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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顏·紅顏

作者: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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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孕育生命

第二十一章 孕育生命

所以她尤其喜歡品評別的女人的婚禮,並在自己女兒的婚禮上要極盡風光之能事。我從別的女人那裡聽來的狸藻婚禮的版本,是非常風光的。龍十崖鎮上的男女老少,都跑到鄰鎮去看這個傳說中比電影明星還要漂亮的新娘。大凡在婚禮上搶食到糖果的人,吃的時候,估計不只是糖果本身的甜味,還有一種說不清的酸酸的味道。這味道不像母親老家山西開過來的醋,是純粹的酸,也不是未成熟的杏的帶有澀味的酸,而是帶著嫉妒,含著羡慕,又夾雜著一股子忌恨,似乎狸藻家的敞亮房子和煙酒糖茶的檔次,照亮的不是狸藻家的闊氣,而是他們自己的寒酸。是的,他們嘴裏糖果的酸味,更多的是來自於這種他們自己不肯言說的寒酸。
最終,黎落落嘻嘻笑著走上前來,說:我的新郎在等著你的擁抱呢,別吝嗇哦。我聽出來黎落落這句話的重音,放在了「我的新郎」上,她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她的醋意,同時,也微微地驕傲:這個新郎,歸根結底,是屬於她的,而我,不過是暫時地被她借用一下他的懷抱而已。
錦,我受不了黎落落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出來的幸福,我的小腹突然有些疼痛,便起身去洗手間。我坐在洗手間的馬桶上待了很長時間,待到我覺得有人吃完喜酒即將離開,這才站起來,打算隨了人群混出酒店。
但他只是這樣將吻印在了我的額頭,而後低低地疲倦地說:你可以走了,不要再讓我見到你,否則我會瘋掉。
我朝他低低地喊:放開我!
可惜,母親盼望中的這場婚禮,成了南柯一夢,一切都準備妥當,腦中預演了千萬次,偏偏我和唐麥加領了結婚證不到半年,便結束了這場名存實亡的婚姻。
我看著黎落落臉上洗都洗不盡的脂粉和得意,突然想起如果父親和狸藻結婚的時候,狸藻的臉上,該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呢?母親看見了狸藻的第二次結婚儀式,心裏又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她會不會像頭疼那樣,有殺了狸藻的衝動?或者她根本就沒有了力氣,來對抗這個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打贏過的妖精?
錦,我相信我的母親在心裏一定將你罵了幾千幾萬次,儘管她從來沒有見過你,也幾乎記不住你的名字,更不知道你真實的生活,可是自她從唐麥加那裡,知道了你的存在的那天起,她就沒有停止過對你的咒罵。在她的心裏,不是你阻止了我走向富麗堂皇但卻噩夢連連的婚姻生活的腳步,而是一刀切斷了她此生漂亮翻身的機會,而且還讓她背上了教女無方的惡名,並因此招來更多的嘲笑和議論。
除了黎落落的父母親戚,我幾乎不認識這裏的幾個人。他們要麼是黎落落的同事、狐朋狗友、歷屆男友,要麼是費雲川的家人及生意上結識的朋友。所以當我坐在貴賓席上,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知道這場婚禮,我不用浪費任何口舌,與一些不相干的人說言不由衷的話了。
可是現在,我看著鏡子里這個膀大腰粗、疏於修飾的女人,突然就有一點點的失落,我將衣服脫下又穿上,穿上又脫下,最後還是嘆了一口氣,坐在床上發獃失神。
但在母親嘴裏,狸和-圖-書藻的那場婚禮,之所以要狠下血本,無非是為了讓兩個鎮上的男人,看一看她狸藻的風騷樣,以便多投些禮金,為日後勾引他們接近這個小婊子,並虧了他們的江山做準備。
母親的結婚儀式當然是簡單的。她從山西跑過來,又主動勾搭上父親,就已經先被家族裡的男女們看輕了,所以不管她從家裡偷拿了多少錢給自己做嫁妝,終究是擺脫不了倒貼的名聲。所以龍家的婚禮辦得倉促又簡陋,她想指責也會有人來堵她的嘴。
海邊的風現在已經大起來了,你要記得照顧自己。
所以錦,你瞧,我的母親早就等著唐麥加這個有錢的未來女婿,給她整一場像樣的婚禮,洗刷這麼多年她在龍十崖鎮所受的委屈了。
我的臉有些發燙,似乎費雲川喝下的那杯酒,反在我的胃裡發了酵。黎落落顯然是有些醉意,並仗著酒勁,在人面前與費雲川親密。費雲川被一群男人起鬨著,並沒有怎樣生出尷尬來,而是當著所有人的面,抱起黎落落,便朝酒店房間走去。
狸藻的那場婚禮,究竟刺|激了多少鎮上的女人呢,誰也說不清楚,反正蝦婆婆常給我說,她活了這麼大歲數,看過的婚禮無數次,就數狸藻的辦得風光體面,所以說來說去,還是煤礦上的人有錢。
婚禮的前一天晚上,我就有些失眠。我儘力地放勻呼吸,還起來做了一套孕婦操,以為這樣便可以疲憊地睡去,但不想卻愈加地睡不著,渾身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姿勢,翻來覆去怎麼樣都無法安睡。最後我強迫自己,將雙手放在小腹上,護住那個經常讓我嘔吐的孩子,又閉上雙眼,這才迷糊地睡去。
你已經帶著你的妻子,離開北京了么?
