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浮光

作者:渥丹
浮光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Chapter12 塵與雪Ashes and Snow

Chapter12 塵與雪
Ashes and Snow

「你這樣太狡猾。」謝明朗無奈地說。
姚雋松早年留學,至今保留著喝下午茶的習慣,茶和點心端上來之後除了謝明朗之外的三個人就聊開了,而謝明朗也樂意做一個單純的傾聽者。這個下午的話題主要集中在姚雋鬆手頭的工作和最近正在籌備出版的又一本攝影冊上,蕭璇和言採的工作也被提及,然後就是一些瑣事,涉及其他人,大多是文化界的人士,三個人都很健談,笑語不斷,謝明朗聽著也覺得很有意思。
謝明朗坐到言采身邊,還在想應該怎麼反駁他。言采拍了拍他的肩膀:「張晨找到你,不會是因為我。我不過錦上添花,別多想了。」
衛可坐在餐廳里著實顯眼,引得多少人頻頻往他們這桌看。之前的紅地毯上他也風頭出盡,推著江綺的輪椅儼然護花使者般風度翩然。他端起酒杯來,興高采烈地說:「言採在《塵與雪》里簡直是光彩照人,你哪怕只為他來這次電影節,也是值得的了。」
言采見他嘴角是笑,也笑了,搖著頭慢慢說:「我沒有出面,只是託人把資料送到對方手上,其他的就與我無幹了。的確有人把毫無實力的後輩捧到聲名鵲起家喻戶曉,但是這個本事和精力我都欠奉。你欠缺的,倒是自信和坦然,雖然我對此很驚訝。」
潘柘執意不肯換角,舞台劇就此中斷。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合作,她依然是觀眾們心中的舞台女王,他開始酗酒,也有知名的演員與他合作,他卻無數次撕掉寫了一半的劇本。
那一刻她正視鏡頭,眼底的挑釁她知道他會明白。他剝奪的,她就自己找回來。
那些激|情、奮鬥、歡笑、淚水乃至煎熬苦痛,統統化為塵土齏粉,在時光中灰飛煙滅,又像是初雪,或可停留一時,又總要消融無蹤。
片尾字幕閃過的時候掌聲響起。一開始顯得有些猶豫,後來堅定熱烈起來。謝明朗右手邊的女人在電影的最後二十分鐘開始哭泣,燈亮之後他不好意思往她的方向看,就把目光轉到左邊,那個男人有些眼熟,但謝明朗一時想不起來,男人發覺有人在看他也轉過目光,衝著謝明朗微微頷首,算是致意。謝明朗牽動一下嘴角算是回禮,收回目光來。
補拍實際上只用了一個禮拜,這是為了趕在提名之前把影片送去大會。據說後期的製作也是以極大的強度在進行,但是就是在這樣忙碌的時刻,言采抽出一個下午,帶著謝明朗一起去拜訪姚雋松。
呵,言采。
如今的他伏在酒吧的桌子上,孤身一人,可能早已忘記那件瑣事。那是二人生命里燦爛燃燒的幾年,他忙著太多事情,也許早也不記得了。
