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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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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旅途The Voyage

Chapter16 旅途
The Voyage

他們做了一切第一次來埃及的遊客會做的事情,先是在吉薩金字塔玩了大半天,又在第二天驅車去看更早時期的規模較小的金字塔。面對這些巨大的石建築,言采甚至比謝明朗還要更興奮一些,也正是因為如此,謝明朗才知道言采以前念的是建築。自從知道這點,不管言采如何堅定地自嘲是懶惰而惡劣的學生,謝明朗還是同樣堅定地把他當成了建築學上的應急字典。
「我不知道,也許沒有吧。」
兩岸風景殊好,但言采上船之後,沒多久就有了倦意。他看了看時間,對正調焦的謝明朗說:「我睡一下,日落了叫我。」
那段時間里謝明朗應酬不少,但總是早早回去,並真的用心開始計劃下一次旅行;言採的傷口恢復得很不錯,早了將近一個禮拜拆去石膏,復健也進展得很順利。
他們還是搭船沿原路回到開羅,中途告別了沈知。她離開的時候笑著分別擁抱他們,也許給謝明朗的擁抱時間還更長一些。船長也以為他們是未婚夫妻,說「在婚禮前小別一段也是好事,可以讓新婚更加甜蜜」,引得三個人相對而笑,道別的氣氛也就自然淡去了。
說完就很自然地枕著謝明朗睡了下來。這動作親昵得異常,引得船工張望,立刻被沈知拿一句阿拉伯語解釋過去。
謝明朗還沒來得及搶白回去,沈知更快一步:「言采,說起來你連遊樂場都沒帶我去過,就不用裝這種老氣橫秋的口氣了。」
這是在阿斯旺的最後一晚,第二天言采和謝明朗再回開羅,沈知也會在盧克索離開他們,三個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入夜之後那間因為《尼羅河上的慘案》而聞名天下的酒店的露天餐廳上,再看不見對面的象島,但對面的建築和河邊遊船投下的光影,還是指示出河水的位置。
謝明朗只笑笑,扯過椅子就坐下。看見擱在一邊的水煙筒后,他不禁搖頭說:「你這個煙鬼,寧可躲在賓館里抽煙。」
醒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正靠著言采,正要起來,忽然聽到言采說「這麼多年你性格一點都沒變,真不知道像了誰。」
穿過清真寺,總算到了目的地。進場的雖然也有外國遊客,但還是本地人居多,也不要門票,站到整個天井不能再容人為止。言采已經在冒汗,看著站了一院子的人,更是覺得熱。他扭過頭,身邊的謝明朗和沈知都是一臉興奮期待,玩笑般開口:「真像帶童子軍出來郊遊。」
謝明朗看他們抽得愉快,整個人都像雲霧加身,於是就幫他們一人照了一張。水煙的味道和一般的煙草不同,並沒有任何刺鼻的味道,反而能聞到水果的香氣。察覺到他的目光,言采說:「這是淡煙,你可以試一試。」
她把相機遞還給他,謝明朗卻看也沒看直接關起鏡頭,毫不在意地說:「是嗎?這張照片肯定沒有收進攝影集,我沒看過。」
沈知和謝明朗年紀相仿,可能因為衣服和妝容,看起來又更年輕一點。她粲然一笑:「你就是謝明朗吧,我們剛好說到你。」
言采一直都沒有做聲,聽到這裏,慢騰騰開口:「你的鼓動力素來一流,他已經被你說動了。那就去吧。」
她對著液晶屏仔細地一張張看過去,半晌后說:「你幾乎沒怎麼照埃及的古迹,照片里都是人。」
