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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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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猶在鏡中Through A Glass Darkly

Chapter10 猶在鏡中
Through A Glass Darkly

謝明朗聽他這樣說,笑了,清了清嗓子,說:「不是見到言采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吧。那樣就太令我對你刮目相看了啊。好了,說正經的,你今天總不會是專門打電話來說這個的吧?」
衛可笑得很愉快:「因為我也有份,所以實在不希望是其他人來。不過這件事情劇組希望你以私人身份到場,不要刊到雜誌上啊。」
衛可領他進來之後左右看了一下,說:「我還有任務在身,先失陪一下。今天進度有點慢,應該還有幾個鏡頭要拍,你要有興趣,可以隨便找個地方看他們拍戲。」說完就留下謝明朗一個人往後台方向去了。
他作勢撲上來,被謝明朗躲開了:「如此盛情就容我心領吧。」
「無妨無妨,今夜大家都批准了。」
那一瞬間她似喜還悲,多年前的記憶剎那奔涌而上,她試圖去回憶起這些年來她一直私下保留的感情,那些無可言狀的敬畏和感激,那些不厭其煩的退讓和妥協,她以為他都不知道,又慶幸他不知道,誰知道,到頭來,他是真的不知道。
那段時間謝明朗也忙,但自從他察覺到言採的狀態,就儘力多抽出時間來和他待在一起。他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有意義,因為言采絕大多數心思都在這部電影上面,待在公寓的絕大多數時間不是在研究劇本,就是躲在書房裡看資料,好幾次謝明朗默默站在門口陪他看了很久,言采都察覺不到。
「陸長寧今天大發慈悲了嗎?你心情不錯。」
「你以為經此一役,你還能不在江湖上留下赫赫威名嗎?」
語氣中的輕視看起來並沒有如何傷害到她,燈光下她的臉色有點發白:「你帶我上舞台,是要一個活人,不是木偶。戲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也是我的一部分。我站在這裏,是演你的角色不假,但也是我,是我給予她血肉和靈魂!」
他冷淡地打斷她:「我沒時間和你廢話,你不要演,就走,這個角色讓出來。你既然有豐富的靈魂,就用這些靈魂去溫暖其他角色吧。」
她沒想到他竟然沒有大發雷霆,像往日那樣扔了劇本走上台來一邊發脾氣一邊闡述到底應該如何演繹角色。最初的吃驚之後,她也奇異地鎮靜了,走到舞台的邊沿,稍稍低下頭來,俯視他說:「那你叫我去哪裡?」
衛可今天看起來也有點興奮得過頭,帶著某種隱秘的陰謀氣息。謝明朗一邊朝里走一邊問:「有勞你親自跑一趟,真是受之有愧。」
「哦,只要他放下導筒,倒是個好人來著。」
「不記得了。」
謝明朗遠遠看了一會兒,舞台上站的是江綺,言采坐在第一排,只能看見後腦勺和肩膀,看這個架勢,應該要開拍了。謝明朗心裏一動,從劇場一側的過道走下去,挑了個沒人燈光也照不到的角落,才停下來。
謝明朗站了片刻,沒有離開,而是說:「你介意我留下來一起看這張碟嗎,我也睡不著了。」
