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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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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 夢想家The Dreamers

Chapter8 夢想家
The Dreamers

言采正在喝茶,看見謝明朗后微微一笑:「他們沖了一壺茶,你也喝一杯?」
「不然我就轉作幕後了。」言采鉤起嘴角,雙眼哪怕在暗中也光華浮動。
「拍到滿意的照片了?」
謝明朗轉念一想,重重拍了言采一下;卻不料與此同時附近的樹上猛然發出一聲巨響,那一棵樹劇烈地抖著,雪大塊大塊地往下落。兩個人都吃了一驚,目瞪口呆地看著,卻是一隻雉雞飛了出來。
「那身為老人的我就保留『慎言』吧。你就不能安心看完這個片子,這種事情一時也說不清楚。」
對這個問題言采許久沒有說話。屏幕上的光打在他臉上,在謝明朗看來,愈發有一種堅定固執神色。就在他以為這個問題再也問不出來的時候,言采按了暫停鍵,畫面陡然定在一個詭異的場面,冷色的光再不搖曳,言采臉上也沒有笑容了,他轉過頭來,極其認真地說:「我喜歡這個職業。」
「要是真的有這麼老,當時我怎麼留得住你。」言采一味微笑,繼續周旋。
果然沒幾天謝明朗接到徐雅微助理的電話,說是想請他為徐雅微拍一套硬照。謝明朗聽說用在其他商業雜誌上,一時做不了主,悄悄去問其他前輩,被指點說大可去拍,到時候臨時換個假名上雜誌就好。這看來是兩全其美的好法子,謝明朗卻不樂意,還是婉言推辭了。
「當然是好事。」
言采真的上樓拿下一堆碟來,並以錄像帶居多。謝明朗見狀,說:「怎麼還有錄像帶?這個年頭還有人看這個?」
「好奇是年輕人的特權。」
謝明朗白他一眼,正要說「步行可達到的範圍不算在內」,言采已經走過來,攬住他的肩膀也朝湖的方向望去:「這是職業病嗎,看到好風景都要拍下來?」
謝明朗思索了一下,也說:「其實照相,也是為了尋找一個決定性的瞬間。為了這個瞬間,需要多次的練習、試驗、等待,甚至偶爾的運氣。當然了,電影要把一幀幀膠片整合成兩個小時以上有劇情的故事,我們要做的,只是找到那個瞬間,並忠實地記錄下來。但就本質而言,兩者不是一樣的嗎?舞台也許是另外一種東西,你對它如此執著,或許更大的原因是你對它不熟悉而已。」
言采笑著說了一句「得寸進尺」,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之前放進去的碟片開始讀了,音響效果太好,驟起的音樂聲把兩個人駭了一下,他們對望一眼,笑了出來,先前在說的事情也就暫時擱下,謝明朗回座位之前順手關了燈,言采則把音響的聲音調低幾格。
彼此取笑一番後言采說起霧之後多半下雪,果然前腳進門,後腳開始落雪。雪勢雖然不大,但謝明朗一想到如果明天路還不通怎麼趕回去上班是個問題,不免有些擔心。但他運氣不錯,第二天起來時雪不僅停了,道路維修部分的相關人員也把路清理好,他們總算得以順利回去。
言采瞄他一眼,指著屏幕上的主角說,「你知道嗎,在最初選角的時候,兩個人原本演的對方的角色,當正式綵排之後,發覺交換一下更合適,結果拍出來果然效果更好。」
不同於《銀屏》,《首映》是一本更加專業讀者群相對狹窄的雜誌,除了每一期的採訪稿,雜誌的其他撰稿人幾乎都是專業的影評家。謝明朗在這樣的雜誌社下當然沒有什麼作為,好在沒多久就很順利地轉去了和《首映》同在一家出版公司旗下的另一家攝影雜誌——《聚焦》。短短兩個月內這樣頻繁地更換工作,弄得他忙得要命,連過年也只回老家待了兩三天,就不得不趕回來繼續為他新工作的過渡事宜忙碌。