「我知道,而且多半是在《尼羅河上的慘案》那樣的大游輪上,喝著酒,面前美食林立,鼓起掌來好像還在巴黎的歌劇院。但這是遊客的開羅。為什麼不去看看開羅人的開羅?」沈知說到這裏盯著謝明朗,目光含笑,明亮得很,「你來埃及,不是正在努力尋找他們的生活嗎?」
言采總是在忙,忽然閑下來難免無所事事,傷口又痛,起初不耐煩,到後來發覺這閑散日子也是樂趣,越發理直氣壯地膩在客廳或者書房裡拼圖,圖還越來越大,有一次鋪得書房半邊都是,謝明朗去找東西的時候踩了一腳,結果被言采拉住重拼,弄到下半夜直到恢複原狀才罷休。經此一役謝明朗看到言采拼拼圖就躲,但總有幾次被某人笑眯眯拖住,拿手不好用作借口要他一起來拼。
回到賓館,謝明朗才算緩過來一些。言采見他眼睛亮得過分,目光則閃爍不定,知道真的是抽煙過頭了。正要給他去倒杯水,謝明朗一把拉住他,接著整個人貼上來,手滾燙https://m.hetubook.com•com的:「我現在知道她說的在陌生環境里難免放肆是什麼意思了。」
一切又回歸原樣。和出門的時候一樣,分別搭車去機場,分別領登機牌存行李,又坐在不同的位置上。
在埃及南部的最後一個白天,他們早早去了埃及最美也是最著名的神廟之一。為了去這個地方,清晨四點出發,到的時候,正趕上太陽升起,把那並排端坐的巨大法老塑像染上略帶粉紅的橙色。這時不要說第一次見到這等景象的言采和謝明朗,就連不辭辛勞來過數次的沈知,也跟著屏氣凝神許久,終於輕輕嘆了口氣:「每一次來這裏,都覺得時間永恆,又無所不能。全埃及大小神廟無數,只這裏,我每次看到都想跪下去親吻膜拜地面。」
見狀言采有點無奈:「我第一次見到有人抽煙喝茶也醉。」
①奧納西斯和傑奎琳·肯尼迪:美國前總統約翰·肯尼迪的遺孀、有著「自『埃及艷后』以來最重要的女人」之稱的傑奎琳·肯尼迪和希臘船王、億萬富翁亞里斯多德·奧那西斯的婚禮引起了全世界的矚目,特別是在輿論界引起的震動不亞於前總統約翰·肯尼迪的遇刺消息。
在開羅待了一個禮拜,謝明朗勁頭愈足;言采前幾天在各個景點之間漫步的時候興緻也好,但後來跟著謝明朗頂著太陽深入開羅的大街小巷,兩天之後,還是被非洲的陽光沙塵打敗了,索性待在賓館里,看著金字塔,也是很滿足的一天。
言采並不辯解,把手邊的薄荷茶遞過去。茶水已經涼了,正好解渴,謝明朗喝完之後,繼續說:「之前在說什麼?我可無意中斷你們的談話,這太罪過了。」
他的呼吸節奏很快變得平穩而緩慢。謝明朗知道他睡著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被陽光曬久了,有一點燙手。
「不是這麼回事。」雖然明知道這種涉及第三人內心的反駁是無意義的,謝明朗還是立刻反駁,「交際手段可能是後天學的,但是如果當真冷淡麻木不愛人,他現在不會是這樣。沈知,你看不看他的片子?」
謝明朗打個哈欠,微笑:「你看我睡死了,推開我就是。」
說完有些忍俊不禁,對言采說:「不行,我看到你男朋友吸煙的樣子,總覺得是在教什麼也不懂的高中生做壞事。」
聽到這句說笑謝明朗卻說:「不,恰恰相反。要是像亞歷山卓的燈塔存在過又消失,或是只剩下一點痕迹,好像才更理所當然一些。但是你看它們,如此完整莊嚴地保存著,這樣倒更加虛幻了。大概埃及人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生活在金字塔邊上而熟視無睹的人群了。」