早在電影開機之前謝明朗就隱約察覺到言採的變化,當時他沒怎麼放在心上,全當他揣摩角色,入戲太深。當然早在那時他也知道這個「權當」有點自欺欺人,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謝明朗從未見到言採為了什麼角色這樣刻苦,但在言采決定接演這個片子的時候,他自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甚至還玩笑一般暗自許諾,要把接下來幾個月的言採的狀態記錄下來,到時候片子拍完,再和言采一起來看這些照片。
一旁的小電視上正播著不曉得什麼紀錄片,謝明朗瞄了一眼,是他沒看過的片子。他看著言采發青的眼圈,無言地嘆了口氣:「不再去睡幾個小時?」
聽到這句話他的眉頭蹙得更緊,像一根弦,再不鬆開,就要綳斷。叼著的煙太久沒吸,煙灰積得太長,https://www.hetubook.com.com終於在他再次開口的時候紛紛落下,和那些無處不在的灰塵一起浮飄在劇場的空氣中。他的語氣緩和一些,不情不願地退後一步,已經是最大程度的退讓:「那就按之前說的演。你的那些演法,統統是些什麼鬼。」
「最近他在圈子裡的名氣越發大了,很多人都知道他。他現在還年輕,將來肯定更有作為。」
衛可作勢去擋鏡頭:「那我的名聲就全毀了。」
正式拍攝開始之後,言采還是保持著沉默,眉心擰著,那是極度的不耐煩和不滿,他的眼睛明亮,目光凌厲,飽含乖戾之意。舞台上的江綺也沉下臉,不勝疲憊的樣子。
他就怔怔看著,如此鎮定又如此專註,像是在等待某一個時刻,舞台上再一次站上某個人。
謝明朗又找到衛可。他正脫下被打了一腦袋奶油的假髮,皺著眉頭抱怨:「也不往好一點的地方打。」
有人大喊「言采生日快樂」,眾人在笑聲中鼓起掌來,歡笑連連。人群環繞之下言采站了起來,飛快地抹一把臉,把開瓶時飛濺到臉上的酒給彈掉,等再抬起頭來,只見他一臉驚訝,又立刻笑容滿面,微微揚起聲音,語調也好似不勝歡喜:「我差點都忘記了。」
衛可頂著金色的假髮,紅唇濃艷,睫毛誇張,穿一襲珠光閃亮的禮服長裙,他肩膀寬,還特意用了個小披肩加以遮掩。圍觀的人都笑栽過去,就是言采也在愕然之外唇邊勾出很深的弧度,只有衛可本人還是不苟言笑的,等眾人稍稍平靜下來,他比了個收聲的手勢,看著言采,就在又一陣悶笑聲中,學著年輕女人的姿態嫣然一笑,開始給言采唱生日歌。
見言采沒事,謝明朗愣住了,半晌后想起來接話:「我聽到響聲,過來看看。」
言采扭頭看他一眼,點頭:「隨便你。」
言採的這種狀態謝明朗暗中觀察了很久,也再三猶豫,想和他談一談,卻總覺得找不到機會。某一天他在言採的公寓留宿,晚飯吃得太咸,半夜口渴得醒了,發覺言采那半邊是空著的。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謝明朗並不意外,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本來準備繼續睡,但頭剛一沾上枕頭就被門外傳來的模糊的重物墜地聲驚得坐起來。他擔心言采出事,跳下床鞋子也沒有穿就跑出去,沖向此時唯一還亮著燈的書房。他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倒是把蹲在地上收拾散落了一地的書和電影資料的言采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這部片子不是一回事。」言采又是一陣靜默,語調忽然有些固執,「當年這個選角的時候,因為年紀的緣故錯過了。我一直想在這個片子里演一個角色,本來以為再不會有機會的了……其實就我來說,倒是覺得體驗派的方法更自在一些。」
「目前還沒有拍到和他一起的戲份。就我現在這種程度,還真不想和他一起演戲。」
謝明朗有點吃驚:「你怎麼會想到去演戲?」
「怎麼說?」
「據說是公司想培養多方位藝人。」衛可的語氣不無諷刺,「這個角色之前的演員陸長寧不滿意,我那消息靈通的經紀人就把我的資料送過去,不知道使了什麼絕招,居然選上了。我已經到劇組報到一個禮拜了。」
