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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小愛

作者: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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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愛情的戰場

第六章 愛情的戰場

雁歸對這個答案既滿意又得意,她覺得自己在大偉的心裏有著獨一無二的地位,他在以自己為準繩來看待身邊其他的女人。
這大胆的女孩兒似乎讓大偉有些招架不住:「葉筠,我覺得很突然……」
她比他自己更了解他,這麼多年,大偉的一切就是她的一切,他的小小習慣,他身體對什麼東西會過敏會免疫,她都比他自己更清楚,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我……」
他看著她烏黑沉靜的眼睛,鎮定不少,忍不住說:「不知為什麼,知道有你在我身邊,總是特別安心。」
聽他這麼說,雁歸愈加發自肺腑地覺得大偉真是太有責任太有擔當了,他的性格寬厚得無以復加又肯為他人著想,可見自己眼光從十二歲開始已經很好,懂得為自己挑選一個最合適的終身伴侶。
他的心裏已經有了計較,不錯,雁歸是十全十美,可葉筠更是百全百美,雁歸像涼涼的白開水,溫潤解渴;葉筠卻像熱熱的薑糖水,又辣又甜。如果葉筠不對他表白,或許他會把這種暗戀永遠深藏在心裏,畢竟他身邊已經有了一個雁歸,他必須克制,但是這麼多情任性驕傲的葉筠流著淚對他說我愛你,大偉覺得自己再也沒辦法抵擋,他蠢蠢欲動的情感毫不猶豫地爆發了。
雁歸點點頭:「我知道,你媽媽那邊我會經常過去,不用太掛心了。還有,我給你買了件襯衫,放在你家裡了,你是去大公司實習,總得穿光鮮一點,別給人看扁了。」
葉筠轉過臉來,已經是滿臉淚痕,大偉慢慢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嘆了口氣:「我不是不喜歡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家裡有些情況你不知道……我有女朋友的。」
年輕人的想法總是比較單純,一帆風順的大偉尤其如此,在他二十二歲的生命里愛情的感覺很重要,他還不能完全考慮以後終身伴侶的德操品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更加喜歡簡單明麗的葉筠。至於雁歸,也許因為太過熟稔,他覺得她更像他的家人又或者是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他對她的感激遠遠多於對她的愛。雁歸為他付出了很多,可是那又怎麼樣呢?他要的是一個愛人,不是一個功德箱。
「這樣啊……我現在忙完了,這就來看你吧。」
不管是誰叫他來,也要當事人有心做,他待她這樣好,叫她如何不感動?
大偉低著頭,明顯有些拘謹,用幾乎察覺不到的弧度微微點了點頭。
雁歸雖然沒曾想今天會與葉筠遇上,但昨天湖畔那一幕已經讓她打了底子,是以現在說起話來半點紕漏都沒有。葉筠卻是措手不及,再堅強倔犟的一個人也受不了這種打擊,她眼睜睜望著雁歸以勝利者的姿態離開,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耳光摑到大偉臉上。
大偉三個月的實習期結束不久就是他的生日,雁歸對於大偉這次的生日異常地看重。在雁歸看來,大學畢業是她人生的一道分水嶺,只要畢業有了工作,她和大偉的將來就有了保障,他們可以一起拼搏,好日子就在前方向她招手,這實在是太讓人期待的事情。
她輕聲開口:「昨晚……」話沒說完,一滴淚水就滑了下來,滴在粉紅色的襯衫上,染成了一朵小小的花。
不管在學校還是回到里仁巷,她都受到所有人的熱烈好評,她的性子一如既往的和藹溫存。愛幫助人、愛微笑、愛生活,雖然她從不多說話,但是周圍的人都愛戴她,隔壁的小朋友犯了錯誤都會躲到她面前,因為雁歸姐姐的求情可以讓他們免於被大人責罰。
