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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山

作者:長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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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鵲還巣(四)

第二十四章 鵲還巣(四)

後來二丫長大了,也長胖了,紅繩綁不住她了,她梳著倆羊角辮回家跟姥姥伸手哭:「姥姥姥姥,勒的肉疼。」
二丫回了胡唯之前租的那個老房子。
都說孩子和隔代人關係一旦比和父母要親,這個孩子對親情的依賴性更強,心思更敏感,情感也更細膩。
二丫忘了誰跟自己說過,人在做夢說夢話時,有人配合你,你就會說個沒完沒了。不能說個沒完沒了,那樣,會把自己給累死的。
有手指拂開她站在臉上的頭髮,那隻手粗糲,指肚上有繭子。
那人刻意放輕腳步,有意想嚇唬她。
於是二丫打定主意閉緊嘴。
地動山搖,一聲哀愁。
孟得吹了聲口哨。「是我啊!」他穿著軍裝,原本還有些弔兒郎當的樣,忽然正經地伸出手來。「我叫孟得,雁城軍區作戰室參謀,也是胡唯的同事。」
杜煒沉默著開車,杜躍陪著二丫在後排,偷偷用餘光打量著她,見她眼神直勾勾地,咳嗽了一下,「……你想哭,就哭吧。」
二丫怔怔盯著那張桌子發獃,想象著他看書的樣子。
夢裡二丫問他:「你怎麼回來了?」
她穿著一身黑色衣裳,被指揮著該怎麼做,全程無話。
報紙新聞說雁城玉山路上的銀杏開了,金黃燦爛地整條街,是遊人爭相拍照的景色。
敲了好長時間,老爺子才驚醒,拄著拐杖疾步走出來。「孩子,怎麼了?」
「這是怎麼了,怎麼了!!」老爺子心急火燎地找著能蓋著取暖的東西給孫女裹上,蹲在旁邊一遍遍捋著二丫的手腳,老淚縱橫。「你可別出事了,你要出事了,等於要了爺爺的命啊……」
「沒有要求。」二丫從原本跪著的姿勢撐地站起來,轉身從太平間出去了。「我想儘快帶姥姥回家……」
他走時,孟得可是一直在窗戶上望著他的。
撲簌簌的金黃銀杏樹下,一個穿著黑衣服的年輕姑娘,她有著最純真的面孔,最熱烈的情緒。
二丫原本背對著那人,猝不及防一聲吼,嚇得她縮著肩膀打了個激靈。
都說老人臨走時自己會有預感。
二丫歪著頭,用力回抱了抱姚輝。
「別客氣啊,一家人,應該的。」
襯衫因為他彎腰的動作,緊繃著,綳出他後背緊實線條。
夢裡遠在虯城的小胡爺回來了,輕推開這屋的門是,身上帶著涼意,坐在她旁邊。
「謝謝你來看我三伯!」
二丫倔犟搖頭,臉色蒼白,嘴唇乾巴巴的。
她在說。
「我是說,你家裡……下午那會我想安排別人去的。」
不能說了,不能說了。
兩個大男人死死抱著她不讓她往前走,任她踢打懇求,二丫渾身顫抖著,抽搐著,張大了嘴喘氣,感覺自己快要憋死了,可就是沒用。
這魔怔了似的,杜煒怎麼敢讓她再往前走。
二丫慌張地不知道要怎麼辦,去敲他爺爺的房門。
兩隻手握在一起,重重地搖了搖。
下午的會開完,在賓館後頭有一條人行大道,兩邊低矮的白牆,路邊都是高大的銀杏樹。
「有什麼不行,人死不能復生,我不能沉浸在我姥姥的事情里一直消沉下去,天也沒塌,我越消沉,我家裡人越擔心我,我不想讓他們那樣。」
在殯儀館火化老人骨灰時,看著姥姥從自己前面推走,二丫下意識也跟著走,杜煒手快抓住她:「你哪兒去?」
一盞檯燈,他歪著身子,或者搭著二郎腿,一隻手拿著和*圖*書書,眉頭微蹙,折頁看過了,單手用手指別開一頁,翻過去,接著看。
可沒過兩天,她精神好好地從樓上下來,說要上班去。
屋裡冷冷清清,還是那一張桌子,一個柜子,一張床。