既然堵不到言采,記者們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到還愣在原地的謝明朗身上。閃光燈刺得他眼睛發痛,每個人都在問「你和言采一起去埃及度假了嗎」,語氣又急又快,更是如此篤定。
原本想說的話臨到嘴邊,還是換成了一句玩笑:「你年紀暴露了。還有就是,我們果然是一輩人。」
開羅自然是每個去埃及的遊客必到之處。他們住在吉薩區那間在外國遊客之間久負盛名的賓館,有著阿拉伯世界特有的富麗奢華,走進大廳就像走進天方夜譚的世界。訂的兩個雙人間一個推窗就能望見金字塔,另一個則對著泳池和修整得精緻美麗的花園——這是林瑾一貫的細緻作風。在亞歷山卓還多少有些懶散的謝明朗在走進房間推開窗的那一瞬間只覺得渾身電流竄過,對著矗立在沙漠中彷彿忽然觸手可及的金字塔,良久說不出話來。
沈知走過來拍拍他:「看呆了嗎。走吧,你看言采煙癮又犯了,我們去找個地方坐下來。」
他沒有看他。
言采笑著拍她的肩膀,和謝明朗一起,跟她到二樓挑了個臨窗的桌子,居高臨下,正是觀看世態的好位置。
游輪的船長年輕的時候是水手,非常健談,在他們三個人喝茶的時候也偶爾湊過來聊天,說起奧納西斯和傑奎琳·肯尼迪①的婚禮盛況,說得繪聲繪色,眉飛色舞,直叫人真假難辨,讓本就說笑不休的場面更加熱鬧。
「十多歲吧,最糟糕的年紀。」沈知別開臉,點起一根煙,又扔給船工一支。
正好時間也不早了,索性就此暫別。沈知執意目送他們上了計程車,關上車門前對面部有點僵硬但www.hetubook.com.com雙眼發亮的謝明朗,和難得露出為難神色的言采說:「他們以前說水煙是輕微的迷|幻|葯,我今天才信。」
同樣蒸騰掉的還有理智。意亂情迷之中,謝明朗要費勁全力才能抬起手,他摸到言採的臉,想推開:「明天還要見人……」
「有種東西叫天賦。」
最後的一個禮拜過得飛快,他們總要離開。
那天謝明朗從市區回到賓館,傍晚時分,太陽落在金字塔肩部,美得恍若仙境。他順勢走到花園,這裏的一道長廊是看景的好地點,不料言采也正坐在那裡,身邊還有一個年輕女人。
言采站定,問他:「怎麼說?」口氣鎮定得要命,手卻順著謝明朗的襯衣下擺滑進腰上。
手傷期間言采不肯去餐廳,請了廚師之後沒多久就發覺根本不適應家裡多個外人,這樣挑剔來挑剔去,謝明朗懶得再遷就他,自己動手做飯。在某一次被嘲笑「可能我一隻手切出來也要更像樣一點」之後,他乾脆學言采當年,跑回自己的公寓對著一筐蘿蔔練了幾天,再回來,言采只聽菜刀落下的節奏,就再不多說了。
沈知看來就神采奕奕,果然也是個極有行動力的人。她問謝明朗白天去了哪裡,當謝明朗告訴她就在薩拉丁城堡一帶閑逛時,沈知笑著說:「你這樣才是玩開羅。要是都像言采這樣窩在豪華酒店裡抽水煙喝茶,除了能在金字塔下面散步,和在其他國家的任一間五星酒店有什麼區別?」
她語氣輕鬆,一邊說一邊看著言采,再自然不過;謝明朗中途加入,有點弄不清狀況,正在想要不要多問一句,言采看出他的疑惑,笑著指著沈知說:「她是在法國念的考古學博士,跟著法國的考古隊在卡納克神廟工作,已經待了半年了。我都忘記了這件事,還是林瑾提醒,這才找到她。」
秋天的埃及,酷熱的夏季剛剛過去,旅遊黃金期的冬季尚未到來,每日陽光燦爛而不烤人,正是度假的好季節。言采和謝明朗的第一站是尼羅河最下游的亞歷山卓,在看得見地中海的房間住了幾日,適應好當地的氣候和水土,把國內冬天那濕冷陰沉的氛圍徹底扔開,這才搭游輪,逆流南下。
「那個時候你多大?」
燈沒有關,臉貼得近的時候迷迷糊糊睜開眼來,謝明朗在言採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依稀帶著迷戀的神色。他收攏注意力,想看清言采眼中的自己的眼中,是不是也有言采,而這一刻的言采,是不是一樣有著類似的迷戀。他用勁地看了一會兒,才恍然想起明明言采就在眼前,何必這樣緣木求魚。但當他真的定睛想看清言採的神情時,湧來的激|情瞬間讓他模糊了視線。
