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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離

作者:梅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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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傷口是倔犟的孩子

第十章 傷口是倔犟的孩子

佛於是把我化作一棵樹
我記得上次是這樣走……麥涼,我真的走過一次的。半天,最多大半天就可以到的。泰易惆悵地說。
其實我的心裏也很怕,也有很多不好的念想。我想,也許我真的會死,也許我永遠也回不到倒桑樹街了,再也不能見到我親愛的朋友。我的墓碑上會放哪一張照片?胡思亂想中,我睏乏地睡著了。半夜裡我醒來過,泰易在我的身邊,他的身體蜷縮起來,睡在我的腿上。我抬起頭看了看天,繁星滿天,如此浩瀚,盛大。
他輕數,一、二、三,現在可以睜開眼了。
我把它放到一個盒子里,帶著它出門。
什麼?
你要去哪裡?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試試?段錦年好笑地說。
我們就這樣告別,我們就這樣說再見,我們就這樣……擦肩而過。
如果人生的目的就是這樣簡單,會不會就是幸福?我喃喃自語。
是澈清,是溫暖,是深邃的目光。而這樣的目光一點一點地逼近,我突然變得困窘。我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去。
曬過以後,過往的顏色就是鮮活的了。
離開前,我去看了齊洛天。我想,太執著的愛,也許是對自己的殘忍,放下,放棄,對自己也是救贖。我決定救贖自己,而齊洛天,放逐了自己。
那是我凋零的心
爸爸問我到底是為什麼?我只是搖頭,堅決地想要離開。爸媽到底是疼我的,只說反正到開學還有些時間,可以先跟他們去甘肅住一陣子,考慮一下。
螢火蟲在他們的周圍飛舞,有輕柔的風揚起布小曼的長發……
但停下來,就在這戈壁灘上過夜,多麼可怕。夜裡的戈壁,也是涼的,再加上也許會有狼出沒,更沒有安全感。
我拍他的肩膀,那還不快出發?我想要吃三碗米飯。
他說,麥涼,你今天很不一樣。
可我不想要。
這樣匆忙地離開,這樣倉促地離開,是我沒有想過的。但我不想給自己太多的時間去想,會讓我後悔的。
我搖頭,拚命地搖頭,眼淚卻流得更多了。這樣的關切,這樣的緊張,會讓我動搖的。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我怕,我會改變決定。怕我會說,等等,讓我再想一下。
我明白了。他淡淡地說。
我也要擁抱。段錦年嬉笑著看我。
他終於把我當做朋友了,終於不再冷漠疏離,終於不再帶著憤懣和怨恨的情緒。可是,我卻更加地想要離開。因為他對我的溫暖,對我的友好,會讓我忍不住地去靠近,會想要更多,更多。我知道自己是那麼的貪心,知道我心裏那個狹隘自私的自己有多荒唐。我害怕,他對我的好,會讓我捨不得挪開我的步子了。
特別漂亮?
