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麗江遇見ABC
從王大江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這樣的未來簡直是守活寡，還沒人給你立貞節牌坊。再多的勸說都是徒勞，真正走出來，還得靠自己。未來永遠掌握在自己手裡。
我聽見後面有聲音在喊：「有人跳河自殺了！」
我在心裏對父母說：「爸，媽，女兒不孝，不能侍奉左右，不能再孝順你們，一輩子也沒給你們帶來多大驕傲，對不起！」
「你……不是……」
M號只剩一件了，還穿在模特身上。老闆正要從模特身上取下來的時候，ABC突然說：「你穿這個好看。」
「你們ABC是不是喜歡到處worry女孩子啊？我不需要！」我也被傳染了，將「擔心」說成worry了。
「能有什麼事？什麼事都沒有！我銅牆鐵壁你不知道嗎？」
「笨鳥總比死鳥好！」
ABC奇怪地看著我。
腦子裡轉悠著這首很老很老的《千紙鶴》，為了在夢中與你相逢，甘願折一千隻紙鶴來償夙願。可是，夢終究是夢，醒來后只能自己拭去淚痕。
他跟著我。
男人、家庭未必就是女人的整片天空。沒有了男人，我不能再讓思想荒蕪。雖然我也不清楚自己將要走一條什麼樣的路，至少我知道，墮落這條路我是斷不會再走了。
「我們在北京的bus上見過，雙子座大廈，你指錯路了，還得往前走好遠，我的腳都磨出泡了。」他說得極委屈，好像我怎麼欺負他了。
「謝謝。」他的禮貌讓我開始對多管閑事的他刮目相看。
「I worry about you。」
小二告訴我，掌柜的一直在找我，出去好大一會兒了，還沒回來。正說著，徐志摩回來了。他看到我完好無缺，還換了一身民族特色的新衣服，臉上也沒有哭過的痕迹。我又用力地微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逗他：「老徐啊，我現在跟你一樣了，出去一圈手機沒了。」然後哈哈地笑著。
「別跟著我，別說什麼甜言蜜語，我不吃這套！更別說你看上我了，我不稀罕！如果想打姑奶奶的主意，我勸你省省心！」我回頭沖他撒氣。身上髒兮兮的，不管怎樣都要回去換衣服了。如果被徐志摩看到我這樣，我以後還怎麼抬起頭做人？此刻，我無比慶幸他是個不用手機和網路的人，我的醜事可以死在麗江了。
心在痛，對你越陷越深。
在車上，我想著要不要
和_圖_書說幾句話，不管怎麼說，他幫了我。這一路走來，我想通了很多，死不適合我。要死也是那些男人，不該是我。可是一時也想不起該說什麼，只好一直沉默著。
「老闆，這個有M號嗎？」
他乖乖地從錢包里拿出幾張人民幣，我搶過去。搶錢的快|感，彷彿當了強盜一樣，全身洋溢著一種老大的感覺——我從剛才要死要活的狀態中蘇醒過來。
忽然，誰拉住了我，一直往回拽。
看他生氣，我更想逗逗他，說：「你不知道後面還有幾句，『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不惜命的人越多，就代表越多的人意識到生命的可貴，正因為可貴才不能苟活。」
愛太深，容易看見傷痕；
「Sorry！Don't be angry。」他意識到自己又說英語了，捂住嘴，一臉歉意地說，「別生氣，我是擔心你。」
我掙扎著喊：「你誰啊？多管閑事會被雷劈的！」
Funny？我轉過頭，側45度角斜睨著他：「哪裡跑來的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哥！」
「不用了，以後有機會請我吃飯吧。」沒來幾天，他倒學會「要飯」了。
他招手叫了一輛車，打開後車門。我以為他會不客氣地自己先鑽進去，不懂得女士優先，他卻做出一個「請」的姿勢，還將右手搭在車上，以防我頭碰到車。
「你還沒走出來啊？」
「你別找影子了，給自己一個機會走出來，重新開始。你需要做的不是找一個替身繼續在痛苦裏生活，而是找一個姑娘，無論與她像不像，走進她的心。愛上一個人才能放下一個人。姐們兒勸你，想開點兒。人這一輩子其實挺短的，要放棄的東西很多，尤其是感情，不必時刻掛在心上，否則一眨眼，一輩子過完了，卻發現自己少了很多。」
「好，你成熟！我叫竇靜文，朋友都叫我小豆子。謝謝你今天的救命之恩。」
徐志摩說：「沒事就好，我還擔心呢。」
夜難眠，往事忽隱忽現。
樂極生悲，悲到極致也會作樂。
「Worry你個鬼！中國話你不會說啊？崇洋媚外！」想到朱葉生待在國外不回來了，我更加憎恨從國外來的人。
我過分？我又沒弄死別人！這人是誰啊？我抬起頭看向這個多管閑事的人，沖他回擊：「我怎麼了？我就是想
