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謝謝爸。」

朱葉生放下雙手，背過身去，不讓我看到他眼裡閃過的一絲淚花。片刻，他轉過身來，深呼一口氣，說：「豆子，我愛你，一直都沒有變過，但是……」

我沒想到我還能掉下淚來。本以為時隔半年多我已經淡忘了這段感情，已經不會生氣不會在意了，可我還是沒控制住自己。曾經那麼愛的一個人，站在我面前，對我說出他如何欺騙我的感情。我全身發冷，不住地顫抖，嘴唇蒼白。

「那你呢？那個電話，那個叫你『honey』的女孩是誰？你了解我，我想知道真相。」

一日，我和朱葉生在王府井珠寶店陪老媽挑珠寶。朱葉生借送老媽珠寶之機為我選結婚戒指，我不知道為什麼總提不起興趣。

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說：「結婚那麼多年，沒學會善良，倒學會算計了——尤其是對付他這樣的牆頭草。」

我的心跳停了一拍，我無法面對這樣的局面。一份變質的愛情，一張虛偽的臉——這就是Daniel害怕他傷害我的理由吧。當初為了這個男人，我連死的心都有了，今天才發現他那麼不值得，不配擁有我的愛。

朱葉生攬著我的腰，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溫柔地對我說：「你看看喜歡哪一款？」

我祈求父母能理解我：「媽，爸，我知道你們心疼我，可是我不想嫁給我不愛的人。我和朱葉生早就不可能了，這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請你們理解我。」

「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我提議。

我哭著說：「老於，你說Daniel有沒有騙我？是我錯怪了他，還是愛錯了他？」

「是，是，都是我告訴他的！」朱葉生氣憤地大聲說。

「你傳照片過來，讓我把自己PS上作為婚紗照，被Michael發現了，我不得已才說出來。我進紐約研究所和她——有關係。那時研究進行到關鍵時刻，我之前為此付出過太多努力，我不能放棄，所以……」

又是一次酒後亂性，乘虛而入。

當我告訴老媽我不會和朱葉生結婚的時候，爸媽彷彿聽錯了，要我再重複一遍。他們不能接受我的悔婚。老媽說婚姻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十全十美，生活就是殘缺。

這時電話又響了，朱葉生放開我的www.hetubook.com.com腰，走到一邊接電話。我跟過去側耳聽著，似乎裏面吵起來了。我聽到他壓低了聲音說：「Stop！Stop！Now，I don't want to talk with you（夠了，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他急匆匆地掛了電話，一臉怒氣。

我蹲在路邊，對著電話哭訴。

朱葉生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皺起眉頭，轉過臉，攬著我的雙肩，說：「如果我說了，你會原諒我嗎？還能跟我在一起嗎？」

「工作可以丟，感情不能丟。如果這個時候我都不管你，我們倆還能鐵到現在嗎？想哭就哭，別在乎別人的眼光，但是你最好還是回家哭，我怕有群眾說你擾民。」

三年前？我的心一沉。潛伏得夠深啊！姐姐我那兩年還「老公」、「朱哥哥」地叫，原來那廂早已暗度陳倉了。

他開著車，差點兒闖紅燈。

朱葉生支支吾吾地說：「三……三……三年前。」

于維維一席話猶如醍醐灌頂。我一直以為是我趕走了Daniel，是我放棄了他。但是像Daniel這樣的人，雖然特別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但是他敢於直白表達，不會因為我的誤解而棄我不顧。他和我都是一個世界的人，容不得沙子。他一定是因為我的懷疑而受到了傷害。

「媽，您忍心看女兒不快樂嗎？我對朱葉生真的沒有感情了，我要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我已經不想繼續待在這個令人噁心的地方了，這裏的一切都不真實，也不真摯。

老爸嘆了一口長氣，拉著我的手說：「爸一直很支持你，可是你也別苦了自己，女人早晚要嫁人的。」

「難怪別人說你讀書讀傻了！什麼叫自己的幸福？你才多大，你媽我過了大半輩子，什麼沒見過？你所謂的道理不能當生活過，生活就是磕磕絆絆，吵架鬥嘴。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找個疼愛自己的老公。葉生不是挺好的？把我和你爸安排得多周到！一說起你們要結婚，他什麼都聽我們的！你還想找個什麼樣的？」

電話再次響起，朱葉生沒有接，之後又響了幾次，都被他掛斷了，後來乾脆關機。

我掙扎著，掙脫出他的懷抱，臉上掛著眼淚，質問他：https://m.hetubook.com.com「為什麼Daniel會來中國？為什麼他一直跟蹤我？我在北京的地址是你告訴他的，是不是？」