段錦年,被你喜歡著的人,一定會很幸福。
累了時,我和段錦年坐在草坪上看碧藍的天。
最初的那些日子,當我一個人落寞地行走時,會有思念,一次又一次地敲打我的心門。
還有唐小泊,段錦年說,我們在商量怎樣為你過十九歲生日時,他說你會喜歡對著螢火蟲許願。
神經病,你打錯電話了。電話那邊的人憤怒地擲上電話。我還是沒有勇氣,給他打一個電話,我怕我崩塌掉所有的堅持,怕自己會忍不住地迴轉身去,立即,馬上地回到倒桑樹街去。
其實……其實我特討厭淑女。他訕笑。
我輕輕地扣上電話。我知道,他的電話……無法撥打,因為那是我心裏很脆弱的一塊,一碰,就會疼。
暑假開始后,段錦年非要教我游泳。他說還記得我跌進湖裡時的情景,想想都覺得后怕。段錦年家的別墅區,有個私人的游泳池,但是他說,即便我學會了游泳,也必須要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游。
生日快樂!布小曼微笑著說,快吹蠟燭,十九歲根蠟燭……是不是覺得十九根很多?等到了你八十歲的時候,我會給你插上八十根蠟燭,讓你吹得假牙也掉出來。
再見了,唐小泊。我在青春這一站遇到了你,可是當我想要跟上你的步子時,發現原來你的步子我是無法合上的。因為,你不會等我,你只是向前,追著那個你想要追尋的步子。我只能停下來,在你身後,絕望地停了下來。
那顫抖的葉
泰易也是研究所里的孩子。他是回來過暑假的,他在上海戲劇學院上學,九月過後就大三了。他煞有介事地走一個模特的步子,抬起手來朝我示意。他說,我可是未來的巨星,你現在就可以收集我的簽名,以後一定會賣很多錢。
我們決定還是找個附近可以避風的地方,先停下來等等,也許會有車輛經過,也許明天一早我們就能看到道路了。我們選了一個駱駝草生長得茂密的叢地,停下車來。
他把籃球托起來,用拇指頂著籃球旋轉,然後嫻熟地放到背後,旋轉到另一隻手上。他耍酷的姿勢讓我忍俊不禁。
因為你是一個讓人覺得溫暖幸福的人。
他真的是喜歡耍酷的男孩。他戴一頂寬沿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帽子,一個蛤蟆鏡,脖子上還系著一條絲巾……我覺得很奇怪,這樣熱的天氣為什麼要系絲巾?他說是為了帥。
我打開書包,把盒子遞給他。我說,還給你,雖然你讓我扔掉,但我還是留了下來。
我看著他,從巷口跑過去。抬起眼四下尋覓的時候,他的臉上是急切的表情。
泰易竟然要用摩托車帶我去。他說,這樣不是很酷?
我好像置身在星空里,抬起手來,就可以觸碰到星光。
很快,他就過來了。當他穿過街道朝我走來的時候,我的心裏湧起了那麼多的不舍。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再也不能聽到他的聲音,和他一起騎單車,我的身體就覺得荒涼。
那……我走了,再見!我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我抬起頭來,深情地望著他,然後轉身,快步地跑起來。
我攤開手心去,有一隻螢火蟲就停到了我的掌心裏。那一點閃爍的光芒,像落入我掌心的星星。
我的眼淚,撲簌地落下來。
我把右手拳起來碰碰自己的胸口,我看著他的眼睛,慎重地說,我保證,我們不會死的。
我偏著頭想了想,也行。
哽咽在我的喉嚨處,汩汩的都是心酸。
我對泰易說,停一下。
我在水裡,走來走去。我說,我們在討論初吻到底是果凍的味道,還是西瓜的味道?又或者是牙膏的味道?
泰易幽幽地說,也許我們不是同年同月生,但會同年同月死。
倒桑樹街的那個牆壁上,還有我和布小曼、張初初的塗鴉;公園的那個鞦韆,還是之前的模樣;還有,下雪了,漫天的雪花,是皚皚的一片白。我走一步,再走一步,眼淚會不由自主地滑落下來。原來我是如此地思念這裏,原來我如此地不舍這裏。
坐在他的摩托車上,行駛在莽莽的戈壁灘上,到處都是駱駝草,那些長著尖刺的植物是這戈壁灘上的統治者,它們繁盛,茂密,帶著濃烈的滄桑感。戈壁灘上,人煙稀少,偶爾,會有羊群過來,牧羊的漢子手裡拿著鞭子,一邊在空中舞動,一邊用渾厚的聲音吆喝他的羊群。
特別安靜。
為這
他說,乖了,乖了。
我慎重地雙手合十,在心裏許下願望,我希望當我哭泣的時候,我會記得這一刻的幸福。
再見了,唐小泊。也許有一天你會忘記我,也許,你還記得,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在某個轉身的時候驚喜地喊出對方的名字,但那會是幾年,還是幾十年以後呢?時光那麼殘忍,會帶走很多的,也會改變很多,那時候的我們,會是怎樣的模樣,又會有怎樣的感情呢?