言采停住腳步,朝一個方向屏氣凝神片刻,反問:「你真的沒有聽見腳步聲?」
言采微笑:「你對和圖書什麼都很好奇。」
言采見狀放開手,徑自離開卧室,等到再回來手裡多出個相機,還是專業機型。謝明朗瞄見相機眼睛噌一下亮了,忘記之前言采叫他下棋時候推說的發燒頭痛,一味笑逐顏開:「一起出門?」
「你肯定各種版本都有,看得也比我熟,你來挑吧。」
謝明朗笑說:「言采,你拍一部片子,到底要下多少工夫?」
「那是當然。也許是我舞台劇演得太少,差別尤其覺得明顯。」
謝明朗嘀咕一聲:「你怎麼無所不知。」
「這是考試嗎?」謝明朗偏頭看他,只見言採的目光還盯著屏幕,「感覺上如果電影導演樂意的話,可以很輕易用鏡頭來引領觀眾注意一些他希望我們留意的細節,但是坐在劇場里,所有的微妙處都要自己來發覺。不過話說回來,演戲和演電影的感覺,肯定也完全不一樣吧?」
「演員大多自戀,我想你也不例外。何況你對工作認真苛刻,怎麼會不看自己的片子。」
聽到謝明朗開口,劇務專門讓人去問言採的意思,沒多久之後回來說沒問題。謝明朗忍著笑,讓工作人員領著自己走到攝影棚的後面,問清楚方向之後,自己走過去。
謝明朗只裝傻,到了採訪當天按時去了攝影棚。他和片子里的一個配角挺熟,到了之後先站在一旁聊了一會兒,並在相關工作人員的指引之下拍了幾個無關劇目的場面,終於被問到:「謝記者這次來是為了拍言採的嗎?」
他變得小有名氣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情況之下。因為《首映》在業界的地位,《聚焦》的攝影記者們也在影視界多少有一些特權,比如某些電影的探班機會。某天謝明朗按責編的要求去拍探班照,電影的女主角是徐雅微,換了衣服卻還沒化妝,靠在化妝鏡前的椅子上等著化妝師。謝明朗去攝影棚的路上迷了路,恰好繞到化妝間門口,看見徐雅微走神的樣子,沒打任何招呼,拍下了一張照片。
謝明朗有點兒意外,心裏還是不信的,笑著走到言采身邊去,拉住他換碟的手,問:「哦,你不要告訴我你從來不看自己的片子。」
言采靠在門邊,沒有笑容,正視鏡頭的那一刻,銳利的目光好像刀子,能把整個鏡頭劈開。他的倒影投在牆壁上,被燈光擴大了無數倍,就像一幅單色的裝飾畫,分割了單調的牆面。
「我一直就喜歡演戲,為了這個大學念到一半停學,跑去劇院打雜,稍後又去片場做臨時演員。後來等到真正拿到有台詞和正面鏡頭的角色,演得多了,被告知真正的表演應該從愛好這個範疇中脫身出來,至少是要能俯視『愛好』。這也許和你拍照差不多,你要記錄下一個風景,卻必須投身其中。我當年做得很差,投入太多感情,總是事倍功半,還自我陶醉。現在想想,實在不忍再去看當日的自己。不過這麼多年過去,演戲大概是我唯一還算能做好的事情。
言采輕聲說:「我找個機會見見你而已。今天的戲難拍,十之八九要到半夜,我把鑰匙留給你吧。」
「我這裏沒有。」言采毫不猶豫地接話。
這張照片在處理的時候被編輯看見,不管謝明朗極力想私下留著,要了過來,也沒多知會謝明朗,直接做了當期雜誌的封面。
謝明朗用言採的機子試拍了幾張,終究不順手,總覺得哪裡差了一點。如此一來他的固執勁又上來,沉下心來慢慢調整焦距和光圈,在岸邊尋找不同的角度去捕捉陽光下湖水顏色最美的一瞬。他如此忘我,徹底忘記了時間,眼看著到後來太陽西去光線變差,才驚覺他已經不曉得把言采一個人撇開多久了。
言采一想的確如此。謝明朗這時說:「不過不要在化妝間里,我們換個地方。」