「我覺得你最近有點過分投入到不能自拔了。」
「睡夠了。你去睡吧。」言采坐回椅子上,開始倒帶。
他既然都這樣說了,謝明朗也不好多說什麼,默默嘆了口氣,振作起精神說道:「說起來,我一直很想看看工作狀態中的你。我不是說拍兩張照片,參加什麼活動,而是在攝影機面前演戲的你。」
「的確不是。」衛可在那頭笑,「有獨家素材,你要不要?」
這一下https://m.hetubook•com•com的笑聲更是像能把劇場的屋頂掀翻。謝明朗看他這樣,按快門的手在笑聲中一直顫抖,好幾張都照花了,後來還是靠在牆壁上支撐住才勉強照下一張可看的。
他說著說著流露出困惑來。感到言採的臉貼在他的手上,臉頰微涼,弄得他不得不回神,振作起精神聽言采說:「這次沒機會了,等下一部吧。我從來不覺得演戲的過程有什麼好看的,電影才是成品。」
恍惚之中燈光又猛地亮了,他盯著一個方向久了,一下子適應不來這強烈的光線,下意識地閉了一會兒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卻見好多人不知道從哪裡一下子冒出來,拉著綵帶起飛,香檳酒一瓶接著一瓶地開,每個人都在笑,音樂也隨之響起,無比的歡快。
謝明朗沒想到是這樣一層,哦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言采說完扭頭看他,問:「你怎麼關心起這個來了?」
言采聽了沒說話,抓住謝明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握了一會兒才鬆開。謝明朗覺得此時的言采才算是多多少少恢復了拍片之前的狀態,就問:「言采,這部片子還順利嗎?」
他別開頭,根本不願看她:「那是你的事情。反正在這裏你是沒用處了。」
「不是說是遺作嗎?怎麼聽起來好像已經拍過一遍了?」
似乎沒想到謝明朗會問這個,言采短暫地沉默了一瞬,才說:「目前進展還好,不過不失。」
那是他們之間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接下來的兩個月言采繼續忙著拍片,謝明朗則在日常的工作之外,多出一項為日益臨近的影展挑選照片的任務。一開始鋪天蓋地的關於《塵與雪》的報道隨著導演陸長寧對於劇情的嚴格保密而漸漸變得稀疏,就算是有,也是些無關緊要的瑣聞。這樣一來,關於這部片子的外部消息來源也少了。
入春之後《塵與雪》開拍,言采就像徹底變了一個人。
從窗戶看出去,天邊已經變成了黛青色,下半夜了。謝明朗定下心來,才聞見房間里的煙味,他咳了幾聲,問:「你幾點鐘起來的?」
說笑之中衛可和謝明朗一起走進劇院。為了拍戲,劇場里一些椅子打了起來,給攝影機和人員騰出足夠的空間。謝明朗不是第一次來這家劇院,看見大廳變成這副真的有點像施工場地的樣子,還是愣了一下。
聽謝明朗有了興趣,衛可就告訴他說下個周六《塵與雪》劇組在某劇院拍攝外景,之後有一個和拍攝進度無關的活動。劇組想請第三方攝影師到場,又不願意把這種活動交給具體的哪家雜誌。謝明朗一聽日期,就猜到多半和言采有關,只裝作不知情:「謝謝你把這樣的獨門好事讓給我。」
「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言采盯著屏幕,淡淡問。
「真的在一起的時候,反而不是特別想拿相機了。」謝明朗老實地回答。
