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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錫的雨季還沒來臨，綿綿細雨就已下個不停，下得人心裏惶惶。

「豆子！」

一提起來，我就掩飾不住地難過，胃裡翻江倒海，差點兒吐出來。

「為什麼？」為了一個不熟悉的人聊了自己從來不聊的QQ？為了一個不熟悉的人研究她的資料？為了一個不熟悉的人這麼煞費苦心地準備生日？聽著這些話，我總覺得像是表白，或者會發生什麼事一樣。經歷了佟雲飛和「海龜」經理事件之後，我對男人有著本能的抗拒。這一刻我在想，他在美國沒有女朋友嗎？或者他已經結婚，只是寂寞了，只是因為除了我不認識別的人，只是因為美國人一貫的熱情禮貌？我不懂了。

「就是某年某月贈給某某人，希望你健康之類的話。我害怕你以後再送人，所以先幫你處理了。」他解釋道。

終於，我還是失望了。一個小時后，手機仍然沒有任何反應。我忽然哭了起來，這第一個沒有他在的生日，也沒有其他任何人在。

「對不起。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了，我尊重你的隱私。」他說。

我接著講：「我讀大學的時候愛過一個人。他和我是同學，我們在一起很多年了。後來他出國留學，又留在國外工作，我一直在國內等他。當所有異地戀都撐不住的時候，我們還是那麼好。我以為我會是最幸福的女人，憧憬著變成他最美的新娘。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說分手，連一個理由都沒給我。我不敢跟家裡講，不敢告訴任何人。那些天我簡直瘋了，你生活這麼規律的人一定無法想象。我甚至有去紐約找他的衝動，可是我害怕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我沒有辦法承受。你知道嗎？我忘也忘不了，放也放不下，在每個人的面前都表現得生活幸福，婚姻美滿……」時至今日，再敘述這段往事的時候，我還是無法放下。

「做賊心虛啊，幹嗎把扉頁撕下來？到底寫了什麼？」

我盯著手機，沒有一個電話進來。我平靜地坐在床上，說不出是放下了還是放不下，心中不悲不喜，沒有任何想法，任何表情，只是盯著手機，渴望聽到專門為他設定的鈴聲響起。

我想到了自己的命運。像我這樣等到了不適合生育的年紀再嫁人，如果婚後沒有孩子，是不是還要離婚？是不是只能找離異帶孩子的男人，當個老媽子，伺候老公和別人的孩子？

人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我們旁觀著，直到婚姻把兩個人折騰得筋疲力盡，最後一點兒愛情也煙消雲散的時候，離婚水到渠成。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似乎有人搶了我的寶貝，有一絲痛。

從此之後，小美終日向我打聽Daniel的愛好。而我每次和Daniel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會接到小美的電話。他一如既往地客氣禮貌謙遜，對小美所有能想到的難題，他都一一化解。看著他們聯繫密切，我心裏有一絲不快。

「很好看，很好看，像萬聖節的鬼臉！」

小美心裏明白是怎麼回事，客套地跟我說：「豆子姐，我哪好意思收你這麼貴重的東西，不過我保證不說出去。」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如果我在朱葉生出國前就和他結婚，說不定現在孩子都有了，也不至於因為未婚未育被歧視。年輕是一種資本，我投資了，只不過押錯了注，血本無歸了。

我抓起蛋糕，直接一個「飛鏢」扔過去，看誰厲害！他也不甘示弱，最後我們兩個的身上全是蛋糕，他的家也被我們弄得一片狼藉。

「你們男人就是這樣，忘記就很快，忘不了就索性不忘，當成不痛不癢的親人，再找個年輕漂亮的繼續愛。可是我……我不是不允許他不愛我，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看著他，每說一句眼淚就掉下一串，可是我卻還微笑著，笑著質問，彷彿他就是負了我的人。