他翻坐在言采身上,居高臨下低下頭來,又被勾住頸子,拖下來親吻,翻滾作一團,身體不分彼此。交纏的手指都是汗,還是要竭力抓住對方。糾纏得神志全失之中,謝明朗狠狠咬了言采一口,又被言采鎮壓下去,理直氣壯又心甘情願地放縱忘形著。
謝明朗這才知道為什麼她一手薄趼,點了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謝明朗笑一笑,應道:「是。離開開羅后你帶我們看到的埃及,雖然美麗壯觀,但那已經是死去的東西。我更感興趣的,還是正活著的埃及,我喜歡記錄人像,在一瞬間捕捉到他們想要表露或是隱藏的情緒,這些東西我只能在埃及人,當然也包括遊客身上找到。而你熱愛並決定投入一生的古文化,我深受感染,也僅此而已。」
沈知帶著他們又回到卡利里市場。太陽已經落山了,但整個市場一片還是喧囂異常,燈火通明,夾著馬路上的車流聲,竟比白天還更熱鬧些。眼見眾生百態,謝明朗忍不住左顧右盼,手也開始發癢,但沈知走得快,穿街過巷好似閑步自家門庭,加之言采走起路來也是如入無人之境,謝明朗不好意思讓女士等,也就只得暫時收起相機,跟著沈知走了。
言采從接過煙來,手指有意無意地劃過他的手,對著吸了一口,笑容滿面:「那你練了多久?」
「我說你們一個是我未婚夫,一個是他的哥哥,這是婚前的准蜜月旅行。他就說你們感情很好。」沈知笑吟吟地說。
「在抽煙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想念真正的吻了。」
「什麼叫果然……」沈知不滿地皺起眉,「啊,對了……」
www.hetubook.com.com聽到這話沈知大笑,端起濃稠的阿拉伯咖啡喝了一口:「當人在一個沒人認識的環境里,少了人際的束縛,總是會更放肆,也覺得更自由。我是不能免俗的,又貪心,想兩全其美,你教訓得對。」
言採的吻還停留在謝明朗的頸子上,聽見這句話抬起眼來,微微一笑:「就說遇見了難纏而嫉妒的情人。」
這是說謝明朗初到亞歷山卓,背著相機在城市裡轉了幾圈,回到賓館往床上一倒,說幾乎沒有任何身在埃及的感覺。
她話音剛落,謝明朗這邊吐出個形狀完美的煙圈后,也笑著看著她:「高中生要練很久才能做到這一步。」
這次沒走多久,沈知停在一間看門面就知道歷史悠久的咖啡館前面。她額頭上細細織著汗,蜜色的皮膚在燈光下顯得金茸茸的:「這是帶你們來,這裏對我來說實在遊客太多又太貴了。坐在裏面還是外面?」
謝明朗看著她微笑。她索性放下手裡的相機,正視著謝明朗說:「是啊,我對他的印象,可能還停留在當初他跟著我爸的時候。今日言採的處世,雖然源於當年,但到底不可能一樣了。」
謝明朗本來還覺得沒什麼,聽到解釋之後,反而臉上熱了。言采倒是鎮定,翻了個身,轉向背光的一側,繼續睡自己的。
謝明朗聽了暗自好笑,悄悄用手肘撞了言采一下,言采瞄他一眼,謝明朗忍笑不住,乾脆別過臉去。
等一切終於止歇,本來都有話想說的兩個人很快睡了,等到第二天醒來,那些話,也就奇迹一般地統統忘記了。
沈知要他用力吸,直到聽到水泡聲,言採在一邊笑著看,問有沒有試出來是什麼口味。在痛苦地嗆了幾口之後,謝明朗終於嘗試成功,他驚異地抬起眼來,面前兩個人都在笑,沈知說:「怎麼樣,像果味香水嗎?」
