身子便猛地打了一個激靈,整個人漸漸清醒過來。腦中木木麻麻的,僅有一個念頭:賀培安,賀培安怎麼樣了?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賀培安!
賀培安死了!賀培安已經不在了!
在她來上班不久后,醫院轉來了一個很奇怪的病人。
賀培安死了!賀培安死了!賀培安死了!
安星道;「那到底死了幾個人啊?」
如果可以追回的話,她一定不會對賀培安說「是啊,我巴不得你去死」這幾個字。
于愛陌壓低了聲音,道:「我早上起來的時候,正好碰到我哥下班。我哥說這事確實是人為縱火,說是有人在裡頭起了衝突,然後就拼上了,雙方都有傷亡。」
如果可以追回的話,或許她會真正勇敢一次,告訴他:「賀培安,我好像喜歡你、愛上你了。」或許賀培安照舊會用冷冷的眼神瞧著她。可那又怎麼樣呢?她又不會掉一塊肉。
她在醫院門口攔到了一輛計程車,一上車,她便脫口而出:「師傅,我要去愛仁路。」
安星的語調雀躍:「我說的不假吧?你們居然都不信,現在眼見為實了吧。」
那師傅問道:「愛仁路哪段?」
板寸頭這麼一鬧,她們一群人也都沒了興緻,於是紛紛點頭。
沈擎道:「這倒也是。老師和師母這一代的人啊,年輕的時候不容易,沒少吃苦頭,如今退了休,是該到處旅遊玩玩,好好享受享受老年生活。下次老師和師母出去的話,可以叫上我父母,讓他們組成一個夕陽紅團隊,互相有個照應。」
于愛陌笑道:「不一定啊,這年頭還有蕾絲邊存在啊!」
因為是星期六的一大早,天氣又寒冷,所以生意也跟天氣一樣,冷清得很,計程車師傅也樂得跑遠路,方向盤一打便掉頭而去。
師傅極具八卦精神:「都在這麼傳,說是那個會所的老闆也死了。聽說他還是本市賀氏企業的老闆,而且啊,還是以前道上『重爺』的外孫……是個有錢有背景的人物,唉……不像我們這些小人物啊,有的只是背影而已……」後面的話,江澄溪再沒有辦法聽下去,她緊緊地咬著自己的手背,阻止自己失態。
于愛陌也是個明白人,用眼神跟江澄溪無言地交流了一下,便道:「好吧,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們就給你這個機會吧。」
石蘇靜「嘿嘿」一笑:「這個你放心,下午啊,媽媽早就打聽出來了,不然我跟你浪費這麼多口水幹嗎?」
江澄溪臉色倏地一白,她猛地打斷了他的話:「賀培誠,不要說了,我不想聽。這是你的事情,請你自己處理。但我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那一次,是我醉糊塗了。我對你,從來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江澄溪無奈地說:「媽,紙是包不住火的。再說了,就算你要趕鴨子上架,哪怕我肯,可人家沈大哥也不一定要!指不定人家啊,早有要好的女朋友了呢!」
他依舊戴了一副黑框眼鏡,人明顯瘦了,衣服也時尚了些,灰色T恤搭了牛仔褲。怎麼瞧也比以前清爽有型了幾分。
江澄溪僵硬得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幾秒,抑或是幾分鐘。
江澄溪一度以為她和賀培安此生是再也不會見面了,可是想不到某天還是再見了。
看樣子,父母也已經知道大火燒死人的事情了。江澄溪試著讓自己的嘴角扯了個微笑:「嗯,好。」轉身回了房間,在闔上門的那一瞬間,她再也支撐不住,靠著門軟軟地滑落下來。
安星等人議論的那個人不屬於江澄溪的工作範圍,再加上她對他拖慢網速的長相一點也不感興趣,所以她一直無緣得見。
那個時候的江澄溪一聽到「賀培安」三個字,便怔了怔,她回過神,隨即拎著包起身:「賀培誠,這是你們賀家的家事。」走了幾步,冷靜了些,她背對著他說:「培hetubook.com.com誠,對不起,我的話可能過分了些。可我只想一個人好好的,重新開始。希望你能理解,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們賀家扯上任何關係了。」