「如果放不下，就擱在心裏，沒有必要不愛了就非得忘了。就算你忘了，那麼多年也已經過去了。你不能挖掉記憶，也不能重新來過，索性就把他放在心上，當成親人。」

「我喝一點點酒就會臉紅……」

我本來也不能喝，只是寧願頭痛也不想心痛。他看著我喝，見勸也勸不動，乾脆捨命陪君子跟我一起喝，卻依然保持著原本的秉性，喝酒像品酒一樣認真而斯文。

「是不是覺得我年老色衰了，在觀察我臉上有幾條魚尾紋啊？」

我藉著酒意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看，就想看他臉紅心跳羞澀的模樣。

門鈴響了很久，我竟然沒有聽到。直到信被完好地保存進草稿箱，我才發現原來那不是音樂，而是門鈴。

我放下手，露出頭，看他真的沒有打ｈttｐs://wwｗ.ｈetubｏｏｋ.ｃｏｍ•cｏm算戲弄我，就誇他人品怎麼這麼好，他卻把沾了蛋糕的臉蹭到我臉上，還哈哈大笑起來。

「糟了，小美肯定看到了！她那麼崇拜你，還不拿到手就翻開看啊？她們三個坐一輛車回去的，是不是都知道了？三個女人在一起，沒事也會議論出事。糟了，我得重新找工作了！」

我先是一愣，繼而捶著桌子死笑。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看到胳膊就聯想到大腿，我真是服了這個Daniel！你想就想好了，幹嗎要告訴我？

聽著門被關上的聲音，我放聲大哭。

于維維的苦我知道，那些年，她婆婆都快把她折磨成神經病了。為了讓她生孩子，老太太搬到她家住了幾年，每天晚上定點聽房。害得於維維兩口子為了讓老媽放心，再累也會在床上蹦幾圈，直到老人家滿意地睡去。後來，她老公有慾望的時候，她想著門外有一雙眼睛，興趣全無。

他沒我想的那麼呆，抓了蛋糕就要報仇。我圍著桌子轉，笑他大花臉。他揚言要抓到我，把我的臉抹成熊貓。我們圍著桌子又笑又跑。我終於還是被他抓到了，生怕他弄花我的臉，抱著頭大叫起來。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中國朋友，你生日，我陪你過，這不是很自然的事嗎？」Daniel反問。

「我真的沒事，不就是失戀嗎？全世界應該一半以上的人都經歷過。別人能挺過來，我也可以。」我微醉著站起來，扶著桌子，看著被扔得到處都是的蛋糕，本來乾淨整潔的房間被我弄得狼藉一片。

聽到門鈴響，打開門就看到Daniel一臉笑容地站在我面前。他在我眼前晃著那本書，對我說：「換回來了，我說過你不用擔心的。」

于維維打電話說她要來了，應該能趕上為我過生日。我這才想到自己的生日快到了，便讓她麻利兒地滾過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麼自殺嗎？」話還沒說，眼淚就先掉下來了。酒精沒有讓我更好過，我渾身發熱，臉上發燙，心裏更加難受。

「你的愛情呢？」他問我。

「如果喝多了，我會發癲。」

她婆婆真不是省油的燈，生生掐住于維維的脖子，說沒有孫子就拉她陪葬。于維維曾經孝順過的老人，當媽一樣疼過的老人家，讓她心寒不已。她哭著對我說：「我就要找個男人證明不是我不能生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他兒子不爭氣！她以為她一手養大的兒子就沒有問題啊？天天給我喝中藥，催我去醫院檢查。一家查不出來她就罵醫生不專業，讓我接著去別的醫院檢查。人家醫生都說了，男性不育的可能性也很大，讓夫妻一起查。她說什麼『兒子是我養的，他吃什麼都是我喂的，我能害他啊？我兒子絕對沒有問題』。我已經過夠了，無論誰求我，我都不回！」