我想也沒想,抬起手來,重重地抱住他,我把頭埋在他的胸口。我說,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要不我們返回去找牧羊人的帳篷?
他驀地醒來,才發現因為驚喜抱住了我,臉漸漸地紅了起來。
我想我今天真的很安靜。因為明天就要離開這裏了。因為有那麼多的不舍,在內心涌動。我還是無法很洒脫,無法不以為然地和身邊的人告別。我只能,安靜地傾聽,聽他說的每一句話,我要好好地記住他的模樣。
不……我只是說說。
在轉角的地方,我終於蹲了下去,捂住自己的嘴,失聲痛哭。
唐小泊。
他嘆氣,你是屬植物科的嗎?真木。
為什麼?
他們遠離城市的喧囂,生活單純而簡單,只是牧羊,只是行走,待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們就趕著羊群回家,和妻子一起做晚飯,哄孩子入睡……周而復始,直到老去。我淡淡地說。
那封信很短,但我寫了很長的時間,中間我停了好幾次,因為眼淚讓我看不清紙張,因為握筆的手,那麼無力。
生活沉默了許多。我一個人,一個人看書,一個人聽歌,一個人穿行在明亮的陽光里……過馬路的時候,轉身的時候,我會忽然地停下來。我在想,當我向前的時候,會不會遇到他,或者當我轉身的時候,他會在那裡嗎?然後自顧自地笑開了。這已經是另一座城池了,這裏沒有倒桑樹街,沒有合歡花,也沒有滿壁的薔薇。這裏的街,是陌生的,這裏的人,是恍惚的。我總是沉默,我變得很孤僻。原諒我這樣的孤僻吧,因為每一個心裏有思念的人,都會變得靜默。喜歡獨處,喜歡一個人待在藍天下,把過去翻出來曬一曬。
重要的,已經刻在我們的掌紋里,已經成為一個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離開的前一日,我去找了段錦年。我說,我想學游泳,你一定要教會我。
我大笑著,跳進水裡。是淺水區,水剛沒過我的頸項。我可以蹚著水朝前走。只是每每游泳的時候,我會不由地想起齊洛天來,想起他教我游泳的樣子。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我的面前,是漫天的螢火蟲,段錦年正在打開一個又一個瓶子,把它們放出來,而它們繁星點點地翩躚地在我的四周飛舞,那麼美,那麼曼妙。
我輕輕地合上眼睛。
我的心始終不夠寬敞,那些陰暗的地方,是嫉妒,是很多的嫉妒。我www•hetubook.com•com怕這樣的嫉妒會傷了布小曼,也怕這樣的嫉妒會傷了自己。
朋友啊
泰易離開后,我又開始一個人去籃球場打球。我已經學會用膝蓋顛球了,我想,等見到段錦年的時候,我一定要表演給他看。
我,不得翻案。不得翻生。只能擦肩而過,只能,擦肩而過。
他在漫天的螢火蟲里深深地凝視著我,但我知道,這份凝望只是友情,只是單純的友誼。
那麼,再見。就這樣,再見吧。
我買了當天的火車票,我只能在這裏停留六個小時。
再醒來的時候,是聽到了泰易的歡呼。他狂喜地朝我跑來,然後一把抱住了我,他說,我找到路了,我已經看到路了……昨天晚上,我們沒有被凍死也沒有被狼吃掉。
可他們把人生給了那群羊。泰易沒精打采地說。
轉身的時候,我在對街的地方看到布小曼,看到唐小泊。而唐小泊的目光也望了過來。我低下頭,轉身,開始加快步子。我回頭的時候,看到唐小泊追了過來,我的心,哽咽了,我多想停下來,轉過身,輕鬆地說:嘿。
