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一刀齋
第六百九十五章 武者的最高境界：一即全，全即一（下）
「……看樣子，不論我們問些什麼，你都不會乖乖作答啊……」臉色稍有些陰沉的源一，緩緩站直起身，「間宮，牧村，拜託你們了。」
「放心吧。我的身體倘若真的有什麼不適，應該也瞞不住比任何人都熟悉我的你吧？」緒方微笑著抬起手，理了理阿町頭頂的髮絲，「阿町，我現在有個小忙，希望你能幫我。」
「左右衛門那些人開口了嗎？」
「今夜……真的是太謝謝你們了。若沒有你們及時在旅店那救了阿町，真不知阿町她現在會如何……」
「我沒事啦。」因為正被阿町給揉臉，所以緒方講起話來，詞調有些含糊不清，「你看我現在的表情——像是身體不舒服會有的表情嗎？我除了身體素質變得比以前更好，恢復力變得比以前更強了一些之外，其餘地方都沒有什麼變化。」
江戶幕府採取了諸多手段來壓制佛門的勢力，比如：禁止佛門再訓練僧兵、組建私人部曲。
「那2人也是睡得夠久的啊……看來我們剛才在出發前往龍水寺之前，為了能讓他們睡久一點，將他們倆打得太狠了一點呢……」源一笑了笑，隨後正色道，「現在就將他們弄醒，然後繼續審問他們。」
「而現在……你們若是攻上高野山，那在外人的眼裡，你們就是一幫莫名其妙地攻擊聖地的暴徒。」
緒方放下手中的水桶，看向源一和風魔。
「不，所招來的罵名，說不定還會超過織田信長。」風魔補充道，「最起碼織田信長當年燒毀比睿山時，還佔有著一些道義。」
「你是叫左衛門右衛門左右衛門是吧。真是一個有趣的名字呢。」源一蹲坐在左右衛門的身側。
他大笑了幾聲。
再比如——正坐在佛堂一角的阿町，正用力搓揉著緒方的臉。
「你剛才說得不錯。我的主子的確是豐臣信秀大人。」
「我現在只想知道——信秀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他為什麼要將他妹妹給抓走，以及他把他妹妹給抓到哪去了。」
在德川家康完成天下統一的偉業，結束戰國時代后，江戶幕府之所以能順利地將佛門勢力打壓下去，有相當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因為有織田信長給他鋪設好了前路，比睿山的消亡，讓佛門勢力大損。
被水嗆得連咳嗽都只能斷斷續續的，被鐵鏈所綁的身軀像蛆蟲一樣掙扎的左右衛門，再無剛才那副囂張樣。
「……源一大人，風魔大人。我問你們一個……可能會有些奇怪的問題。」
已經於前不久知曉了源hｅｔubｏｏｋ.coｍ•coｍ一和琳的過去的緒方，這時也忍不住悄悄斜眼去看源一的表情——源一的神情不安。
只不過，在其眼裡隱約可見……淡淡的愧意。
「請給我點時間，我現在就開始編豐臣大人抓走豐臣琳的原因，以及豐臣琳目前的所在地。」
江戶時代之前的佛門，的確是太過囂張了些。
「這座寺廟的庭院那就有一眼水井，知道在哪嗎？」
「小忙？」
「就問他們2件事——小琳的動向，以及關於高野山的詳情。」
「你……」間宮正欲對左右衛門說些什麼，但卻被源一給舉手示意安靜。
一向脾氣急的淺井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要反駁風魔的話。
「……在吸收完那個『不死之力』后，身體真的沒有出現什麼不適嗎？」阿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纏著緒方，追問著這個問題。
比如——感覺有些疲憊的一色花，找了個房間休息去了。