呂老太太拍著她的手,眯著眼在一旁呵呵地直笑。老人的皮膚皺皺的軟軟的,帶著微微的溫熱,叫人打心底里喜歡和憐惜。
江澄溪苦笑地道:「沈大哥,你是從事這一行的,你也知道,現在的醫療事故、醫療糾紛這麼多。我爸都這歲數了,萬一再遇到這麼倒霉的事情,我們真的是想想都怕!再說,我家雖然不富裕,但也不靠那點錢買米下鍋。所以啊,那件事情過去后,我爸也有點心灰意冷了,跟我媽一合計,就決定把診所關了算了,兩個人過點清閑的日子,說什麼趁腿腳還利索,全國各地走走。」
江澄溪停頓了數秒,淡笑地回道:「好啊。本幫菜、川菜、滬菜、粵菜、淮菜、魯菜,不知沈大哥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我給你接風洗塵。」
江陽聽了,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起身摸了摸她的頭髮:「囡囡,早點睡吧。明天第一天上班,可不能遲到。既然要工作,就認認真真工作!別給我丟人!知道嗎?!」
江澄溪偷偷聽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比一般人低啞許多。他也不大說話,安安靜靜,冷冷淡淡。
「囡囡,我們家雖然條件一般,可你也是獨生女,從小被我跟你爸捧在手心長大。若是你嫁給那樣的人,一嫁人就做了繼母。媽媽我啊,想想就覺得要瘋了。這繼母是這世界上難度最大的工作,做得好是你應該的。可你一旦做的不好,那就成千夫所指了。一般人都是沒有能力能夠勝任,更何況你這種迷糊性格呢,所以啊……」石蘇靜頓了頓,「所以啊,囡囡,像你沈擎大哥這樣的,一定要好好把握啊,可千萬別錯過了!」
吳護士長打趣道:「這麼早就來了啊!是不是一段時間沒上班,想我們大家了,所以早點來早點看到大家?」
整個人像上了發條般,機械麻木。她一點點地側過頭,瞧見往日裝修得富麗堂皇的會所大門,玻璃全碎了,剩下了空空的框架,四周都是大火后的斷壁殘垣,滿目瘡痍。隔了條街,從空洞洞的大門望進去,只瞧見一片烏漆漆,彷彿是個無底深淵,什麼也瞧不見!
江澄溪忙拉過樂雲佳,避到一旁:「怎麼樣?有沒有受傷?」樂雲佳摸了摸手臂,又怒又委屈地道:「沒有,只是被他抓得很痛。」
女兒這是心病!不是藥石能起效的!江陽百般痛心卻又無可奈何下,只好替她向醫院申請了休假。
可是他,已經完完全全把她當成了陌生人。
又有一次,由於樂雲佳從實習護士轉為了醫院正式的合同工,為了慶祝,她被安星她們拖著一起去了三元的某個新開的酒吧。光影交錯中,她竟然瞧見了一個與他相像的背影。她猛地怔住了,眨了一下眼,想定睛再細瞧,卻發現昏暗的光線下,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這樣毫無新意的開場白還是讓江澄溪「呀」了一聲:「是沈大哥啊!你回國了啊?」
沈擎:「那我等下去醫院接你,東大門等。」
這一年裡,江陽很少有這麼開心的時候,給自己和沈擎斟了滿滿的酒:「你師母啊,也難得讓我開懷暢飲。今天啊,我可是托你的福了。來,今天陪老師好好喝幾杯,不醉不歸!」
賀培安之所以要搞這個會所,不過是當初與聶重之開了一句玩笑:「你就嘚瑟吧,我回去也弄個玩玩。」後來,他便在三元搞了這麼一個。開玩笑的時候,她也在場,可到了會所開業的時候,她與他卻已經分開了。
「賀培安……」
隨後,吳護士長進入了正題:「你的工作我已經安排好了,還是繼續負責呂老太太。你請假后啊,她三天找我一次小談話,五天一次大談話,就是想你早點回來。這下你回來了,我的耳根啊,也總算清凈了。」