我很疲憊,錦,我不能再寫下去了。
費雲川向前一步,將我擁住,他的左手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用力地插入我的右肩。我立刻感覺到他眼睛里那股隱秘的疼痛,藉此瞬間注入我的身體。
當然母親沒有忘了將老龍家罵一陣,說父親當年娶她,怎麼極盡節儉,也不想想沒有她從婆家帶來的那些值錢的家當,這個家怎麼能在龍十崖鎮立起門面來,不讓人踩腳底下踐踏才怪!就連她的大紅襖,都是自己從嫁妝里取出來做成的,他們老龍家愣是裝傻,那龍三還挑剔辦的酒席上缺了雞肉。說到這裏,母親一下子跳轉開話題,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他媽的想吃雞肉去找狸藻啊,這個騷|貨身上的肉最香了!
費雲川的嘴唇,曾經距離我的額頭,有不過是一毫米的距離。我幾乎是驚恐,怕它落下來,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個此生永遠不會在黎落落的心裏祛除的吻痕。還好,費雲川只是將滾燙的氣息,撫過我額前的碎發,便輕輕地鬆開了他的手臂,也就是在那個瞬間,我瞥見黎落落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我該如何向你描述那場盛大的婚禮呢?我甚至想跳過這一段時光,就像抹掉電影里的某個不想示人的鏡頭。哦,錦,我承認我是帶著嫉妒參加了這場婚禮。我不能不嫉妒,這樣的嫉妒,並不因為費雲川終於放棄了我,選擇了黎落落,更多的,是因為看到被黎落落故意放大了的幸福。
費雲川www.hetubook.com.com抬起右手,輕輕撫落我的肩上幾根掉落的頭髮,說:那你答應我,以後不要再來見落落,至少我在的時候。我一見到你,就會將她完全地忘記。我到上海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一顆心就被你擠滿了。不,是你還在讀高中的時候,你憂傷的視線,倔強的下巴,就已經將我牽引住,只是那時你還是個孩子。現在你已經長成一個女人,一個讓男人慾罷不能的女人,一個混合了清純又夾雜著不休慾望的女人。
我還沒有將父親和狸藻的這場婚禮,想得更明白些,黎落落便拉著費雲川的手,端著一杯與她一樣神情雀躍的白酒,向我走了過來。錦,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即刻從雲端迅速跌落,腦子瞬間空掉,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們兩個的敬酒。儘管我知道看在肚中孩子的面上,黎落落不會過分到強迫我喝一杯酒下去。
我想要掉頭走開,費雲川一步便跨過來,攔住了我的去路。我沒有躲閃,而是抬起頭來,說:你現在是落落的丈夫了,你要好好對她,不能再想其他。你知道她將所有的幸福都放在了你的身上。
因此黑蛋礦長的煤礦在我讀研那年倒閉的時候,母親尤其解恨,說:這就是接近那小婊子的下場,看哪個男人還敢跟狸藻那婊子眉來眼去,勾了魂去事小,財產虧空了才是大事。我早就算準了,有狸藻這狐狸精在,龍十崖鎮上的男人們沒安穩日子過。