他把相https://m•hetubook•com.com機放在桌子上,自己也順勢坐上去,前幾個禮拜言採去拍出外景,兩人分開將近一個月,再次見面,倒是在這攝影棚里。他看著言采穿著戲服倒茶,拿起相機照了一張。聽見快門聲後言采抬起頭,說:「小別重逢,你就不能在按快門之外做點兒別的嗎?」
謝明朗看見那麼多的煙頭,越發覺得不好意思,笑笑說:「不敢勞你再等,我們回去吧。」
言採去親謝明朗的時候觸到他的額頭,才知道他又開始發燒,不管謝明朗怎麼強辯自己沒事,那一晚到底兩個人沒有把片子看完,而是早早睡了。第二天的時候天空忽然放晴,不遠處的湖水從卧房的窗子看去,在積了厚厚白雪的樹木的映襯之下藍得過分,美得毫無真實感。
化妝室的門關著,謝明朗先敲了敲門,才推門而入。
這句話言采聽見了,含笑說:「本來不管的,因為聽到你的名字,多問了兩句。然後知道的剛才全告訴你了。」
那一期雜誌大賣,許多徐雅微的影迷甚至去剝貼在書店外印了這張封面的雜誌廣告。謝明朗事後想不到這張照片會有這樣的效果,和言採在一起時偶爾說起這件事情,頗有些感慨。言采聽了,從茶几上一堆書刊中翻出那期的《聚焦》:「這一張嗎?雅微也喜歡得很。」
「是嗎?」謝明朗想起那天閃光燈閃起之後徐雅微的反應,無奈地笑,「當時她可是大發雷霆。」
「這是前人舞台劇的錄像,沒有公開發行的,有錄像帶看不錯了。」
「難道你沒有?」謝明朗顯出很驚訝的神色,「我原以為你聽到這個提議的下一句話是『我們看哪個版本』。」
眼看著話題走向越來越不祥的方向,謝明朗搖了搖頭,幾乎是在苦笑了:「你扮演完巫師,現在又來演預言家了嗎?」
他在這個圈子漸有名氣,言采心裡有數,還是不做聲,關鍵時刻不動聲色把他往前再推一步。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久了,有些事情自有默契,開起玩笑來倒是越來越沒譜。
就著這個契機,謝明朗逐漸有了更多和演員們打交道的機會,他工作的時候認真投入,工作完沒什麼廢話,聽見看到的東西也不見在什麼花邊報刊上亂飛,慢慢交了一些朋友,再到後來,有演員時不時送戲票給他,還請他去後台做客。如此一來,開場前散戲后在後台亂晃的時候,也會拍上一些片子。這樣的機會多了,謝明朗樂在其中,偶爾還拿著戲票和言采一同去看。
此情此景之下謝明朗不免手癢,仗著熱度退下去就要出門,言采倒不攔他,謝明朗人到了門口,才想起自己沒有帶相機。如此一來整整一個上午謝明朗都過得心如貓抓,一直坐在窗前,又時不時往陽台上轉一圈。言采倒是心平氣和地開著音響玩自己的拼圖,也時不時抬眼看看謝明朗,倒像是把他當做了消遣。如此蹭到下午,言采終於忍不住笑說:「是誰說要大雪封路哪裡也不去的。」
謝明朗沒想到他竟這樣鄭重其事,也收起笑容來,不知不覺中坐直了,聽他往下說。
「做什麼?」
謝明朗心想改天未必有今天的效果,他也沒多說,還是依著原路回去,路上聽言采說當年怎麼因為看中這片湖光山色而買下這棟房子。太陽雖然在西下時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但積雪讓四下依然很亮,只是霧氣慢慢從湖南岸一側的山上飄下來,沒多久這一帶都是雲遮霧掩的了。謝明朗這時回頭再往湖面上看,那一塊霧氣更重,只顯得整片湖面雲水蒸騰。謝明朗的腳步又停了下來,走在前面的言采也跟著他回頭看,並說:「你不是喊著恐怖電影的橋段嗎?眼下最好。你想,天色再暗一點,這一片林子里看不見其他人,不知怎麼迷https://www.hetubook.com.com路了,只有遠處有一點燈,你朝著燈光走,忽然聽見腳步聲……」
那時謝明朗已經沿著湖岸走出很遠一段,言采起先還慢慢跟在後面,後來索性躲在背風的地方抽煙,等著謝明朗回來找他。謝明朗一時沒看到人,有些內疚,往回跑了一段,才在一棵松樹下面看見言採的身影。他加快步子跑到言采面前,又笑又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拍著拍著就忘記時間了。」
