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藍顏·紅顏

作者:安寧
藍顏·紅顏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一章 恨意不休

第十一章 恨意不休

我沒再打你電話,而是直接去了你的單位。我在傍晚呼嘯的冷風裡,看到你穿著一身藏藍色的風衣去坐地鐵。我在你穿過街心花園的時候,鬼一樣跳出來將你攔截住。你嚇了一跳,看清了是我,便嘆口氣,用慣常的溫柔的姿勢,將我抱住。
錦,你和伊索拉去了哪兒呢?你也帶她去你的辦公室了吧?你還會讓她坐在你的對面,用我買給你的紫砂壺,泡一杯普洱或者碧螺春,用我從茶店裡精心淘來的兩隻小巧的玉石做的杯子,慢慢地為她斟茶。錦,這個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寫滿了慾望的女人,會給你帶來品茶的沉靜么?難道你沒有看出,這個女人是屬於烈性酒精而不是屬於清涼綠茶的么?或者你早就看透了伊索拉,但還是像許多惡俗的男人一樣,想要靠近這個危險的女人?
我看見有一個男人將一張不知有沒有煙酒味或者口臭味的嘴,湊到伊索拉的耳邊,低低地說著什麼。伊索拉的狐媚臉,笑得很妖艷,很誇張,也很知足,好似剛剛在床上呼天搶地高潮過的女人。
我能夠想象出,伊索拉應該在這場與你的激|情中,始終佔據著主動地位。她像所居住的豪華賓館一樣,從一塵不染的地板,到洗浴間里設計精美的安全套,再到有著歐式雕花的床頭燈,每一樣擺設里,都透著一股子驕傲與霸氣。
也好,就陪你失眠吧。
伊索拉在那篇文章里,提到的那個曾經視頻過的男人,錦,我敢肯定,就是你。沒有誰比你更愛品茶,與你在一起,我這樣被你嘲諷為「飲料兒童」的女孩,都被茶香熏出了一張犀利的鼻子,可以聞香辨茶品。
而你,錦,竟然夾在這樣的男人中間!
錦,今晚我要失眠了。
錦,你瞧這個女人,慾望多麼強烈,品茶這樣美好淡雅的事,被她一說,就變得濃墨重彩,猶如她所欣賞的那些藉著後現代的名義粉墨登場的所謂藝術作品。
錦,我不再願意跟你啰嗦,你不是一個撒謊的好手,你躲閃的視線已經告訴了我,你和這個最近來過北京的女人見過面,而且,至少有過一次茶館的長談。至於有沒有上床,我還沒有把握。
錦,你說我無理取鬧,你的確去採訪了某個藝術家,但第二天便因為家裡有事,請了假。我追問你,什麼事呢?怕是家外有事吧,那個來策展的伊索拉,你真的沒有去見她么?
回憶就是拿一把刀子劃開自己的心。
可是你不在身邊,伊索拉也對我不屑一顧,那麼,除了撕掉這幅你的畫像,我別無他法消解心內的暴躁與狂怒。
幾年來我幾乎成了伊索拉博客最忠實的「粉絲」,我相信我熟悉她要遠遠勝過你。她所去過的地方,她乘坐的飛機的航班,她住過的賓館名字,她所用的化妝品牌子,她經常會見的男人,以及那些常來她博客拍馬的「嫖客」。
可是因為你,我卻對這個鬼混在藝術圈裡的三流女畫家,念念不忘,直到現在她與你我,都毫無瓜葛的時候,我還是要去看一場我根本不屑一顧的畫展。
我果然是第一個抵達展覽現場的人。展覽設在一個私人會所別墅內,我猜測這是某一個有錢的男人借給伊索拉的暫時的棲息地。當然不會大方到贈送,知道這個女人靠不住,長久不了,況且年齡也大,沒有了吹彈可破的肌膚,也就少了能夠吸引男人下血本投資的資本。
我的耳朵立刻告訴我,這個女人是伊索拉。我很快地調整了自己的位置,移到靠近門口的幾幅攝影作品前,將一半的視線落在照片上,一半落在門外站著的一個穿華麗性感旗袍的女人身上。
所以伊索拉隱去了浴室男人的面容,卻暴露了一個只有我才會解開的密碼。這個男人的肚臍左側,有一顆麥粒一樣大小的黑痣,而再向下遊走,在右腿的內側,于旺盛的毛髮隱藏之中,還有一顆同樣的黑痣。兩顆黑痣遙遙相望,猶如一個被人攔腰切斷的秘密。
錦,我不知道你和伊索拉在一起品茶的時候,她會不會也用這樣的語氣與你說話。難道男人們都喜歡這樣假惺惺的女人么?難道像我一樣熱烈痴情單純傻氣又無畏的小獸般執著的女子,會硌疼了男人們的眼睛么?否則,怎麼男人們一發了跡,都變得惡俗不堪,非要朝那輕浮的女人身上一擲千金?