當我抬頭的時候,會覺得每一朵雲都鑲著憂傷的花紋。
那一瞬間我在想,也許不會有人接,也許是他的家人接的,也許就是他接……
對不起……我剛才。他的臉上是不安和局促。
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幸福?我問泰易。
謝謝你,段錦年,謝謝你對我這麼好……
段錦年愣住了,他望著我,眼裡有很多複雜的情緒,然後,他輕輕地說,好。
布小曼羞紅了臉,使勁地啐我,忍俊不禁地說,麥涼,你總是忘記你是個女孩。
這是一個倔犟的孩子。我想。
而在這一天,布小曼和唐小泊,他們終於坦陳了彼此的感情。
那……如果我,如果我以後決定喜歡女孩了……可以喜歡你嗎?段錦年凝視我。
我不想再去許願了,因為段錦年,因為布小曼和唐小泊,已經給了我最好的流星,已經讓我許過願了。
以後,在我思念得厲害的時候,我就會打電話,我總是在最後那個數字的時候,故意按錯一個數字。我總是對著電話那邊的人說,唐小泊,唐小泊,唐小泊。
段錦年驚喜地游在我的身邊,他說,對的,是這樣的。
她說,你們在討論什麼,討論得那麼好笑?
是我等待的熱情
當你走近
他穿著一件白色短袖T恤,卡其色的七分褲,白襪和運動鞋,十分俊朗挺拔。有車過,他停下來的時候抬起手示意我稍等。
你打錯了。
小曼,你要幸福,你要一直一直地幸福。我會想你。
我們一起做過很多的事,我們一起聊天、說笑,一起曬太陽,一起看書、聽歌……我們有許多共同的記憶,那是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複製的記憶。當我們長大的時候,這些過往是我們最美的花朵,永遠散發著芬芳。
這個生日是我記憶里,最難忘的。
而米依花,我會在沙漠里發現它嗎?
我見到了沙漠,鳴沙山。我和泰易興奮地在裏面奔跑,玩耍。當手捧著細沙朝空中拋撒的時候,我在想,唐小泊,我的快樂,你感覺到了嗎?我只要你感覺我的快樂,只想要把我快樂的氣息傳遞給你。
但也許,那些丟失的,並不是最最重要的。
我要和他決鬥。他不服地嚷起來。
我們終於找到了方向,並且在幾個小時以後順利地見到了城市。在見到房子和人的時候,我們是那麼地感慨,原來人住在人群里才是有安全感的。
麥涼的大腦少根記憶線。段錦年隨即說,然後朝我潑過水來。我不示弱地朝他潑水過去,水花四濺的時候,我們笑了。
我也會想,初吻。初吻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像西瓜一樣甜,還是和果凍一樣清爽?
我站在布小曼家門口,默默地說「生日快樂」。我把一個水晶球放在她家門口,我知道她會知道我來過,也會原諒我不見她。
我拍他的肩,當然。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泰易頭也不回地回答我。
這個時候的我,變得比任何時候都想念唐小泊。
……不要是我,因為……因為我不好。我低低地說。
如何讓你遇見我
我翻出了唐小泊冬天里送我的圍巾。這條圍巾有著屬於唐小泊的青草的味道,還有,溫暖。即使那麼微涼的溫度,但,它還是感動了我。
我點頭。我想他也許看不到我點頭,這個動作實在很無謂。但這是下意識的,如果等待,就可以等到一個人走到你面前,那還有什麼等待不被期待呢。
傷心是一杯從高空摔落的冰淇淋,遍體鱗傷。
嗯?