「你看,你應該多說一點,我也好多知道你一點。」
「我是不看。你要是嫌舞台劇無趣,那看電影吧。」他拿出碟,塞進播放器里。
「拍電影在某種程度上是時間的花樣。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再沒有天賦的人,反覆演上一百遍,鏡頭下面也能看,然後無數個這樣的鏡頭堆積起來,就成了一部電影。鏡頭下面有好演員和蹩腳的演員之分,卻很難分出好演員和天才,但如果站在舞台上,一切就無所遁形。話說回來,有幾年我有許多去演舞台劇的機會,但是當時貪心銀屏上的五光十色所以到了如今還是這個樣子。好了,你沒問的我也答了,滿意了?」
謝明朗想想也是:「我本來不想開閃光,但是光線實在差了一點。是我失禮在先,訓也就訓了。」
言采看他眼中笑意乍現,應道:「你要看哪一版?」
謝明朗聽出這句話中的調侃語氣,沉默了一會,又說:「我想看你以前的片子。」
「我沒有看過大雪過後的湖面,沒想到是這樣的顏色。」謝明朗目不轉睛盯著湖水,低聲說。
謝明朗這時有了精神,連電影也不要看了,問:「我很好奇,說說看罷。」
謝明朗幾乎想也不想:「當然是自己。」
言采神色不變,耳語一般說:「不,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也是你離開我。」
終於有一天謝明朗受邀去言采主演的電影的劇組探班。之前得到這個機會的時候,幾個編輯都不太信:因為那導演是出名的苛刻,言采也不喜歡有記者在電影拍攝中途拍照,為此他們還問謝明朗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認得的劇組人員給了什麼便利。
「這不是一回事。我從來不介意演相似的角色。在這一行里,能把各種角色演得得心應手的人的確是少數,但演著性格經歷皆很相似的人物卻在其中演繹出微妙區別的也是少數。在認清自己的才能之後,何必為難自己,緣木求魚?」言采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但終於還是說,「角色才是永恆的,每一個演員就像是過客,能做的只是努力留下一點什麼東西而已。」
「你會看自己拍的照片?」
在雪地里站久了,言採的聲音也和平時的不太一樣,在這安靜的環境中聽來尤其性感。謝明朗聽著他說,不由笑起來:「怎麼停下了?」
他們靠在一起看片,前一個小時誰也沒有說話。謝明朗覺得熱度又有點上來,人也犯困,卻撐著沒有提,只是說:「演得真好,電影和現場的感覺還是不一樣。」
這個背景下言采換了好幾個姿勢,並隨著姿勢調整表情,始終沒有笑。如此表情的言采謝明朗也覺得陌生,但又覺得魄力驚人,完全壓制住了整個場景的空曠和單調。他多拍了幾張,才滿意地收手:「我想可以了。」
說完看見言採的笑容,他會意,不由也浮起微笑來:「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平庸,每一句話卻滿是自負,這不是以退為進嗎?果然是個自戀又追求完美的傢伙。」
謝明朗人生地不熟,四處亂走,最終帶著言采來到一個臨時出口外。這一塊裝修得很簡單,單調灰色的牆壁,天花板上是粗細不等的水管和導線,門上和四處的牆壁貼滿了各色標誌,什麼「非請勿入」、「請勿吸煙」、「勿攜帶食物和飲料入場」、「關閉手機等和_圖_書相關通信設備」、「留神台階」、「僅供緊急用途」,甚至還有「嚴禁寵物」,就像一個還在施工的場地。