伊索拉先看了看那幅一半已經落在地上的畫像,而後又將視線冷冷地朝向了我。她用命令似的語氣倨傲地沖我道:麻煩你撿起來,重新貼上。
錦,你就是被她給檢閱到的男人。儘管你的博客上經常荒蕪一片,而且放置的文字沒有多少價值,但你的唯一一張照片,還是讓伊索拉將自己的視線,吸盤一樣附了上去,而且緊緊地纏繞住了你。
哦,錦,現在我才明白,你的所謂室內採訪,不過是和伊索拉的約會而已。可是當時我卻那麼傻地理解了你,還乖乖地在你的電話關機的時候,自動地放下電話,不再去打。https://m.hetubook.com.com我甚至在一次打電話給你,你卻只響了一下便掛斷的時候,都沒有懷疑那是因為你正和伊索拉在一起。
那些受邀來參觀的嘉賓,幾乎清一色的是男人。他們應該是曾經以這樣那樣的方式,受過伊索拉身體恩惠的男人吧,所以今天要來捧場。看得出他們彼此之間的恭維都帶著濃濃的醋意,似乎在床上跟伊索拉翻雲覆雨過,並不算勝利,將那些同樣在伊索拉肥沃的土地上灑下過種子的男人擊敗,才是真正的征服。
錦,我怎麼就能夠接受了你的謊言呢?你說你的精神受創的妻子近日一直又哭又鬧,不肯安靜,你需要在家裡照顧她,陪她去打針吃藥,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你還記得那個叫伊索拉的假處女么?我知道這樣說她你肯定會生氣,覺得我是個小肚雞腸的女人。那麼就算是小肚雞腸吧,我也不計較,反正現在你已經跟她斷掉了聯繫。當然,真的斷掉還是死灰復燃,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你的博客鏈接上刪掉了這個風騷|女人,而且自從那次因為她而爭吵后,再不在我面前提起這個女人。
你與伊索拉的那次會面,當然是瞞著我的。我不知道如果我看到了,會不會發瘋,衝上去將伊索拉手裡的杯子奪下來砸在她的頭上。錦,這樣的言行在你的眼裡,應該是沒有修養的女人才會做的事。你希望我能夠溫柔可人,會像你的老婆一樣隱忍,會寬容你偶爾的放縱,因為看上去所有養家糊口的男人都有這樣去放縱的理由。可是,我沒有這樣的肚量,你也不用拿這樣的事情考驗於我。
但你的謊言,落在地上,卻留下了種子,若干年後,我還是發現了那些被你刻意消去的蛛絲馬跡。
那樣地疼。
錦,你怎麼能這樣無情地傷害我?你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愛人,可是我,卻在你的心中,不過是用一個伊索拉,便能輕易替代的風景。
錦,你不知道這樣的言行曾經多少次傷害過我的心,你從來就是個傻瓜,是個笨蛋,看不出我在嘻笑聽著的時候,心裏已經自殘似的劃下一道深深的傷痕。
伊索拉提及的這個男人,喜歡喝溫胃養生的普洱茶,喝茶的時候一定講究到用上好的紫砂壺,而且要放品茶的輕音樂,用古箏彈奏。他還會閉目靜思,如果身邊有一個溫潤如茶的女子,那更是一重新的境界,可以體悟到古人「從來佳茗似佳人」的精妙感覺了。
錦,我不能不承認,伊索拉有著讓大多數男人都經不住誘惑的身體。她一定只敷了乳貼而沒有帶胸罩,因為絲質的旗袍里看不到絲毫胸罩的痕迹,也只有胸前成果傲人的女人,才會大胆地炫耀自己還沒有下垂的完美|乳|房。她的旗袍顯然是量身定做的,所以才能如此好地將她的屁股勾勒出來,讓每一個瞥過一眼的男人,都有想要上前偷偷捏上一把的慾望。
錦,所有這些瘋狂的舉止,只是因為我那麼愛你,愛你到你不能夠理解的程度,愛你到深深地依賴於你,就像魚兒依賴海水,或者雪人依賴寒冬。離開了你,我只能枯竭而死。