「那天我看到你去相親，看到那個男人送你回來。我站在樓上隔著窗戶望著，看你笑得很甜，於是我想只要你高興就好。可是後來你跟我說他只想和你發|生|關|系。看你很難受，我也不高興。豆子，不要再去相親了……」

「對身體不好，我知道的。」我嫌他啰唆，什麼時候都不忘推銷他的健康法則。

小美雖然八卦，但我一直對她不錯，她應該不會說出去。不過為了保險，我還是決定送小美一個她一直都渴望的名牌包。

「你的QQ資料里不是有嗎？我一直想給你一個驚喜，為你辦一個難忘的生日。如今我在你身邊，一定要點上蠟燭，倒上香檳，為你慶生。」

Daniel拉著我跑到樓上，讓我閉上眼睛。他推開門，把我領進去，才讓我睜開眼。

「終於被我發現了你的不良嗜好！」我笑他。

當我睜開眼睛，看到滿屋子點燃的蠟燭，將整個房間照得明亮，搖曳的燭光將我的影子映在牆壁上。桌上的蛋糕上寫著「豆子，生日快樂」的字樣，兩旁的高腳杯已倒進了香檳，燭光透過晶亮的玻璃杯閃耀著火光。我透過火光，看到Daniel洋溢著幸福的臉。這樣幸福的笑容，我曾經在另一個人的臉上年年看到，後來只有在夢裡才能看到。這一刻，我被感動了。

「你以前生日怎麼過的？」他突然問我。

我回復：「姐可憐啊，沒辦法。」

聽著怎麼有種被挑逗的感覺？我盯著他看，看得他一張臉比喝醉了還紅。我眼疾手快地拿了一塊蛋糕，往他臉上一抹：「讓你沾沾我的喜氣。」我想看看他這麼注重形象的人，衣服髒了會是什麼樣子。

有些東西我可以自嘲，卻不允許別人揭開傷疤。

「對不起，我剛才想壞事了，我跟你道歉……」

「是怕你喝醉。」他補充道。

上班后，我把包放在她的座位上，通過QQ告訴她：「姐看你一直挺喜歡這個包，剛好路過這家店，看著挺配你的。一直也沒送過你禮物，笑納啊！」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於維維來不了的消息。她和婆婆吵了一架，因為前夫又來騷擾她，說什麼離婚後發現和圖書自己還愛著她，離不開她，要求復婚。說什麼就算老媽反對也不管了，就要和于維維丁克到底。

我聽著，沒有醉，希望他說出一些話，卻又擔心他真說出來，而最終他什麼也沒說。在他將我送到家裡，轉身離開后，我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心裏空空的，很失望。

「乾杯！」我舉著酒杯，又跟他繼續幹了一杯。

「你怎麼知道我生日的？」

「看你難過，我也難過。如果能有什麼方法讓你不痛苦，我什麼都願意去做。」他看著我。我微醉，酒氣慢慢升騰，臉頰發燙。透過搖曳的燭光，我看到跳躍的火苗在他的眼裡閃爍，閃得明亮動情。

「行了，別數了，喝酒！哦，對了，你是乖孩子。那我喝，你陪著。」

自然？什麼是自然？或許是我多想了，他一直都這麼禮貌，這麼不越雷池。

我坐下來，聽著他為我唱生日歌，然後我許願，他祈禱，一起吹蠟燭，心裏是滿滿的感動。他拿起酒杯，說祝我生日快樂，我謝他為我過生日。

「你是男人嗎？醉了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就算換了工作，你不還是要繼續欺騙？你需要的不是換工作，而是解開謊言，讓他們相信你的能力！如果得到一份工作卻讓你每天坐立不安，心事重重，還不如不做。工作不僅僅是為了拿工資，首先你要有興趣，能讓自己快樂；其次要能讓你有所學習，有所收穫；最後才是賺錢！」

知道沒事後，我想看看那本書上他到底寫了什麼，可我翻來找去，也沒看到哪裡有字跡，反而發現書的扉頁被刀齊齊地裁剪下來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但是書的封面有些上翹，跟書打慣交道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沒有！以前沒有過，現在也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沖他發脾氣。

