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闌珊

作者:蘇枕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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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疼痛而扭曲的臉

第十九章 疼痛而扭曲的臉

林初染。女。十八歲。停經四十二天。一側下腹撕裂樣疼痛。伴有噁心嘔吐。陰|道出血。疑似宮外孕。先做血HCG與尿HCG……
陽台上種著許多花草。她精心侍弄,一季季花開花謝,頗成氣候。她拍下花朵的細節,慵懶花瓣徐徐舒展凋零,一如她的心境。
初染說佰草,佰草,我已不配同他在一起。只有你,才是最適合他。
所以我暫時沒告訴他我回來了,先到你這裏來把自己收拾收拾。她從佰草枕頭底下翻出一本周作人的散文,掀了兩頁看。又用力聞帳子上掛的薰衣草香包。佰草已準備好睡衣和乾淨毛巾,幫她調好水溫。
不要活在過去的記憶里。無論發生什麼,你依舊未變。你是我的囡囡,我將來的妻。以後我們可以抱養一個孩子。若你喜歡,我們可以多抱養幾個。囡囡,你已經很累,快睡一會兒。你知道嗎,你熟睡的樣子宛如天使。你是我的鏡子,你讓我看見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人,讓我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麼。
於是一次次,在夢裡,見到初染,她坐在牆頭,摘下大朵木芙蓉,或者凌霄花,插滿漆黑的長發,笑靨如花。
那樣柔和平靜的呼喚。她把臉緊緊貼在他背上,幾乎要融化成水。他回過身看她,輕輕說,佰草,你覺得累嗎?
他把她箍在懷裡,傻囡囡,為什麼要這樣。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無論你做了什麼。
他對她無微不至的好,也許是因為母親的臨終託付,也許是初染的有心叮囑,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他,她可以微笑著跟朋友談起他,哎呀……他啊,脾氣很好的,也很忙。但很顧家。頂喜歡喝我煲的湯……孩子?等等吧,我們說好要一個女兒,還要一個兒子。兒子跟他姓,女兒跟我姓……
於是用很多時間來讀書,以保持清醒的頭腦。雨天,窗外樹叢里水霧迷茫。空氣濕潤,懸鈴木的葉子雨水中青黃交錯地就掉下來,行人的衣服或者表情似乎也有這種倉皇的調子,雨傘大衣,步履匆忙。
佰草,我知道你一直很忙,一直很累。看你這樣單薄憔悴,我多麼不忍。佰草,你該找一個人好好照顧你。佰草,如果讓家程在你身邊,好嗎?佰草,你愛著他,對嗎?現在,我決定,把他給你。不要問我為什麼。佰草,其實我們誰在他身邊都一樣。佰草,我性格里有太多不安定,而你卻不一樣。你會比我更適合他,真的。
或者專心研究菜譜,西湖醋魚,荷葉粉蒸肉,糯米糖藕,杏仁燉肉,茄汁蝦仁,梅子排骨,香菇菜心……她迷戀廚房的煙火氣息,這讓她感到熨帖與真實。她只想做一個尋常的妻子,每日為丈夫準備溫暖飯菜,等待他下班回來。有時候他忙於應酬,她依舊要固執地精心準備一桌飯菜。看著它們涼去,聽見心裏寂寞的碎響。和-圖-書
他突然說想出去旅遊。她歡喜得有些過,幾乎受寵若驚。因為結婚時,她本想與他找一處安靜水鄉度假。而他卻說沒空。現在終於有機會一路同行,難得他的浪漫與體貼。她上網查各地旅遊資料,小心徵詢他的意見。他微笑,說想自己開車出去,到一些偏僻寧靜的地方去。她自然樂意,很快收拾好東西,開始行程。他則設計了一條蜿蜒的路線,一絲不苟列印出,用塑膠紙蒙好,無比鄭重。
她會收到初染的信。信上郵戳地址總是不確定。信封滿面風塵,不知她在何方漂泊。信里會有初染的文章。初染依舊在寫作。她的文字愈顯出沉著與溫靜,唯有在霜月之夜才能見得那份清澈透明。佰草想起她純如稚子的眼神,惆悵自己沒有她的靈氣與悟性。