錦,我知道為什麼那幾天給你發簡訊,你總是不回復我。儘管你總是因為忙碌,忘記了回復我,但如今想來,你的淡漠里,卻是隱藏了層層的漏洞。我做了一個電腦里的病毒,沿著這些漏洞,一點點地侵襲到你的內核。
錦,我不能再寫下去了,我不想回憶。
錦,相比于其他十幾個男人,我唯一感興趣的就是他,所以我才會在他面前停留那麼長的時間,並發現了那個暴露畫中男人真實身份的密碼。
伊索拉是個聰明的女人,她顯然不想讓自己成為公眾議論的話題,況且,當時還有媒體的記者在。如果有八卦的記者將之報道出去,那麼這個畫展,就成了一個揭露伊索拉緋聞過往的導火索,網上網下的暴力民眾,來個人肉搜索,怕是她不想出名都難。可惜,這樣的聲名,並非她所想要。
那麼,錦,真正的事實是,在認識我之前,因為寂寞或者其他的原因,你曾經對這個遙遠的被藝術籠罩住的女人,生出過好感。而她,當然是利用了你的好感,頻頻地勾引著你,並最終成功引誘你上了她的床。
我多麼恨你,錦,恨你讓我變得這樣歇斯底里,這樣神經脆弱,一觸即發,恨你讓我自從與你在一起,便再也沒有了平靜,恨你不過是付出一個擁抱,便可以讓我心底堅守的一切,瞬間崩塌,放棄,化為灰燼。
伊索拉津津樂道與你的那次視頻,說起你的語氣,感覺上像說一個被他俘獲的嫖客,得意而且張揚。她的每一張照片,也是這樣的神色,我不知道這個世道,究竟是男人惡俗了,還是女人低賤了,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男人,垂涎三尺地去給她留言呢?不過是胸大一點,有錢一點,又靠藝術近了一點,男人們便屁顛屁顛地迎了上去和*圖*書,猶如迎接駕到的慈禧太后。
真正應該說對不起的,錦,是你。
伊索拉那次藉著策展,在北京住了一個星期,而你,錦,也一個星期沒有主動來聯繫我。若在以前,你幾乎每天都會給我發一條問候的簡訊,儘管總是簡短且語氣平淡。你也會在Q上給我留言,說,小白鼠,記得好好吃飯,看書,畫畫,周末我要用手丈量一下你養的乳白色的鴿子,如果它們兩個都餓瘦了,一定會好好懲罰你。或者說,小壞蛋,不準在這一個星期里未經我允許,私自去「接客」,否則我拿家法伺候。
你用這樣的謊言騙取了我的同情的眼淚,還有徹底的寬容。
錦,這一個你始終不肯承認的一樁艷遇,在揭開的瞬間,如此尖銳地刺傷了我的心。我以為我離開了你,便能夠徹底地放棄一切的過往,並在你的所有具備充分必要之理由的艷遇面前,沒有過於劇烈的疼痛。可是而今我發現錯了,我心裏急劇膨脹的憤怒,讓我重新變成了那個咆哮吼叫的豹子。如果你在畫展的現場,我一定又會瘋狂地朝你吼叫,一邊讓你滾開,再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一邊卻又用力撕扯著你,將你身上抓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血痕。
所以我只是匆匆看過,便離開了伊索拉營造的曖昧慾望空間。錦,其實我是怕再待下去,我會一把火將伊索拉的策展給燒了。因為你,我想進入這個女人的世界,將她的衣服撕掉,骨肉剔除,看看那一顆心裏,究竟有多少慾望,還將赤|裸裸地迸發出來,勾引誘惑著你。
伊索拉畫了有十幾個男人,錦,我一個個「檢閱」過去,便在倒數第四個的位置上,看到了你。不管你如何地爭辯,或者是伊索拉為你辯駁,說這不過是一個與你身體相似的男人,也逃不過我的眼睛。愛你的5年裡,錦,你對我的過去依然模糊,需要我通過這樣寫信的方式,才能陌生介入;可是我對你的一切,卻是了如指掌。錦,我就是你肌膚上遊走的藍色的血管,你要向前行走,必須經過這個通道,所以你逃不過我銳利的眼睛。