和-圖-書試試自己的水性，不行嗎？」見四周圍滿了人，我死鴨子嘴硬。我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土，褲子濕了，多半沾了泥，很臟。一時間，整條街空了一大半，熱鬧的叫賣聲消失匿跡。看他奇怪的眼神，我只覺得天朝真是玄妙，無論什麼樣的市容，老百姓頃刻之間即能揮就。
「你不怕我跳雪山嗎？到時候你拍的就不是美景了，而是新聞突發事件，說不定照片還能賣幾個錢，第一現場嘛！」
在QQ上看到灰了一年的王大江又閃亮了，於是我發了一句問候。畢業很久之後，你會發現某些人不知道死哪兒去了，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我看了一眼，那件衣服確實不錯，藍色的格子，旗袍的樣式，有點兒清純熟|女的感覺。看老闆取衣服那麼麻煩，於是我說：「老闆，幫我拿這套吧！」
「找她不是毀了她嗎？她早就成家了。」
結束了談話，這位痴情大哥的話還在我的腦海里：「找一個替身，找了七年。」
「我看，你就是一隻飛不高的小笨鳥！」
「我就住上面。你在大廳等我一會兒，我把錢拿給你。」
「我知道你不開心，明明tears都快流出來了，還嘴硬。」
「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Daniel，也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溫嘉琦。我年紀或許比你小，但是我這裏，」他指指自己的心，暗指心理年齡，「比你成熟。起碼我知道生命是寶貴的，是上帝賜給我們最好的禮物。你需要做的是開心地接受這件禮物，而不是肆意毀壞。」
如果在今天以前，聽了這話我還會有點兒竊喜，而經過這一切之後，我十分討厭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尤其是陌生男人。麗江是個充滿艷遇的地方，這裏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借我點兒錢！」我口氣霸道，彷彿他欠我錢一樣。
「活該！最近誰碰上我誰倒霉，我勸你離我遠點兒，別讓我的晦氣波及你！」自從被失戀，再被已婚男佟雲飛騙了之後，我對男人沒有好感了。
第二天一早，我正要出門，ABC帶著早餐剛好要敲我的門。他臉上洋溢著一股青春的活力，給清晨帶來了一縷新鮮的陽光。
我聽到岸上來來回回跑的聲音，呼喚「姑娘，別想不開」的聲音，以及吵吵嚷嚷的聲音……然後，什麼也聽不到了。
Tears？我們這兒的人都說「眼淚」。我一回頭，再盯著他看，這不是公交車上
hｔtｐs://ｍ.hｅｔｕｂｏok.com•ｃoｍ的ABC嗎？附近正好有一家服裝店，雖然賣的全是民族風的，但好在是改良過的。對於原汁原味的雲南服飾，我並不是太喜歡，加了一些流行元素之後漂亮多了。
「你這是何苦！」心想，你集郵啊，都五十個了！
聊了幾句，才知道這廝都四十了，還未婚，家人都著急得要喝農藥以死相逼了。
「你跟著我幹嗎？離我遠點兒。」
老闆的表情很不好意思，ABC卻說：「我三十了。」
他半英文半中文說了一堆，我總結了就是：「如果一隻小鳥因為自己飛得沒有其他夥伴高，就選擇自殺，那它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所能飛的高度，不知道風景是多麼迷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軌跡，別人的路未必適合自己。與其按照別人眼中的幸福標準要求自己，還不如就活自己好了。」
我愕然，這對苦命的鴛鴦！王大江和陸雪是在畢業前夕確定戀愛關係的，畢業一年後見了雙方父母，但是陸雪家算中產階級，看不上農村出身的王大江。於是在與父母抗爭了兩年後，陸雪終於熬不住，聽從了父母之命，從公司辭職，據說後來進了政府部門工作。陸雪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從我們中間憑空消失了。
「你等一下，我拿給你，去裏面試。」
情太真，所以難捨難分。
他把我拖到岸上，對我說：「每個人都沒有扼殺生命的權利，包括自己的。我們家的寵物生病了都知道舔我的腳，讓我帶它看病，你不覺得自己過分了嗎？」
他發來一個網址，讓我打開。我看到那是某地區的一個政府工作報告，在報道的末端寫著陸雪的名字——這篇稿子是陸雪寫的。
突然，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城管」，那些訓練有素的小販們迅速收拾起家什四下鳥獸散。這種情景在每個城市都會出現，就連政治中心北京也不能倖免，我早已見怪不怪了，卻聽見旁邊的ABC大叫一聲：「So funny！」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在網路上互相訴苦，互相安慰。