談不攏，只有擱置再議了。

猜到和聽他親口說出來是兩回事，他的話猶如晴天霹靂，我被震驚到了。放在半年前，我是無論如何不會相信的。

「葉生，你知道Daniel為什麼來中國嗎？」

「媽，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是我和他已經沒感覺了。他愛我就不會讓我等他這麼多年，他愛我就不會和我鬧分手。你希望你女兒以後生活在這種恐慌里嗎？我為了他操持家，他卻外出工作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裡？是，男人是要以事業為重，可我嫁的不是錢，是一個愛我疼我的人。媽，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請您原諒女兒不孝。」

我質問：「你為什麼之前不說分手，後來又說？」

「電話是你美國女朋友打的吧……」

他點了點頭。

「是他自己要求來調研的。知道他來，我才拜託他代我照顧你的。」朱葉生解釋。

「那天的電話我聽清楚了，信號很好，一直沒問你是想等你告訴我。我認識的朱葉生不會欺騙我，不會把物質當全部……」

「葉生，你有什麼瞞著我，對不對？」

老媽最後聲淚俱下：「閨女，媽知道你從小就心高氣傲，但結婚是要實實在在過日子的，那些不能當飯吃，不能當鍋碗瓢盆用。你年紀不小了，為了工作還得裝著自己已經嫁人了。爸媽就你一個女兒，不想看你這麼辛苦，這麼不容易，你知道嗎？」

我什麼戒指也沒有挑，老媽買的銀飾，付賬的時候，我搶在了朱葉生的前面把賬付了。朱葉生很不高興，老媽也怪我心眼兒太實在。

連眼都沒抬一下，那樣子像極了女王。

我嗚嗚地哭著。老於那邊正開著會，我聽到她對頭兒說：「這是我親妹妹，要死人了。」不知道領導怎麼說的，她離開了嘈雜的會議現場，走到安靜的地方。

「你要複合嗎？」

他開著車找停車的地方，我一眼看到我們曾經買老北京糖葫蘆的小巷子，說：「把車停在路邊，我們過去走走吧！」

我跑著離開了這個地方，我對著電話向于維維哭訴，我說：「老於，我想逃走。可是整https://wｗw•hetｕｂｏｏｋ•ｃom•ｃｏｍ個世界都是一樣的瘋狂，全是虛假、欺騙。老於，我無路可走了。」

「然後呢？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兒告訴我？」

陶剛來找于維維，表示要復婚。于維維毫不在意地對他說：「你先回去吧，我最近很忙，沒時間想。」

于維維說，離婚的時候很傷心也很絕望，做人情婦的時候提心弔膽，回歸單身的時候確實希望陶剛回到她身邊，但是現在終於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沒那麼想了。不是不愛，是愛不起了！

「Daniel呢？」我發現，問Daniel的時候，我全身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聽到的內容不是我想要的。

我承認，如七年之癢一樣，愛情會平淡，但平淡不代表可以無恥，厚顏無恥地找新的感情。

朱葉生說，感情談到一定年月總會平淡成親情，我彷彿是他的妹妹一樣，需要每天關心，卻不能找到激|情。而她能給他新鮮的生活，刺|激他的靈感。他不想傷害我，所以一直沒敢告訴我。我笑了，冷笑。妹妹？如果所有的情侶時間長了都變成兄妹，那婚姻不就是一場亂|倫嗎？

我想跟著于維維逃避，可老媽老爸不放手。老媽以腳還沒好為理由，讓我良心愧疚不忍離開。

「Michael是移民美國的華人，是我大學另一專業的學妹，在同學聯誼會上認識的。一開始我沒想過，真的，我心裏一直有你。Michael對我表示過好感，我拒絕了。後來，有段時間我研究不順，導師找我談過幾次。我始終找不出原因，天天把自己關在屋裡酗酒。她知道之後，安慰我勸我，我們……」

我朝老媽深深鞠了一躬，為了自己的感情違逆母親實屬不孝。

「看心情！」

我的話還沒說完，他打斷我，趕忙解釋：「我沒有女朋友，只有你一個。」

朱葉生看我眼巴巴地等著答案，急切地質問我：「你愛上他了？你不問我和Michael現在怎麼樣了？不問我現在怎麼想的？不問我為什麼要回國接你父母過來？」

每個人都戴著面具，就算你給我看了真面目，我依然要戴著面具看你，因為要保護自己。於是久而久之，面具成了人的臉。

我更加生氣地質問他：「你和另一個女人的事跟我沒www.hetubook.com.com有關係，你怎麼想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欺騙了我，你讓我失望了，你不再是我等待的朱哥哥。」