會。我一直都在努力,做一個強大的人,有更大的能力來愛你,保護你。囡囡,你要等我。不要遲疑,不要違背自己的內心,我一直都在,愛著你的全部,包括你的壞。你要記得冷靜,安靜,平和,不管發生什麼。一切都會淡去。許多年後,沒有人記得我們來過這世上,除了我們彼此。染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
她的手開始戰慄。眩暈與震驚叫她險些把嘴唇咬出血。她再看病歷的時間,恰是家程去芭蕉的日子。一切明了。天旋地轉。
她想起那一晚,在青綿老家的木頭床上,初染依在她身邊,緩緩告訴她,十八歲那年,她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她懷上孽種。家程過去看她,帶她走過最絕望的黑暗與疼痛。而她之後的陰影與恨意卻如隱疾,時時發作。她再不能受孕,她凋敝的身體覆蓋恥辱的傷口。她二十歲那年,家程又去看她,並把那個曾經傷害過她的男人帶到她面前。那個男人失去昔日光華,猥瑣且憔悴。他跪下來要初染原諒。家程說過,他一定要讓這個男人付出沉重代價。初染並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只是知道,那個男人,失去了同居多年的女友,之後生活潦倒,並鋃鐺入獄。聽初染坦然說起這一切,佰草內心碎裂。她心知無論初染做了什麼,他都可以包容可以原諒。而她必須謹小慎微步步為營,那麼累,那麼可憐。
這一刻終於到來,這並不是夢。而她依舊是要掙扎要挽回,她用力箍住他,喑啞著嗓子說,家程,是我不夠好嗎。你說出來,我可以做得更好。家程,請不要離開我。
杯盞里是菊花茶。側頭看家操場上的情侶合打一把傘,在雨中漫步。自己也有過這樣的時光嗎?不覺悵然。看吳梅的《中國戲曲概論》,看《源氏物語》。心靜不下來時,手抄原版《枕草子》。幽靜美麗的散文。那個叫清少納言的女子,記錄名稱微妙的感受,叫人會意和-圖-書存留于墨色中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一花一草,一情一景。上海三聯書店出版的《枕草子圖典》很好,典雅優美,使塵封的洗鍊的美達到及至。「秋光最是薄暮。夕陽散發出燦爛的光芒。當落日貼近山顛之時,恰是烏鴉歸巢之際,不禁為之動情。何況雁陣點點,越飛越小,很有意思……」,「夏蟲顯得很有趣,又很可愛。當手拿青燈、湊近些讀『物語』時,它在書本上飛來飛去,很開心的樣子」,「小小的葵葉很可愛。任何東西,小的都很美」……瑣碎的文字,在風裡吟唱,唱得人從歡喜變成憂傷,唱得人從那些有趣與可愛中看見徹骨凄涼。
在芭蕉臨江的小賓館里,她牢牢牽著他的手,家程,家程,我這樣壞,你為什麼還要我?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做錯了事,你會不會不理我。家程,你是不是很恨我。
或者練習古箏,聽越劇與崑曲。纏綿曲調婉麗哀愁,一字,一句,一段,緩氣,吞吐,轉折,回合。生之闊大悲涼,喜悅哀矜,聽得她內心痴纏,每每曲罷回想,幾欲淚落。
極深的夜,他無法安睡。她在疼,她受傷的身體湧出汩汩血液。粘稠的鮮血浸漫潔白的床單。他伸出手,滿是血。她抓緊他的手,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且寫滿驚懼。
她又流下眼淚,可是……我已不能再生孩子。我的恥辱,我的錯誤,都已刻在我的骨頭上。無法抹去。家程,我無法饒恕自己。
他溫暖的手掌撫過她冰涼的臉頰。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她熱烈回應,彷彿衝動盲目的小獸。眼淚流進他和她的嘴巴里,放肆洶湧。
她一怔,復又搖頭,不,我很好。能和你在一起,我覺得無比安心。
佰草,我們都要堅定,順應自己內心做事,做那些不會後悔的,可以讓自己隨時離開都不會遺憾的事。人生是苦,卻不妨礙我們對幸福的追求。希望不滅,且一路都是風景。不能做所有想做的,卻能享受在做的每一件。同時全力把想做的變為現實。我們沒有機會後悔,人生不可以重新來過。每一天都要記住,做自己,做真實的自己。即使一時的妥協與無奈,也該殊途同歸。
她清澈溫暖的眼淚落下來,她說家程,你會娶我嗎?