嗯。泰易終於打起了精神。
我拿出米依花的第三瓣花瓣對段錦年說,這是我的第三個願望。
請你細聽
再見了,唐小泊。或者,我們都只是彼此生命里的過客,像很多人一樣,在我們彼此的生命里,來來回回,走走停停,不能終和*圖*書老的那個人,永遠都只是過客。所以,你是我的過客,而我,也是你的。
唐小泊有些詫異地望著我,為什麼要還……我送給你。
我說,你可以下來一下嗎?我找你。
我手裡的杯子掉了下去,我沒有聽到杯子落地的聲音,我聽到了,我的心,摔碎的聲音。
再後來,那個接電話的男子已經懶得跟我發脾氣了。他會說,嗯,你打錯了。
我抱住布小曼。我說,謝謝。謝謝我親愛的朋友,在我的人生路上一直陪伴著我,讓我的生活充滿了快樂和喜悅,讓我的生活不再孤獨和寂寞,讓我在穿過清冷的街時,會覺得溫暖。
你戲弄我。他沒好氣地說。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不覺得很帥嗎?他有些受傷地說。
可是,我已經看到了。
我的手指偏側了一下,就按到了另外一個數字上。我如釋重負。
他望著我笑。
我噗哧地笑了。這是段錦年,總是給我溫暖,帶給我快樂的段錦年。在我難過的時候,在我低落的時候,陪著我,鼓勵我。而,也只有他,知道我內心的全部感情,知道我心裏的那些憂傷。
他猶豫地接過去,但只吃了丁點。他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我們沒有被凍死,沒有被狼吃掉,沒有餓死在戈壁上,我一定會更好、更好地生活。
此刻的他們,好嗎?當他們想起我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
唐小泊,知道嗎?在見到你的時候,我發現我的救贖是這麼的無力,這麼的蒼白。一切好像還和五個月以前一樣,看到你的時候,我會戰慄,會心痛,也會覺得呼吸,那麼的哀傷。
到唐小泊家樓下的時候,我給他打了電話。電話號碼是問段錦年要的,而唐小泊也沒有想到會是我打的電話,他在電話那邊有些詫異。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朝他的胸口捶過去一拳。
他睜開眼。
麥涼……到底怎麼了?唐小泊伸出手輕輕地揩我臉上的淚水。哭成了一個花貓,多難看。我認識的麥涼,是大聲笑,大聲跳,大聲吹口哨……
謝謝你!我轉過身,深情地說。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爸爸媽媽要去甘肅做一個科研項目。我對他們說,我想轉校。他們覺得我太任性了,T大也算是全國重點,況且這裏還有布小曼和張初初。
是那個時候,我知道了,愛一個人其實不是最最孤單,當你想念他的時候,才是。
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我不放心……到底怎麼了?唐小泊輕聲地問。
我把頭埋進水裡,這樣我的眼淚,就分辨不清了。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星空了。
我握住瓶子,鼻翼發酸。
我,我們是朋友,是好朋友……他有些尷尬地笑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女孩。
有一天,我和布小曼在倒桑樹街遇到了譚銘。他穿著一件格子襯衣,戴上了一副眼鏡。他對我們說,他已經決定出國。他的眼裡已經平靜了許多,雖然他看布小曼的時候,還是掩飾不住專註和深情。
說實話,還行。我笑著。
他是想讓我知道,我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我也會來得及遇到我喜歡的人。
我就是不想要。我急急地說,快要哭出聲來。
那不是花瓣
我想起來了,是在明月山頂時,我說過的話。當流星飛過的時候,總是來不及許願,長大了,遇見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卻還是來不及。
我在唐小泊的懷裡,我呼吸,努力地呼吸,我要把屬於他的青草的氣息,帶走一些。這樣,在我難過的時候,我會記得,這些氣息。