同時蘇醒的生命中開始出現其他人。快樂,無憂無慮,更要命的是體貼。那個人不會逼迫著她不斷向前,他告訴她演戲只是人生的一部分,是工作,當任何事情成為人生的全部,說明那個人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謝明朗看了一眼信封,上面熟悉的字跡讓他牽動了嘴角。他若無其事接過,還很鎮定地問:「那位小姐留了稱謂嗎?或是其他什麼聯繫方式?」
一路上思緒紛紛的後果是,謝明朗差點走過了賓館。他下午離開之前把房卡丟在前台,去取的時候前台的服務人員在確定完身份后,遞給他一個封好的信封,厚厚一疊,拿在手裡還沉甸甸的:「這是某位小姐留給你的,希望前台親手轉交給你。」
謝明朗繼而想到,言採的演出在那些熟知舊事的人們眼中,又該是何等面目。
雖然首映式隆重,但《塵與雪》在電影節的放映廳並不大,除了影評人、記者之外,持票進場的普通觀眾反和_圖_書而是少數。這一方面固然是影片目前尚未正式在各大院線全面上映,製片方有意控制觀片的人數,另一方面也是參賽和參展影片眾多,在好幾部電影同時上映的情況下,像商業影院那麼大容量放映廳也不太現實。
在極度忙碌之下,時間過得很快。言采看他每天如此興緻勃勃精神百倍,笑著感嘆過「年輕人的精力就是不一樣」,為此兩個人還彼此取笑了一陣。謝明朗在給姚雋松做助手的這段時間內看到不少人物攝影,幾乎囊括了幾十年間文藝界所有知名的人物,他不免好奇,問言采是不是也給姚雋松做過模特,言采並未否認,卻不肯給謝明朗看照片。
在這令人人仰馬翻的忙碌中又過了一個月,本年的電影節盛裝登場。《塵與雪》的首映式就在電影節期間,為此言採在電影節開幕的前兩天就和劇組主創人員和其他演員到了舉辦地,謝明朗被各種事情拖住,沒有趕上開幕式,首映也不得已地錯過了。
聽謝明朗如此說衛可也不著急,笑笑說:「多說無益,你去看了就知道。一起工作時已經見識過,剪出片子來原來還更好。言采自己應該也坐下來看一看這部片子,有這樣的演出,就算他再嚴格,也應該是滿意的。」
言采這邊的情況也是一樣。《塵與雪》在最後時刻有驚無險收到當年電影節的提名,從導演演員到技術門類的獎項,都一一獲得肯定,也就幾乎在一夜間成為理所當然的得獎熱門。當然這樣的風光之下,代價也是難免:陸長寧送齣電影拷貝后第二天就因為低血糖引起的癥狀入院,言採的嗓子是徹底啞了,而江綺,早在補拍鏡頭的期間因為不慎摔下舞台,左膝關節不幸粉碎性骨折。
戲在不久之後的戲劇節上受到了評論家的關注,對於他來說,這標志著低潮期的結束,而對於她,則是一切的開始。他再一次進入創作的黃金期,她當然是他不二人選的女主角。短短几年,他們名利雙收,成為界內交口稱讚的搭檔。每一出新戲都是觀者如潮,好評不斷,而藉著她一場又一場的表演,他不斷地得到靈感,又得以繼續創作。
鏡頭再一次倒轉,回到某一次公演結束的酒會上,兩個人興高采烈地又心甘情願地微醉著,不斷有人來祝賀他們的成功,他們也笑著一一寒暄。那時的蘇醒早已不是當年少不知事的女子,她藉著酒力問他,你當我是什麼人?女演員,女兒,還是繆斯?