後來的某一日晚,依舊是兩個女子,一起睡在青綿鎮老屋子的木頭床上,彼此說著細碎的話。暮春的植物清香緩然浸過來。月色很好。院子里的梔子花影投在窗帘上,宛如瓷器上描著的青花,有些瘦,溫潤幽微。夜氣氤氳。初染向佰草回憶有關那個男子的點滴細節,彷彿在交付曾經的所有心事。她的青春,她的愛戀,她的寄託,她的過往。她聲音漸漸低下去,已成為一個人的呢喃。那個世界,僅僅屬於她和他,無論怎樣,都無法交割清楚。兩個有著相似內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的女子,彼此看見彼此的心事,彼此感知彼此的疼痛。
寫書會有不少版稅,所以佰草並不為初染的生活擔憂。只是擔心她的狀態。她的文字里透出某種危險的冷傲與決絕,太乾脆太通透。她想給初染回信,而初染每每總在信末囑咐,不要回信。因為我行蹤不定。只要你一切都好就夠了。我可以感應你的內心。
而自己也會為自己設置許多禁忌。說話一定要溫柔,不能生氣。一定要先於他起床,梳洗完畢就準備早餐。一定記得吃飯時細嚼慢咽,動作文雅優美。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現給他看,不讓他看見她的瑕疵與斑點。
再後來,家程母親舊病複發,再無挽救的可能。佰草極盡所能照顧她,陪侍在側。彼時家程已創下自己事業。佰草亦獲得留校任教的資格。家程母親彌留之際,將佰草的手放到家程手中,溘然長逝。這一刻,佰草失聲痛哭。
在初染的坦蕩與真實面前,佰草一次次感到羞恥。那些心事彷彿被手掌打磨得熠熠光輝的子彈,一顆顆擁擠在心扉的槍口,閃爍著危險妖嬈的光芒。她只有將這些子彈揉回心裏,鋒利的稜角將她柔軟脆弱的內心鑽出不可彌合的傷口。
傻瓜,怎麼不坐飛機?回來也不和我們說一聲。他見你這樣累,還不心疼死。
他們於一處安寧的小鎮停留。家程穿棉布睡衣,面容清癯,站在清晨的庭院里,背影挺直。佰草突然覺得,這個男子,本不該於繁華場中呼風喚雨,他該在這樣安靜的地方,布衣蔬食,朝來暮去。她心裏湧起盛大的柔情,從他身後抱住他,像個撒嬌的孩子,嬌縱的,陶醉的,忘情的。他拉著她的手,就這樣安靜站立。潔白的梔子花在牆頭綻放。清澈頹靡的香。他突然說,佰草,佰草。
窗檯盛開大束梔子。潔白,馥郁,宿命的憂傷。大朵盛放,不顧一切,又大朵枯萎,剎那凋零。
家程,我想去見見初染。我要和你一起去山裡。
次日清晨,初染即悄然離開。此後,她們再沒有相見。
母親說,家程,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孩子。這麼多年,佰草一直默默在你身邊,她是個值得你一生去愛的孩子。有她在,我就放心了。她才是你生命里的人。你娶了她,就可更安心地做你要做的一切。
她相信,他與初染依舊保持著聯繫。但她看不出絲毫端倪,她只有壓抑猜想,安穩度日。有時候,她亦會趁他不在家,小心搜尋他的東西,祈望發現蛛絲馬跡。但她一無所獲。她既失望又心安。還好,自己的幻想暫時沒有破滅。
初染的病歷。寫著她恥辱印記的證據。
不,你已經很好。成功、幸福、快樂只能你自己獲取,也沒有人能給予你。不明白自己,不尊重自己的內心生活,世界給得再多,都會讓自己悲傷。和*圖*書佰草,請你原諒。
歲月逶迤而去,告別了昨天,告別了今天,告別了明天。一直在成長,一直在告別。告別就是迎接新的一頁,我們停不下來。但可以一路珍惜。珍惜生活的賜予,哪怕是假象。
他輕輕鬆開佰草的手,抽身而退,只剩得佰草一人留在庭院。
他不提初染,因為初染早已在他心裏烙刻,他根本不想在她面前提那個他真正深愛的女子。
很多書。未完的文稿。數碼相機。筆。胭脂。梳子。內衣。水杯。香水……熟悉的味道。在書包夾層,她突然發現一個很大的信封。
初染歡天喜地洗澡去。大書包放在佰草椅子上。浴室里水流澎湃。她抑制不住窺視的慾望,拉開初染的書包。
初染成為他們之間諱莫如深的話題。有時候她想挑起話題,故意把初染的新書放于書桌顯眼處。他只是微笑將書收于書櫃,不置一詞。她覺得氣悶,有時候彷彿無意地翻開初染的文章,隨意讀一段。然後微笑,真真喜歡初染寫的字,玲瓏剔透,彷彿水流過黑夜,寂靜且甜美。她拿捏著恰當合適的評語,一面默默觀察他的表情。他並不附和,只是微笑地望著她。他的眼神讓她無端荒涼,她害怕他洞悉她的內心,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像個愚蠢的小丑。於是緘口不言,回身時,淚已盈睫。
