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這會兒，除了艾佳坐在飄窗上抖腿玩手機，小仙正試圖將抱枕芯塞進洗乾淨的抱枕套里，在他屁股底下是剛洗完從洗衣機里甩干就掏出來放上去的沙發坐墊；
坐在窗邊, 舉著手機的少年用大聲且諷刺的聲音將新聞一條條地讀過去，當他興緻勃勃地念到「YQCB其他位置難道是不粘鍋出事就找中單」時，小仙忍無可忍地讓他閉上自己的嘴——
「然後呢？」
但是瑞塔的父母看上去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在小仙低頭在茶几下面一堆文件夾里試圖翻找什麼的時候，甚至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不用了，李經理。」
瑞塔在擦窗戶，雖然從早上開始他就有點緊張又有點游神，他感慨自己太他媽倒霉了偏偏是慘遭滑鐵盧的時候要續約也不知道合同上續約金數字會不會跳水；
隊長大人的意志消沉讓整個隊伍都失去了活力，氣氛壓抑得令人難受……
並且在艾佳路過的時候，小仙順手給了一個建議「及時就醫」的傢伙一個差評，附贈吐槽：「你他媽才有病要看醫生。」
艾佳：「……」
整個基地的人被群體暴擊。
「……」
涼生站在洗碗池旁邊刷午餐的碗；
「不會的。」
「易曉天！你差不多得了啊！」
……
小暖折騰完了自己的外設，這會兒懷裡抱著艾佳的主機箱，卸掉了外殼，正捏著把小刷子在給顯卡刷灰……
小暖剛才已經擦過了自己的主機箱的灰和電腦屏幕，這會兒正把鍵盤倒扣過來，輕輕拍打背面試圖清理自己鍵盤裡的食物殘渣……
「我媽總是這樣。」艾佳說，「我真的不懷疑如果下賽季我保級了，她可能會請假殺來S市把我架回去，然後用全世界都聽見的語氣告訴我這條路行不通。」
一時間基地里只剩下瑞塔父母高跟鞋和皮鞋堅硬的底踩在基地客廳木地板上的聲音……燈兩位家長雙雙入座，小仙跟他們寒暄了一下，然後介於基地里氣氛都快凝固點了，他揮揮手示意小崽子們都撤。
「什麼打職業！你只是不想學習找個正當借口打遊戲而已！」瑞塔的母親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拽了一把瑞塔，聲音尖銳，「我和你爸爸還不夠縱容你嗎？！書兜不讀了來打遊戲，你打什麼名堂啦？！我們沒給你機會嗎？！世界上上哪兒找我們這麼通透的父母？！易曉天，我跟你講，你不好得寸進尺的！！！」
基地內的一切都慘和圖書不忍睹。
眾人沉默。
他面無表情。
今陽將頭繩拿了下來，綁好頭髮，然後提問：「怎麼了？」
「瑞塔下賽季要走了。」艾佳打斷了今陽的話，「他爸媽今天來直接把他拖走的，在他們踏進基地，拖走瑞塔的前一秒，我們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來續約的。」
「……」
「不會的。」
艾佳從里不是那麼聽話的人：「如果老闆收了一千五百萬, 是不是考慮至少給隊員一人一百萬作精神損失費……當然, 我是替補, 只用給我五十萬就行了。」
在他的不遠處愛殺低著頭在一塊瓷磚的陳年污漬上把拖把擼得快禿了；
在艾佳掙扎著要不要提醒他親愛的隊長自己「性別男，愛好女，有一個女朋友並且準備一輩子給她當狗」這件事的時候，涼生把自己的臉拿了起來，鼻子紅，眼睛也紅，他凄慘地笑了下：「剛才有點走神，你要不要來洗碗？」
「跟我回家！」
「嗯？」今陽挑起眉。
艾佳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一圈。
「【傳統電競豪門YQCB冒泡賽遺憾敗落, 1：3不敵大清亡了幾百萬戰隊, 缺席S4世界總決賽！】」
「……」愛殺抬起頭，看怪物似的看了眼艾佳，「不知道，」他慢吞吞地說，「把拖把放進馬桶里沖一衝然後塞進你嘴巴里怎麼樣？」
