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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作者:雲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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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小心翼翼

第二十章 小心翼翼

「她這個人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不像我這麼旁門左道野路子什麼都用。」其實來之前楊煥什麼都想好了,他覺得自己有理有據擺事實講道理絕對理直氣壯要求合理,誰知到景總工面前,又不得不承認薑是老的辣,好像很多話都被她堵死在襁褓中壓根沒有露臉的機會。但無論如何,有些話他一定要說,有些事他一定要做,思及此處他稍稍收斂方才有些牢騷的口氣,乾脆坦白直說,「景總,如果您真覺得我們這次受了委屈,真覺得對不住呂品——您就高抬貴手,放了她吧。」
呂品沉默不言,只是倔在那裡也不肯走,景總工沒好氣道:「好了好了,這個事情我會考慮的,看在她事後態度不錯、泄密範圍已經得到控制的份上,我會跟上面說兩句的。但是你也別做什麼指望,要知道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結果如何不是我能決定的!我聽說——你男朋友的公司這次也受到牽連?」
「不,所有的運動,他都很幸運地沒有受到牽連,」景總工笑容里透出十分無奈和蕭索,「但他的同事們,挖空心思想找機會批鬥他,積攢二十余年的手稿,被紅衛兵付之一炬。他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沒有任何精力能放到研究上。」
但她馬上就住嘴了,此時此地,這樣的問題,問來又有何益?
形勢的急轉源於袁圓的自首。
景總工笑笑:「年紀輕輕做成這樣,很不容易了。」
楊煥不自覺冷哼出聲。
景總工默默地望著他,包廂內空氣彷彿都凝結起來,楊煥在她面前,把姿態放得很低很謙卑,態度卻很堅決不容退步。她想這個年輕人是深諳與人打交道的種種法則的,條條理理、層層扣扣,看似閑話家常發牢騷,卻不留一絲讓你能反駁的縫隙。
他甚至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景總工身上,盼著她說一句「你資歷不夠還是先在北京獃著吧」或者「總控中心也很需要人」之類的話。
錢海寧遲疑甚久,才輕聲答道:「你不覺得,她好像一早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嗎?」
她試探性地問錢海寧。
「做得多好倒談不上,不過您也知道,我們一無龐大政府背景,二無強勁資金支援,全憑技術創意這種東西,活下來都不容易。我們這幾個人,家裡也不是什麼地主財團,這幾年下來,早都把家裡掏空了,好不容易這兩年盈利,想做大一點——嘿嘿,」楊煥微微一哂,「又碰上這事。」
景總工責難地盯她一眼:「這是原則問題!好在她還有最後一分良心去自首,不然的話,到現在你還出不來呢!你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前腳出來後腳就替她說情!」
「是啊,可是泥沙石土太多了,我淘不幹凈。」楊煥笑起來,有些無奈也有些認命,「古人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我知道你們的科研工作、航天研究,這些都很偉大,都是這個國家發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我只是個窮人,沒那麼多雄心壯志,我只想管好自己這一畝三分田。每年我給這社會創造十幾個就業機會,養活幾家人,能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就很滿足了。」
除了震驚和難過,呂品仍然是有懷疑的——因為前些天她的遭遇,讓呂品現在不敢相信那些所謂言之鑿鑿的證據或事實,況且當初袁圓母親移植的那顆腎臟,不是楊煥在網上發布求助信息后得來的嗎?她想https://m.hetubook•com.com找楊煥去追查清楚,偏偏楊煥公司那邊因為之前被公安機關強行切斷伺服器訪問,這些天也是忙得雞飛狗跳,加之呂品已洗刷清楚,楊煥哪裡還有心思去打聽袁圓的事?