臨到末了,雁歸為大家彈了一曲《送別》,她不是音樂專業,曲子不免彈得有些磕磕巴巴,但是因為充滿了真情實感,還是非常動人。曲終時,傳來熱烈的掌聲,繼而是一片歡樂的喧嘩,孩子們嘻嘻笑著說:「老師,老師,有人找你哦。」
「咳,這麼快就被你識破了,還想讓你多猜猜呢。」雁歸從容不迫地笑,「你同學讓我去湖邊找你,可是你們學校地方那麼大,我又不熟路,找不著,只好在你們學校旁邊先找了個地方安頓了。」
「那麼,有沒有被女孩子追?」
雁歸看著他的臉,心突然覺得一陣疼痛,她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略顯慘淡的微笑。好吧,既然他說忘了,那麼自己也就跟著忘記吧,記性不好的人一向都比對任何事情過目不忘的人要快樂許多。
夕陽西下,金色的光芒顯得雁歸越發肌膚如雪,鬢髮如雲,大偉看她笑得燦爛,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那就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他在招待所醒過來,看到旁邊躺著的雁歸不由得一陣發獃。雁歸被身邊的響動弄醒,默默望他一眼,起身把衣服穿好。
多好,一切都在按照她規劃的軌道發展,沒有任何波折。誰說一定要撕心裂肺、突破萬難的愛情才是愛情,像他們這樣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愛情多完美。一份愛情如果痛苦太多,必定使人傷心灰心,或許最終的結局就是勞燕分飛,誰能保證自己的承受力有那麼強,又不是打不死的小強。
那剎那她有尖叫的慾望,又想像潑婦一樣在地上打滾,但她馬上告誡自己,鎮定!雁歸,生死存亡,你必須鎮定!她做了幾次深呼吸,調整好面部表情繼續跟上去。
大偉急了:「沒有啊,我真有女朋友的……但是沒人問,所以我就沒有說。」
大偉被迫尷尬點https://m•hetubook•com.com頭:「是很不好意思。」
大偉猶豫一陣,悵然說道:「是嗎?我忘了。」
大偉沒有再拒絕,他配合地、慢慢地將頭低了下去。
雁歸恨不得自己的眼睛在這一刻瞎掉!
女孩兒又羞又惱,臉漲得通紅,咬牙切齒道:「柳大偉,你就拖吧你,馬上要畢業了!我只要你一個答案!如果你說NO,我馬上就答應家裡辦手續去美國,葉筠這輩子如果再找你麻煩,就不配姓葉!」
「最好……」雁歸想,「就是能參加大偉的畢業禮,和他一起留影,這樣他生命里每個重要的瞬間都有我的參与。」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羞澀地一笑,拿出鏡子仔細照了照,又給自己塗上一點亮亮的粉色口紅,第一次見他的同學可不能丟臉。
雁歸先在學校附近找了個乾淨的招待所住下來,把東西收拾好,洗了個澡,換上草綠色的連衣裙——大偉最喜歡看的那條,再細細地化妝,然後撥通了大偉寢室的電話。
一點啤酒,雁歸覺得不過癮,又叫了紅酒。
大學畢業的日子臨近,雁歸馬上要滿二十二歲了。她出落成了一個身材窈窕,清瘦秀麗的姑娘。她的面頰略窄,小巧精緻,眼睛卻出奇的大,一頭烏黑豐盛的長發總是梳成馬尾沉甸甸地垂下來,她並不像其他這個年齡的女孩兒那麼愛打扮,所以不是那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時尚張揚女孩兒,但是誰敢說她不美?她溫潤寧靜,柔和得像深潭清水,安靜地站在那裡就像一朵雪白精緻的梔子花,和她待在一起的人都有種說不出的舒服安詳感。
這次是他們自懂事以來分離最長的一次,兩個人都有些捨不得,又靠在牆角說了一會兒話。
雁歸在車裡找了個雙排位置坐下,閉上眼睛假寐,過了一會兒感覺有人在她旁邊坐下,她才睜開眼睛。
「柳大偉?他現在不在。」大偉的室友是個高高壯壯的年輕人,「要不,你去湖邊看看吧,他最喜歡去那裡。」看到雁歸一臉失望,他又說。
「那你怎麼說?」
大偉還在被內疚折磨著,他說好啊。
她歡笑一聲跑過去,跑得太急踢到了琴凳,凳腳又撞到琴上,引起一陣顫音:「大偉!你怎麼來了?」
「不!絕不!」她馬上否定這種想法,失去大偉,天哪,太可怕了,失去一個從十二歲開始就建立的夢想,簡直比死亡更加可怕!