孟得哈哈大笑地衝到她面前,笑的意氣風發:「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一聲短促低笑,帶著『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著』的霸氣。
「那你回來,學校讓你走嗎?」
二伯杜甘也睡不著了,叉腰對著卧室窗戶抽煙,一屋子嗆人味。
車裡寂靜,連收音機都沒開。
彷彿是個被人拋棄了的孩子。
「你閉嘴!!!」一句話踩了杜甘的底線,朝妻子大發雷霆。「我告訴你,以後我們杜家的事兒你少插嘴,杜豌命好不好都是我們家孩子,當初老四沒了,我想把她過繼到咱家,當成自己閨女養,就是你橫豎攔著不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怕她長大了有人跟杜躍爭財產,你自己的兒子是兒子,別人家的孩子就不是了?她父母要是活著聽見你這麼說該怎麼想!」
媽誒,惹禍了惹禍了。
將她放到枕頭上,蓋好被,依戀沿著她眉眼輪廓撫了撫,小胡爺又輕輕關門出去了。
「怎麼偷著走?」
車子出了雁城高速收費口,急奔著暉春而去。
二丫揪著心口哭的嗚嗚哇哇,話都說不清楚了。「你欺負身上戴孝的,算什麼本事……」
她鎮靜地盯著自己,既沒有驚嚇,也沒有笑容,只是眼圈越來越紅。
老太太聽了這話, 微笑著目光獃滯地坐在長椅上, 拉著護士的手, 又說了一遍:「丫丫, 我要走了, 來人接我了。」
「就是人沒了,走了!不在了!」
二丫被孟得用手扶著,身體漸漸發軟,噗通一聲跌坐在銀杏樹下,由痛苦地無聲慟哭改為嚎啕發泄。
看乏了,倒扣在桌上,起身打水。
「呸,我才沒那麼沒出息。我那是姥姥走了,傷心的。」
二丫跪在姥姥身邊,始終沒哭。「這些本來都應該是我做的。」
「怎麼沒見過,上回在杜叔叔家樓下,是你告訴我有人套了我的車牌號。」
老人家下葬那天,雁城是個晴天。
杜躍機敏上前,一把鉗住二丫的手。
二丫連聲音都不對了,說話也走調了。「我姥姥沒了!」
「您看,你們家屬對養老院還有什麼要求。」
「那你就別告訴她。」
……
只能讓人看出她的傷心和絕望。
衚衕口,孟得站在夜色里,靠著牆在等。
「不跟她說句話?」
「不拿不拿!誰也不要命,咱們家的人都好好地,都健健康康的,什麼事都沒有啊,丫丫,丫丫,咱們以後都平平安安的,什麼事都有。」老爺子迭聲安撫,悲春傷秋地摸著孫女的頭髮。
二丫乾涸地眨眼,又把姥姥的手合上了,重重地捂著她的手。
這時候,家裡竟連一個能幫忙的人都沒有。
越跟越近,在二丫仰頭看著一顆銀杏樹發獃時,冷不防跳出來在二丫耳邊『嘿』了一聲。
「沒留什麼話,是睡著的時候……就是走的時候手裡攥了個鈴鐺。」
誰知道夜裡查房時,人就這麼靜靜地沒了。
孟得臨走時,掏出手機要留二丫的手機號碼:「以後胡唯不在,杜叔這邊有什麼事你給我打電話,隨叫隨到。」
她走的安安靜靜,心事重重,沒了初見面時的生氣和靈動,他就想跟她開個小和*圖*書玩笑。
小胡爺用他招牌笑容,漫不經心一咧嘴:「翻牆。」
杜煒匆忙拉開駕駛座的門:「放心吧爺爺,您在家裡也別太著急,到了我聯繫你。」
二丫回頭,怔怔地:「我,我就過去看看。」
她走的神遊天外,連身後跟了個人都不知道。
二丫站在人來人往的銀杏樹下,忽然極為痛苦地張嘴,慢慢俯下身,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杜躍默默又把瓶蓋擰上,扭頭看著窗外發獃。
突如其來的死訊,那時是凌晨三點,杜家燈也熄了,人也走了,上下靜悄悄的。
那孩子話少穩當,心理素質又好,是個能扛事的。
一聲女人溫柔嘆息:「杜豌這孩子,真夠可憐的。」
後來,終於停止撕扯,通知家屬進去接骨灰。
「你去看過我爸?」
不知道是怎的,二丫開始抽筋,渾身發抖地給遠在千裡外的杜銳打電話。
二丫翻了個身,把臉埋進頭髮里。
「不讓走偷著走唄。」
於是接下來一系列的事情,都辦的很快。
二丫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肩上擔著一個包,靜靜地沿著這條街走著。