謝明朗卻不肯。言采和沈知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清楚,卻不想回話。他忽然心情變得很好,白天在太陽下暴晒一日的疲勞煙消雲散,笑容控制不住,飄飄然掛上嘴角。
沈知很理所當然地輕鬆應答:「謝天謝地,沒有像到我媽,而老頭精神上的兒子根本是你。我這是隨其發展,自生自滅。」
飛機起飛之後言采和謝明朗都沒有睡,讀著手邊的書,時不時看一眼對方,交換一下目光,又繼續做自己的事,好像在開羅最後那幾天的每一分鐘。
言采介紹得簡單,然而謝明朗看見她的面孔,再目測一下年紀,立刻就猜出了她的身份。在以目光暗自詢問又得到言採的確定之後,他伸出手來客氣地打招呼:「你好,沈小姐。」
經過幾天的實踐,言採的水煙已經抽得不錯,他皺著眉看沈知熟練地擺弄煙管,評價說:「你在享受外國人的特權的時候,當然覺得遊客身份好;等你被不斷的搭訕和糾纏弄得不厭其煩了,又希望是個本地人,總之怎麼舒服怎麼來就是了。」
第二天晚上他們離開開羅,乘船南下。這一程的目的地是埃及南部的重鎮阿斯旺,但每到重要的古迹點,船都會停下半日一日不等,由一路作陪的沈知帶著他們去看不同時期留下的神廟的殘存。船到盧克索后,又待了一個禮拜。這裏也是沈知工作的地方,同事朋友很多,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加入他們,一起去看國王谷皇后谷這樣的遊客必到之處,但因為有專家作陪,種種一般遊客看不到或是看不懂的精妙之處,他們倒是都一一享受到了。
想到第二天就要離開南部,兩個人不免生出一點眷戀和離緒,說不出口,就在愛撫和親吻之中讓其蒸騰殆盡。剛開始互相扯外衣扣子的時候,謝明朗還可以玩笑一般說「這種老式賓館都像後宮,又好像隨時有什麼從陰影里跳出來」,但當後來言采身上的汗滴進他眼睛里,他吃痛去揉,眼睛立刻被密密襲上的吻蓋住,也就再說不出像樣的長句子來了。
回去阿斯旺沈知又要領他們去坐帆船。清早折騰到下午三四點,言采本來說要在賓館睡一下,卻被沈知堅決的一句「船上一樣睡,睡醒了正好看日落」,還是給拖了去。
「喂喂,你又來這種口氣了。」
言采手臂活動不便,所有的通告都推了,安心去郊外的大房子養傷。謝明朗自然也搬了過去,照顧他的同時整理這段時間的照片。兩個人好久沒有長時間的同居,一開始還https://m.hetubook.com.com有點不習慣,特別是言采現在行動不便,頭幾天誰都沒有睡安穩。過了幾天稍微好一些,除了不能定期開車送言採去醫院檢查,其他時候,兩個人幾乎都窩在一起。
這計劃之外的提議讓謝明朗和言采交換了一下目光,謝明朗有點發矇:「蘇菲舞我們看過了……」
煙點燃之後她愉快地吸了一口,指著水煙壺說:「只有在公共場合肆無忌憚地抽水煙的時候,我才會覺得在開羅被當成這個外國遊客也不錯。」
沈知坐在對面,看得清楚,並不說破,倒是指著謝明朗放在一邊的相機說:「我能不能看一下你的照片?」
兩個人正在聊天,言采背對著他,他走近一點,女人身上綠色的衫子在夕陽下別有風情,交談中金色的長耳墜輕輕搖蕩,光華自見。一抬頭的工夫,她也看見謝明朗,眼神不避,相對一笑,推一推言采,低聲不知道說了什麼,言采立刻轉過身來,看清謝明朗后說:「今天回來得倒早。哦,這是沈知。」
言采看著她:「考古不都是出實幹家嗎,你看你這張嘴。」
就是他們一路都看到的白色帆船。謝明朗和言采坐一側,沈知和船工一個人坐一側,正好平衡。下午風足,帆升起來,船行得就像離弦的箭。
這一個多小時看得是驚心動魄,旋轉的舞者好像成了一道色彩的影子,在明亮的燈光下翻飛不止。等再回到街上,謝明朗看著人流穿梭,有那麼短短几秒,只覺得眼睛都花了。