還沒走進酒店,就先看見黎落落正站在門口,喜氣洋洋地向每一個來參加婚禮的客人彎腰致謝。她很意外地穿了看上去紅艷得有些俗氣的旗袍。我說的意外是因為她一直朝我憧憬說,等她結婚的時候一定要穿純白色的婚紗,最好呢,是在莊嚴的教堂里舉行,想想那時牧師問你「願意嫁給他嗎」,你深情地說一句「我願意」,那是多麼浪漫又真純的動人場面,簡直是電影里的鏡頭呢。後來黎落落在遇到費雲川后,也不止一次地勾勒她與他的婚禮。她說怎麼著也不能像周圍同學朋友一樣,整一個排場大而俗氣的婚禮,否則寧肯不結婚。
我以為他會放肆地吻下來,他卻最終,將帶著濃郁酒精味道的雙唇,溫柔地,印在了我的額頭。
我很佩服母親轉變話題的能力,如果她有文化能寫小說,絕對是意識流派的作家,思維跳躍到讀者總是無法跟上,可以從父親扯到豬肉價格,從龍十崖鎮跳到床上起了虱子,從愛跟弟弟眉來眼去的鄰居家女孩飛到她的頭疼起來讓她想要殺人。龍十崖鎮的瑣碎大事小情,在她的描述里,猶如繁盛的花朵,鋪滿了整個大海,風吹過來,有讓人吃驚的浪花翻滾。所以我總是懷疑我今天能夠依靠繪畫謀生,很大一部分,是遺傳自母親超常的想象力和思維的跳躍性。
伴娘大約是黎落落花錢請來的,否則那些來賓不會如此放肆,敬酒的時候,甚至有男人將手伸進了伴娘的裙子里。那個伴娘,明顯是經驗豐富的,只是嫵媚地回頭一笑,用手輕輕地彈一下男人的手臂,便輕而易舉地甩掉了性|欲高漲到想要即刻發泄的男人。
可是我剛剛走出來,便在男女洗手間的公共過道旁,遇到和_圖_書了費雲川。他正在洗手,一抬頭在鏡子里看見了我,他的手,便停住了。水在池子里嘩嘩地流著,外面大廳里是吵嚷的喝酒划拳聲,空調的聲音在頭頂嗡嗡地旋轉,好像一隻飛翔在夏末秋初的蚊子。
我的母親當然是要儘力朝門面上整,至少不能輸給我其他幾個剛剛結婚的表哥表姐們。她還將前塵往事一一翻出來晾曬一遍,說哪個表哥結婚的時候她給了六百塊,等到我的姐姐出嫁他們家卻拔毛拔得如此艱難,只給了二百,估計是算好了我們家多兩個孩子,將來自己不要吃了虧,況且物價上漲,人民幣貶值,他們當初給的二百,放到將來怎麼著也值四百呢。還有我的一個表姐,坐月子的時候只想著怎麼收斂錢財,整的酒席檔次極低,一桌子菜估計也就花一個人的錢而已。龍三家更牛氣,他的那個殘疾兒子結婚,因為禮錢里出了假錢,差點就跟所有賓客鬧翻了,只為找出是誰故意給了六百塊的假錢,還好意思腆著臉來吃喜酒。
錦,我不知道要不要按照禮節,在擁抱新娘后,也同時擁抱費雲川一下。我擔心黎落落會吃醋,我亦擔心費雲川會做出非常的舉止,並因此引出不該有的婚禮風波。為了落落,我想我應該省略掉這個擁抱。
我終於在逃走和這最後的了斷之間選擇了後者。我主動地閉上眼睛,並抬起頭,等著費雲川吻過來。
是的,黎落落有意在我的面前,誇大了她的幸福。從開始通知我結婚日期的那天起,黎落落就像我當初蓄意要一個你的孩子一樣,計劃著這場會讓我難過的婚禮。她將每一個細節,都做到近乎完美,從新房的布置,婚床的選擇,婚紗照的拍攝,婚慶時司儀說所的每一句話,貴賓席上我所處的位置,都是黎落落一手操辦,精心策劃的。
我過去擁抱她,說:哪敢呢,今天你是唯一一個大放異彩的,我怎麼敢搶你的風頭?