我瘋狂地打你的電話,可是你卻始終沒有接聽。錦,你當然是調成了靜音,你在任何不接聽我電話的時候,給予我的理由,都是手機調成了靜音。最後,我終於絕望了,將手機摔到小花園的草坪上,而後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無聲地哭泣。
可是我卻在你這樣的謊言里哭了,而且緊緊地抱著你說,錦,對不起,對不起。
就像現在,離開了一封一封無休止地寫信給你,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面對此後的生活。
我將伊索拉捏著名片伸過來的手,丟在了幾個看客的好奇觀望里,便轉身走人。臨走之前,我沒有忘了將掛在牆上的那一半浴室帘子扯下來。錦,我不能讓你暴露在眾人的指點中。儘管,那只是冒著熱氣的浴室的一角。
錦,我不止一次與你這樣在茶館里品過茶。所以我當然一眼便可以窺出伊索拉沒有指名道姓的男人,就是你。我不介意做你的紅袖添茶的那個女人,但我不允許有另外一個女人,而且應該與威士忌酒相提而不是與普洱茶並論的女人,做你的添茶人。
所以她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微笑著說一聲「誤會」,便將周圍的人疏散開來。然後她彎腰撿起那半截畫,又從兜里掏出自己的一張名片,淡淡道,不管是不是誤會,我都希望可以有時間與你聊一下。
但這第三個假設存在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你一旦進了浴室,便猶如女人進了洗手間,心裏的禁忌不允許另外的人窺視;很多次我想要和你一起洗澡,你都拒絕。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你怕在我面前暴露你正在日漸老去的身體,還是因為你只想在浴室里享受一個人的自由與安靜。
那麼,錦,當你將伊索拉毫不客氣地脫|光了,你的手緩慢地在其上遊走,你有沒有像撫摸我的時候那樣微微地顫抖?你說,你每一次與我做|愛,都像是第一次,有些緊張,有些純凈,有些聖潔,又充溢了不可遏制與阻擋的澎湃激|情。不管我們所處的環境,怎樣地簡陋或者嘈雜。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伊索拉追了上來。我站住,回頭譏諷道:留步吧,你需要做的是檢閱那些風流的男人,而不是我。伊索拉的臉,有些青紫,但還是儘力地將旗袍里的身體保持優雅,回道:我知道你是誰,我相信我們也會再一次見面,所以這次就不送了。
自從我在你的博客鏈接上,發現了你與這個妖媚女人曖昧的蛛絲馬跡之後,我便做了一名執拗的福爾摩斯,不放過這個女人博客里出現的任何訊息。我查清楚了這個女人在上海經營一家美術用品公司,自己也做過幾次先鋒藝術的策展,跟最前沿的藝術青年們走得很近。在北京常常混跡於798藝術中心和中國美術館等地方。看上去是個有錢世家的後代,所以30多歲便可以做了經理,和圖書而且又愛現媚,吸引不少中老年男人日日光顧她的博客,猶如光顧只有她一個人的紅燈區。
錦,我不要你這樣的擁抱,我寧肯你跟我發脾氣罵我打我凶我,用各種難聽的話氣我,就像那一刻,我掙脫掉你的懷抱,瘋子一樣地踢你掐你捶你咬你。
我寫這封信給你,就是因為今天,我看清了那次事件的真相。錦,我要一點點地解剖給你看,儘管我的心裏,滴著鮮紅冰冷的血。