我和段錦年去房間里拿東西,返回的時候,在迴廊里,看到當布小曼想要站起來轉身對唐小泊說話時,他們幾乎撞個滿懷。而他們站在那麼近的距離,眼神在空氣里纏繞在一起。
麥涼,在我心裏,你是最好的。
段錦年走了過來,站到了我的面前,他用他的身體擋住了我的視線……
可眼淚已經涌了上來,我只能轉進巷子里去。我不能去見他,不能。我在艱難地放下,我在艱難地讓自己平靜下來。也許有一天我會出現的,那個時候,「唐小泊」三個字已經不能觸痛我了;那個時候,我波瀾不驚地面對他,淡然地談起各自的經歷;那個時候,我已經變得更加強大,強大到了不再為他而憂傷。
唐小泊抬起手,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像哄一個孩子。
但我決心已定,離開這裏,離開我摯愛的倒桑樹街,離開我熟悉的街、熟悉的商店,還有轉角的那些風景。我只是想要走,走到更遠,更遙遠的地方。也許離開他,離開他,我就忘記心疼了。每一次見到他望向她的目光,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他在相片里微笑,我抬起手來,拂掉相片上的塵埃。
我總見你在這個時候來這裏打籃球,女孩子不是應該學琴或者學跳舞的嗎?像個男生一樣地打籃球……很……他一邊說,一邊搖頭,很不淑女。
而,於我來說,已經足夠多了。這些美好的記憶,我會一直都記得,不會丟失了它。
夜色暗下來的時候,段錦年拉我到草坪上。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解地看著他,他溫言地說,閉眼。
有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冷戰。現在的我,又冷又餓,帶在路上吃的乾糧和水已經剩下不多了。但我們都不敢多吃,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路,如果明天還是不可以呢?而汽油耗盡,我們要怎樣走出戈壁?我後悔了,不該這樣魯莽地行事。應該說坐火車或者汽車,又或者應該帶指南針,帶地圖,帶匕首,帶更多的東西……但誰又知道會這樣呢?
我在空閑的時候,抱著一隻籃球在籃球場不停地奔跑、跳躍和投籃。我想起很多的事,想起那些快樂的,不快樂的時候,想起很多的人來。我想,我看那麼多的風景,走那麼遠的路,不過是為了放下唐小泊。而我,一定,一定會做到的。
以前我很吵?我睜大眼睛。
突然這樣嚴肅,我會不習慣。唐小泊微笑著拍拍我的頭。
我抬起頭來,對著唐小泊笑,我說,謝謝。
這裡有我最濃厚的成長,有我的喜怒哀樂,也有,有我明媚而憂傷的青春。
她說,他竟然沒有認出她來。
唐小泊。
那些已經犯過的錯誤,有一些是因為來不及,有一些是因為刻意躲避,更多的時候是茫然地站到了一邊。我們就這樣錯了一次又一次,從不曉得從中吸取教訓,作一些反省。
在一邊的唐小泊掃了一眼過來。他說,你們不是已經接吻過了嗎?
那一年冬天,我回過倒桑樹街。是布小曼十九歲的生日。當我再回到這個城市的時候,一切都好像沒有變,街,十字路口,暈黃的街燈,還有穿梭的行人。
開學前,泰易說可以帶我去看真正的沙漠。在離這裏不遠的敦煌,有鳴沙山,據說當人朝沙坡向下滑的時候,沙會發出聲響來。我想起了段錦年的米依花,他送我一朵米依花,給我四個願望。布小曼說他是我仙女。是的,他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像個仙女一樣給了我很多奇迹一樣的感動和驚喜。
我沒有告訴布小曼,我只是在火車上的時候給布小曼寫了一封簡訊。
我認識的人裏面,有更棒的。我說。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了唐小泊和段錦年的模樣,他們玩籃球的動作是真的很帥,抬手投足,一招一式,都很瀟洒。
麥涼……發生什麼事了嗎?我淚眼朦朧地抬起頭來,竟然看到了唐小泊。
但沒有米依花,這荒無寸草的地方,沒有一株的植物。泰易對我描述的米依花半信半疑,他覺得那就是童話故事。