他們對望一眼,對方的表情讓彼此忍俊不禁,笑聲大起來,震得附近的樹上的雪哪怕無風也開始滑落了。
言采看他凍得鼻子都紅了,覺得很有趣,把手上最後一點煙掐了:「回來得正好。我正好抽完最後一支煙。」
「急什麼。一次都說完了,不也就無趣了嗎。」言采還是在笑,「我總是想著讓自己對你的誘惑力長一些。」
這本雜誌和娛樂圈也是說不清的千絲萬縷的聯繫,但這份工作謝明朗倒是真心喜歡,他不用去拍什麼明星的獨家照片,也有一些時間去做其他事情。
謝明朗看他在這寬闊的化妝間里無比舒服自在,點點頭:「也好。」
「這湖一直在這裏,改天再來拍過好了。」
言采聳聳肩,口氣不變:「我已經很多年沒這樣干過了。」
「所以人家說你和鄭曉當初把角色換一下,要是換了,說不定就是另一番氣象了。還有,你不要轉移話題。」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前不免又浮現出言采年輕時候的模樣來。
說是這樣說,他也並沒有特意要求言采把煙真的掐了。進入工作狀態之後兩個人都收起笑容,不需要謝明朗細說,言采已經自己找到角度,在這個時候,他總是有著驚人的準確感。
謝明朗聽他如此說,也停下來豎起耳朵仔細聽。可此時除了微風吹落松樹上積雪的簌簌聲,和兩個人彼此的呼吸聲,一時間哪裡還聽得到其他聲音。
聽出他的言下之意謝明朗埋頭一笑,再抬起頭來故作嚴肅地說:「等我為你拍完這張照片再說。說來我到《聚焦》之後,反而一張你的照片也沒有拍過了。」
「時常拿出來看。不然怎麼知道自己進步沒有。」謝明朗答得理所當然。
「她看到這張照片后恐怕心已經軟了,估計已經向你的總編要了電話,這幾天等著她的助理請你喝茶吧。」
還是新年假期當中,附近房子里的主人們應該也待在溫暖的室內不願走動,去湖邊的路上再沒有其他人。兩個人仗著這一點,牽著手一前一後走過依然被積雪掩埋的步行道。謝明朗被冷風一吹,反而來了精神,興高采烈地和言采說一些以前為了拍照冒險的事情,言采看他興緻這樣好,也不打斷,由著他一路說下去。
「那又怎樣?」言采反問。
言采靠著門,習慣性地點煙。謝明朗指著牌子說:「沒看見禁煙嗎?」
言采是早就看過這個片子的,聽到謝明朗開口也就分出神來:「哪裡不一樣?」
「嗬,這就退燒,頭也不痛了?」
這句話初聽起來語氣平平,但謝明朗看著言采表情中不經意泄露出的懷念神色,心中驀然一緊,彷彿有什麼陰影就在言采身旁繚繞,揮之不去。他不願意看到這樣的言采,於是輕描淡寫轉開話題:「但觀眾喜歡新鮮。他們是你們的衣食父母。」
這幾件事情后徐雅微算是記住了謝明朗,後來謝明朗參加活動,徐雅微還專門過來打招呼,弄得謝明朗反而有些手足無措。她鏡頭下倒是非常風趣的人物,人面也廣,謝明朗上次拒絕她的事並沒有放在心上,倒是答應專門為他做一次肖像模特。那次拍出來的照片也很好,發表之後徐雅微還專門要了一份留底。
「但是你看自己的照片。」
「我不是在慣性演出嗎,不需要下工夫。」言采打開電視和音響,回頭對著謝明朗一笑。
「兩種職業我都不喜歡。所以我們還是安心來做情侶吧,偷情的也可以。」輕輕鬆鬆一句話,氣氛頓時恢復正常。
謝明朗笑笑:「我沒聽說這一項。當然如果劇組不介意,我想去他的化妝間走一圈。」
謝明朗這下異常執著,但還是在笑的:「為什麼每每這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就要弄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架勢。好像你真的大我二十歲。」