「那好,我知道了。」言采微笑,「那你為什麼對影展如此排斥?」
謝明朗就再一次看到言采生日那天的那幕戲。重新剪接後效果完全不一樣。鏡頭語言很客觀冷靜,但是無論是言采還是江綺的表演有著呼之欲出的張力,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謝明朗覺得自己聽到裂帛之聲,啪的一響,一切凝固,又以一個無可挽救的姿勢洶湧向前。
「也許他自律之嚴,甚於外人的想象。」說完謝明朗看一看表,「電影差不多要開場了,今天就吃到這裏吧。」
隨著金像獎提名日期的日益臨近,各大娛樂報刊對於相對沉寂了一段時間的這部電影又重新燃燒起熱情來,尤其是事件的雙方都是大賣點,成對出現效果更好,不著力宣傳一番簡直對不起這種便宜得好似白送的新聞。製片方似乎對這種程度的曝光也很歡迎,眼看著一些猜測愈演愈烈,也樂得不出來加以澄清。
當影片開始之後,謝明朗才知道,原來他之前那些對這部片子武斷的自以為是的結論,都是錯誤的。
票倒是不缺。言採給他留了一張——這讓謝明朗很驚訝,衛可hetubook•com.com還給了他晚一天的兩張票。謝明朗入住的賓館和言采是同一家,只是樓層不同。安頓下來后打了個電話告訴言采自己也到了,就和衛可按照早早約好的一起吃飯去了。
時光在創作和演繹中倏忽而過,不知不覺就是數年。潘柘依然性格乖戾獨斷獨行,在他面前的蘇醒,彷彿還是當年那個名不見經傳除了熱情和堅持一無所有的新人,包容著他在工作上一切的嚴格,乃至於苛刻與挑剔。排演時他對待她絕不比其他年輕後輩更加寬容,第一次和他們合作的演員們無人不驚訝于潘柘對蘇醒的暴君式的獨斷,但又在蘇醒習以為常的鎮靜中慢慢習慣。
聞言謝明朗有點發窘,匆匆把目光從相機上收回來,抬起頭來一笑:「我一直在聽你們聊天,聽得入神了。」
於是一切就變得水到渠成一般,謝明朗開始新一輪的忙碌:準備展覽的素材之外他還是接受了姚雋松助手的那個工作。這份工作報酬並不高,工作強度也比言采提到的要大,特別是他一心想做得更好,壓力難免加倍。一同工作之後,謝明朗才知道工作狀態下的姚雋松沉默而嚴肅,絕非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那張茶桌邊妙語連連的老人。儘管如此,謝明朗每一次從姚雋松的工作室回來之後都覺得受益良多,一些工作中得到的靈感也可以考慮用在開始籌備中的個展上。
蕭璇的話沒說完幾分鐘,姚雋松就回來了。他年過七旬,望之卻六十如許,氣色非常好,步履輕快,就更顯得年輕。謝明朗見到心中崇敬已久的前輩,立刻站了起來,言采也跟著站起來;蕭璇是女士,坐著沒有動,出聲招呼:「姚老,您再不回來,我就要反客為主了。」
一切歸於虛無。
姚雋松的工作室和住處在同一個院子里。言采和謝明朗到的時候院子里的草坪上已經擺好了茶桌,雪白的桌布隨著微風飄動,桌旁那個衣著精緻得體的中年婦人謝明朗看著有點眼熟,卻叫不出名字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言采。言采低聲告訴他那是頗有名氣的作家之後,就揚起笑容來,走過去打招呼,並把謝明朗介紹給蕭璇認識。
姚雋松笑眯眯先和蕭璇與言采打招呼,然後目光轉到謝明朗身上,謝明朗頓時緊張起來,幾句問候致意的話說得乾巴巴的,姚雋松也見慣了後輩第一次見他的表現,並不在意,很隨和地說:「不要客氣了,都坐吧。」
「《聚焦》的創刊者是他當年的助手,你不知道嗎?」
謝明朗沒想到蕭璇居然知道他的名字,意外之餘不免謙虛一番;見狀蕭璇微笑:「《聚焦》是我每期都買的攝影刊物,你的那些人物照總是能給人留下印象。不過為什麼不多照一些普通人?」