但他說,他會試著努力去忘記她的。後來見到布小曼,她提到了譚銘。她說你還記得譚銘嗎?那個做過很多瘋狂事情的男生。有一回,我在地鐵上碰到過他,但是他從我面前經過,竟然沒有認出我來。
天色微暗的時候,泰易沮喪地對我說,糟了,我們迷路了。
可現在我也不記得來時的路了,只有等天亮的時候,才能辨得清方向。
我說,小曼,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實在沒有勇氣對你說我要離開,怕你會哭,我會哭,也怕離別的站台那股濃稠的憂傷。以前的我們都篤定地堅信,我們會在一起,永遠永遠地在一起。但是,張初初離開了,而我又要離開了,原來,命運比我們想象的,更加難以預知。
我們熱烈地討論著在見到第一個餐館的時候,要點些什麼什麼。在經過一個公話亭的時候,我的心,微微地動了一下。
是那個時候,唐小泊握住了她的肩膀,他們的嘴唇落在了嘴唇上。
布小曼在花房裡。她在研究那些植物,唐小泊會在她的旁邊。有時候,她會跑到游泳池邊。她說,麥涼,你們真的好吵呀。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那個時候,我開始喜歡一首詩:《一棵開花的樹》
這樣還行?他睜大眼睛。
我們面對面,段錦年抓住我的肩膀,兩個眼睛合起來,噘起嘴巴壓了過來……看著他的表情,我突然噗哧地笑了。
是今天,很安靜。他說。
我拍他的肩膀,笑了起來,其實我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唐小泊。
清冽的風中,有很多堅硬的東西,它們刺疼了我。我躲閃不過,只能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跑。黑夜原來這麼黑,我的眼前是一片模糊,那麼荒涼。
一整天里,我都坐在窗前發獃。窗外是那樣燦爛的盛夏,灼灼明亮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閉上眼睛,我不想哭,可是我流淚了。
我會回來的。也許不用很久,我們又會在一起,那個時候,還有張初初。我們三個人又在一起了,像以前那樣,我們躺在閣樓里曬太陽,聊天,和嬉鬧。
許願,快許願。段錦年笑著對我說。
我搖頭,發不出聲來。
我是在籃球場上遇到泰易的。我的籃球滾到他的腳邊,他拾了起來。他穿一件白色斜扣襯衣,頸子上綁著一條綠絲巾,下身是黑色的褲子,高大挺拔的身軀,揚起的下巴和輪廓有著優美的線條。
雖然覺得泰易剛愎自用,狂妄自大。但他是我在這裏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因為有他陪我一起打籃球,看星星,在戈壁灘奔跑,所以在夏天的尾聲,我不再那麼孤獨。
再再後來,他甚至會和我聊天,他說,唐小泊是誰?m.hetubook.com.com你找他,為什麼不打他的電話?
陽光下
你打錯電話了。
那天,我在水裡憋氣時,慢慢地浮了起來。我終於明白了,游泳的訣竅是不再掙扎。當你溺在水裡時,因為驚恐會不斷地拍打,但這樣只會讓你沉得更深。當你停下來,不再害怕也不再掙扎時,水會托起你來。竟然是這樣的。那麼,我放棄,放棄掙扎,放棄求生,我就活了,我就會活了過來。
電話通了。
慎重地開滿了花
他喃喃地說,對不起。
想念在我心裏生成了藤。
我的第三個願望是,第二個願望結束了。

唐小泊!我切切地喊著他的名字,抬起手來抱住了他。原諒我的任性,原諒我的任意妄為,只是一次,這一次。
他從來不問為什麼,他只是對我說好。如果我再會去喜歡別人,我一定要喜歡像段錦年這樣溫暖的,會對我的所有的願望都說「好」的人。
人生若只如初見,是多麼荒涼的一句話。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只是,它不應該屬於我。再留,再留,留下的也只是依依不捨。
那個時候,我們坐在游泳池邊,我的腳搭在碧藍的水裡,我的手放在膝蓋上,我轉過身的時候,段錦年正深情地望著我。
唐小泊……我祝福你,不管我在哪裡我都會祝福你。
是個陌生的男聲,喂?