吳護士長是這樣跟手下的一群小姑娘說的:「在祝先生方面提出需要一個專職看護的要求后,我暗中對你們每個人都觀察了許久。你們要是能像澄溪一樣安安靜靜正正常常的,我早就調你們過去了,哪裡需要等到現在!可是你們呢?!」眾人被她這兩句話輕輕巧巧地堵得啞口無言,無從辯解,也提不出任何異議。
莫小甜忙道:「我看看。」
江澄溪瞧了半晌,怔怔地收回視線,極輕極輕地道:「師傅,不好意思,麻煩載我去靜心公寓。」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已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等江澄溪回去上班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了。從她所在的醫院樓層望出去,可見三元城柳綠花紅,一片春光瀲灧。
在這一層療養的老人,雖然非富則貴,但絕大多數都很寂寞。
一聽這架勢,肯定是某房某床又轉來一個年輕男子。因為醫院工作單調,工作長度和強度又大,加上她們療養這一層基本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很多時候來了年紀輕輕的,哪怕是屬於車禍現場、火山爆發類型的,大家也免不了議論一番。
若是從前,她還可以問問王薇薇,可是如今,她連個說心事的人都沒有了。
江澄溪一時也找不出其他反駁的話,她盯著水池裡的洗潔精泡沫。一個人的過往不是碗上這些白色的泡沫,用水沖沖就可以沖走,用布擦擦就可以擦去。
在工作人員「慢走,歡迎再次光臨」的聲音中,江澄溪聽見那田先生對她說了一句:「江小姐,請慢走,再見。」
不,不對,還是有改變的。
賀培安生日那天,她沒有上班,又一次打車到了他與她一起度過許多日子的地方,遠遠地瞧著藤蔓纏繞的圍牆和房子,一個人默默地憑弔哀傷。
江陽心疼地扶著失魂落魄的女兒進屋:「囡囡,爸爸今天給你熬了紅棗銀耳粥,剛關了火,還熱乎著呢……你快去洗個臉,爸給你去盛……」
她轉身,只見門口除了候著的幾個工作人員外,早已經沒有那位田先生的身影了。
單氏的星級療養套房素來以舒適溫馨著稱,而祝安平這個套間則是這一層裡頭最低調奢華的,除了病房的專業配置外,其餘如精緻簡潔的傢具,明黃纏枝花紋和寶藍段的歐式組合沙發,簡直就是五星級酒店的套房。
他不過出去交流進修了幾年,可江澄溪卻似變了一個人似的。印象中只是個清湯掛麵的清秀小丫頭,如今雖然依舊是柔順長發,但眉目間清靈嫵媚,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嬌嬌俏俏的味道。特別是嘴角款款綻放的兩朵微笑,彷彿世間最美的格桑花開。
倒是呂老太太怎麼也不肯放江澄溪走,雖然還在同一層,可拉著江澄溪的手,激動得胸口起伏不定:「不行,我怎麼也不會同意的。這不明擺著欺負我這個老太婆嗎?我這就給吳護士長提意見,跟孫主任提意見,再不行,我這個老太婆就去院長辦公室找院長!」
江澄溪正在給他測量血壓,她停頓了幾秒才意識到是祝安平在跟她說話,她抬頭,微微一笑:「專業對口,我學的是護理專業。」
接下來的日子,沈擎總是時不時地給她打個電話,偶爾相約吃頓飯。江澄溪也不知道她跟沈擎這樣相處像什麼。她其實沒有什麼戀愛經驗,當年跟陸一航之間,只能算是青春期的小而朦朧的好感吧,種子還未發芽,就被扼殺在搖籃里了和*圖*書。而她與賀培安之間,從開始就是賀培安強勢地主導一切,兩人之間是從婚後開始相處的,根本沒有任何的過程可言。
江澄溪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她,想起當年兩個人的點點滴滴,然後無限唏噓!母親石蘇靜曾經長嘆一聲:「薇薇這孩子啊……」可是除了長嘆還能再說什麼呢?