那一刻謝明多少體會到潘霏霏滿臉痴迷說過的一句話:只要看著他銀幕上的面孔,總能輕易地墜入一相情願的愛河之中。
漸漸他們的關係受到矚目。在外人看來,一切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知名的編劇,走向巔峰的女演員,他為她寫劇本,她為他站上舞台,他們再一起接受掌聲和稱讚。然而他們又是這樣的不搭調。
回賓館的路上謝明朗一直在想《塵與雪》的劇本,對於結局維持原狀一點,謝明朗並不算太意外。而他對文字的記憶力遠遠遜於對畫面的,這一路在眼前揮之不去的,還是電影里一個個的片段。他不斷地「看見」言采,或者說潘柘,又或者乾脆是那無處不在的真正的陰影。他不得不承認那當初看來簡單乃至於老套的劇情,在陸長寧的鏡頭下顯現出截然不同的面貌。他試圖去想象如和*圖*書果導演是沈惟,那會是什麼樣的效果,但對於沈惟作品的不熟悉使得一切變得徒勞,他最終還是放棄了,轉而去想他更熟悉的一部分。
他中途好幾次不由自主地去看姚雋松擱在桌子上的相機。那架跟了他大半輩子的相機幾乎已經成為他的標誌,但謝明朗還是第一次如此近地看見實物。相機的狀態依然很好,但是邊角的漆不可避免的磨損了,一些常用的鍵也因為年歲長久而磨得發白。他正看得入神,不防猛地聽見蕭璇說到他:「我們可不能把年輕人晾在一邊,特別是如此漂亮的年輕人。」
然後他就問起姚雋松那本即將出門的畫集。他對姚雋松的每一本畫冊都很熟悉,說起來頭頭是道,又帶著後輩該有的恭敬和足夠禮貌的熱忱,到了最後,變成了他們兩個聊得興起,言采和蕭璇也在低聲自顧閑談,不知不覺中時光飛逝,等到茶會散去,賓主道別的時候,姚雋松第一次問起謝明朗在哪裡工作。當他聽說是在《聚焦》,笑了笑說:「《聚焦》對於年輕人來說,總是有著不同凡響的吸引力。」
言采看見這張印刷精美的名片也笑了,眨了眨眼說:「明明我們一起赴約,她還是留卡片給你?下次乾脆把電話用眉筆寫在你手心吧。」
後來謝明朗和張晨一同去後者籌辦的展覽,風格穩重又不失新意,的確是謝明朗喜歡的展覽類型。他們志趣相投,言語間也頗談得來,加上張晨說服人的本事的確一流,這樣談了幾次,當某次張晨帶著展覽的策劃雛形找到謝明朗時,謝明朗發覺,原來自己也不知不覺中,也被吸引得開始投入了。
他的表演,有著令人驚訝繼而嘆服的說服力。那些大篇幅的台詞,大幅度的動作,極端的情緒,都沒有讓這個人物脫離真實感,反而是過於真實了,以至於有好幾個場面,謝明朗都覺得有一瞬的戰慄。劇中的言采讓他感到無比陌生,但也理解了為何衛可對言採的演技如此讚不絕口。那壓倒性的氣勢,在每一個有必要的時刻爆發出來,以一種彷彿經過精確計算的方式。謝明朗甚至懷疑過言采是以一種冷血的姿態來演繹這個角色,然而他每一個動作和眼神之間流露出的情緒,似乎又在宣告著某種微妙而隱秘的氣息。
謝明朗想想,搖頭:「雖然他是我尊敬的前輩,但是簽名還是暫時算了吧。我帶著相機去見他就行了。」但臨到出門,謝明朗還是把工作用的相機留下來,帶了一個最近才新買的外觀很樸素的機械相機。
①格拉蒂的皮格馬利翁:皮格馬利翁在羅馬詩人奧為德筆下是一名雕塑家,他用象牙雕刻少女格拉蒂,並對它產生愛慕之情,愛神維納斯為他的真誠所感動,賦予格拉蒂生命,兩人終於接成伉儷,皮格馬利翁的努力終於使頑石湧現出感情。
但這究竟是一種扭曲的相處模式。把人生和工作割裂的兩個人,並肩走過不短的一程后,忽然發現曾幾何時起,他們為一齣戲的爭執越來越多。當她選擇按照自己的方式演繹他的角色,潘柘暴跳如雷,蘇醒開始寸步不讓,雖然以前妥協的人多半是她。