快到家門口時,大偉依依不捨地說:「明天我也要去實習了,會去外地,可能要三個月。」
雁歸收拾好東西與他一起回家,兩人一路上嘀嘀咕咕地閑聊。
去年他們和幾個小學同學一起出去郊遊,為了護住一隻流浪貓,她被一輛飛馳過來的摩托車撞到,當時流了很多血,郊區的醫院設備簡陋,血庫的血也不夠,還是大偉二話不說捐給她。
雁歸清楚聽到後面清脆的掌摑聲,她沒有回頭看一眼,大偉是她摯愛的人,但是不管誰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價,沒有人可以例外,他是男人,男人的事情就該由他自己解決!
他認得雁歸這麼多年,可是他總覺得自己並不能完全看透她,當然又或許他根本就沒有認真琢磨過她,這種感覺年紀越大也越清晰。反而葉筠,雖然有點天真霸道,卻同時也是熱烈奔放的,從第一次在系裡舉行的英文辯論賽上見到神采飛揚的葉筠開始,他就覺得這個女孩兒是那麼的特別。可是特別的女孩這麼多,有吸引並不代表就一定要追求,電視里的美女如雲,看看就好,難道能奢望跟她們天長地久?
雁歸微笑著看他,滿心歡喜,心底里湧上一個個酸酸甜甜的小氣泡,感覺像在炎熱的夏天裡喝了冰涼的碳酸飲料一樣舒服。她接過花束,埋下頭,深深嗅了一口,嗬,好香啊。
大偉的學校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她費了很大的工夫才找到他的寢室。
大偉一路踢著路邊的小石子,最終他停下來,似乎是下定了一個重大的決心終於開口:「雁歸,我有事情同你說。」
雁歸很想說服自己那個在樹蔭下與另一個女孩兒擁吻在一起的男孩兒不是大偉,而是一個模樣相像的人,然而這個世間不會有人像大偉。也許在別人眼裡他只是個長相普通。氣質斯文的男孩,可是在她眼裡,他舉世無雙,他是屬於她的!屬於她?但是又該怎麼解釋那個艷麗的女孩兒呢?為什麼他在她面前,顯示出的完全是與自己在一起時的另一面,那樣罕見的慌亂無措,那麼的憐香惜玉。
此刻,她打量著身邊的青年,心裏只有兩個字:滿足。
「柳大偉,我給你的信你看過了嗎?」那個女孩兒的聲音果斷清澈,仔細聽,可以嗅到其實有一絲緊張。
晚餐的地點就在招待所旁邊的一個小飯館里,是雁歸建議的。
「我得好好想想。」她開始為大偉找借口,她是個女人,所以有著女人的通病,都會為心愛的男人找借口:當然,這麼多年了大偉一直都待我很好,我們都不能失去彼此,我們已經是彼此的一部分。或許這不是背叛而是一個引誘?男人,一般都是抵擋不住這種原始的誘惑的,而且大偉還這麼年輕,他只是太沒經驗。
大偉儘力把葉筠的身影從心底里驅除了出去,有時候回想起來他會覺得那個夏日的午後是一場綺麗的艷夢,或許就是一場夢吧!可是要想忘記這場夢,他www•hetubook•com.com要欺騙的不單單是雁歸甚至連自己也必須一併欺騙。
雁歸笑呵呵地不說話,第二天早早坐車到了大偉念書的城市。
雁歸靜靜地思考一下決定原諒他,其實敵人只有一個——那個叫葉筠的女孩兒!這個蒼白乏味的世界里大偉是她全部的依靠和希望,當然不可能是敵人!而那個女人,竟然妄想奪走她的王子!她從沒恨一個人像恨葉筠這麼厲害,因為她捨不得恨大偉,所以只好恨另一個。
可是,只要一點點就夠了。
大偉怔了怔:「愛……」
大偉點點頭:「我們是鄰居,從小就在一起了。」
雁歸得到滿意的答覆,又轉身對這葉筠歉意地笑了笑:「這麼大熱的天,麻煩你了,哪天有空的話來C市我們家玩。」
結果大偉喝醉了,雁歸只好把他先帶回招待所休息,讓他醒了酒再去參加同學聚會,她吃力地扶著搖搖欲墜的大偉慢慢上樓,聽到他迷迷糊糊地說了句:「真奇怪,這麼一點點酒……」她不由得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是的,只是這麼一點點。
大偉見到葉筠面色大變,將身旁的雁歸一推:「你先上車。」
「那你愛她嗎?」
他嘆了口氣:「怎麼可能——也只有你,才對我這麼好。」