她的臉色煞白起來,死死盯住他,好像在看什麼怪物,又像是在尋找什麼陰影;而他徹底不再理會她,鋼筆畫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這個片段不長,謝明朗自認為看懂了,一時呆在原地,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他盯著舞台的方向兀自出神,半天沒有見到言采站起來,定在座位上一樣,倒是見片場的工作人員都往他的位置上看,表情各異,說不出的古怪。過了一會兒陸長寧比了個手勢,攝影關了機器,燈光熄了燈,人也慢慢退去了,只留下甚是昏暗的兩排壁燈和依然坐在原地的言采一個人。有工作人員從謝明朗身邊經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問個究竟,好在後面跟上來的某個劇務知道謝明朗今天過來的事情,拍了拍前者的肩膀,低聲解釋了一下,又把謝明朗一個人留了下來。
「這個角色本身對和_圖_書我更困難一些,」言采不假思索地說,「勤能補拙,我必須付出更多。」
謝明朗正暗想這是個業餘的攝影師,忽然身邊的言采輕聲笑出來,而屏幕上的鏡頭依然平淡無奇,應當是另外有什麼令他愉快的回憶。他盯著言採的後背,之前特意留的頭髮在導演的要求之下又剪了,但是沒有剪得太短,在謝明朗看來,新的髮型讓言采顯得有些「柔軟」。念及此,他伸手勾著言採的肩膀,手滑過他的頭髮,語氣不無遺憾地說:「可惜沒有留下一張你留長發時候的照片。」
既然玩到這個分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衛可伸出手臂來要挽著言採去切蛋糕,卻在言采含笑的目光中會意,改而去挽言采。雖然如此一來身高上有些詭異,但從背影上來看,也算是賞心悅目了。
「沒有,選角剛結束導演就去世了,拍攝只能不了了之。」
陸長寧是《塵與雪》一片的導演。謝明朗知道此人的古怪脾氣和他的知名度絕對成正比,但聽到言采這麼說,完全是沒折騰得沒了脾氣的樣子,還是忍不住笑了,說:「本來我一直在想,在你拍這部片子的這幾個月每個禮拜給你照一張照片,然後等你拍完了再給你看。」
言采就笑:「這是在體驗角色。」
謝明朗沒有把這件事情告知言采。等到星期六,言采再一次和平時一樣精神十足去片場,他就知道言采果然是徹底忘記了生日的事情。謝明朗在約定的時間準時到達劇場門口,告訴保安自己的名字后,不多時就見到衛可從劇場裏面出來,笑著沖他揮手。
隨著時間的過去,瘋鬧有著升級的趨勢,像是想藉此發泄工作數月累積的一切壓力和疲憊。一開始還有些顧慮,沒敢往言采身上澆太多酒,後來真的瘋起來之後,見言采也一不擺臉二不生氣,也越發肆無忌憚,到了最後,言采整個人濕得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真正的香檳酒反而一口也沒喝到。放開之後的人群又開始找陸長寧,想藉著今天的機會狠狠「回報」一下這些時日來他的「照顧」。但是稍後陸長寧的秘書過來說他先一步回去,但留下了第二天放假的好消息,如此一來整個劇組才算是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些安撫。
她就真的鎮定了。
言采應道:「陸長寧又要我開始留了。不過以他的一貫作風來說,也許沒多久又會改變主意。」
切好蛋糕之後,言采瞥見一旁的謝明朗,忍不住笑著低下頭去,無奈地搖一搖頭,端了個碟子給他遞過去。謝明朗正好拍到半邊臉上一個偌大唇印的面部特寫,自衛可出場就笑個不停,面部神經都像是要麻木了,見到言采后他又笑開:「最難消受美人恩?」
他開始劇烈地消瘦,睡得很少,常常陷入自我沉思中,也不太願意說話,但是精神上應該是極度滿足的,每天離開住處去片場的時候,都是雙眼發亮步履輕快,如赴盛宴,並樂此不疲。
衛可把手上的刀先交給別人,真的低下頭在言采頰上留下一個吻,鮮紅的唇印印在言采臉上,好像蓋了一個印章。