緒方快步走向這座寺廟的庭院。
「嗯，好。」
左右衛門、介正、阿晴——他們3人的掙扎聲，此起彼伏。
就在緒方準備詳細介紹時——
可就在抵達庭院下一剎那，緒方被眼前的光景給驚得怔在原地。
畢竟左右衛門看起來就不是那種會輕易鬆口的人。
二百多年前，織田信長燒毀和高野山並稱為「日本佛教兩大中心」的另一座聖地——比睿山後，雖招來了「佛敵」的永世罵名，直到現在仍被許多篤信佛教的人咒罵著，但也還是有一些人對織田信長火燒比睿山的行徑給予正面評價。
而源一則不斷用雙手掬起身旁的一個水桶里的水，將掌中水拍打在風魔的背部……
「只可惜周圍的住民都跑光了，想買葯給你用，都不知能去哪兒買。」
而牧村也極有默契地立即端起另一個裝滿水的瓶子，將瓶中水往左右衛門的臉上倒去。
「嗚哇……」一雙美目瞪得渾圓的阿町，仔細翻看著緒方遞來的手槍，「進水進得好嚴重啊……」
「走吧。」源一抬手拍了拍淺井的肩膀，然後朝那座現在正用來拷問左右衛門的房間大步走去，「我們現在去看看那個大個子願不願意乖乖配合我們。」
「說得也是呢。」左右衛門臉上的嘲諷之色變得更濃郁了些，「抱歉啊，我剛才編的理由太蠢了一些，我之後會努力編個更合理些的理由的。」
「嘖……嘴巴真硬啊……啊，對了，緒方君你是要用水井嗎？」
「……源一大人，風魔大人。」
說罷，阿町一屁www.hetubook.com.com股坐在地上，然後以熟練的動作拆解霞凪與梅染。
……
「只要你能回答完我們的問題，我們就不繼續用水刑折磨你。」
「你現在去幫我打半桶水來，我順便幫你的霞凪和梅染做個徹底的清潔好了。」
「閉嘴！」淺井像是再也聽不下去了一樣，一臉暴躁地吼道，「豐臣信秀那個畜生，也好意思說人家『狠心』？」
「嗯。我來打點水。」
然而，在緒方即將將掌中的水桶給扔進井裡時，他突然像是回想起了什麼要事似的，動作猛地一頓。
「這水井哪都好，就是井口窄了點哦。」源一一邊這般笑道，一邊與風魔一起往旁邊挪了挪，給緒方騰出足夠的空間去打水。
而是先帶他們倆去看看和他們一樣淪為俘虜的左右衛門。
「豐臣大人平日里和我們閑談時，常跟我們說：他有一個素未蒙面，直到他為復興豐臣而離家時，甚至都不知其是死是活的伯公。」
話音剛一落下，剛才一直板著張臉的左右衛門，竟緩緩地……露出了笑容。
「源一大人，風魔大人。你們在幹嘛？」
「哈哈哈。我其實也沒做什麼事情。」風魔爽朗地笑了笑，「不需要這麼鄭重地向我道謝。」
「……哈？」源一頭一歪，一臉疑惑地看著緒方，「什麼意思？」
緒方向二人簡單地道了聲謝后，摘下放在井口上用來打水的水桶。
對於左右衛門在聽到源一的審問后，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緒方有大致猜測過——應該會十分嘴硬地什麼也不說吧。
源一的眼角輕輕一跳：「……如果我說『是』，那又怎麼樣？」
左右衛門此言，讓以間宮為首的葫蘆屋等人的臉色紛紛發生輕微的變化。
風魔光著上身，背對著源一。
在得到源一的命令后，葫蘆屋一行人立即用「將頭插|進裝滿水的水桶里」的粗暴方法，將介正和阿晴給弄醒。
拿下蓋在左右衛門面上的白布，眼淚、鼻涕已經糊滿了左右衛門的整張臉。
緒方：「據我所知——還沒有。拷問仍在繼續。」
「雖然那倆人在豐臣軍中的地位一定不如左右衛門，但他們倆說不定也知道些有用的情報。」
「哈哈！」
「為什麼要將豐臣琳給抓走……這個嘛……」左右衛門的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哥哥想念妹妹了，於是把妹妹抓來與自己重逢，這有什麼問題嗎？」