年輕的時候我們總想找一個孝順父母的，可婚後才發現太孝順父母的未必適合過日子；年輕的時候我們想找一個脾氣溫和，什麼時候都讓著我們的，結婚後才發現想吵個架都找不到對手；年輕的時候想找個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良嗜好的，結了婚才發現除了這不算優點的優點也沒其他招人喜歡的地方。年輕的時候，我們不懂愛情，更不懂婚姻。

「這是哪一年的事？」

「哦，可能是沒工作不習慣吧！」

「老於，我就是心裏難受，我難受！我像個木偶一樣在朱葉生的手裡被牽來牽去，以前我喜歡這種感覺，現在我不喜歡了，很不喜歡！不是因為他手裡不只有我一個木偶。我發現我成了一個有感情的木偶，我愛上了另一個木頭先生。可是我害怕他只是穿上了木頭的衣服，心裏還是一個操控木偶的人。」我哭訴著。

我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想要那種熟悉的感覺，卻怎麼也找不回來了。他反握住我的手，而我腦子裡卻是Daniel在機場抱著我，一直握著我的手不放的畫面。

「想Daniel了吧？終於發現你和朱葉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吧？我和小凝子都可以為生活湊合，你不行，你的木頭先生也不行。我已經答應陶剛復婚了，不是因為我離不開他——即使再愛，沒有他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但是我需要他，需要他做我手裡的木偶。如果你繼續做朱葉生手裡的木偶，你會和劉凱老婆一樣，同仇敵愾，對付情敵。你只是覺得受到傷害了，你想退回到你的世界里。你的木頭先生，你因為懷疑他欺騙你而離開了他，你有沒有想過，他因為你的懷疑而斷絕與你聯繫？」

「豆子，你最近怎麼心事重重的？」

事業是老於唯一的希望了，我不能讓她一無所有。我停住了哭聲，對她說：「你開你的會吧，我就是心裏憋得慌，死不了。」

「走了就別認我這個媽！我這麼大年紀，就想看你結婚，我錯了嗎？我和你爸都這麼大年紀了，不顧一切地跑來跑去，是為了我們自己嗎？」媽很生氣，不管我怎麼解釋，怎麼祈求，她就是要我嫁給朱葉生。和-圖-書

我看著朱葉生，心底浮起一絲酸楚。他是這麼優秀的人，是我愛了十二年的人，如今對我連誠實都做不到。我對他幽幽地說：「葉生，從前的你不屑於用萬惡的金錢來買奢侈品，憎恨欺騙女人感情的男人；從前的你不管是對是錯總會告訴我真相；從前我們之間沒有欺騙，沒有謊言，沒有猜疑。現在呢？你的行為，你對物質的掌控欲，你對名利的追逐心……我覺得我不認識你了。我承認，在無數個夜晚我想你，想你回來，我放不下。畢竟我愛了你十二年，是我整個青春時代。但是，我長大了，我懂得是非，懂得我需要的不是一個能給我物質滿足與名利虛榮的人。你知道我內心小小的清高，你知道我心底對純真的追求，你知道我愛你是因為你值得我愛。如果僅僅是欺騙，我們可以在一起一天、兩天，甚至一年、兩年。你懂我，你知道我不是在婚姻里委曲求全的人，所以我可以不顧一切地等你那麼多年。生活不是湊合，我也不是先愛上了你才一直湊合下去。如果你還愛我，還為我好，你告訴我！」

他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但是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我們的愛情。」

送爸媽回了酒店，朱葉生又送我回家。在車上，他一直跟我談過去，談我們的婚禮，我們的未來。而我盯著他看了好久，怎麼也找不回當初的感覺。我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他開車的時候想要握住我的手，我卻不自覺地縮了回來。

我們並排走著，他伸出手，想要牽住我的手。我把手插在衣服兜里，不給他任何機會。

「我不同意。」老媽態度堅決。

付賬的時候我沒想太多，只是不想欠朱葉生什麼。

我接過話來：「所以你只能和我分手。你無法面對我，所以只能換了一切聯繫方式，玩消失，對不對？」

我崇拜地看著于維維，驚呼：「你簡直百鍊成精，怎麼做到的？」

陶剛悻悻地掉頭回去。

于維維要回無錫工作了，新工作需要她處理的事情很多。儘管她「賄賂」了手下，打通了各方面的關係，還是不敢請假太長時間，怕失去自己唯一的依靠。

他神情極不自然地說：「瞎想什麼呢？沒有！怎麼會有呢？」

他過來一把抱住我，用溫暖的胸膛抱住顫抖的我，說：「豆子，到車上去，這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