因為手機丟了，回到房間，我打開QQ，開始群發信息，以防詐騙。據說手機號碼不能存「老公」「老爸」「寶貝」之類的名字，如果手機丟了，這些親人們首當其衝會收到「手機主人已身無分文，請打錢到某賬號」的信息，所以我建議以後把10086全存成「寶貝」或者www.hetubook.com.com「愛人」，單身青年會時不時收到內容關心的簡訊，一不小心還能讓騙子上當！
折一千對紙鶴，解一千個心愿，夢醒后情緣不再飄零。
自殺？我腦子進水了吧！
他有些著急，又有點兒生氣地說：「你怎麼能拿生命開玩笑？中國不是有句話叫『生命誠可貴』嗎？」
我看到ABC臉都紅了。
不忍心繼續欺負他，我接過早餐說了聲「謝謝」，不知該請他進來，還是攆他出去。他說：「吃過飯，一起去看玉龍雪山吧，聽說雪景很美。我喜歡拍照，你給我當model吧，順便答謝我的救命之恩。」
下車的時候，ABC又是先下車幫我拉開車門，用手扶著門等我出來。他做得那麼自然和貼心，那麼禮貌有修養，而我心裏卻覺得多此一舉。
水沒過膝蓋，向前的路越來越難走了。我蹚著水，有嘩啦啦的聲音。
我一回頭，看見他還在身後五十米處跟著我。我朝他勾勾手指，他走過來。
「飯要請，錢也要還，這是我做人的準則。」
到了目的地，我搶著付賬，最後還是沒搶過他。後來我反應過來，其實無論誰付賬都是他的錢。這孩子太實在了！
「走吧，小弟弟。」
折一千對紙鶴，結一千顆心情，傳說中心與心能相逢。
我不理會，進去試了衣服，很合身。又走到一家賣化妝品的店裡，請人化了個淡妝。再走出來，ABC盯著我看，一臉認真的樣子。午後兩點鐘的陽光打在他臉上，我這才打量起他來：一張所謂最上鏡最流行的巴掌臉，雙眼皮大眼睛，眼神乾淨明亮；皮膚白皙，越發襯託了眉毛和頭髮的濃黑；嘴唇很薄，嘟嘟地微微上翹，給他平添了幾分孩子般的可愛。在我無所顧忌的直視下，他突然有點兒臉紅了，有些不安地扭轉了身子，裝作看街上的風景。從側面看，他鼻樑挺秀，下巴和面頰略微有些瘦削，但整個輪廓顯得精緻柔和。我把目光收回來，心裏暗想：好一個陽光乾淨的大男孩！還是個容易害羞的男孩呢！
那個人不說話，一直把我往後拖。我的身體沒有任何掙扎的力氣，像心一樣早已死了，任由他往外拖。
這件事都過去七年了，王大江還沒走出來，讓我不禁想到自己。我們這些苦命的人，為愛付出了所有，換來的是一無所有。
可我，身上沒有帶錢。
其實勸別人和_圖_書也是勸自己，因為無法勸動自己，才借安慰別人來安慰自己。
徐志摩沒有得到林徽因的愛情，還不是一樣瀟洒地活在他為自己打造的理想國里？未必只有愛情才是生活的全部，夢想也是。
如鏡的湖面倒映著玉龍雪山，水鳥安然地棲息，或翱翔於藍天白雲之間。我站在拉市海的岸邊，看著遊人在湖心悠然地划船，看著小船劃過的地方引得無數鳥兒飛叫。山清水秀的景色，歡快的笑聲，咕咕的鳥叫……我只想走進去，走到海的中心，洗去我一身的恥辱。清涼的海水衝擊著我的腳踝，我向前走著。
「你們這些從國外來的ABC是不是都喜歡多管閑事啊？還是因為我指錯路，所以你千里迢迢過來報復我？」他一直跟著我，我去廁所超過五分鐘沒出來，他竟然讓管理員阿姨去廁所找我。
「早點買多了，一起吃吧！」
「你才想不開，你們家寵物想不開，你全家都想不開！」
當我從樓上下來的時候，他已經辦好了入住手續，小二正要領著他上樓，他卻對人家說「我等個人」。
「你跟著我吧，回客棧我還你錢。」
「這些年我談了不下五十個姑娘，沒有一個長得像她，哪怕一點兒也沒有，都不到一個月就散了。」
不行，不能這麼回去，客棧里的人也會笑死我的。
厚著臉皮裝作無事，看到ABC一臉擔心，估計他以為我腦子進了水，神經有問題吧。佟雲飛的消失讓我無法繼續面對知道真相的徐志摩，我謊稱玩了一天，累了，要先去休息了。
「他是我弟弟。」
「我只是擔心你。」他情急出口。
老闆邊拿衣服邊說：「你男朋友眼光真好，這款是我們店裡賣得最好的。」
「既然放不下，你為什麼不去找她？」
想跟我辯論，他還嫩點兒。姐姐我怎麼說也是玩文字的，這些歪理邪說還是可以忽悠人的。
我鑽進去，坐在里側靠窗的位置，看著身邊空出來的座位，猜想他會不會坐這裏。沒想到他把後門關上，轉身拉開前門，坐在了司機的旁邊。
「你跟蹤我？誰派你來的？有什麼目的？我跟你認識嗎？」
正如他所說，為了答謝他的救命之恩，我應邀一起觀玉龍雪山。出發的時候，我看到徐志摩在前台。從他的表情我看出了疑惑，他一定在想，我是真的墮落了，找了一個已婚的受騙不算，還要再勾搭一個小弟弟。上前解釋嗎？那更顯得自己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