那天的天空藍得驚心動魄,六月的太陽吐出起伏而閃光的熱浪,把四面八方的景物都圍住,白得晃眼,她汗流浹背地穿過布滿葡萄藤的拱門,心中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有些緊張又充滿期待。
大偉半側臉猶紅,神色怏怏,雁歸也不吭聲,只是默默望著他。大偉尷尬地別過臉去:「一點小事,別放心上。」
雁歸笑了笑:「反正穿漂亮也是給你看,難道你嫌棄我?」
二十二歲的女孩兒總是會幻想愛情,那年,《大話西遊》、《月光寶盒》紅遍大學校園,那段關於愛情一萬年的台詞還沒變成惡俗,很多同學都為此感動,不少女孩子流下了如同珍珠般的淚水。雁歸也有看這個片子,讓她感觸最深的台詞卻是紫霞那段斬釘截鐵的話:上天既然安排他能拔出我的紫青寶劍,他一定是個不平凡的人,錯不了!我知道有一天他會在一個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娶我!她忍不住想,每個女人心裏都會有這麼個英雄,而我,運氣竟然這樣好,沒有碰到頭破血流,這麼輕易便找到了他。
雁歸叮囑他:「你一個人在外面,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別亂吃東西。」
「我……」二十二歲的大偉清秀靦腆,書卷味很濃,面對這種咄咄逼人的問話,他顯然覺得很有壓力,囁嚅著,「我不知道。」
不過她馬上歡快地回答:「晚上你約了同學一起聚會?沒關係,你去好了,吃完飯我就回招待所了,咱們明天再一起回家,阿姨可盼著你呢。」
大偉對踏出學校的第一次實踐有些緊張,雁歸眼尖看出來安慰他:「沒什麼好怕的,我這麼笨都能拿優,何況是你。我相信你,你一定行的。」
雁歸耐性了得,一路都不吭聲。直到回去幾天以後才問:「你上次說有事要告訴我,什麼事?」
「這是一個背叛!」她恨恨地喘息著,「背叛!」十五歲那年奶奶去世時不信任的目光和大偉與那女孩兒相依相偎的畫面交替出現,「他也背叛我!他是個壞蛋!」那瞬間她徹底明白了鍾愛的恨意。
大偉醉得厲害,沒能參加同學的聚會。
大偉頓時手忙腳亂,一迭聲保證:「雁歸,我不是存心的,我以後一定好生待你。」
「什麼叫不知道!」少女火大地提高聲音,「你這人怎麼這麼婆媽!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回答我YES或者NO就好,你這次實習總結時的口才跑哪裡去了?」
他話還沒說完聲量就已經低了下去,這種很少說的貼心話讓他覺得害臊,尤其學生們一個個人小鬼大地開始起鬨——他的臉都紅起來。
雁歸的心一陣刺痛,當然,他晚上肯定是有事的,是和那個大胆潑辣的美麗女孩兒約會,對不對?
或許是外面天氣太熱,大偉已經結束了約會回來,雁歸興高采烈地隔著話筒對他說:「猜猜我在哪?」
「阿姆,我想去給大偉慶祝生日。」這麼多年的交往,她早已不叫大偉媽媽做阿姨,而是用幾乎和母親一樣的稱呼。
「老天,你不會是……」大偉有些不置信,「我寢室同學說有個女孩兒來找過我……難道是你?雁歸,你連個招呼都不跟我打!」
大偉驚訝地看著她,眼裡慢慢出現一種感動的神情:「雁歸,你是特地來給我過生日的,對不對?」
「不能讓她得逞,絕不能讓這個女人奪走他!我絕不允許!」她幾乎馬上下定了決心,大偉只能是我的!
雁歸看著大偉起身穿衣,慢慢止住哭泣。還能怎樣呢?她有些灰心地想,這地方雖然不對,人總算是對的。他沒被搶走,始終還是她的,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大偉是她這一生中一條既定的生命軌跡,沒有人能隨意更改,就是她自己也不行。
雁歸泣不成聲,一股澀意從胸口瀰漫到鼻腔,她沒有半點做戲,是真的傷心,她這麼愛他,原以為兩人是水到渠成,卻要用這種心機手段,怎能不傷心。她的第一次,幻想了無數次的美好的第一次,竟然就終結在這張簡陋的、骯髒的鐵架子床上,事情和_圖_書怎麼會變得這麼荒謬呢?