這是一部劇情並不複雜的電影:陷入低潮期太久的劇作家潘柘在偶然經過某劇院的排練廳的時候碰見了當時還只是一個很小角色的替角的蘇醒。就像大多數類似題材的故事一樣,這個女孩子年輕單純,即使處在劇團的最低層依然對表演有著不可磨滅的熱忱。她的努力和熱情讓他記住了她,並以她作為原型在很短的時間內寫出了一出獨幕單人劇。劇作家找到那個女孩,把角色給她,並親自指導她的和-圖-書演出。那時他才發覺,這個莫名給他靈感的年輕女人身上,有著怎樣的毅力和才華。
這到底是個偏僻的傳說,好心陪他說著酒話的路人也不知道怎麼介面,只能一再地安慰,她會回到你身邊的,總有一天會回來。
在這乾脆明了進展著的劇情之外,謝明朗首先留意的是攝影。整個片子用的幾乎是平視的機位,並大量地使用長鏡頭,好像在傾聽。但是一些戲中戲的場面,導演簡直是唯恐觀眾不知道江綺良好的戲劇功底一樣,反覆使用全景和特寫來記錄兩個人一起排演戲劇和戲劇上演的場面。然而謝明朗最喜歡的鏡頭還是在開場,鏡頭記錄著一個男人漸行漸遠的背影,孤獨而蕭索,那是在燈光並不明亮的走道里,他看見一扇半開的房門,裏面傳來女人清脆的聲音,在短暫的駐足之後,他推開了門。視線頓時明亮開闊起來,陽光在空闊的倉庫一樣的排練室里放肆地流淌,地板上被窗欞投下的陰影割出不規律的奇怪形狀,蘇醒站在那裡,好像站在陽光的深處。
他說得如此平常,眼中是帶著一點縱容的笑意,謝明朗伸手摟住他,低聲說:「舉重若輕總是你的拿手好戲。」
在謝明朗看來,言采並沒有被這件事情影響心情,就在那些鋪天蓋地而來的消息之後的第二天,他就去了劇組,晚上回來的時候情緒也很正常,甚至之前的那三個月還要更好些。
至於才華,那本是最容易無影無蹤,又最容易自我放棄的東西。
大概過了十幾天,謝明朗在雜誌社的時候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電話那頭自報姓名和身份之後,他立刻知道了這個電話的來意。當天晚上謝明朗應約和那個業內知名的籌展人見面,見面之後發覺對方的年紀比他想象中還要年輕,說起話來條理分明,並有著絕對不令人反感的鼓動力。他帶來謝明朗在《聚焦》和《首映》刊發的照片,謝明朗發覺他甚至已經有了相對系統性的提案,並繼續以相當誠懇的態度與自己進一步溝通。謝明朗當時第一個念頭想到言采,然而那個名叫張晨的籌展人表現出來的恰到好處的熱情和對他攝影作品的感觀讓他實在無法開口詢問。相談甚歡的一頓飯吃完,分別的時候張晨約他這個周末去看他籌辦的美術展,謝明朗也欣然應允。
「評論家都是怪物,觀眾大多是盲從者,你要把他們統統當做瞎子,不然三十年後,你可能還是在為著『實力不足』而裹足不前。」言采淡淡評價,他看著謝明朗,很愉快地笑,「我倒是很想去看你的影展,為了那些你偷偷藏起來的照片。」
「什麼?」
謝明朗吃驚地搖頭:「我不知道。」
「攝影展的事情。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如果開展,至少可以給姚老送票,然後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多一件談資。」
為藝術而起的分歧往往是致命的。決裂在誰也沒有準備好的時候來臨,至少她沒有。她愛舞台,並不比愛他更少一些,當一方剝奪另一方,她只能選擇。蘇醒並不知道潘柘是否知道她生活中的另一個人,她曾經一相情願地以為他近來加倍的暴躁和挑剔來源於嫉妒,但是她從來不敢問,就像這些年來的每一天,她都以仰望者的姿態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追隨著他的每一個腳步。