楊煥一腳蹬住剎車,捶著方向盤吼道:「我還沒問他們把你怎麼樣了呢!」
「已經恢復訪問了。」
呂品不敢言語,她心裏也拿不準,袁圓嫁給高工,是單純的因為高工那時肯出錢給袁母做手術,還是那時袁圓已和間諜機構達成協議,看準了高工要從他這裏下手?呂品底氣不足地為袁圓辯白:「她對高工兩個孩子也挺好的……」
楊煥被她看穿,訕訕一笑,景總工又笑道:「這次的事情,給你們公司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我很抱歉。」
他咬著牙,聲音極低極低,呂品一愣,搖搖頭道:「還不清楚,那邊審查的人一溜煙就走了,我還沒來得及問呢。你沒事吧?我也還好……頭幾天查得嚴,後來景總工可能……」
楊煥點點頭,服務員開始上菜,三人聊些閑話,等冷盤上完,景總工才朝呂品笑道:「我之前跟你提到過的事情,你現在是什麼考慮?」
他一臉自責悔恨:「其實當時也可以從黑市買的,可是我們都沒有錢……碰到這種事,我一點用處都派不上……早知道那顆腎是這麼來的,我就是……」
呂品微詫,點點頭。
呂品回頭望望楊煥,又看看錢海寧,氣氛詭秘,空氣凝結,似乎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景總工沉默不語,良久后問:「這些話你跟呂品說過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呂品想起前些天高工跟她說對不起,對不起什麼?她當時總存著一絲僥倖,覺得袁圓不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來,高工就算是她丈夫,也未必清楚事實真相,同床異夢的人多著呢!再說當初袁媽媽用的腎臟,明明是車禍喪生者留下來的……可冷靜下來想想……最近半年的袁圓,不可不說行為舉止是有些異常的。
呂品只好去找錢海寧商量,才發現錢海寧已開始查找相關法律條款,還拿著《刑法》問她,袁圓這回的情節,到底算不算情節特別嚴重。再看他筆記本電腦上打開的網頁,赫然列了一排刑法訴訟官司上比較出名的律師名單,還標註著「已拒絕」、「聯繫中」、「可能有戲」、「不太靠譜」等字樣。
楊煥一動不動,額上青筋直跳,他低咒了一句什麼,又踩下油門。本來想往自己住的地方開,想想后又轉了方向,去呂品原來住的酒店。
因為袁圓的自首,案件的調查進入新一階段,呂品的工作基本恢復正常,另外全部工作人員都增加安全學習課程。景總工過了幾天才露面,她內心對此事是極其震怒的,高工幾次來求她都被她拒之門外。誰知回絕了高工,呂品又來找她打探消息,景總工心下不悅,呂品委婉地把袁母之前幾年無錢醫治自助透析的慘狀將給景總工聽,景總工神色這才稍稍和緩:「其情可憫,但其行不可恕!美人計都用到司令部來了!」
呂品心中潛藏的猜測開始萌芽,錢海寧抬頭的時候,她看到他眼眶紅紅的。許許多多的蛛絲馬跡,此刻好像都牽成一線。原來錢海寧開口閉口就是袁圓長袁圓短的,袁母到北京做手術前後,呂品記得曾聽見錢海寧電話里和hetubook.com.com人爭執——當時隨口問了一句,錢海寧神色尷尬,似乎是想找家裡要錢,被父母拒絕了。不過那時袁圓已和高工走在一起,呂品還安慰他說錢應該不成問題,要他別擔心……呂品無奈自己的後知後覺,又實在有些錯愕:「錢海寧你——」
一路上呂品也不敢招惹他,生怕他收斂許久的霸王脾氣因為這回的事情又燒起來。
「環境是逐步改善的,不可能像過濾水一樣,我放個過濾網下去,立刻就能把泥沙石土都淘乾淨呀。」
呂品腦子裡閃過一絲念頭,並不確切,模模糊糊的,只是這念頭越來越強——錢海寧讀研一直是袁圓帶著的,兩個人交情也不錯,他是不是事先知道些什麼?不然他何以在案件仍在調查一切尚無定論的時候,已著手開始聯繫律師?