「你們……有沒有試過在一個比現實還像現實的空間里，自己和自己對話？」
hｔｔps://ｗｗｗ.hｅｔubｏoｋ•cｏｍ•ｃom「知道。」
「真是的……」阿町無奈一笑，「幫你修倒是沒問題啦。不過你要給我打下手哦。」
可誰知——左右衛門竟做出了與緒方的猜測完全不同的反應。
「那個左右衛門說不定知道些別的、更有用的情報。」
在帶這倆人「看望」被俘的左右衛門的同時，眾人還繪聲繪色地告知二人：豐臣氏在大坂的部隊，已經被他們給打垮了，被俘的左右衛門便是證據。
「源一大人。」正往左右衛門臉上倒水的牧村問道，「外頭的那2個俘虜，要怎麼處置？」
將二人弄醒后，眾人先不急著立即對這倆人進行拷問。
在眾人進到間宮、牧村和左右衛門所在的房間里時，牧村恰好正將已經倒空了水的水瓶放下。
「初次見面，豐臣源一大人。」
但在張嘴過後，他卻發現對於風魔剛才所言，他根本無從反駁，因為風魔講的都是事實。
說罷，緒方拿出平常理直氣壯地讓阿町幫他洗衣服的氣勢，將因進了水而無法用的霞凪和梅染給掏出，然後遞給身前的阿町。
「好像有那麼一點……」
對於左右衛門此言，源一毫不理會，自顧自地接著說道：
「我現在沒工夫在這慢慢聽信秀對我的評價、成見。」
「哦哦，是緒方君啊。」源一看了眼緒方后，便將視線轉回到風魔的背上，「柑實他說他的腰痛一直無法減輕，所以我就將涼水拍在他的背上，用冷敷來幫他減輕痛感，如何？柑實，有覺得腰痛減輕一些嗎？」
但現在時代變了。
「沒辦法……」臉上掛著幾分尷尬之色的緒方，抬手撓了撓頭髮，「畢竟我掉進河裡面2次嘛。拜託你幫我修一下吧，按我那蹩腳的手藝來，大概只會將這2把槍徹底修壞。」
話說到這，他換上陰陽怪氣的口吻：
……
緒方瞧見——源一和風魔這兩人正以詭異的姿勢，蹲坐在水井旁。
「我們現在有著些問題，想要問問你。」
「我們幫了你們不少忙，而你們也幫了我們不少忙。」源一笑道，「多虧了你抓住了那個左右衛門，才讓我們有機會從豐臣軍的高層人員中拷問出情報。」
「木下……琳？」左右衛門瞪圓雙眼，隨後挪轉視線，將源一從頭到腳認真地看了個遍，「你……該不會是豐臣源一吧？」
現如今，你再攻擊佛門，那人們應該只會覺得你有毛病了。
所以織田信長在讓「日本佛門兩大中心」直接變為「高野山獨尊」后，是有不少人給織田信長點贊的。
有著自己的土地，不用向官府交稅，還能組建自己的私人部曲……這些行徑，都超過了僧侶應有的本分。
「咕……咳咳！咕！咳咳——！」
這時，源一的聲音，插入進淺井與風魔的對話之中。
對於「三魔人」之一的左右衛門，介正和阿晴自然是認識的。
在葫蘆屋一行人正協力拷問著這3個俘虜時，其餘無事可乾的人，便一邊各乾著各事，一邊等待著審問結果的出現。
以前你攻擊佛門，或許還會有不少人給你點贊。
這座寺廟也不大，所以僅一會兒，緒方便抵達了水井所在的庭院。
源一以像是在和老友聊天的輕鬆口吻緩緩說。
在江戶幕府的諸多手段的打壓下，以高野山為首的佛門重地，總算是有了點佛門該有的樣子，僧侶們專心禮佛，不再像以前那樣每個佛門重地都有著自己的私人土地與部曲，跟軍閥沒啥兩樣。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
「快去快回哦。」
「……我知道了。」淺井發出長長的嘆息，輕輕地點了點頭。
比睿山的僧侶更是囂張得過分，吃肉喝酒、縱情聲色也就罷了，還將比睿山要塞化，組建了一支規模驚人的僧兵軍團，對國家大事指手畫腳。
「比如：你依靠丙號丸獲得了『不死之力』、你的主子是豐臣信秀、你是豐臣信秀的重要親信。」