佰草心裏嗆滿傷感,幾乎哽咽。初染緊緊抱著她,佰草,我說的是真的。
他無法忘記,她的疼,她的傷,她的恥辱。
讀大學時,她曾學過日語,並過了日語二級考試。娟秀纖細的文字抄在豎行毛邊紙上,叫人安靜。
佰草的書亦出現在暢銷書榜上。但自己總覺得羞愧。自己的文字,永遠沒有那份透明的純凈。在初染文字面前總顯得匠氣太重。她的文字,她的感覺,她的味道,佰草學不來。
從什麼時候起,自己也變得這樣瑣碎俗氣?一臉小婦人的滿足與安心。其實不過是她自己的假想與幻覺。和他在一起,她只是感覺他的客氣,那種疏離的客氣,不瘟不火,不急不徐。她不再奢望更多。她現在所擁有的,已經足夠。
他們一路走過許多地方。她坐在他身邊,有浪跡天涯的滄桑與滿足。每於一處停留,她都會去買書。心事浩大,卻只能沉于深水之域,蕭瑟茫茫,不可言說。且讓書頁間的風情搖曳與心事相契,終是消隱無聲。她已是眉眼淡定神情溫靜的女人,直發披垂。偶爾以香木簪或白玉簪盤綰。她的成長可謂平靜順遂,她模樣乖巧,她學習出色,她考上好大學,她擁有平穩工作,她更有人人羡慕的婚姻。可她的平靜下卻死死地覆蓋著巨大的悲哀與凄楚。她非是懵懂非是痴傻,不過是愛之深,情之切。即使是鏡花水月的假象,亦是一段慰藉。午夜夢回,被魘驚醒,夢裡自己的種種心事皆被看穿,他決然離www.hetubook.com.com開,毫無留戀。眼淚浸濕枕巾,她用力睜眼,起身下床,大口喘氣。月涼如水,他睡容沉寂寧靜,她戰戰兢兢伏在他床邊,手輕輕撫過他的眉角他的臉頰他的唇線。一種巨大的恐懼覆蓋過來,她要多看看他,她怕一驚一恍,他便消失。她就這樣望著他,于暗黑之夜,淚流滿面。
佰草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她終於把這份多年的苦戀修成正果。她終於可以看到他對她的笑,終於可以穿上嫁衣,終於可以接過他的花束,終於可以與他交換婚戒,終於可以在他的懷抱,終於可以和他天長地久細水長流,終於可以夜半時分靜靜看他輪廓俊朗的臉頰,終於可以和他過煙火尋常柴米油鹽的生活。終於,終於可以。
那日黃昏,埋頭溫書的佰草突然聽得宿管喊,六樓三十五號陳佰草,有人找!剛一出門,就看見背著大書包的初染站在面前。她喜極,與初染擁抱。初染瘦削許多,臉色蒼白,佰草無比心疼,揉著她的臉蛋。初染來到佰草宿舍,踢去鞋子就往床上躺。佰草幫她收拾東西,端茶倒水。
是嗎?她與他沒來得及收回的失落眼神相遇。他微笑搖頭,佰草,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已然厭倦。我亦不想隱瞞。佰草,初染就在這小鎮附近的山區教書。我一直與她保持著聯繫。這場旅行,於我而言,是單程的。我不想離開。佰草,你和我在一起那麼謹慎那麼辛苦,我卻無能為力。所以,我選擇分開。
佰草開始在書店暢銷書榜上看到初染的書。她一一買下,細細閱讀。
我坐了兩天火車。很餓。想洗澡。但沒有睡衣。佰草,我想洗澡,想穿你的睡衣,想去你們食堂吃東西。
他驀然醒來,大口喘氣。月色正好,這已不是芭蕉的月色。
夜裡,她與初染睡在一起。佰草,你知道嗎?這個世界是個相當不平等的地方,付出的不一定有回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也只是美好的意願。強有力的是自己所掌握的權勢、影響力。我們無法控制別人的思想、行動。唯一可以掌握的只是自己,當問心無愧時,怎樣地不平之後依然內心安靜,心理上一定要滿懷感激。可付出了又有誰不想要回報,讓付出有回報的較佳方法是坦誠的溝通。佰草,我常常一個人在芭蕉寂寞的峽谷里,內心舒暢且悲涼。突然發現自己那麼渺小。面對自然,面對人間,面對這萬千變幻,你個人的悲喜實在不值一提。所擁有的會在一瞬間失去,想要的都不會得到,災難以外可以在一眼之間讓我們湮滅。
而那些溫柔熟念的感覺,卻都是虛空與幻象。細細想來,終是心字成灰,永夜懨懨歡意少,春似人易老。
她相信,有一日,那個叫林初染的女子,終究會淡出他的生活他的記憶。只有她,才會是他心頭的那點硃砂痣。她完全有耐心熬過去,熬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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