艾佳覺得那個因為建議小仙給涼生「及時就醫」就被打差評的網友真的很無辜。
艾佳絲毫不懷疑今晚小仙會用一個手銬之類足夠牢靠的東西把涼生拴在自己的床邊才能放心入睡……
小仙操起手邊的枕頭拍在他的臉上。
因為在他親愛的隊友被他父親架著，摁著腦袋推搡著推出基地大門的時候，艾佳已經轉身走向了通往二樓的樓梯——
「我怕有一天我媽也來把我綁架走——」
來之前瑞塔一直在擔心新合同長什麼樣會不會扣工資父母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等一系列沒有必要的問題——
「你跟我們承諾的只是世界亞軍嗎？你現在走出去問一問誰認識你？誰崇拜你？你上新聞聯播被表揚了嗎？」瑞塔的母親死活不撒手，哪怕她被瑞塔激烈的掙扎拽著有些踉蹌，「你只是在這混吃等死地浪費你的青春！和你一樣大的都坐在重點大學里讀書，前途光明一眼可見，你呢？！你得到了什麼？！」
「我隊友被父母綁架走了。」
伸出手，戳了戳他們隊長本hetubook.com.com來就不太強壯最近越發消瘦得厲害的肩膀，艾佳站在涼生身後輕輕道：「這是你放的第三次洗潔精，這碗上的花紋都快被你洗掉了。」
「……」面對艾佳猝不及防提起的童年陰影，今陽愣了下，「然後呢？你就真的不學啦？」
兩位家長無視了一基地人的目瞪口呆——其中包括拿著個好不容易找到的文件夾（裏面大概是瑞塔續約合同）的正準備遞出去小仙。
他的話語語無倫次，沒有邏輯，但是每一個字里都透著傷心——
一陣混亂，但是接下來發生了什麼，艾佳已經不知道了。
愛殺拖地拿著拖把從艾佳跟前經過，濕漉漉的拖把懟了他小腿一下示意他抬腿別擋道。
「阿姨在微信里讓你多加練習了，」今陽溫柔地提醒，聲音耐心得就像是在安撫三歲的小孩，「而且她不會來去S市把你綁架走，她還得上課呢，沒空的。」
瑞塔尤其震驚，他瞪著他爸：「你說什麼？」
涼生讓了點位置，於是倆大老爺們肩並肩擠在那認認真真洗碗——
……
艾佳被砸得整個人後仰了下，抬起腳, 腳上的拖鞋被撩飛，他順勢抓下枕頭抱在懷裡。
此時此刻基地里，破天荒的訓練室電腦全部關閉, 沒有人在打遊戲, 大家正忙著其他的事——
「……我來問你要不要幫忙洗碗？」艾佳說。
正如報道里所說那樣，YQCB戰隊三年前成立以來，涼生就在這個戰隊里，而今年是他第一次缺席世界總決賽。
「會的。」
失去了S4全球總決賽的入圍資格已經夠可怕了。
眾人：「……」
諷刺的是，眼睛和鼻尖是他臉上唯一紅的地方，而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睛底下的黑眼圈……重得艾佳懷疑他打從門票爭奪冒泡賽之後就再也沒有睡過覺。
今陽放下了正在擺弄頭髮的手，有些驚訝：「什麼？」
「……我傷心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麼擔心，」今陽輕飄飄道，然後在艾佳反駁之前瞥了他一眼，「行了，都會過去的，別那麼失魂落魄，可憐死了——我那麼遠，都不能抱抱你，你把自己搞得那麼可憐巴巴又有什麼用？」
艾佳爬進被窩裡，挺大一大老爺們，愣是在父母惡勢力面前被嚇得瑟瑟發抖……他的手無力地抓一抓被單：「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英語第一次單元測試，全班都是九十多分，就我一個人七十多分，我媽覺m.hetubook.com.com得我無藥可救，讓我從此以後乾脆再也別學英語了。」
艾佳縮起腿，目光在面前的少年臉上掃了一圈，停頓了下：「愛殺，你的粉絲說其他位置都是不粘鍋，有事就知道罵你簡直臭不要臉……對此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們隊長可傷心了。」艾佳擔心地說，「狗屁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以為你買包呢？」