楊煥顯然在接她之前已經知道這一結果,相對於呂品的震驚、錢海寧的難過,楊煥的反應十分冷淡——他和袁圓並無特別交情,加之此次審查令Memory無故停止訪問24小時,給公司帶來極惡劣的影響,他去揍人的心都有了,哪來的時間震驚和難過?尤其現在錢海寧和呂品同一情懷共同感傷,更讓楊煥覺得無比刺眼。
景總工這才開口,她按住呂品的手說:「如果你相信一件事是對的,那就堅持做下去,就像一柄刀直刺到刀柄,不要問為什麼,也不要管碰到什麼。」
就在景總工來見呂品的同時,袁圓自首是她從高工的電腦里竊取了航空器的裝置圖,回報是幾個月前她母親移植的那顆腎臟。
景總工口氣這才緩下來:「這個事情是上面做得急了,不過現在也不可能出面給他們澄清,只好委屈委屈他們了。你替我跟他們道個歉。」
景總工以為楊煥是客氣話,也就客套了幾句,不料楊煥十分堅持,一定要請她吃個飯。景總工見楊煥七情上面的,揣度他是希望她以後多照顧呂品,心道雖然這兩人看起來一靜一動,但這小夥子還是挺會做人的,不覺給他加了兩分。楊煥要求再三,景總工便答應下來,只是要自己做東,算是替前幾天的事情賠個不是。
在呂品的前途問題上,她開始動搖。
時間定在周末,楊煥開車帶著呂品去接景總工,定的是一家私房小館。才進了包廂,楊煥忽想起什麼事來,朝呂品道:「哎我剛剛忘了,我在路口那家酒行訂了一瓶紅酒,剛剛忘記去取了,你幫我跑兩步拿過來吧。」
景總工輕咳一聲,似乎是終於理清思緒,很認真地跟呂品說:「我跟你說兩個小故事。」
呂品這才清楚地意識到,袁圓的下半生,很有可能都要在牢獄中度過了。錢海寧又開始撥電話,幾乎是一家一家律師行地求過去,說律師費不是問題,只要有人肯接這個案子。然而情況並不樂觀,「他們聽說案子的性質,就不敢接,」錢海寧低著頭,極力忍耐著什麼。
他聽見自己居然說了一句是啊,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偶爾錢海寧也抬一下頭,往往窗外的天空,然後又低下來,和呂品一起查找可能接案的律師。
楊煥搖搖頭,兩人都陷入沉默之中,楊煥低下頭,極誠懇地向景總工說:「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跟她開這個口,才想到單獨和您談的。呂品她一直把您當成她的大恩人,也把您當做她的一個偶像和人生目標……但是對您來說,景總工,hetubook.com.com您看咱們國家這麼多人,也……也不缺她這麼一個人是吧?」
「楊煥要是被牽進來,」她很艱難地想了想,又抽抽嘴角,「認識我,算是他倒霉吧?活該……」
錢海寧的眼神彷徨悵惘,像失去生存支撐的力量。
呂品嚇了一跳:「沒……沒有怎麼樣吧?」
「早知道這樣,就不該吃糖……」
說到最後的最後,她已經記不得自己說到哪裡,好像是說在天文台,數窗台上的花開,數了四十七天,從萌芽到凋謝。
這廂呂品和錢海寧正忙著打探消息,楊煥卻冒出一句:「你住的這間房是配給袁圓的吧,我看你還是儘早搬出來,免得再惹禍上身。」來來往往的有些其他學校外派過來的人員,相熟一點的過來安慰兩句,不熟的則趕緊繞道,似乎還在指指點點些什麼。楊煥早就有意讓呂品和他一起出去住,只是這一時半會不好找房子,主意還沒出口,已有酒店的工作人員找過來:「您是呂老師吧?景教授昨天派人過來給您訂了一間房,讓您暫時先住進去。」
她仍是一臉受寵若驚的表情,帶著點歡欣,她的手軟軟的,搭在楊煥的腕上,輕輕地搖了兩下,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景總工像是明白他的意思,不動聲色地轉開臉去,笑著朝呂品說:「之前發生的事,真不好意思。我也跟科工委那邊的負責人抗議過了,哎!」
楊煥在身後一聲冷笑。
無論如何,技術人員總比外面混社會的人好對付,這是審查人員的想法。
「常規審查了幾天就出來了,」錢海寧說完這句就沒了下文,看看呂品欲言又止,呂品左右看看,問:「你在這裏等人?」