事後謝明朗也覺得,在他接過煙管的那一瞬間,是被當時當地的氛圍,以及遞給他煙管的人,給迷惑住了。
說到這裏又沒了聲音。謝明朗那時正在低頭看著言採的睡臉,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下文,正要問,忽然聽到快門的聲音。他驚訝地抬起頭,沈知已經打開鏡頭,按下了快門。照完之後,笑眯眯地說:「我發覺你們這一路都沒有一張合影,讓我給你們照一張吧。」
言采聽見聲音,還是合著眼,問:「你又在說什麼?」
「我也是下午才到,問問你們去了哪些地方而已。言采說想搭船一路南下,我正好可以陪你們一程,做做導遊什麼的。」
沈知一面聽一面看,又往下翻了幾十張,鉤起嘴角,頗為有趣地說:「言採的相機里就完全相反。我以前覺得他雖然做演員,但是一點也不愛人,他對塵世生活幾乎沒有熱情,種種交際周旋,全是後天學出來的。」
回到開羅之後,言采和謝明朗又住了一個禮拜。謝明朗繼續在開羅街頭尋找值得記錄的影像,言采有的時候陪他半天,有的時候還是在賓館里消磨時間,等著謝明朗早早回來,兩個人彼此做伴。
這就算是開了頭。兩個人用一支煙管,好像間接接吻。起初謝明朗稍稍有點不安,沈知卻告訴他傳統阿拉伯社會女性不會在公共場合抽煙,男人們之間共用煙管很尋常,遊客之間這樣的舉動對於本地人來說更是見慣不怪,有了這樣的託辭,姑且不論真假,謝明朗也就徹底拋開顧忌,和沈知比誰的煙圈吹得更好,又時不時忽然從言采手裡搶過煙管,頗有些肆無忌憚。
看遍金字塔群之後目標轉向了開羅市內:博物館里雖然人頭攢動,但所見種種還是令人驚嘆有加;那些從外面看來華麗異常的大清真寺,很多有著乾淨到一塵不染的前庭,陽光落下來,照得大理石地面一片亮白,唯有雕花廊柱投下奇妙的陰影,而走進去,別有樸素寧靜之美;他們也去包圍在喧嘩繁鬧的伊斯蘭世界之中的另一個開羅,古老的教堂,東正教,天主教,甚至猶太教,安然共存在不大的區域里,從這一間的門口望得見另一間,又都多多少少在建築風格上難脫伊斯蘭文化的洗刷;入夜之後,豪華游輪上的蘇菲舞彩裙翻飛,亂花迷眼,竟比赫赫有名的肚皮舞還要讓人目眩神迷……
最後幾個小時整個飛機的人幾乎都睡了,他們也不例外,醒過來已經回來,一出飛機氣溫驟降,迎頭風一吹,埃及也被吹遠了,成了天邊的異國夢。
家裡有個煙癮極重的父親,謝明朗本人並不排斥煙味,但自己幾乎不碰。然而此時此刻,放眼過去,幾乎每一桌都有一支水煙,當地人自不必說,這是生活中不可少的一部分,而對遊客來說,這形狀古老的煙具,隱約花果香氣,就像在埃及的其他經歷一樣,帶著不可和圖書言說的屬於異國的誘惑氣息。所以哪怕是平時不吸煙的,在這種氣氛之下,也很容易陷入譬如「這幾乎不算煙草」之類的自我安慰之中,欣然一試。
太陽落山的時候,把整個河面都染得金紅。落日以令人吃驚的速度滑到山的後面,最終消失了影蹤,霞光卻眷戀不去,流連在天邊,久久不肯消散。謝明朗這時推醒言采,三個人在一河瑟瑟金光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心滿意足地回到了賓館。
聞言言采輕輕一笑,不置可否。謝明朗聽得清楚,明明醒了,忽然不敢動,又裝睡了一會兒,才裝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坐正。察覺他醒之後,本身就醒著的兩個人停住交談,言采揉揉肩膀:「醒得真及時。再不醒,我肩膀也要塌了。」
言采加深一點笑容,勾著謝明朗的肩說:「也許走得再近一點,就有真實感了。」語氣竟也是抑制不住的雀躍。
沈知一愣:「都看的。」