「淺井，夠了。」源一瞥了眼淺井，然後再將視線投回到左右衛門的身上，「信秀竟然將那麼私密的事情告訴給你……看來你的確是信秀的親信呢。」
「既然是豐臣大人的伯公，那我也不能太不敬呢，得稍微坦誠一些。」
「嗯？緒方老弟，怎麼了，突然一臉嚴肅的。」
在源一蹲坐到自個的身邊后，左右衛門連忙將驚懼的視線從緒方的身上收回，看向……或者說是瞪向源一。
「第一個問題——我們有個名叫木下琳的同伴被你們給抓走了，她大概這麼高，是個女孩。你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
「什麼時候你願意心平氣和地跟我們講話，我們什麼時候再停止對你的折磨。」源一對著正掙扎的左右衛門淡淡道。
口鼻終於能正常呼吸的左右衛門，一邊用力地喘著氣、貪婪地吞吸著周圍的空氣，一邊用充滿敵意的警惕目光掃視著站在他身旁的源和*圖*書一等人。
「……好了。」
如果說，以前的佛門是頭兇惡的猛虎，那現在的佛門就是被調|教完成的綿羊。
間宮二話不說，立即將剛才蓋在左右衛門臉上的白布重新蓋回去。
而這小小的計謀，可謂是相當地成功——在看完被俘的左右衛門，以及得知他們在大坂的部隊已經被他們給擊垮后，介正和阿晴臉上的神情立即紛紛發生精彩的變化。
哪怕是被「不死之力」強化的身軀，也難於違抗那種感覺快要溺死時的應激反應。
「之後該如何行動，就先等從那個左右衛門的口中套出足夠的情報后再說吧。」
「……如果身體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話，千萬不要瞞著我哦。」阿町緩緩鬆開搓揉緒方臉頰的雙手。
關於織田信長為何要摧毀比睿山，到了江戶時代時便已有定論——既是為了對當時和織田家對著乾的比睿山進行報復，也是為了打壓日本的佛門勢力。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當年，若不是因為豐臣信秀那畜生在離家出走時將家裡所有的錢財與值錢的東西拿走，主公她……」
「自己和自己對話？」風魔挑了下眉，「這不就是『一即全，全即一』嗎？」
「好。」
自佛教傳入日本后，因日本特殊的文化土壤，導致佛門在日本發展成了誇張的龐然大物，直到二百年前江戶幕府建立后，佛門勢力才終於被徹底打壓下去。
「豐臣大人曾經這麼說過——」左右衛門繼續以一副得意洋洋的口吻說，「『如果伯公還在世的話，那他實在是太狠心了呢。那麼多年來，都沒回來看過自己的弟弟及弟弟的家人們一眼』。」
牧村所說的那2個俘虜，指的自然是被源一等人所俘、現在仍未醒來的介正和阿晴。
現在的佛門，不像以前那麼惹人生厭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如今擅闖、破壞高野山這樣的佛門聖地，所招來的罵名，說不定還會超過二百年前的織田信長。
「就是……你能幫我修修我的這2把短銃嗎？」
不得不說，這座寺廟的僧侶的生活真是滋潤，廟內的庭院里就有一座水井，取水用水極為方便。
「我們目前已經知道了不少和你有關的情報了。」
源一的話音剛落，便見左右衛門面無表情地淡淡道：
打擊完這倆人的士氣后，葫蘆屋一行人才按部就班地對他們展開審問。
之所以這麼做，目的很簡單：最大程度地打擊這倆人的鬥志。
不過在他的目光掃到緒方的身上后，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一僵，眼中浮現出難以隱藏的驚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