如果非要找出一個比它更可怕的事情……
「我是，你沒看走眼。」
瑞塔母親深呼吸一口氣，輕輕道：「但是據我所知，你們今年世界賽資格都沒拿到。」
每個人都幹得很認真。
正好這一天是周末，基地里沒有工作人員，首發隊員連帶教練組的成員給自己找到了事做：在基地搞大掃除。
「打野的父母在來基地GANK的路上，打野要守家，可能不能搶龍了。」艾佳清了清嗓子，「要不這把先20投？（*遊戲規定，遊戲進行到20分鐘時可以主動發起投降投票，俗稱『20投』）」
因為不這樣做的話，他們的隊長恐怕真的會去跳樓。
自從夏季賽結束，他就一直這樣，話少得像是個優雅的啞巴。
「你入這一行也有二年了，當初我雖然並不贊同你離開學校進入社會，打遊戲，但是我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跟你鬧不愉快。」瑞塔父親一板一眼道，「所以我答應你，讓你來，並且給了你兩年的時間，證明你自己說的話……」
出於這樣那樣的原因, 大家短時間都不想再碰遊戲……於是也不知道誰提議的，說是瑞塔的家長今天要來基地談合同續約的事，為了給叔叔阿姨留下一個好印象, 基地必須乾淨整潔——
「【來自一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路人：手中有實錘證實YQCB假賽, 1500W人民幣將S系列賽門票拱手讓人！】」
之所以說這些問題「沒有必要」，是因為當瑞塔的父母一腳踏進基地大門，別說看合同，他們甚至沒有來得及欣賞一下腳底下光可鑒人的木地板，上來看見瑞塔就說：「聽說你們今年沒拿到世界賽名額。」
「不會。」
「新打野也會有的。」今陽聲音再次降下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我不回去！」
愛殺想了想，大概是覺得艾佳說得也是，於是憤怒地撇撇嘴，低下頭繼續乖乖拖他的地。
「同學，你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艾佳：「……」
眼睛黑白分明，只是有點兒m•hｅｔｕｂｏok.coｍ.ｃｏm走神。
溫哥華和中國的時差是整整十二個小時，此時那邊是大清早，今陽看上去剛剛起床，正叼著一根牛筋在綁頭髮。
「顯而易見，你沒做到你承諾的。」瑞塔父親淡淡道，「自由有限，所以現在開始，你要聽我的，跟我回去……而不是在這不知所謂地浪費時間。」
「可是，爸——？！」
無論是那些震驚的人們，還是被無力棄放在一旁至始至終沒有被誰翻開來過的續約合同。
「……會個屁啊，你別給你媽開門不就完事了！她敢敲門你敢報警！」
已經休賽期了, 夏季賽之後, 對於不用參加S系的戰隊來說這無疑是最長的假期，距離S5春季賽開賽還有整整三個半月，而現在, 這漫長的「寒假」似乎才剛剛開始。
瑞塔父親回視他一眼：「我說的還不夠明白么？」
「【YQCB戰隊經理拒絕透露下個賽季陣容是否維持原樣。】」
盯著艾佳那張臉看了一會兒，涼生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總算是有了一點點光……他抬起手用滿是泡沫的手攔過艾佳的肩膀，把臉埋在他胸前沉默了大約一分鐘——
「【粉絲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YQCB戰隊一夜流失粉絲無數！】」
這熟悉得叫人心驚膽戰的造型導致她在進門之前就讓原本趴在貓眼上往外看並準備順手開門的艾佳往後彈飛了五米遠，直接退到了沙發後面，涼生的身後。