江澄溪默然了片刻,道:「都過了這麼久了,而且我們都搬了新地方,爸你也結束了門診。你放心,都過去了,我很好。你看,我還不是跟以前一樣漂亮可愛,人見人愛?!」說罷,她努力綻放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石蘇靜笑:「師母絕對不會,你就放心大胆地來吧。」
賀培誠凝望著她:「可是,澄溪,我一直喜歡你……而且我們之間……」
她與他最後說的話,便是讓他去死。結果,一語成讖!
後來也有過好幾次面對面的相遇,不外乎在走廊過道里,每到這個時候,江澄溪總是死死地抓住手裡的托盤,整個人僵硬成一塊鐵。而那個叫祝安平的人卻總是眉眼不抬地擦身而過。
板寸頭訕訕地跟著田先生到了角落,那田先生說了不過數句,只見板寸頭手猛地一哆嗦,驚慌不已地轉了頭瞧了瞧樂雲佳她們這一座的位置。
母親這語意雙關的一番話,令江澄溪夾菜的手不著痕迹地一頓。沈擎則含笑著連聲應是:「謝謝老師,謝謝師母。有你們這句話,我就可以天天來蹭飯了。師母,你到時候可別嫌我煩。」
至於那一頓,醉蝦和醉蟹的味道到底好不好,江澄溪實在不知道。
她一下車,就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熟悉,環顧四周,一抬頭就怔住了。這家滬菜館的旁邊竟然就是MOMENT西餐廳。從她的角度,可以從二樓落地的玻璃看到裡頭的燈火。
很多事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如果可以追回的話,她一定會跟他說:「賀培安,我是賭氣的。」
石蘇靜「哼」了一聲,嘴角卻有止不住的微笑:「你知道就好!」
那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曾經以為過去的,根本沒有過去。她才知道她還是會很難受,她看到他,聞到獨屬於他的味道的時候,心悸動到劇烈疼痛。
江澄溪自然沒法說,是因為她與賀培安離婚了,然後她為什麼與賀培安結婚的事情也攤了開來,被父母知曉了。江父知道緣由后,把自己反鎖在書房,第二天一早打開書房門,就對母親和她說:「我決定把診所關了,你們什麼也不用說了。」
呂老太太亦是如此,生了三個子女,兩個移民海外,有一個做生意,據說做得很大,每天飛來飛去,一年也難得來看老人幾趟。
她也會經常想起母親石蘇靜那天在廚房裡跟她說的話,她能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所以她也願意試一試!哪怕僅僅是為了父母臉上的笑容!
沈擎笑道:「不麻煩,這有什麼可麻煩的。我接了你下班,也就好意思留在你家蹭飯了。」想來他已經跟父親江陽聯繫過了,否則哪裡會有她現在的手機號碼?