錦,我從這幅畫里,知道伊索拉不會放過你。她將你當成一個途中的風景,她想要,那麼,你就必須給她。這樣的女人,對待愛欲,就猶如對待衣服,只要看上,她就會想方設法地去得到。
我不再想看伊索拉這個女人與一群有錢沒品的男人調情,我打算匆匆地轉上一圈,便抬腿走人。錦,我就在這樣漫不經心的掃視里,看到了那個名為「檢閱」的系列人物繪畫。
那次伊索拉來北京辦策展,我恰巧也去了798藝術區,是一次關於「愛欲」主題的繪畫作品展。之前我並不知道伊索拉要來798辦策展,只是閑暇溜達著逛到了這個展區,而在進門的瞬間,憑藉著直覺,感覺這個策展應該與伊索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果不其然,我在策展的介紹手冊里,再一次看到了伊索拉那一頭海藻一樣蓬亂風騷的頭髮。
可是那一個星期里,你卻保持了沉默。而且,你還早早地就為這一個星期的沉默,找好了理由。你哄騙我說,報社要有一次重要的對於訪華藝術家的採訪任務,你作為部門的主任,要做好這一次活動的全程跟蹤採訪。而且,你還說,如果何時你關機了,要我不要著急,那肯定是在室內做採訪,不方便打擾。
你即刻恍然大悟:哦,是不是我博客上鏈接過的那個女人?幾百年沒有聊過了,你怎麼會想起了她?
你們喝完了茶,就去了伊索拉的賓館了吧。或者你根本沒有帶她去你的辦公室,而是一個簡訊,你便丟掉一切,打車去了她所住的星級賓館。這個女人當然有錢住最豪華的賓館,不像我,在所掙的錢不能夠支付一個小房子的房租的時候,我們只能在連洗手間都沒有的小旅館里。
錦,這樣的秘密,當然只有與你最近的女人才會知道。我甚至覺得你的沒有讀過多少書的母親與妻子,也不會細心發覺這樣的秘密。伊索拉作為一個三流的畫家,倒是並不乏敏銳的視線。她在和你做|愛之前,一定站在浴室的門口,仔細地窺視過你。或者在你們做|愛之後,你疲憊地睡了過去,她卻坐在床上,點燃一支煙,于煙霧瀰漫中,一寸寸地檢閱丈量著你的身體。再或你們一起在浴室里嘻笑洗浴的時候,她為你塗抹薄荷味道的浴液,很自然地觸摸過那兩顆在水珠里赫然放大了的黑痣。
我不嫉妒你的妻子,因為她已經是個神經無比脆弱的女人,我只對她充滿了同情。可是我嫉妒那些與你的工作相干或者不相干的女人,嫉妒她們煙一樣被你掛在唇邊,嫉妒她們在你面前故意地賣弄風情。
我回不了頭了。錦,一切都回不了頭,我們的愛情,還有那些重巒疊嶂的誤會與糾纏撕扯,無窮怨恨。
畫中的那個男人,站在浴室掀起的帘子后,氤氳的熱氣和帘子的一角恰巧擋住了他的臉。只露出他臂膀以下的身體。這是個身體強壯的男人,有寬厚的臂膀和值得讓女人依靠的胸膛。他的陽|具周圍的毛髮,猶如原始的森林,茂密,黑亮,狂野,生機勃勃。這顯然是一個雄性荷爾蒙激素髮達旺盛的男人,有著無窮無盡的戰鬥力。他喜歡的女人,不會過多,但也絕不是見了喜歡的女人假裝高傲冷漠的男人。
就像那次伊索拉事件,即是你最先挑起了導火索。
我在伊索拉的博客上,看到一篇她寫品茶的文字。她毫不遮掩自己的慾望,說喜歡和有魅力有品味的男人品茶,哪怕是藉助視頻,她也會有與一個男人做一場愛的飛升的快|感。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說,我沿著那條長長的幽深的走廊,一直走,一直走,不肯回頭。
我很想啪一下給伊索拉一個響亮的耳光,但還是極力壓抑住心內的怒火,昂頭斜睨著她道:那麼你先解釋給我,你有什麼理由與資格,畫這個男人?!