三兩杯下肚，我已經臉頰發燙了，乾脆脫了外套掛在椅子上，白皙的脖頸和鎖骨露了出來。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

他只是抿了一小口，我卻將杯子里的香檳一飲而盡。

「我已經沒有愛情了，不能再沒有工作。」

想著一向溫文爾雅禮貌有加喜怒不形於色的他發起癲會是什麼樣子，我就好奇：「怎麼個發癲法？」

「我的優點多於缺點——每天至少八杯水；每天早上跑步；晚上過了十一點一定睡覺，不過被你破壞了幾次；不抽煙不喝酒不喝碳酸飲料……」他一個個認真地數起來。

「雨後飛花知底數，醉來贏得自由身。」喝醉的人清楚自己的清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醒，只不過借了一個殼子蓋住了身上的傷，然後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真的疼，疼得一直吃不下睡不著」，這樣的真情流露，在這個無人關懷的ｈｔｔps://m.ｈeｔuｂoｏk.ｃｏｍ•cｏm冰冷城市中，是沒有人明白，也沒有人真的在乎和關心的。

生氣的時候，錯的都是別人，殊不知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命運是越想越慘。

這樣的信不是第一封，也不會是最後一封。我已沒有勇氣點擊發送，而是存到了郵箱里。這個郵箱我不敢再用，存進去的東西就不會輕易看到，這樣我便能暫時忘了曾經愛過一個人，那麼深地愛過。

第二天，我已經打算重新找工作了，上網修改著簡歷，順便投出去幾份。我心裏還有點兒怨Daniel，可怨又怨不起來，不是我非拉他來演戲的嗎？不是我非要把書送人的嗎？不是我從來沒翻開書看過嗎？我不是也有贈書留字的破習慣嗎？

QQ不斷提醒有人給我送生日禮物了，我一個個點開回贈。反正都不要錢，無非需要花點兒網費，費點兒力氣而已。

「你醉了。」他扶著我回去。

「不知道，你最好把我捆起來。」

小美偷偷地問我：「你和Daniel真的沒什麼？」

以前的每一個生日都有朱葉生陪我，即使不在一起過，他也會給我打電話說「寶貝，生日快樂」，會提前預訂鮮花送到我辦公室，看著別人羡慕的眼光，我覺得我是幸福的。晚上下班后，我總是給自己買上蛋糕，點上蠟燭，拿到電腦前和朱葉生視頻。他在那邊給我唱生日歌，我在這頭雙手合十許願。我們一起吹滅蠟燭，他看著我一口一口把整個蛋糕吃完。

「看在你生日的分兒上，我答應不捉弄你！」他信誓旦旦地說。

「不要喝太多……」他叮囑。

小美回復：「那我就放心了。你不要，妹妹我就不客氣了。」

「你喝得這麼少，來，我給你倒上。」我才不管醉不醉，我就是要醉，醉了才能在這樣的夜晚心無旁騖地和另一個人過生日而不去想他。

此刻，我有千言萬語要說，也只能打開電腦，點開郵箱。

「我沒事，哭完就沒事了，我有經驗。」我苦笑著。

順著樓道下來，我聽得到他的呼吸。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I don't want to see you so sad，because I'm better than your harder（我不想看到你傷心，因為那樣我會比你更難過）。」藉著酒意，我裝作沒有聽到。

既然小美已經知道了，為了抓住這棵救命稻草，我便掏心掏肺地想要解釋清楚：「他比我還小，我怎麼能找個弟弟呢？我們就是普通朋友。」

人就是這樣，不珍惜的時候對其視若無物，若有人想要搶走，才寶貝起來，發現自己非常捨不得。我對Daniel呢？就是不想失去這個朋友而已，我對自己說。

「我讓你捉弄我，讓你使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