江陽這才注意到江澄溪身後還跟著一個人,瞧模樣應該就是計程車司機。他忙道;「沒事,爸這裡有。師傅,多少錢?」
「你沈擎大哥是一心撲在工作上,加上這幾年去了國外交流進修,所以才一直沒定。他要是沒出國啊,以他的條件在中醫院,早被啃的連渣都不剩了,哪裡還輪得到你?」
可是,她回答不了,也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
醫院有南北兩排病房,中間一條寬寬的走廊隔開,平日裡頭光線並不好,所以白天也會開燈。她端了托盤,準備回辦公室。
江澄溪應了一個「好」字。
江澄溪的心底涌過一股暖流:「嗯,我等下就跟傅雪交接。」
幾年不見的沈擎,也變得會說話了:「在國外這些年啊,就想著老師煮的好菜和泡的好酒。」提及那資本主義國家「萬惡」的飲食,他真真是苦大仇深,「牛排、漢堡、披薩這種東西,難得吃一頓還算ok,吃三頓四頓也可以將就。頓頓都是這些的時候,你看到就想吐了。我這一回來,大家都說我瘦了,問我有什麼減肥秘訣。事實上啊,我什麼秘訣也沒有,這是活活給餓瘦的啊。」
江澄溪牢牢地抓著體溫計,深吸了口氣,又吁出,又再深吸了一口,反覆了幾下總算緩了一些下來:「嗯……頭有點暈……可能早上沒吃東西,所以血糖比較低……那就麻煩你們了……我……我先回去了。」
江澄溪因為從小就沒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一直覺得甚為遺憾,所以到了這裏后,對這一群老人真心誠意地噓寒問暖,與他們相處得極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禱被天上的神聽到了,那次之後,江澄溪便再也沒有見過賀培安。
于愛陌瞧著她異常蒼白的臉色,關切地扶著她坐下:「澄溪,你不舒服的話,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江澄溪好半晌才獃滯地搖了搖頭:「沒事,我很好……我先回家。」她轉身走向了電梯方向。
于愛陌:「今天算我們倒霉,難得大家出來一次就碰到這麼一個神經病。算了,雲佳,我們回去吧。過幾天,我們吃大餐另外給你慶祝。」
有一天屋后,病房裡一片安靜,床頭花瓶里新插的綠白繡球花開得團團簇簇的,叫人一見歡喜。
沈擎停了車過來,見她一動不動地杵著,不由得問:「怎麼了?澄溪?」她緩緩轉頭,笑笑:「沒什麼,我們進去吧。」沈擎瞧見了她嘴角的淡淡梨渦,彷彿是花瓣上盈盈顫顫的清亮露珠。
那麼活生生的一個人,現在沒有了!沒有了!
江澄溪當天就生病了。她的病來勢洶洶,江陽把脈看不出具體病因,去醫院檢查也檢查不出什麼。然而江澄溪整個人迅速消瘦,無論江陽、石蘇靜怎麼給她煮好吃的,帶她去運動,她就是胖不起來。
她與他們,在簽字離婚的那一刻起,便再無半點關係了。她以什麼資格去安慰鳳姨呢?她的出現只會讓老人家想起賀培安,平添她的痛苦。
許久后,她輕輕地答:「媽,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的。」
只是,他避而不見,他根本不想見到她。
那個時候,向念平拉開車門,賀培安從車後座彎腰出來,她看到他露出迷人的笑容,帥氣優雅地扣上西裝上的一粒扣子。然而她發現他的眼神是越過她的,他在望著另外的人微笑,根本就未對她瞧上一眼。
「媽說到這份兒上啊,也就把話說白了,過幾年你就要到三十了啊,到時候選擇餘地就更窄了。在三元,這女的若是過了三十,一般也只能找離過婚的了。可一般離過婚、條件好的男人都挑二十齣頭的小姑娘,哪裡會要這種三十齣頭、花都快凋謝了的?願意跟這三十齣頭的女人結婚的男人,多半也是條件不好還拖家帶口的。人家娶老婆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想要找一免費的小孩保姆、免費的洗衣機、免費的洗碗機之外,另外晚上還兼職免費陪睡。
正在撥號碼的當口,有個西裝革履的壯碩男子走了過來,兩個工作人員叫了一聲「老闆」。那男子的目光朝眾人掃了一圈,開口相詢:「怎麼回事?」他的聲音不輕不重,但那個板寸頭似乎有所顧忌,明顯瑟縮了一下,放開了樂雲佳:「田先生。」
他這番話引得江家三口一陣大笑。石蘇靜直接給他夾菜:「那你以後啊,就多來串門,老師和https://m.hetubook.com.com師母啊,保證把你養的肥肥胖胖的。」
腦中一片虛無,只知道一點:賀培安死了。
「囡囡,吃好飯陪爸媽出去走走……」
可是賀培安他永遠不會知道了!