伊索拉即刻將身體朝前曖昧地湊了湊,用近乎撒嬌的語氣說道:哎呦,曹總,您這麼說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呢。如果沒有曹總的長久的支持,我的公司和我的作品,現在還都上不了檯面呢。
錦,當我發現我所認真審視的這個男人,就是你的時候,我的心裏,升騰起的嫉妒的火焰,可以將伊索拉的這個畫展燒掉。我甚至想要衝到正與一個男人調笑的伊索拉面前,將她推倒在地。錦,我真的不明白,你怎麼會和這樣一個女人,生出了糾纏。你真的愛她嗎?還是她曾經愛過你,所以要千方百計地去北京找你,並和你上床?哦,後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為自己活著的女人,她與你做|愛的所有目的,不過是為了眼前這一個名為「檢閱」的系列畫作吧。這十幾個男人,顯然是曾經與她發生過這樣那樣曖昧的關係,或者所有的男人,都曾經上過她的床,只不過她沒有英國女孩艾敏壞得徹底,將睡過許多個男人的床直接搬出來,並在其上,標出那些被她在床上檢閱過的男人的名字。
哦,我估計這個女人如果去做妓|女,一定會霸道到將所有女人都趕出去,讓男人們全在掛著紅燈籠的門外候著,她要一個一個地檢閱男人。
所以她要在上海舉辦個人畫展和攝影展的消息,我幾乎是第一個知道的。錦,你一定已經忘記了伊索拉,我也相信她差不多忘光了你。你們都是彼此的過客,肌膚擦過,卻沒有留下絲毫的溫度。
錦,我寧肯你是和伊索拉做過愛的。這樣我就可以欺騙自己,你不過是被她的慾望誘惑,你不會愛她,不會被她的個性吸引,你只是和千萬個男人一樣,將她當成一個大眾的情人,或者說得難聽一些,就是個婊子。
錦,你和她在一起,會聊些什麼?性,還是藝術?或者兼而有之?藝術家都是一群荷爾蒙無處釋放的慾望強烈的人,所以你們應該在談論藝術的時候,夾雜了性的詞彙吧。你是在慾望的驅使下,對她說了粗話,還是始終保持著一張桌子的距離?
不過是瞬間,我便將那幅畫,撕成了兩半。然後我便看見周圍的人紛紛聚攏過來,而伊索拉,則丟掉那個眼神貪戀的男人,吃驚地快步走過來。
我在一幅名為《索》的現代派畫作前停住。畫中那個一半隱在陰暗一半現在燈光下的面容陰冷詭異的女人,我幾乎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確定,這是伊索拉的自畫像。我知道她是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解構她內心隱藏的慾望之火。這個名字既暗含了伊索拉自己的名字,又投射出她對於男人與性的放肆的索要。
錦,人生有多少東西,我們想要極力地隱瞞,到最後,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那些秘密在潘多拉的盒子里,發酵,滋生,膨脹,並最終將那個固若金湯的蓋子踢開,呈現在陽光之下。我想伊索拉的畫里,或許也將這些來捧場的男人們畫了進去,裏面隱藏了男人們的一個鼻子,一隻左眼,一雙耳朵,一枚紐扣,一塊名表。這些愚鈍的男人們怕是看不出來,但總有那麼一個人,可以洞悉其中的秘密,並將它們冷靜地分離出來,回歸到這些男人們的身上。
錦,你在這樣泛著冷而高貴光澤的賓館里,也會緊張吧。只不過,你是在伊索拉逼人的氣勢里,覺得腸胃微微地不適。是的,錦,你消化不起這樣的貴族餐,你明明知道你的胃和我一樣,屬於平民化的粗糧,可你偏偏還是要去吃這樣精緻的蛋糕。結果,當然是吃傷了胃,需要喝暖胃的小米粥,才能一天天地將胃養好。