回去的路上謝明朗暗想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了解言採的過去,但是接下來的一連串事情並沒有給他太多的機會和時間:孟雨和總編在新年後的第一場編輯會上因為副刊的問題互相拍了桌子,第二天二話不說正式辭職,跳到另一家電影月刊《首映》。臨走之前孟雨問謝明朗走不走,謝明朗也只稍稍猶豫了一下,沒多久也交了辭呈。
「她在背劇本,你二話不說衝進去,她本身脾氣剛硬,當場肯定沒有好話。」
這句話似真還假,謝明朗頭痛腦熱,脫口而出:「恐怕從來都是你離開別人。」
走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來到湖邊,謝明朗身上起了汗,要解圍巾,卻被言采攔住,最終只是脫了手套和帽子了事。走近了之後,湖水的顏色又和之前從窗子里看到的不同。近岸的水藍得發綠,遠處的湖面則在陽光下顯出純粹的寶石藍來。
適應了新的工作環境,和同事們漸漸熟悉起來,一切重回正軌,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好幾個月。
「那就找你以前看過的片子也一樣。」
「現在還不知道,目前是覺得沒有。你的機子太好,我用不慣。」
他遞過茶杯,謝明朗沒接,拉著他毛衣的前襟送上一個吻。親吻中言采手中的茶杯茶水全部潑出來,他不管水熱,轉手把杯子擱在桌面上,轉去擁抱謝明朗。分開的時候謝明朗笑著抵在言采肩膀上:「這樣下去,工作就全毀了。」
言采立刻恢復了之前輕鬆的表情,就像卸下一張面具,又隨手扔到一旁。他沒有看照片,而是和謝明朗又一次親吻在一起,直到外人的腳步聲逼近才不得不分開。幾乎在同時,謝明朗外套口袋一重,言採的聲音湊在耳旁:「晚上見。」
這個提議並沒有得到太積極的回應,言采只說:「你怎麼知道我有這張碟?」
出門的時候兩個人都裹著圍巾戴了帽子,尤其是謝明朗,更是被包得嚴嚴實實的。他原本嫌這樣不好活動,不肯穿長外套,但相機還在言采手裡,無奈之下只有妥協。
「是啊,然而觀眾在許多時候也是盲從者。說到底,謝明朗,你是為誰拿起相機?」
「你以為我是對陌生的領域抱有異常的熱情?」言采這時又笑了,「當年我以為那是在表演,後來發覺不是那麼回事。我一直是平庸的演員,只是運氣好碰到了合適的片子而已,以至於在接下來的這些年裡,始終在熟悉的圈子裡挑選角色。」
「怎麼,你是真的因為想突破別人眼中安給你的套路,所以挑了蜘蛛女?」
照片出來之後再度大賣,用謝明朗編輯的話說,「雖然背景都是『嚴禁』、『不許』,但那一刻言采不苟言笑的神情,倒更像是在默許和邀請。這比其他任何方式的誘惑,來得還要見效得多。」
誰知道拍出來的效果相當好。那是張和徐雅微慣常示人的精明幹練又性感的形象截然不同的照片:她穿著深紅色的裙子,戴黑色的小禮帽,裸|露在外的肩頸潔白圓潤,翠綠色的耳環在雪白的頸項留下漣漪般的痕迹;及肘的手套只戴了一隻,另一隻捏在手裡,面前的小桌子上亂七八糟擱著水杯、劇本、香煙和女士包,不知道誰留下的名片獨自佔據了一個角。那一刻她微微低著頭,眼光不知道飄在什麼地方,對著鏡頭的半張側臉在燈光下有著雕塑的精美感。鏡頭下的她顯露出某種憂傷又天真的氣質,混合著某種難掩的甜蜜氣息,卻沒有任何誘惑意味。
謝明朗至此知道是從言采口中問不出什麼來的了,但是總歸還是不甘心。他低下頭去,笑容收斂,慢慢說:「那好吧,那就從半個同行的角度來說,你既然不喜歡看到屏幕里的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選這條路?總不是為生計所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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