錢海寧很艱難地在忍著些什麼,雙肩微微抖動。呂品趕緊打電話給景總工,沒有人接;再找高工,電話倒是找到了,情緒卻極低沉,只說事情還在調查當中,又連連跟呂品說對不起。最後一個電話撥給周教授,也是剛剛接到消息,說是他送到北京的一個學生出了事,具體原因卻不知。聽呂品說是因為當時有商業間諜機構以一顆腎髒的代價,誘得袁圓將部分裝置圖竊取出售,周教授只嘆了一聲:「這孩子真糊塗。」
楊煥忽然就火了:「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哦?」
「要說辛苦也沒什麼,這幾年都這麼過來了,什麼工信部、宣傳部、地稅局、工商局……今天這個許可,明天那個認證,後來再來個檢查——就比如這次的事情,什麼海外資金——整個行業都是這麼做的,一來為了減稅,二來為爭取外資福利,都去開曼維京註冊個空殼往國內注資。整個國內互聯網行業全是這樣,可它非說你有問題,一查就給你切斷伺服器,那我們還能怎麼著?哪個部門找上我,我都跟孫子似的,年頭到年尾,從來沒斷過跟這些地方打交道。說真的,我都習慣了,誰讓你跳進了這個坑呢,是吧?如今不也就多兩個科工委國安局嘛,我還扛得住。」
景總工回答說:「刀要學會保護自己。」
袁圓像是馬不停蹄的,要把周圍一切人的歸宿安排好。
錢海寧卻抬起頭來,臉上不自然地抽動,像笑又像要哭:「我挺瞧不上自己的,這麼多年……我都沒弄明白,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
和景總工見過這一面后,呂品的待遇出乎意料的好起來,雖然仍不能和外界聯繫,但審查人員不再反反覆覆地和-圖-書逼問她同樣的問題。再兩天過後,審查人員忽然客客氣氣地通知她,內部審查結束,她嫌疑解除,可以恢復工作了。
好像晚一天、晚一分、晚一秒,她都無法等待。
錢海寧搖搖頭,瞅瞅楊煥又問:「你……知道審查結果嗎?」
楊煥卻覺得那隻溫軟的手,生生擰斷了他的血管神經。
她甫一出門,景總工就笑問:「楊總有什麼話要單獨和我說嗎?」
楊煥迅速把話題一轉:「我沒什麼,我真沒什麼,誰讓我吃這口飯呢?我今天是想跟您談談呂品的事。」
他說著說著居然結巴起來,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情,景總工沉吟良久,笑容亦有些艱難:「我知道國內的科研環境確實不太好,各種干擾因素太多。但是請你也要相信,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一直在努力改善,希望營造一個更好的環境……」
在酒店的走廊上碰到錢海寧,他神情糾結,欲言又止,呂品瞅瞅他問:「錢海寧你最近怎麼樣?」
呂品點點頭,下班的時候和景總工出來,恰碰到楊煥來接她,呂品順勢給他們做了介紹。景總工口頭上向楊煥略表歉意,楊煥連忙道:「總聽呂品說起您,一直也挺照顧她的,不知道景總有沒有空賞個臉吃個飯?其實景總我見過幾次了,原來我們公司找總控中心拿過幾次視頻轉播,不過就是……」楊煥在兩人之間一比劃,「也沒機會跟景總近距離接觸。」
他的聲音隱忍而壓抑,全不像之前樂觀無敵插科打諢的小師弟。
呂品白他一眼:「剛剛經過的時候你又不記得!」
「伺服器停了一天,好像網路上猜測傳言挺多的。」
景總工一時無言,楊煥立即加重砝碼:「不能,對吧?」
「就算有,也是先給你一顆糖吃,再來一棒子……」
呂品一時就有些感動,沒想到景總工這時候還替她考慮到這點問題,楊煥只得怏怏作罷。安頓好住處后呂品又和錢海寧四處託人打探袁圓的消息,呂品猜想高工那邊如今肯定也受到牽連,不便打擾,只得從其他地方入手。
又有多少人,能時時刻刻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想做什麼呢?
比如袁圓老關心她和楊煥的進展,還幾次勸她不要報名去西昌的名單,原來袁圓和楊煥是很看不對眼的,現在卻天天跟她叨念,說你有空先把終身大事給辦了吧!當時呂品以為是楊煥也出力給她媽媽的手術幫了不少忙,所以讓袁圓改觀——現在想起來,袁圓那副口吻,全然像是在交代後事似的!