「我該怎麼辦?」雁歸嘗試著慢慢平靜自己的思緒,「我是否會失去他?」
大偉就讀於名校,成績優秀,一般像他這樣條件的同學都會考慮繼續深造讀研。雁歸婉轉地詢問了他的想法,她的想法比較簡單,柳家無疑是沒有這個經濟能力的,但是如果大偉真有這個打算,她就算不吃不喝也會供下去。
大偉瞬間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他獃獃地把目光轉到一旁——看到簡陋的鐵架子床上有一小塊紅色血跡,終於開口:「我做的事,我會負責。」
車子開動,大偉心虛地不敢望向窗外,雁歸卻理直氣壯地把臉貼到車窗玻璃上。葉筠並沒有走,兩個女人的眼睛對視到一起,那天的天氣依然很好,沒有狂風驟雨,但是她們眼神之間擦出足以燎原的火花卻比雷電更加驚險,雁歸一輩子都忘不了葉筠的眼神,那個美麗女郎的大眼睛里充滿著憤怒、絕望、哀傷卻又隱含希冀祈求,她在渴望什麼呢?難道她期望大偉在最後一瞬間會從已經發動的車上跳下去與她相擁在一起?
「不,不是。」大偉覺得自己被誤會了,連忙補充,「我也想來看你的……我怕你跟學生第一次分別會哭……」
雁歸輕輕答應一聲,對大偉說:「你是不是欠了人家什麼緊要的東西?還勞煩別人追來,從來都是這樣,真是改不了的粗心毛病。」
大偉遲疑了一會兒,感動轉化成了歉疚:「吃飯當然沒問題,但是晚上我還有點兒事,可能沒辦法陪你。」
可是愛情就這麼突如其來的發生了,這次他們實習了三個月,朝夕相處,大偉發現原來葉筠比自己想象中更完美。他們一起搭檔,她的大胆敢於推陳出新配合他的細膩穩健,竟然達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最後實習結束分別的那剎那,他們凝望彼此的眼光已經不再那麼單純。那個雪白肌膚、濃眉大眼的美麗女孩兒已經填滿了他心裏所有的空缺,他晚上發夢都是她的身影。
實習期圓滿結束的那天,雁歸的班級為她在音樂教室開了一個簡單的歡送會,孩子們都捨不得她,紛紛為她送上自己親手製作的禮物,甚至有幾個女孩子還哭了出來。這是雁歸第一次與自己的學生離別,她看著眼前孩子們一張張天真可愛的面孔,想到大家馬上要各奔東西,以後不能再每天帶著他們去做課間操,心裏不禁依依不捨,幾乎也陪著落下淚來。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做足準備的百米賽跑運動員,只等大偉的發令槍一響,就會義無反顧地沖向終點,與他轟轟烈烈地愛戀一場。可是怎麼才算是轟轟烈烈?她幻想了一下學校女同學手中流傳的言情小說,難道……抵死纏綿?唉,什麼跟什麼嘛……她紅著臉擦了下額頭的汗水,真熱,這個讓人心思浮動的六月啊。
他們從招待所出來,大偉慌亂地回宿舍清了些衣物就與候在外面的雁歸趕往長途汽車站,幾乎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他做了虧心事,跑得丟盔棄甲,自然不會記得頭天晚上還約了一個葉筠,甚至也忘記要給她打一個電話交代一個。
湖邊有一叢茂密青郁的灌木,繞過去就是湖堤。啊,那個背影好生熟悉,是大偉!雁歸驚喜得幾乎要叫出那個背對她的男孩兒的名字——可是有人在她出聲之前一剎那打斷了她。
她有時候會跟他開玩笑,問:「嘿,在學校里是否老實?有沒有追女孩子?」
大偉微微低下頭:「媽媽說你今天實習結束……」
偏偏葉筠也是個多情潑辣的性格,頭天晚上大偉的爽約讓她火冒三丈,第二天她毫不猶豫地找到他的宿舍,順著大偉同學的指引一路追來汽車站,當看到昨日尚與她密密私語的戀人今天竟然與另一個女孩兒手挽手登車,頓時山河變色。雁歸見她面孔一片雪白,牙齒卻把嘴唇咬出絲絲血痕,心裏雖無半分惻隱,也不覺有些觸目驚心。愛情,本來就是一場戰爭,雖然沒有硝煙瀰漫,殺聲震天,卻依舊能讓人感到血肉模糊的殘酷。
本來大偉的意思是去個好點的地方,比如學校門口的西餐廳什麼的,但是雁歸說:「我們都還沒工作呢,不要太奢侈。」
她一直認為自己一手構築的愛情堅不可摧,以為這段愛情只會讓她快樂無比,卻從來沒想過原來小說里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愛情除開讓人快樂,也是可以讓人傷痛的。只是為什麼,災難就能這麼準確無誤地找到她,把她的幸福就這麼毫無根據地摧毀?現實,給了雁歸一記華麗的耳光。
雁歸莫名地把頭轉了過去,不禁大吃一驚,教室門口站著一個中等個子、樣貌斯文的清秀男孩兒,穿條白得泛藍的牛仔褲,正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她,手中還捧著一束鮮花。
雁歸又回想起她愛上大偉的那一刻,他說:「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他當時還那麼小,卻已經那樣正直磊落,她不是城堡里的公主,只是個天天做家務的灰姑娘,但他還是像個佩劍的王子拯救了她。就憑著這一點,大偉都不可能是壞人!