從那以後,兩人就算認識了。
清晨五點,城市的天擦邊剛亮。杜嵇山站在小院里目送著他們,「杜煒,一定照顧好你妹妹,拽住了她。」
她爺爺攔著不讓:「在家裡再休息幾天吧,上班著什麼急?」
「為什麼逃學呢。」
那隻手心疼地撫著她額頭,又輕輕摸了摸她的耳朵。
「怪你幹什麼,得謝你。」
他站在水龍頭下,彎腰囫圇洗頭洗臉。
她怎麼知道親人離世時該操辦的事情喲。
她不喜歡這裏,這裏太冷了,姥姥也肯定不喜歡。
「她要知道你這麼來,又這麼走,該傷心了。」
相處時間長了, 雖不像對待自家老人那樣, 小護士們對老太太也是有感情的,於是兩個和二丫年齡相仿的姑娘給老太太洗了頭髮,還幫她換了身素凈衣服。就等著第二天老太太孫女來,把她接走。
孟得漸漸斂起神情,嚴肅起來:「杜豌?」
「他不去,你看這家裡誰還能跟杜豌去?」
他和她是在杜希生病那段時間認識的,他想著那是胡唯的父親,兩人同事一場,胡唯不在雁城,他總要去照看一眼。
「杜躍快點!!」
杜銳手機關機。
嘿,不記人臉記號牌。
她得把姥姥帶回雁城,尋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翻牆要挨罰的,我以前逃學翻過牆。」
二丫也不哭,手腳冰涼,就倒在那裡渾身哆嗦,一言不發。
原本傻獃獃坐在沙發里二丫,聽見老爺子嘴裏念叨『胡唯』,忽然又是一陣抽搐,身體都痙攣了。
杜躍聽話,鎖了車,開門鑽進後排。
「你想讓我走?」
她低著頭,「我見都沒見過你,怎麼就能記得了。」
想到這,小胡爺輕皺眉:「以後你別招她。」
二丫手裡死死握著手機,手腳冰涼,向親人求助:「爺爺——
她口齒不清地說著,指著自己,快要背過氣兒去。
「你手怎麼了?」
孟得心疼她,也不顧上那麼多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拍著她後背給她順氣。「不哭了啊,不哭了。我不該嚇唬你,我錯了,對不起。」
「啊,想著你不在,看看能幫上什麼忙,結果別說還真沒白去,忙沒幫上,讓我碰上她了。」
孟得想了想,又笑:「你倆這樣,被她家裡知道,怕是要翻天了。」
一句https://www•hetubook•com.com話,解開了兩人的心結。
她是個讓人記在心裏了就難再忘的姑娘。
二丫忽然凄厲哀求:「你就讓我看看吧……我求求你了……」
「杜躍,你把車留爺爺家,咱們開一台車去,你坐後頭看著二丫。」
「不想,但是我更想讓你在虯城好好的。」
孟得就差給這個姑奶奶磕頭了:「我求求你了,小點聲,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發誓!!」
乾脆不聽她說話,死死把人拽住。
杜嵇山一看,完了,這孩子是嚇傻了,趕緊心疼地摟著孫女肩膀下樓,「別慌,別慌,我給杜煒打電話,讓他接你去。」
「她哭的那麼傷心,我實在是不落忍,給你打電話也不是想讓你回來,就是告訴你,孫子你在虯城吃好的喝好的,別忘了雁城還有個等你的小鴛鴦。沒想到啊,你動作比移動信號還快,人都到機場了。」
二丫低頭看看自己:「哪裡不行?」
她姥姥一看,小杜豌的手腕被紅繩勒出條印,笑呵呵地取來剪子幫她剪開。「咱家丫丫長胖了,守歲的平安繩也系不住嘍。以後啊,你肯定是要長翅膀走遠的。」
那是二丫坐在杜希的病房裡,正認真用刀削著水果。
杜嵇山把事情說了,杜煒起床,二話沒說就往這邊趕,臨掛電話,老爺子看著二丫抽搐的樣子,心急又說了一句:「你叫上杜躍,讓他一起來,路上有照應。」
二丫和姥姥見面時,就在那麼一個陰冷簡陋的房子里。
他說,「我回來看看你,他們都說你想我想的,鼻涕泡都要哭出來了。」
一聲甜甜地話語:「給你吃瓜。」
墓地在郊外,倒也是個依山傍水的好地方,二丫的父母也在這裏。
她這一刻撕心裂肺想著的,也都是一個人。
「不想上學,想出去抓蜻蜓。你回去會不會挨罰?」