這句話聽得謝明朗有點不著邊際,但當著姚雋松的面不好多問,等到離開之後上了車,才問言采:「剛才姚老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也對,在專業性和娛樂性之間平衡,何樂而不為呢?」蕭璇正在點煙,聽到他這樣老實,笑說,「以前我的編輯也總是說,『誰要看花錢看普通人的生活?』和*圖*書也是這個道理。姚老遲到了,可能拍照又忘記時間了。」
回去的第二天言采直接去了電影公司,而沒去劇組報到,結果再后一天國內娛樂版的頭條幾乎無一例外地報道著文字上諸如「言采與陸長寧在電影公司當眾翻臉」的消息。爭執的內容沒有得到確證,但是各家的猜測都差不多:能夠讓兩個工作狂這樣大動干戈的,除了已經進入後期製作的《塵與雪》,實在沒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
她笑得很放肆,那一夜他也在縱容她,微笑著不予辯解。她感到微微的疲憊和沮喪,靠著他的肩膀說,但你從來沒有把我當做情人,甚至一個平凡的女人。
那一天他又一次醉倒在酒鄉,恍惚中拉著不認識的酒吧里的客人口齒不清地說,他是放開了格拉蒂的皮格馬利翁①。
衛可就問謝明朗去看什麼電影,當知道是《塵與雪》時,不由抱怨說早知道謝明朗有票自己的那兩張戲票就轉給別人了。弄得謝明朗連連說你既然這樣評價,多看兩次也不為過。這樣才算把衛可安撫了。
謝明朗第一次見到這樣狂熱的衛可。他看過那個劇本,也多少可以想像到這個劇本對於言採的意義,但是在他看來,那個故事本身,實在也就是平平而已,不見得比其他劇本更好些。他看著衛可,反問:「真的這麼好?還是你愛屋及烏?」說完又覺得後面那句話歪曲事實過了分,自己忍不住先搖起頭來。
「那是你非要繞遠路。」言采一針見血地說。
「那現在知道了。」
謝明朗又一次沉默,但這次的沉默沒有多久:「在已經提過的原因之外,最大的原因是,我覺得我的水平還遠遠不夠。」
說到這裏謝明朗想起手上還握著告別時候蕭璇給他的名片,他舉起來,笑著問言采:「怎麼辦?」
他回去之後很難得的言采已經在了,還很難得的沒有在玩拼圖。謝明朗進門后就說:「如果真的是你的關係,那所託之人,也實在太敬業了。」
這一刻的特寫沒有給江綺,反而留給了言采,電影里的他看起來更老一些,帶著一種懨懨鬱郁的固執神色。鏡頭在言采和江綺之間交替:她的動作舒展,好像新生的樹木;他看著他,眼底散發出光彩來,而那光彩迅速擴展到面孔,繼而整個人都好像奪目起來。
謝明朗想也不想立刻應道:「當然。」
情節就和他讀過的電影劇本差不多,也許有微小的調整,但謝明朗也無從分辨了。
蕭璇聽說謝明朗在《聚焦》工作,點了點頭:「哦,原來你就是謝明朗,比我想象中還要年輕嘛。」
謝明朗不肯說話,僵了一會兒,言采又說:「另有一件事情,剛才茶會上沒有提起。我知道姚老在為最近的影集和其他工作找助手,工作量倒不是很大,你有興趣嗎?」
待兩個人說笑一番,言采又說:「你改變主意了嗎?」
「沒有。」
走進電梯后謝明朗拆開寫有他名字的信封,在空白的信紙中間,夾著另一張房卡,便箋紙上是同一個人的字跡:從經紀人那裡騙到備用房卡並不如想象中那樣困難。
酒吧的電視里放著蘇醒訂婚的消息,她懷孕了,帶著美麗的笑容平靜宣布,結婚之後要做普通的妻子和母親,再不登台。
姚雋松是謝明朗最崇敬的攝影師之一。當他聽說要去見此人,著實手忙腳亂了一陣。言采看他緊張兮兮地把收藏的攝影集一本本端出來,翻來覆去地挑,笑著問他:「你不要告訴我這是準備徹底重溫他的作品。還是你想要簽名?」
三人各自落座之後,謝明朗回答道:「並不是沒照,只是當我有關於演藝圈的照片的時候,編輯們總是會優先刊登。」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