江澄溪一直刷碗,用清水衝去泡沫,仿若根本未聽見。這樣的重複再重複后,她終於擱下碗,輕輕地道:「媽,我暫時不想考慮這個問題。」
江澄溪的臉色雪白,眼底下一片青青痕迹,她扶著門框,低而微地道:「爸,我忘記拿包了……」
不可否認,那個瞬間,她再一次想起了和賀培安有關的點點滴滴。
「就是,人都這麼老了,心還這麼黑!」
哪怕是讓父母稍稍放心也好。人長大了就是要承擔責任了,人不能夠僅僅只為自己活著。
也不知道怎麼的,不久后,江澄溪被調去做了祝安平的專職看護。安星她們對江澄溪能這麼近距離接近她們心目中的美男極度不平衡,找吳護士長也要求申請。
沈父跟江父一樣,一輩子都待在中醫院直至退休。那一代的人,對工作是全情投入,講究奉獻犧牲,醫院在他們心目中比家還親,哪怕是退休了,也難以割捨其中的感情。
這一日的下午,江澄溪負責的呂老太太有點感冒癥狀,江澄溪例行檢查完便一直留在房間里照顧她,觀察她的情況。
另外,這一層的每個病人都配有專職保姆,負責料理病人的飲食起居等各項事項。為了讓病人有良好的休息環境和舒適氛圍,病房裡的鮮花也每日更換。
江澄溪茫然地「哦」了一聲,心口無聲地默念:要拿羽絨服,去拿羽絨服……她機械式地回到了休息室,機械式地打開櫃門,取出了羽絨外套。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江澄溪靠在牆上,整個人彷彿死了幾回似的,再無一點點移動的能力。她捶著胸口,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彷彿這樣才能抑制裡頭翻江倒海般的劇烈疼痛。
賀培安已經永遠不在了。
她清楚地記得第一次上賀培安的車,第一次與他面對面,聽他說他要與她結婚,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季節。
「賀培安,我騙你的……我騙你……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去死!我從來沒有想過的。賀培安……」
但越是嘗試,她卻越是發現賀培安一直牢牢地住在她心傷。她沒有辦法忘記他!
江澄溪做的還是那些活,測量體溫、血壓、血糖等,並把數據每日記錄在冊,遵醫囑給病人用藥,時刻注意病人情況等細碎的工作。只是由於負責兩個人,工作量自然加大了許多。
江澄溪不知道是因為值了一晚的班太累的緣故還是由於其他,只覺得頭暈目眩、昏昏沉沉的。她彎下腰想撿體溫計,還好現在的體溫計都是德國進口的,只要往病人耳中一探,就能得知準確的體溫。以往的那種,早摔碎了。可是好奇怪,明明在眼前,可她探手抓了幾次,卻都抓了個空。到了最後,她是靠摸,才一點點觸摸到了體溫計。她張開五指,一把緊緊抓著,彷彿要抓住這世間唯一的一塊浮木。
她是這樣的想念賀培安,其中的萬般滋味,這個世界上只有她自己知曉。
沈擎聞言,連聲道好:「好好好。那就你請客,我買單。這樣吧,反正你也快下班了,我來接你,好不好?」
聽到賀培安死訊的那天,她正在給幾個療養的老人量體溫和血壓。進護士站的時候,她老遠就看到剛來上班的安星、莫小甜正跟于愛陌幾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江澄溪看過祝安平的病例,加上安星等人前頭打探出來的,綜合起來就是:祝安平在嚴重車禍爆炸現場中受了重傷,生命一度病危,後來包機去了美國治療。他不久前才從美國回來,轉進了單氏醫院療養。
呂老太太很喜歡江澄溪,總是「閨女閨女」地喚她,甚至當著其他老人的面拉著她的手,時常感慨:「要是江護士是我閨女,這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擎不提,她一個女孩子也不好意思問:「沈大哥,你這是在跟我交往的意思嗎?」
莫小甜:「明天可能會有點淤青。」
聽說成熟了的標誌是可以含著淚微笑。江澄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熟了,但她學會了把一切都深埋在心底,再不對人提及。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她只是想要一份忙碌的工作,最好讓自己忙碌得像個陀螺連軸轉,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想那個人那些事。
因隔了衣物,倒沒有什麼明顯傷痕。
她再也見不到他了!再也見不到了!