二丫跪在那,醞釀情緒許久,扁了扁嘴,最後認真地回頭望著大伯:「我哭不出來啊……」
護士聽了,配合老人嘴甜地應, 是,知道您要走了, 您有個孝順孫女,在雁城給您安排了好地方, 要接您回去呢。
「好在老人家前一天剛讓護士洗了頭,換了衣服,走的乾乾淨淨,也算沒留什麼遺憾。」
她太需要這樣痛痛快快地發泄一場了。
可他不在自己身邊。
杜煒和杜躍對視一眼,他抓著二丫胳膊,「丫丫,不去看了,那地方不讓人進。」
孟得立在一旁不知所措,蹲在她的身旁。
桌上有幾張他寫過字的紙,夾在他看過的書里。
在女孩靠在自己胸膛前斷斷續續的嗚咽聲中,孟得眼底一片暗沉。
胡唯從小院里走出來,無聲無息。
二伯母半坐床邊,為杜躍擔憂。「你說老爺子讓他去幹嘛,他才多大點,哪辦過後事,回頭再給嚇著了。」
二丫不畏懼地去撥姥姥的手,一枚系著紅繩的小虎頭,拴著銀鈴鐺。
當時杜希看著倆人你來我往的,覺得這孟得對二丫有意思,心裏還很高興。
她把文件夾遞給二丫,抱了抱她。「行吧,你不想去可以不用勉強自己,這段時間我放你假,薪水照開。」
杜嵇山嚇得奔過去,晃著孫女:「杜豌哪,杜豌,你可別嚇爺爺。」
姚輝嘆氣,面前這人瘦的就剩巴掌大的臉了,為了守孝還穿了一身黑,更顯單薄。
「膽小,拍個桌子都能嚇一跳。」
二伯母低頭,摸著被罩。「命不好唄,克父母,父母克沒了,和圖書現在又是她姥姥……」
像個和男朋友吵架當街撒潑的姑娘。
他終於聽清了她在說什麼。
養老院的負責人站在旁邊交代家屬,憐憫地看著跪在老人家身旁的小姑娘。
最後要走,她大伯說,杜豌,跪下給你姥姥磕個頭。
杜嵇山眉頭緊擰:「啥?」
說完,她擦擦嘴,穿著黑色絨衣,跟杜嵇山揮手:「爺爺再見!」
杜躍小心翼翼地把礦泉水瓶挨到二丫嘴邊,她也不張嘴,只在她唇邊沾了點水。
心裏一直壓抑著的巨大悲傷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她哭的哀慟無聲,哭的驚天動地,哭的盡情酣暢。
二丫喝著牛奶:「我得去把療養院交的錢退了,姚輝那裡還有活等著我干呢。」
孟得今天休假,不想窩在宿舍里,就出來閑逛。
胡唯低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沒事兒,颳了一下。」
「閨女,別自責,生老病死是常情,老人家走的時候也沒遭罪,是到另一個世界過日子去了,我們養老院的人都知道,送來的這些大爺大娘們,家屬數你孝順。」
「姥姥留了什麼話,什麼東西給我嗎。」
一截窄腰卡在皮帶里,然後是雙修長有力的腿。
可憐二丫小小年紀,二十四歲經歷了兩遭親人離世,這是什麼樣的沉重打擊!
孟得心神蕩漾:「我不吃,你吃,姑娘家多吃水果對皮膚好。」
可她對父母的記憶已經很淡了。
他一個人走到這裏,覺得也沒什麼看頭,正索然無味時,就發現了她。
二丫還是搖頭。
她穿了一身黑啊!!
孟得慌了,疾步上前扶著她肩:「不至於吧,你別嚇唬我……」
可這潑撒的並不讓人討厭。
孟得也是個有氣概的男人,因為一個培訓名額讓樓上樓下相處不錯的兄弟再也不說話了,實在犯不上。
渾渾噩噩中,二丫像做了場夢似的。
杜甘側了側臉:「你什麼意思?」
「她膽小?我看膽比誰都大,要不敢跟你干這勾當?她亂七八糟嚷你名字的時候,我才是真嚇了一跳。」
初秋時節,銀杏樹葉金黃,鋪滿了整條街,有不少老人帶著孩子在這裏拍照玩耍,小娃娃們騎著自行車,飛快地從二丫身邊過。
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二丫一個勁兒地搖頭,哭的停不下來。
「你家裡誰沒了?胡唯他爸嗎?還是你爺爺?」
二丫頭髮亂蓬蓬地粘在臉上,忽然精疲力竭,一屁股坐在地上。
孟得臉色一凝,終於知道為什麼看她彆扭了。
大伯杜敬靠在床頭揉著太陽穴,囑咐電話中的兒子:「嗯,嗯。你到了暉春,看緊點你妹妹,該你出頭辦的事情一樣都別落下,盡量別讓杜豌插手,什麼事跟家裡勤通電話。」