這麼多年裡,他們相處得就像水一樣融洽自然,但似乎總是少了一點他們這個年紀該有的熱烈。當然,過馬路時他會牽她的手;一起看電影時,她會把頭靠向他的肩膀;他有什麼問題也都會跟她傾訴。雁歸想,平和寧靜的愛情是很好,但是沒有波折的愛情並不代www•hetubook•com.com表就是無趣的愛情對不對?結婚以後或許要過上四十年的平淡生活,那麼是不是最起碼他們應該熱烈一年,這樣以後也有東西留待回憶啊。
這些小事,他不必知道,雁歸知道就好。
大偉拉拉她的手:「你這個傻丫頭,老是給我買東西,其他女孩兒都是想方設法把自己打扮漂亮呢。」
葉筠呆了呆:「你有女朋友?那為什麼從沒聽你提過?」
大偉的老家並不在南方,他祖籍山東,天生就有山東人的好酒量,逢年過節的時候,他們會聚在柳家一起吃飯,吃的高興了,柳媽媽也會破例讓自己的兒子喝酒。他幾乎沒醉過,唯一的一次喝醉是在白酒不夠的情況下,雁歸拿了父親從外地帶回來的一瓶紅酒混到了白酒里來充數。連大偉自己都不知道,他一喝混酒就會醉,但是雁歸知道。
雁歸向他道了謝,拎著行李按照他指的方向朝湖邊走去。
她忽然發了怒:「你既然有女朋友還對我那麼關懷備至的幹什麼?不對!你故意說有女朋友來搪塞我!」
雁歸哦了一聲:「是阿姨叫你來的啊?」
「啤酒摻紅酒不知道什麼滋味,我們試下好不好?」雁歸臉有點發紅,眼睛亮晶晶的,反常的活潑著。
兩人心事重重地走了一會兒,過馬路時一台車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雁歸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他的手,大偉一僵,待過了馬路,他不著痕迹地輕輕將手掙脫開來。雁歸站在馬路邊上頓住腳步,她看著大偉一徑低頭前行,眼角不由得輕輕顫了一下,好!很好!只是湖邊的逢場作戲而已,竟然……竟然讓他鬆開她的手!他與那個女人相處的三個月,難道可以替代她的十幾年?