她淺淺微笑:「是啊!」
「你也不瞧瞧你的歲數,難不成你六十高齡生的?」
不見也好!不再相見,她這就不會疼了!
安星、莫小甜和于愛陌紛紛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江澄溪居然連護士服都沒換,就這麼直接回去了。外頭的溫度可是零下,她準備把自己凍成冰棍嗎?安星拉住了她:「澄溪,你傻了啊?你再急著回家也好歹要穿上羽絨服啊。」
江澄溪則微笑答:「不用客氣,這是我的工作。祝先生,你好好休息。」說罷,她就會掩門而出。
于愛陌等人紛紛點頭。樂雲佳笑:「主要你過往的記錄不良,所以我們才會將信將疑。上次誰說樓下十二層來了一個花樣美男,一瞧,大跌眼鏡,完完全全是個實力派。」
江澄溪好半天才幽幽地說了一句:「媽,我也是離過婚的人了。」
江澄溪坐在前座,盡量把自己蜷縮成一隻刺蝟,等著那一陣疼痛過去,過去,再過去。那個人,是她的前夫。而她,是他的前妻。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沈擎笑:「是嗎?希望可以借你吉言。對了,你怎麼會到單氏醫院的?」
因為他死了!賀培安死了!
祝安平沒有回答,她輕輕的退出了房間。
那一天是莫小甜的生日,於是大家AA制去了三元城最新開張的樓氏君遠酒店頂層吃自助餐。和莫小甜等人出來在酒店門口等車的時候,江澄溪整個人便愣住了,她一眼便看見了賀培安。
屋外的寒風仿若暴徒,兇狠地拍打著窗子,咆哮而來又呼嘯而去。江家客廳里的江陽與蘇靜坐立不安地聽著電視新聞,不時抬頭望向客廳里的時鐘。江陽終於還是沒忍住,從沙發上起身;「都這個時候了,囡囡怎麼還沒到家?打電話也不接。我看我還是到樓下去等她。」
他真的死了!他真的死了!
猶記得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江澄溪,以後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坐下來后,江澄溪很多次用目光巡視全場,可再也沒有看見那個背影。
江陽忙跌聲道:「是是是。為我好,為我好。」又哄老婆,「我哪敢說你是母老虎啊?再說了,即便你是母老虎,那每天跟母老虎在一起的我,也是公老虎,對不對?」
莫小甜嘴巴一努:「這傢伙剛拿了瓶酒過來,說是要敬雲佳,雲佳自然不肯喝。結果他就抓著雲佳的手不肯放開。我看啊,這傢伙大概是酒喝多了,藉機在發酒瘋。」于愛陌掃了掃四周,有些機警:「我看我們還是報警吧。」
正當江澄溪等人拎包起身,準備結賬離開的當口,叫人跌破眼鏡的一幕發生了,板寸頭居然垂著頭走過來,在她們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躬,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喝糊塗了,請幾位美女務必見諒。為了表達我的誠意,今晚由我請客,請美女們一定要給我這個機會,多多點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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