哦,當然不會有這樣的距離。錦,你說過第一次遇見我,就想和我做|愛的。那麼你與伊索拉,當然也逃不出這樣的軌跡。
又過來一個跟藝術絲毫不沾邊的發了福的中年男人,伊索拉這次沒有站在門邊像有一搭沒一搭接客的妓|女似的,擺一副冷艷的面孔,而是啪嗒啪嗒地就迎了上去,又充分運用女人的柔軟手段,朝這個闊氣男人發嗲:哎呦,曹總,我站在這裏等了您這麼久,還以為這次您又不給我面子呢。
錦,我真想停下來,將這個女人打倒在地。我要告訴她,我此後再也不會見她,猶如此後我再也不會見你。我對她的恨,已經化作一片汪洋大海,永遠地,徹底地將我與這個驕矜的女人,隔開來。
我會瘋掉的。真的,錦。
你說:傻丫頭,幹嗎這麼折磨自己也折磨我?我已經夠累的了,你一定要看到我和你一樣瘋狂才滿意么?不過是幾天沒有聯繫,你就這樣受不了,那麼以後,你離開我了,或者我們因為什麼事情分開了,你又該如何面對?
錦,我記得自己一幅幅看過去,心裏的嫉妒,如火焰一樣燃燒起來。我不是嫉妒她有能力組織如此多的作品參展,也不是嫉妒她簡歷上那些看上去非同尋常的成績。這一點每一個人一總結出來,都卓爾不群,似乎是各自行業里最卓越的一個。
錦,你跟費雲川不同的一點,就是你總愛在我的面前,毫不遮掩地提及某個女人,提及她風情萬種的模樣,提及她曾在何時何地對你拋過媚眼,提及她曾經試圖給過你的種種性的暗示。
但無論如何,你還是沒有逃得過伊索拉刀片般犀利的視線。我想即便是隔著你層層的衣服,她的眼睛也能夠將你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與一個搞藝術的女人做|愛,是一件需要小心謹慎的事,一不小心,你便成了她的藝術創作的材料,並通過她藝術的媒介,流通進音樂、小說、畫作、雕塑,被成千上萬的人一覽無餘地窺到。
錦,你終究還是冒著傷及脾胃的危險,跟伊索拉做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一場又一場的愛。伊索拉在北京的一個星期里,你們一定是一直在一起,因為有一天的清晨,我睜開眼睛,突然很強烈地想你,於是便早起坐地鐵,想趕在你上班之前,在你必經的一個小花園旁邊等你。我算好了時間的,你卻並沒有如期出現。於是我跑到你工作的大廈門口等,但你依然沒有來。我最後假扮成一個報社的記者,說到你辦公室拿一份新聞材料,可是你的辦公室的門卻緊鎖著,是旁邊一個人告訴我說,你請假了。我這才知道,你已經許多天沒有去上班了。
這被喚作曹總的男人,領導發言似的輕咳兩聲,這才道:哎呀,你看你,還記著上次的仇不是,那次真的是忙啦。這回我可不敢再得罪伊大小姐,取消了一個重要行程專門趕來給你捧場。
錦,這個豐乳肥臀的女人,大約符合所有喜歡做|愛的男人的標準吧。你對我說過,在男人的眼裡,女人最美的地方是乳|房,但女人們卻是花費更大的心思在一張臉蛋上,卻不知道,乳|房會給予男人更豐富的愛與慾望的刺|激。還有,一個女人的脖頸也很重要,不管她的臉抹了多少層脂粉,她的脖子,都會暴露真正的年齡。
準確地說,是一個系列的各式男人繪畫。不同的男人,面容都是模糊不清,或者背對,或者側身,或者透過磨砂的玻璃,或者是穿越一叢灌木、一列旗子。所有畫中的男人,都裸|露著身體,當然,也可以看得見他們形態各異的陽|具。有的男人在低頭一心一意地自|慰,有的男人在撿拾凌亂的衣服,其間纏繞著女人的胸罩和內褲。畫中撿拾衣服的男人神情慌亂,似乎被人窺去了偷情的隱私,所以一個手裡抓著自己的褲子,另一個手裡卻錯拿了某個女人帶蕾絲花邊的性感內衣。錦,我真有點擔心他會將女人的腰帶錯當成領帶寄到了脖子上,那樣開門見了捉姦的老婆,即便是女人跳窗逃走,一切床上證據都銷毀殆盡,豈不是也白費了功夫?