衛可也不堅持,他抱怨腳痛,留下謝明朗自己去換鞋和衣服。謝明朗再一次去找言採的身影,事實上這很容易:只要看向最熱鬧的地方的最核心,總是能輕易地找到他。好幾次言採的目光和他對上,又若無其事地移開,如此數次,謝明朗想起來這還是片場。於是,在又一次往言採的方向投去目光之後,謝明朗再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悄離開了,把這一夜的誇張喧鬧,毫不留戀地全然拋在身後。
「我好像從來沒有看到你對其他什麼電影如此上心。」
歌聲已經完全被笑鬧聲和喧嘩聲遮住。好在這歌很短,任是再百轉千回,也就一分鐘不到的光景。他唱完之後笑www.hetubook.com.com眯眯地從桌子上滑下來,拿過擱在蛋糕前的刀,朝著言采走去。
「你今晚真是艷驚四座。」謝明朗有心說笑。
「你不是為了讓我成為木偶才寫這些戲的。你只是不需要我了。」
這些年來她是他生命中的許多角色:不遺餘力提拔的女演員,最堅定和最忠實的演繹者,甚至於他的繆斯。她忍受他的嚴格、苛刻和暴躁,辛苦地追在他後面,因為她知道他從來不會停下來等待。這樣過了這些年,在她終於以為稍稍可以平視他的時候,一切煙消雲散。
她就微微笑起來,回頭凝視落下一地燈光的空闊舞台:「這是你帶我來的地方,我唯一可以生存的地方,除了這裏,我還能去哪裡,還能做什麼?」
笑聲中有人大喊「這個紅唇可要留到出片場啊」,又引來附和聲成片。
畫面中心的那個導演模樣的老人謝明朗並不認得,最初以為是沈惟,但是仔細一想年紀不對,就更摸不著頭緒。這部短片的風格很輕鬆,都是一些在謝明朗看來很瑣碎的鏡頭:比如工作安置道具和燈光,演員在午休時候喝茶聊天,總之看不出任何主題來。
說話的人沒有一時沒有等到言採的回答,頗有點擔心地偷偷探看言採的反應。言采這時點頭微笑:「原來是這樣。我看過他的一些照片,也和他合作過。」
說完兩個人屏氣凝神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任何響動,言采就說:「這個時候還不上來,再投訴也要等到天亮了。」
她的語氣漸漸激昂起來,紅暈衝上她的臉,她張開雙手,好像面前就是所有的觀眾,而她在自己的領土之上,就像固執的騎士,分毫不讓:「你口口聲聲說劇本是你的事業你的生命,同時你卻毫不在意地踐踏著別人的心血和努力。你根本不是要一個演員,你是要一個牽線傀儡,按照你的章法和尺度,去重現你心中完美無缺的演出!你……」
言采正要說話,身邊一群人拿著蛋糕追打著過來。不免笑容一斂,扯了一下謝明朗,讓他們至少不要成為太明顯的目標。但是他只來得及說一句「我不知道今天你會過來」,就被其他人發現,兩個人也就自然而然被人群分開了。
在氣氛逐漸變得輕鬆起來的談話之中,天慢慢亮了。兩個人坐在一起吃早飯的時候,言采問起謝明朗最近在忙什麼。謝明朗就告訴他幾個月後有個聯合攝影展,自己正在挑作品去參展。聽到這個消息言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有特別說什麼。
言采攤手,笑容不變:「我從善如流。」
他說完目光環顧四方。燈光大開,謝明朗的位置也暴露出來,言采見到他在,略微有些詫異,目光多停駐了一刻,他身邊的人也順著他的目光,輕聲解釋:「這是《聚焦》的謝明朗,早說想來劇組看看,今天你生日,陸導也說沒有問題,所以就在拍攝結束之後破例了。」
謝明朗關了燈,拖過書房裡另一張椅子,坐到言采斜後方。書房裡再度安靜下來,只剩下影片本身的聲音。這片子對謝明朗來說沒頭沒尾,他用了好一會兒才理解到這是某部電影的拍攝記錄,畫質不太好,不知道是從什麼攝影器材上轉錄下來的。
「我早就想玩這一手了。可惜動念太倉促,找不到那種肉色的裙子,不然模仿秀的效果更好。」
說話間已經有人去請謝明朗加入慶祝的人群。謝明朗過來之後自然先是和言采打招呼,兩個人握了下手,言采聽見謝明朗低聲祝他生日快樂,笑著應了聲謝謝,很客氣地當著一群人的面也祝他玩得開心,也就再也沒有特意答理或是關照他。