抽的過程的確美妙,但另一杯茶水喝完,起身離開的時候,謝明朗才意識到有點四肢乏力,走路輕飄飄的。言采看著不對,知道是因為吸煙,扶穩他:「你抽得太猛了。再坐一下。」
咖啡館里坐滿了人,遊客和本地人都有,雖然都在互相打量,但本地人看起外國人都是大大方方,反而遊客們還保留著西方世界的舊習慣,小心翼翼地裝出不動聲色來。她為他們點了茶,自己要的則是咖啡,再叫了兩支不同口味的水煙,然後開始討論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入境之後進了大廳,還沒來得及看一眼有沒有熟人,驟然亮起的閃光燈此起彼伏,炸得還沒調整過時差來的謝明朗一下子呆在原地,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這時樂師陸續出場,舞者稍後出場,音樂響起之後,那嗡嗡一場的低語聲,終於止歇了。
這話說得謝明朗感同身受,一直到回去的路上還覺得眼睛被所見震得生生髮痛,他前一晚幾乎沒睡,本來想只閉目養神一會兒,但很快還是睡著了。
對於這樣的「指控」言采還是微笑,沈知低頭看了一下表,忽然說:「今天正好有蘇菲舞,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然後找個地方喝茶。」
酒足飯飽,相談盡歡,他們各自告別。沈知酒力平平,臉若霞飛,回房的時候挽住言采,言辭親昵,好似還是當年說笑不拘的小女孩。言采和謝明朗一起送她進房間,看著她關上房門,這才一同回去了。
尼羅河在盧克索到阿斯旺一程,水域較之開羅一帶要狹窄一些,風景卻更勝一籌。河水碧藍,清晨傍晚時分,陽光反射起的粼粼波光更是讓整條河都顯得夢幻失真。岸的近處長了蘆葦,稍遠則是棕櫚樹,與再遠處起伏的沙山交映,就是在照片上電視里看過的典型埃及風光。遠遠望去,水天和沙漠交融的盡頭,那星星白點,不知是已在河面上航行千載的白色帆船,還只是飛過灘頭的沙鷗鸛鳥。
言采也定住一樣站了一會兒,才轉頭笑著對看得一臉心馳神往的謝明朗說:「這下覺得到埃及了?」
就在這平靜和順利之間,兩個人在新年之前,一起去了埃及。
時間在埃及,變成了幾乎無意義的東西。
一個人影快步上來,奔向和謝明朗保持著正常距離的言采。林瑾死死抿著嘴,臉色鐵青,餘光都沒有掃過謝明朗,只是抓著言采,分開黑壓壓守在出口處的記者,在其他助理的幫助下,對於記者們爆炸一樣亂成一團的追問置若罔聞,努力殺出一條道來。
不過縱使旅行手冊在手,種種經驗提示都已事先讀過,但只有親身經歷才知道開羅遠遠超出想象:他們也曾面對視紅綠燈如無無物的車流目瞪口呆,好幾分鐘過不去馬路;也被當地人並無惡意地長時間凝視過;在偌大的卡利里集市迷路了無數次,買賣雙方用都不是母語的語言還價,過程和最終買下的東西一樣精彩。
然而在看了照片之後,她又說:「當年姚雋松給我爸和言采也照過一張,也是類似的構圖,就在湖區的草地上。言採在這個角度總是顯得,嗯,很柔軟,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謝明朗終於想起來不該在此地久留,戴上墨鏡,也快步離開。閃光燈如電,追問聲響若驚雷,但還是擺脫了,連行李都顧不得拿,一路往出口走。途中瞥見言采,鎮定地和林瑾在行李傳送帶前,神色如常地等著行李,沒有說話,也絕不四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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