錦,這讓我突然想起自己與唐麥加那場還沒有來得及舉行便夭折了的婚禮。儘管沒有成行,但是我所體會到的世俗的紛擾與煩惱,並不少於任何一個婚禮中的女人。我記得在唐麥加剛剛開著他的大吉普晉見未來岳父母的時候,母親和龍姓家族裡的親戚們,便開始為要隨多少份子、擺多少酒席、煙酒糖茶的規格是什麼,要什麼樣的車來接送等問題,進行了深入而且孜孜不倦的探討。
我轉身,一步步朝前走。那些鼎沸的人聲又裹挾著煙酒的味道撲面而來。我忘了跟黎落落告別,我想也沒有必要。她和費雲川,都希望我離開。錦,我在他們兩個這裏,還有你的身邊,都成了多餘的人。除了離開,我別無選擇。
但我想錯了,黎落落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與費雲川生出了些小的摩擦,竟是倒上一大杯酒,便要我喝,還說如果我拒絕,就是不想祝福她跟費雲川婚姻幸福。我端著一杯像黎落落此刻的心情一樣熱辣的酒,張了張口,還是放下了。
可是還好,我還有一個會一心一意愛我的人。他現在在我的身體里,一天天地成長,只等著成熟的那一天,用響亮的哭聲,來陪伴世間孤獨的我。
費雲川也低聲地懇求:讓我吻你最後一次,https://m.hetubook.com.com以後我再不會見你。
錦,我會用最大的耐心和毅力,等待這個唯一不會趕我離開的男人,或者女人。
我還沒有想好如何開口向他們打招呼,黎落落眼尖就先看見了我。嘿,親愛的!她大喊:就剩你一個啦,幹嗎今天這麼磨磨蹭蹭,想打扮得比新娘子漂亮么?
所以既然母親扯到了狸藻,當然會很自然地便將自己與狸藻的婚姻排場做個比較。女人的婚禮,之所以重要,其實很大一部分,是為了日後提起來,有個可以作為吹噓的資本,或者念想。就其婚禮本身,並沒有多少的意義,不過是親戚朋友聚起來,品評一下這即將踏入婚姻的兩個人,彼此家族的勢力,或者頭頂上光環的亮度。那過日子的兩個人,未必就會因為這場儀式,給生活賦予了怎樣神聖的意義,估計儀式結束后,十有八九倒頭睡去。想象中的洞房花燭夜,實在是懶得進行,或者,他們早已在結婚前就上了床,熟悉了彼此的身體構造。所以儀式只是給外人看的,告訴他們,你瞧,我們合法了,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個床上做|愛翻滾了。
我在酒店旁邊的花店裡,要了一大束花,並在人家花店的鏡子前,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裙,又將花盡量地向下移,遮掩住挺起的小腹,然後便一步步走進那個早已是歡騰聲一片的酒店。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不經意間瞥見費雲川正注視著我。他的眼睛里有一抹隱隱的疼痛,說不清這疼痛來自哪兒,可是它們卻猶如一股暗涌的泉水,從你無法窺視的地方,汩汩而出,而且,只有那個走到泉邊的人,才能看得到。
就在我放開黎落落,準備去貴賓席上入座的時候,費雲川突然就走到我的面前,說:小白,你怎麼就忘了擁抱一下黎落落的新郎呢?我一怔,隨即將眼睛看向黎落落。那一刻三個人之間的視線交流,我想沒有人能夠看得懂。一個在期盼,一個在猶豫,另一個,則在放行與小氣之間掙扎。
錦,如果沒有黎落落在場,我不知道費雲川會不會當著嘉賓的面,將我抱起來,穿過酒店長長的走廊,進入給來賓準備的客房,並直接將我扔到床上去。我感覺到他手的力量,幾乎可以穿透一切外界的阻擋。錦,很多時候,我覺得費雲川有與我一樣的瘋狂,可以不顧及周圍的一切而釋放內心的激|情。他總是隨時隨地地想要燃燒自己,就像一隻即將穿越大火的飛鳥。這樣的力量,黑夜般深邃而且無邊,曾經讓我恐懼,如同我也曾讓你恐懼一樣。
錦,我很奇怪以前我怎麼從來沒有注意過我的身材,而且我一直都是以愈來愈大的肚子為榮的。我甚至故意在人多的地方驕傲地挺起肚子,似乎在向每一個人炫耀:看,這個女人多有能耐,可以為這個世界,創造一個非同尋常的孩子。有時候黎落落來看我,我還會拉她到鏡子前,比試誰的肚子更大,並因此刺|激她,再不快快造人,怕是會被別的女人搶佔了先機。
費雲川卻在這時,端起我那杯酒,一飲而盡。周圍一片嘩然,費雲川卻是抱過黎落落,擁抱一下,又瘋狂地吻了一下她的嘴唇,這才說道:落落,小白有孕,你饒過她吧,如果你不舒和圖書服,我扶你去房間休息一下好嗎?