追光的範圍不夠,起先只能看清綴著珠片閃閃發亮的裙擺,和若隱若現的紅色的高跟鞋。大家正看得目瞪口呆專心致志,燈光又毫無https://m•hetubook•com•com預兆地亮了,頓時整個舞台上噴酒聲、口哨聲、鼓掌聲,和各色笑聲起鬨聲此起彼伏,像炸開了鍋。謝明朗本來也在喝酒,看清桌子上坐的人之後,大笑的時候也不免嗆了一下。
衛可低頭問一直笑得眼睛都彎起來的言采:「那壽星大人,我可以代表大家送你一個祝福的吻嗎?」
「好了,你滾吧,你這樣根本不能演戲。」他低聲喝她,怒氣之外更多的還是心灰意冷以及被叛離的不自覺的孤獨感,「廢物對我沒有用處。」
「你當心鄰居上來投訴。」
就在他以為對於這部片子的所有好奇和期待都必須在電影上映之後才能一一得到解答的時候,有一天衛可打電話過來,告訴謝明朗說,他在《塵與雪》中要演一個配角。
又是苛刻的規矩。謝明朗想了一下,覺得無所謂,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謝明朗又問:「和偶像合作的感覺如何?」
「我看你這麼著急,以為失火了。」言採收拾好東西站起來,笑說,「剛才對劇本對得入神,不小心撞翻小茶几了。沒事,已經收拾好了。」
當晚的最高潮還是從衛可的再度現身開始。謝明朗躲在幾乎可以用群魔亂舞一般狂歡的人群之外拍照的時候,還在想衛可跑到哪裡去了,燈光又一次猛然熄滅,嬉戲的人群不自然地靜了一瞬,就在又要開始混亂的時候,一束追光亮起,幾個人推著足有幾層高的蛋糕從後台出來。大家剛剛開始鼓掌,卻見蛋糕之後又出來一個小圓桌,四個年輕人費力地抬著,上面看樣子還坐著一個人。
言采樂不可抑,竟也沒說什麼,見狀衛可轉身朝人群一笑,說:「我可不能傷在座諸位女士的心啊。」
似乎這個時候她才終於明白過來。剛才過去的那場平和的爭執不同於以往那些看似激烈到令外人不敢踏入的爭吵。這一次之後,他再也不需要她,徹底地選擇放棄她。就像一個斷線的傀儡木偶,她自己站了起來,他卻離開她了。
「來,讓我為你照一張。」
腳步聲遠去許久之後,他終於抬起頭來。舞台空了,燈光依然強烈,她離開時揚起的灰塵散在光束中,還沒有完全落下。不管過了多久,舞台依然在這裏,一個人離開,很快就會有其他人站在燈光之下,繼續著塵世間的悲歡離合,並接受歡呼和掌聲。
「我喜歡施工現場。」
他個子本身就高,穿了高跟鞋之後更是足足比言采高出一個頭來。這個情景引來又一陣的起鬨:「衛美人,你不對壽星大人獻吻嗎?」
謝明朗本來想說「你已經走火入魔了」,又在看見言采微笑中的疲倦和幾乎一閃而過的自我厭惡后咽了回去。他裝作什麼也沒見到,同樣微笑:「你對這個片子太執著了。你自己不是也說嗎,要從角色里抽身而出。」
「大概是因為我是此時為數不多的閑人了吧。」衛可理直氣壯地說。
不過謝明朗根本無暇分顧其他,他見言采伸出手,捂住眼睛那一塊,肩膀微微顫抖,終又石塑一般歸於沉寂。瞬間無數念頭紛紛閃過,又都空蕩蕩落不到實處,攪在心口,好像一團團理不清的塵網。謝明朗心中驀然一沉,又在下一刻苦笑著自問,難道你自己也要被這幾分鐘的片段帶得走火入魔了?
聞言衛可又笑,指著自己的嘴巴說:「要不然我在你臉上也印一個?」
「感覺如何?」
「非常挫敗。也許陸長寧要在準備物色新人了。」
最開始幾遍言采剛剛說了句「你給我滾」就被陸長寧喊停,叫過去指導了幾次,似乎總是對言採的語調不甚滿意。言采被如此頻繁地打斷也沒有說什麼,反覆數次,在又一次回到座位上后,言采靜靜坐下來,這次無人靠近,也沒有出聲打攪,不過半分鐘工夫,他對陸長寧說:「這次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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