「不辛苦,大偉這次生日意義很重大呢,讓我去好不好?」她軟軟地求著柳媽媽。
她知道大偉已經作了選擇,終究責任感還是佔了上風,雖然自己算是贏了,勝利感卻幾乎沒有,那絲絲痛楚幾乎像毒蛇般啃噬著她的心——他們的生活里從此不提葉筠這個名字。
嗯,就這樣吧,大偉打定主意,明天好好跟雁歸說,這不光是自己的事,也是為雁歸好,這麼好的雁歸應該找一個真心愛她的人,自己不能再耽誤她了。
大偉搖搖頭。
被意外事件莫名澆了一頭冷水的葉筠大聲說:「你夢見過她嗎?有任何喜訊或者悲哀會期待在第一時間和她分享嗎?當她開心時你開心,她難過時你難過嗎?你看到她會臉紅心跳嗎?」
柳媽媽無奈地笑著點點頭:「你呀,心裏都是別人,什麼時候有過自己啊。」
大偉始終沉默著,葉筠狠狠一跺腳,轉身就走:「好,你狠!我……我再也不會纏著你!」語調里已經隱隱帶有哭音。
她沒有告訴大偉自己會過來,這些日子她對他日思夜想,因為實習他們已經三個月沒有見面了,她相信自己的突然到訪是給大偉的一份最好的生日禮物。
「我該好好陪她一起吃飯,哪怕明天會傷害她。畢竟,她待我這麼好。」大偉想。
大偉這次笑而不答,過了一會兒方說道:「我不會喜歡她們的,念國貿的女孩兒一個個張牙舞爪的,讓人有點怕。」
「嗯。」雁歸頷首,「以後記得別欠人家東西了。」
大偉看到她應該會驚喜得跳起來吧?就像上次他出現在她的實習慶祝禮上,他的心情應該會和她一樣吧?又或許這樣的小小驚喜會給他們增加一些情趣,讓他們的愛情更上一層樓。
這是雁歸第一次單獨離開家去另一個城市,坐在略顯破舊的長途汽車上她不禁有些忐忑,但是內心又在偷偷地興奮著,一想到馬上可以見到大偉更是恨不得能插上對翅膀馬上飛到他的身邊。
葉筠繼續問道:「那你夢見過我嗎?你看見我時會臉紅心跳嗎?你的畢業論文拿了優秀為什麼會第一個告訴我,為什麼?」
「雁歸!」大偉驚訝地回應她,「你在哪?學校?家?」
大偉用手指戳戳她的額頭,又說了句:「傻丫頭。」
他們倆喝了一點酒。
「你為什麼要自己騙自己?把青梅竹馬的友情當做|愛情?難道這三個月的實習,你不覺得我們才是最合適最默契的嗎?我不要管那麼多,我知道你喜歡我的!我不會退縮!只要你沒結婚我就有機會,我要跟她競爭!」葉筠倔犟地哽咽著,伸手握住始終停留在面頰邊的手指,抬起頭,臉上顯出義無反顧的神情,把他的頭勾下來,柔柔地吻了上去。
他們靠在巷子里簡陋的矮牆邊,趁著沒人悄悄擁抱一下,金色的晚霞照著那個輪廓在牆上為他們留下了迤邐的剪影。
「在那些地方還需要你猜嗎?你就不能有想象力一點?」她嬌嗔地回答,似乎根本就沒有湖邊那場震撼的邂逅。
雁歸遠遠地望著那對柔情繾綣的男女,看著他們的嘴唇熱切地粘在一起,大熱的天里,她的手指尖變得冰涼。她突然覺得呼吸很困難,只能緩慢地拖著行李,一步步走到樹蔭下的石凳上坐下,心裏有一剎那的空白,雖然汗涔涔地順著面頰和後背流下來,她卻只是覺得透骨的冰涼。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是散落在宇宙洪荒里的一粒孤獨的星子,無依無靠,沒有著落。
不會,大偉絕不會這麼做!雁歸毫不猶豫地用眼神告訴葉筠這個殘酷的事實。車子漸行漸遠,直至葉筠慢慢變成了雁歸眼中的一個黑色小點,她才把頭扭了回來。
「葉筠……」一hetubook•com.com隻手拉住她,「別,其實我……」
大偉緊張地等待雁歸的下文,但是她竟然一點都不再追問,簡直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大偉心裏忐忑不安,心裏有些害怕雁歸盤問,但隱隱又希望她追根究底,至於她追問了之後是耐心解釋還是大吵一架他卻又沒做好準備。偏生雁歸只是這麼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倒像是預期的重重一拳打在了海綿上,怪難受的。
她從床上慢慢爬起來,到昏暗的洗手間里去梳頭髮,她那把頭髮濃密厚重,睡了一晚後有些糾結,拿梳子刮下來,竟然硬生生地扯掉了一把,痛得鑽心。她不由得緊皺起眉頭,把梳子拿起來細細看一下,那把青絲烏黑細長,放在雪白的掌心裏有些觸目驚心,「這是初夜掉落的頭髮呢。」她怔怔地想,手一松,那把頭髮飄飄散散地落進馬桶里,她按下水閘,把它沖了下去。
一般由單身母親帶大的孩子會有比較明顯的兩種性格分化,一種冷漠剛強,一種溫柔脆弱,大偉顯然是后種。他從小溫和細膩,雖然很聰明,但是對於大事的決斷力卻總是欠缺,這點有很大的程度是源於母親和雁歸自小太無微不至的關愛。他從來不是個性強烈有主見的人,拒絕對於他來說,總是有些艱難,更何況他的對面是雁歸,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她輕輕鬆鬆地上了車。