我要離開了,我不想讓段錦年再守住我們的約定。我已經從他那裡得到了太多,而我卻沒有為他做過什麼,我只能,讓他不再為我擔心,不再為我付出。也許有一天,他真的會決定去喜歡一個女孩,那他的溫暖,是屬於她的。
我嗤笑一聲,他跳起來,難道你不相信我會紅?我無所謂地聳聳肩膀。他生氣地拉過我的手去,拿出筆來,在我的手心一筆一畫地寫下他的名字:泰易。
我們在甘肅酒泉市。這裏的天是一片孔雀藍,這裏的雲,是純白的白,還有這裏的夜晚,有最繁盛的星星,最澈清的風。
可是,唐小泊,你不會知道,我已經遲了,已經再也來不及了。我喜歡的那個人,他不會屬於我,永遠也不會屬於我。他在我最好的朋友身邊,他守護著她,他默默地等待著她。
戈壁灘上的路,都是常年熟悉道路的司機自己走出來的,當天色暗下來,那些痕迹就看不清楚了,而周圍荒無人煙,舉目都是空曠,繼續走,會更加不知道方向,而且汽油會耗盡也找不到出路。
太多的依依不捨,太多的留念,在我心裏百轉千回。
還是離開好。我們會隨著人海散去。也許我們的緣分就是飄零的蒲公英,輕輕一吹,就各自天涯了。這是三生石上,早已註定的緣分,只能這麼多,也只能這麼少了。
電話被拿起來了。
他驀地停了下來。我從他的車上跳下來,我奔跑到公話亭,我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因為我怕稍一猶豫我就作罷了。我拿起電話,按下最後一個數字的時候,手指微微地戰慄。
我只能看著唐小泊的臉,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睛,淚流滿面。
是不是塵歸塵,土歸土,一切才歸零呢?如果有來世,我們會有怎樣的遇見,怎樣的一段人生呢?而真的如果可以重新開始,我還願意去遇見他嗎?遇見讓我疼痛的少年,遇見那個讓我在青春里淚流滿面的少年?
他噗哧笑了。他說,你說話的樣子像個女土匪。
而我看到了一顆流星,是一顆流星,它在天際上急速地墜落,我想要抬起手許願,落在空中的手又慢慢地垂了下去。
他終於走到我的面前,他的眼神是溫暖的,他順手遞過來一瓶水。他說,天熱,多喝水。
我緩緩地蹲下身去,潸然淚下。
我沒想過要做淑女。我沒好氣地說。
什麼?泰易問我。我仰起頭來,我知道,我又在思念倒桑樹街了。我想念布小曼,想念張初初,想念段錦年,我也想念……唐小泊。
我擦了擦眼淚,笑了。
我把水和食物遞給他,我說,你吃。
我啊一聲,恍然,是呀。我自己告訴安冉的,我和段錦年已經接吻了,當時唐小泊在,段錦年在,整個籃球隊的隊員都在。

多少次又多少次,回憶把生活畫成一個圈,而我們在原地轉了無數次,無法解脫。總是希望回到最初相識的地點,如果能夠再一次選擇的話,以為可以愛得更單純。
這時,布小曼托著一個蛋糕過來,蛋糕上有在徐徐燃燒的蠟燭。她在唱,祝你生日快樂……
時間也許真的是個倉皇的字眼,在我們以為很多事我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一輩子都會磨滅不了,但當我們看過很多的景,走過很多的地方,又遇到過這樣那樣的人時,舊事已經像一張泛黃的照片,模糊了原樣。原來,我們念念不忘的往事,已經在來時的路上,丟失了。
我想要一直留在他的身邊,但是他的身邊會有我的位置嗎?他的那個位置是留給布小曼的,我不能讓自己有念想。
我拿過他手裡的籃球,朝籃筐里投進去。我想,他應該是沒有這個機會的,因為現在的我們,隔著千重山,隔著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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