楊煥乾笑兩聲,實在說不出不要緊沒關係之類的話。
呂品囁喏不語,她知道以楊煥的脾氣,怎可能受得了這種無緣無故的冤枉氣?她扁扁嘴訕笑道:「也沒怎麼樣,就天天問來問去的。」
至於腎髒的來源,從頭到尾只有死者家屬和那個醫生出現過,沒有任何切實證據證明,曾發生過這樣一起車禍。
呂品一聲喟嘆,輕聲安慰道:「先想想眼前的事吧。」
他一路貧來,倒逗笑景總工,景總工笑說:「碰到這次的事,誰都會有怨氣的,你這種心情……」
呂品也有點無奈:「我家裡的情況複雜了點,他們審查的時候走偏,倒也沒什麼,反正最後也弄清楚了。就是……」她瞅瞅楊煥,小心翼翼地說,「就是他們公司受的影響挺大的,整個伺服器被切斷停止運行,後來也沒個解釋,聽說影響不少用戶使用。」
呂品www.hetubook•com•com完全無法消化這個信息——這些天她一直想著如何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她一直覺得間諜二字離自己很遠,一定是其他什麼環節出了問題。究竟是哪裡,她不知道,那是審查人員的事,和自己沒關係。
景總工不動聲色,只繼續賠不是:「我會跟有關方面反映一下,看能不能在其他方面給你們爭取一點扶持。」
這是呂品的偶像,史上最可愛的物理學家費曼先生的話,她原來常用這句話激勵自己。但現在她卻問:「那如果刀鋒折斷了呢?」
怎麼會是袁圓,為什麼會是袁圓?
景總工有些動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經歷過的一切。她的第一次婚姻,曾是至交好友卻最終被她辜負的人;她虧欠最多的兒子,從未享受過母愛,也不曾得到她任何付出和關懷……
呂品微微一愣,旋即笑起來:「我沒什麼問題呀,他也支持我的,」她放在桌下的左手伸過來拉拉楊煥,「我們早就說好的,對吧?」
「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呂品雙目失焦,連日來的車輪式審問,讓她連想笑的時候,都不知該抽動哪幾塊肌肉。她努力地拉拉嘴角,「是我根本就不應該有幻想,好事什麼時候輪得到我?」
「華羅庚,算是上個世紀我國最有天分的數學家之一。不到二十歲,就在science上發論文,二十六歲就成了劍橋的訪問學者。抗日戰爭的時候,他在最艱苦的時期回到西南聯大任教,解放後放棄Princeton的教授職位,接受國內八百斤小米的年薪回國。但從此之後,他再也沒有出任何有份量的研究成果,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呂品撇撇嘴,接過他掏出的收據,又向景總工笑道:「那景老師你先坐會兒,菜上了你先吃,甭等我。」
「忘了嘛!」楊煥開脫道,「我這幾天跑得神經都有點錯亂了,趕緊幫個忙吧,進口的,好幾千呢!」
景總工瞥他一眼,繼續道:「第二個故事的主人公你們也很熟悉。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他的研究成果所帶來的經濟效益,超過千億美金,但一直到十年前,他的工資還是1600塊一個月。外國的種子公司向我國購買他的專利,花了20萬美金,沒有一分錢落到他手上。前幾年我還碰到他,因為研究經費不足,他不得不和外國公司合作,才能繼續他的種子試產。」
楊煥心中暗啐一句老狐狸,我還沒開口呢,你倒先拿話來堵我!不過該說的話還得說,他整整思緒后說:「沒什麼,我就是干這個活的。咱們公司剛起步,人不多,一個人當幾個人用,這對外的事情,全是我和另外一個同事給包了。」
「那這樣的事情您能跟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出現嗎?」
呂品皺皺眉,猜測地問:「反右?文革?」
對錢海寧也是,袁圓一向懶得催他畢業的事,總說「畢不畢業也就那麼回事,他們家還在乎他幾塊錢工資不成?」最近她卻跟監工似的查錢海寧的畢業論文進度,錢海寧已經算很刻苦的了,卻老被袁圓K到狗血淋頭……
她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地說了些什麼,好像這輩子許多從未對人說出來的話,通通都有了出口。
呂品愕然,來接她的是楊煥,鐵青著臉,她問楊煥:「聽說Memory被關了?」
恰此時響起兩聲叩門聲,服務員打開門,呂品抱著一瓶酒進來:「楊煥,是這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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