「為啥？」
「不怎麼樣，」艾佳淡定地說，「你連隔壁那個姓陸的小崽子都打不動，更打不過哥，別挑釁。」
涼生洗得特別認真；
瑞塔在衝著一扇窗戶哈氣，然後用報紙擦乾淨水汽；
艾佳還是沉默。
……
然而沒人動。
瑞塔的母親無疑是個嚴肅且正經的精英女性，而他的父親穿著西裝革履看著也像是成功人士，他伸出手放在太太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後他看向這會兒站在旁邊瞪著眼沉默的瑞塔：「我和你媽都商量好了，你明天就回家，下個月給你報雅思補習班，你把它考了明年送你出國念書。」
涼生：「……」
涼生低頭洗碗，頭也不抬。
艾佳彷彿看見涼生脆弱且戲劇性地搖晃了下，他伸出手支撐住他們可憐的老隊長。
晚上的時候，瑞塔的父母來了。
「抱歉，李經理，易曉天明年不會續約。」
涼生：「……」
那大概就是因為失去了S4全球總決賽的入圍資格之後，他們的打野父母借用這和個理由htｔps://m.ｈeｔuｂoｏk.com•com。把他們的打野都搶走了。
「別瞪你爸，你想想之前離開家之前你怎麼和我還有你爸保證的？」瑞塔母親淡淡道，「你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要跟我們證明你一定會在這個打遊戲行業做出一番成績，打世界賽，拿冠軍……」
「小崽子，你如果準備就這麼蒼白著臉瞪著我什麼都不說的話，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掛斷手機，因為五分鐘前我正準備去圖書館。」今陽嘆了口氣，輕輕道，「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圖書館大概不會允許我帶著個養在手機里的鬼混進去看書——出於某種人道主義，他們在過安檢的時候就會要求我把你處理掉……」
「【愛殺粉絲：這根本不是愛殺一個人的問題。】」
「會的。」
瑞塔震驚過後，開始劇烈的掙扎：「你們別在這發瘋，我隊友都看著呢——我才打兩年，去年已經是世界亞軍了！今年只是失誤！」
「我沒有不知所謂的浪費時間！我是在打職業！我有努力訓練！你們不能就這樣帶我會去——」
艾佳發誓他的聲音已經夠輕了，但是他可憐的老隊長好像還是被他嚇了一跳，手中的碗「哐」地掉在洗碗池裡，抬起頭瞪大眼瞪著艾佳：「他們在打龍！」
「我說了我不回去！今年只是失誤！你放手！」
艾佳確定自己不是唯一一個想要跪求兩聲好歹跟自己多逼逼兩句的，因為昨天他偶然路過沙發，意外發現坐在沙發上的小仙低著頭在百度偷偷搜「語言缺失症」、「受過巨大打擊在之後不愛說話了怎麼辦」、「抑鬱症」等一系列關鍵詞——
說話的人是瑞塔的母親，她身上穿著職業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踩著高跟鞋，手裡拎著個挺大的包——
並且感慨自己居然還有心思去看看現在幾點了，並去算下一下現在溫哥華當地時間，猶豫了下，摁下了視頻邀請鍵。
艾佳幾乎是倉皇無措地逃回了二樓自己的房間，他看見鏡子里的自己面色蒼白得像是鬼魂，他抓起自己的手機——
正如《人類默認生存行為與規則》里寫的一樣一樣：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該大掃除。
「【是掉以輕心還是實力下滑？】」
「我們下賽季沒有打野了，」艾佳說，「我們在他們來之前洗了碗，拖了地，擦了窗戶。」
艾佳站起來，介於現在基地地面被愛殺這個可能是處女座的傢伙拖得光可鑒人，艾佳拖鞋都沒穿直接穿越過整個客廳，來到廚房——
「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