我還記得那是冬天,當你和伊索拉在暖氣充足的賓館里縱情做|愛的時候,錦,我卻在我們許多次坐過的石凳上,無助地大哭。
錦,那天我還感冒了,可是睜開眼睛想起伊索拉的作品展,我還是掙扎著爬起來,穿衣,洗漱,打扮。我像去見一個情敵一樣在化妝上毫不馬虎。我給自己化了一個清新的淡妝,我相信這樣年輕的容顏足以將濃妝艷抹、一臉老態的伊索拉PK下去。
可是錦,你與伊索拉會面的事實,儘管我沒有親眼看到,可還是被那些脈絡清晰且枝繁葉茂的幻象折磨著,心神俱疲。
伊索拉就在這樣的一句后,退後了兩步,用她慣有的手術刀似的視線,重新上下審視我一次。我相信這個女人一定明白了面前這個還一臉青澀的女人,與畫中的你,有著怎樣千絲萬縷的關係。
錦,如果你也在被邀請之列,和那些穿得人模狗樣的男人們一起,舉著酒杯,吹捧著曾有過魚水之歡或者肌膚相觸的伊索拉,而我,則站在觀眾群里,遙遙看著你們,那該是一個怎樣滑稽的場面?
你直接掛斷了電話。每一次我在你面前提起伊索拉的名字,你都用這樣冷淡的方式回應於我,似乎,這是一個不值得討論或者子虛烏有的問題,一切都是我的杜撰,是我從未休止過的大腦幻想出來的。甚至連伊索拉這個人的存在,你都直接否定,拒絕跟我再做任何的解釋。
我第一次審訊你的時候,你假裝不懂,說:伊索拉,哪個女人?做什麼的?我認識么?我趴在你的面前,撫摸著你透著青色鬍鬚光澤的下巴,說:真的不認識么?錦,別跟我捉迷藏,你知道我是個優秀的查案高手。
親愛的錦:
三天後,你送走了伊索拉,給我打了第一個電話。你聽上去若無其事,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我質問你,明明是請了假沒去上班,為何還撒謊說去做了什麼藝術家的訪談?你如果愛上了別人,就告訴我,不要讓我像個傻瓜一樣,站在你的報社門口呵著一雙凍得青紫的手,傻乎乎地等著你上班路過。
錦,我只是嫉妒這個女人,怎麼會有如此多的錢,可以全國各地坐飛機出行。上海到北京的距離在她,看上去像我和你之間的距離。每一次我要擠公交去見你,從學校到你的單位,都需花費一個多小時。如此看來,她與你的距離,與我跟你的距離,相差無幾。如果你需要她,或者她需要你,她或許隨時都會打「飛的」來看你。
如果有一輛除草機,我希望轟隆隆地開著它,將這些女人,毫不留情地一下子軋過去,全都消滅掉。如果有一瓶滅蟑靈,我會噴到每一個角落,哪怕自己會因此中毒而亡。
陸續地有人進來參觀,我假裝看畫,眼睛卻是始終注視著門口來往的男女。很快我便聽到一個女人故作清純的笑聲,然後便是一個男人曖昧的回應:喔,伊小姐這次是功成名就了,這麼多年,就知道你的才情不會荒廢。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