葬禮上的人不多,除了杜家的人,二丫只來了兩個要好的同事和姚輝。
「哎,你還記得我嗎?」
那麼大的小夥子,也不小了,陪著妹妹經歷經歷,對他也沒壞處。
「快走吧,走吧——」
「說了還能走嗎。」
「我就過去看看——」她說的輕,胳膊卻使了牛勁試圖甩開杜煒。「你就讓我再看看。」
誰知道這玩笑開的時機不對,趕在了二丫情緒最低落的時候。
「不是我多想,杜豌這孩子是不是有什麼說道?」
她大伯心疼地拉起她,一揮手:「哭不出來就不哭,跟大伯回家了。」
二丫倏的抬頭,看著孟得報出一個車牌號有點驚喜。「是你?」
杜躍擰開一瓶水,「喝一口?嘴都干起皮兒了和_圖_書。」
小胡爺的笑容漸深,他來的匆忙,身無長物,只留下個孤獨地背影。
人來人往的行人都回頭奇怪地打量著她。
大伯母陪著抹眼淚,良久無言,半晌,杜敬關了檯燈,「睡吧,明天還得上班呢。」
姚輝也沒想到二丫在這個時候還來上班,看到她,大吃一驚:「你行嗎?」
「不會也得回去,天亮之前就走,別讓他們發現你不在。」
那邊聽聞噩耗的大伯二伯家,全都在深夜亮了燈。
待笑完,他才發現二丫不對。
孟得見到她很驚喜,當下就在杜希的病房和她攀談起來。
一提『要命』二丫抖的更厲害,嘴裏嚷著:「不能要命!誰也不能要命!非要要命,要我的!別拿別人的!!!」
二丫聽話地跪下磕頭,在場的人覺得奇怪,終於有人忍不住提醒她:「孩子,你倒是哭一哭啊。」
杜煒來接二丫回暉春縣城,他的車是輛底盤高的吉普車,適合跑高速,杜嵇山用件花棉襖把二丫裹著送出來,杜煒上前接過妹妹,把人護著頭往車裡塞。
看她睡得不太舒服,用手托著她的脖子,讓她枕在自己腿上。
那時她被接到姥姥身邊時,這條繩是一直綁在手腕上的。
「我哥關機,不接……」她哆嗦著,嘴唇都在顫。
掛了電話,等待來人接二丫的這段功夫,杜嵇山背手望著窗外,忽然自己心焦地感慨。「這時候胡唯要在就好了……」
白天還好好的,老人腿腳也比往常利索了, 還央求護士給自己洗洗頭髮。
「我叫杜豌,豌豆的豌。」
煙頭揉滅在地上,一道綠色身影微站直。「我得回去了。」
杜煒是孫輩唯一成家立業辦事還算穩妥的,杜銳聯繫不上人,這時候,只能找他。
良久,一聲嘆息。
杜甘在家裡少有發火的時候,是個妻管嚴,猛不防他大嗓門怒吼,二伯母也氣弱,哽了半天,咣當一聲倒在床上,被子把頭蒙住,不吭聲了。
孟得哄著她,求著她,褲兜里揣的面巾紙讓她禍害了半包,她還是止不住地哭。
胡唯。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接到這個消息后,她始終沒哭,沒掉過一滴眼淚。
她嘴裏嗚咽的,心裏悲傷的,都是一個人。
「不會。」
杜嵇山披著衣服有條不紊地安排:「快給你哥打電話,我現在找人送你去暉春。」
不管那人再怎麼問你,都不搭話了。
二丫和姥姥生活的時間里, 始終都是「姥姥」「姥姥」地叫, 以至於護士通知她老人去世時, 她聽到姥姥的名字有點懵,不知道說的是誰。
「我姥姥沒了。」
二丫父母沒的時候她才四五歲,辦後事時顧念她年紀太小,怕給留下陰影,都沒讓她參加。只讓幾個伯母給換上條白裙子,讓親戚帶著在家裡看房子。
當女孩子過家家哪,多大點個事。
「怎麼沒的?」
老人走的很安詳, 自然死亡,平靜地躺在床上,雙手交握, 手心裏攥著二丫幼年手腕上拴過的那隻小虎頭。
啪地一聲,是打火機響。
「別怪我,我是怕她一個人出什麼事,才一直跟到這來的。」
白天護士攙著她散步時, 她還笑呵呵地說,我要走嘍。
杜嵇山思索著抄起電話,讓二丫在沙發上坐好,打給了大伯的兒子,杜煒。
所有人都以為二丫至少要為這事情消沉一段時間,做好了安撫照顧她的準備。
二丫姥姥的遺體不能停在養老院,被聯繫著送到了暉春醫院的太平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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