錦,那一刻,我不知道為什麼,竟是希望費雲川能夠瘋狂地吻我,吻遍我的每一寸肌膚,就像上次去北京,我們之間最後一次絕望的親吻那樣。
錦,當我坐在貴賓席上,看著黎落落牽著費雲川的手,花蝴蝶一樣地從東飛到西,又從南飛到北,我的心裏,不能說完全沒有龍十崖鎮上的女人們,看狸藻婚禮的那種酸澀。黎落落的這場婚禮,很明顯是耗資不小的,每一桌的價錢,或許來賓的禮錢都未必就夠。我想起一個有錢沒處花的暴發戶,在女兒的結婚儀式上,竟然不收來賓禮金,反而每人發兩千元紅包。黎落落這場婚禮,也多少有些炫耀的意思,至少她的父母,沒有讓她在朋友同事面前丟了面子。他們自己,也可以給看熱鬧的親戚們一個交代。
母親顯然比別的人更快地看清了事情的本質,認定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所以她才會在狸藻的婚禮后,便開始琢磨開小賣鋪的事情,並每天都將父親的口袋及時掏空,以防他和其他濫男人一樣,將錢拿去給狸藻那個小婊子花。
黎落落竟是抬起頭來,嘟起紅艷艷的嘴唇,嬌嗔道:我要你抱我上床去。這句話即刻引來外人的鬨笑。黎落落在別人善意的笑聲里愈發地起勁,環住費雲川的脖子,翹起腳跟,要去吻他。
外面有伴娘曖昧的笑聲傳過來,似乎一個男人在追逐著她,讓她喝酒,但伴娘卻欲擒故縱,躲開去了。那男人便一路端著酒追趕著,朝洗手間這邊走過來。我擔心被他們撞見,說聲「好」,便要扭頭走開,卻被費雲川一把抓住。
醒來時看表,竟然已經是中午十點,到婚禮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匆忙地爬起來,洗漱,從衣櫥里上下翻著衣服,找來找去,卻始終找不到一件漂亮得體的衣服。而且,因為肚子大了,每一件衣服穿上去,顯得都有些傻,好像一隻即將下蛋的母雞,或者兔子,大腹便便,行動笨拙可笑。
親愛的錦:
我的想象力在這個問題上卡了殼。我腦子的左半球理性地希望狸藻會收斂一些,不必在小鎮人面前這麼誇張她奪夫成功的興奮,至少要給母親一個面子,別在排場上大肆鋪陳。而我腦子的右半球則不切實際地希望父親的這場婚禮,能夠如他所願,浪漫而又風光,將龍十崖鎮上的所有流言蜚語,都統統地淹沒,沖走。
可是現在她穿著緊身的華麗旗袍,化著濃艷的妝容,站在門口迎接那些帶了禮金的賓客時,我卻覺得她和那些迫不及待邁入婚姻的女人們一樣,有一種喧嘩熱鬧的煙火氣,跟她想象中的純凈的教堂婚禮絲毫不搭邊。緊跟在她旁邊站著的費雲川,倒是少了點黎落落身上過度世俗的吵嚷勁,反而有一種教堂里紳士的優雅與沉靜。
最後是黎落落的簡訊將我喚醒,她急迫地說:嘿,親愛的,怎麼還不見你來啊,儀式馬上就要開始啦!我這才慌慌地站起來,找了一件寬鬆的白色弔帶長裙,外面再套上一件淡玫瑰紅的小短衫,腳上蹬一雙平底的絨面單鞋,又將頭髮稍微弄蓬鬆了些,最後又抹了一層淺色的唇膏,並將提前裝好的一份禮金放入包里,這才下樓打車趕去緣來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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