大偉帶著雁歸在城市遊玩,去了有名的烈士陵園,又把城裡護城河的典故講給她聽,其實他並不是個太出色的導遊,但雁歸依然聽得津津有味。最後,雁歸把生日禮物拿出來,是一支刻了大偉名字的銀色鋼筆,她溫柔地說:「生日快樂!」
雁歸但笑不語,過了一會兒,她說:「是不是很感動?感動的話請我到你的地盤上吃飯。」
當時很痛,心裏也有些怕,可是躺在病床上,她竟然覺得快樂。她從手臂上的針管順著往上看,支架上掛著一個血袋,那些殷紅的鮮血是從他身上抽出來的,現在流淌在她的體內,她把他的血據為己有,簡直就像已經與他合二為一,身體上的疼痛換來的是內心無比的快樂。
當然,雁歸是很好的,每個人都說她秀麗善良,溫存懂事,而且她這麼愛他,這麼照顧他,和她在一起令人覺得舒服而放鬆。事實上,如果不是葉筠那番震撼人心的話,他自己也會不明白原來自己沒有真正愛上她。
大偉笑道:「好像你很懂事很會照顧自己似的,上次出去郊遊,被車撞到的是誰?當時可把我嚇壞了。」
「會不會太辛苦啊?你這個周末又不能休息了。」柳媽媽有些捨不得。
原來自己根本是一隻井底之蛙,曾經以為雁歸已經是最好的,但原來不是這樣,她是很好,可是好的並不一定適合自己,要適合自己的人才是最好的。
雁歸的決定下得很快,她是那種作了決定就會馬上去想應對措施的人,所以雖然覺得有點腿軟,她還是冷靜地站起來,抱著行李走出了學校的大門。
雁歸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頭低下去:「那次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不過知道你緊張我,我好開心。」
他們兩個人一下沉默下去,過了半晌葉筠忽然道:「你喜歡她嗎?」
雁歸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響,但她接下來幾乎是出於本能的反應飛快地把身子小心翼翼地藏好,她躡手躡腳地調整自己的位置不被發現,但是又可以看到那個少女的容貌。那真是個美麗的女孩兒,穿條洗得發白的牛仔短褲,緊緊包住臀部,配件鮮紅T恤,身材高挑豐|滿,明眸皓齒,艷麗得像一朵玫瑰,倔犟精緻的面孔上卻有一些強壓的慌張。午後的湖邊,人際絕蹤,年輕的少男少女在這寂靜里要發生什麼樣曖昧的故事?
她的小小心機,就像那把被沖落得遙無蹤影的頭髮,任何人都察覺不到,除開她自己。大偉還沒來得及萌芽的愛情就這樣被雁歸扼殺在了與葉筠狹路相逢的遭遇瞬間,因為雁歸的這記狠招,大偉註定只能和葉筠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
大偉獃獃地看著她,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大偉有些歉意,或許這是他們單獨吃的最後一餐飯了,可不知情的雁歸依然這麼為他著想。想到這麼多年裡雁歸簡直就像個粗使丫頭似的為他家忙進忙出,他更加覺得自己對不起她。於是在雁歸再次提議要喝一點酒後,他馬上表示了同意。
雁歸哭得更加傷心,他都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才傷心啊。她該怎麼回答他?讓我感謝你,贈我空歡喜?
雁歸走在他身側,看他停下腳步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不由得撲哧一聲笑出來:「天大的事情比不上肚子重要,我好餓,先吃飯再說,或者明天告訴我。你這麼鄭重其事,我怕自己會沒胃口,你就是這麼待客的呀?」
這幾年總的來說,她與大偉的感情在良性道路上順利地發展著。大偉平均兩周會回來一趟,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刻,一般會與柳媽媽圍坐一起聽他講些發生在學校的趣事。雁歸尤其愛他那雙清澈而沒有雜念的眼睛,純潔得像一個嬰孩,又因為自少年時代就開始培養感情,彼此知根知底,他在她面前幾乎沒有任何秘密。
大偉躊躇著,臉上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他含糊著回答:「明天再說吧,我要看看學校里還有事沒有。」
大偉深思熟慮以後回答:「還是不了,真有需要的話,我可以一邊工作,一邊繼續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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