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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母的催促下，朱葉生帶著我去民政局領證。父母一早就把戶口簿、身份證給我準備好了，我還在睡夢中就被拉起來排隊領證。

我們在城郊轉了一天才回去，確切地說是我纏著他很晚才回去。回去的時候民政局已經關門了，我們只能再找時間領證。

第二天，朱葉生上門道歉，我媽衝過去直接就是一巴掌，推搡著朱葉生讓他滾蛋，老爸過來勸架。

「說的什麼鳥語！我看朱葉生和那個女人還沒斷，兩個人拉拉扯扯的！放心，媽一定為你討回公道，不會讓你受委屈。咱不能這麼容易就和他領了證。」

青春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可是這風景被暴風雨侵襲，經歷歲月剝落之後斑駁狼藉。我只願記得當時的花好月圓。

放下吧，他自始至終不是你的。我勸自己。Daniel屬於大洋彼岸，屬於另一個半球。我們只是彼此的過客，誰也不會成為與對方相伴一生的那個人。我這樣勸著自己，主動挽住朱葉生的胳膊，做出陌生的動作，頭髮貼著他的臂膀，輕聲細語地說：「走吧。」

我開始扒開沙土挖，很大的一個盒子慢慢露出來。他幫我挖上來，我打開給他看。裏面全是和他有關的禮物，有他給我的情書，有他送我的飾品，有我曾經給他畫的漫畫，有我們一起製作的卡片……

「這下面有寶藏。」

「我聽到他們說的。他在國外結過婚了。」我再一次肯定地告訴父母。

看著窗外的風景在後退，記憶飛速回放。過去的朱葉生，現在的朱葉生，還有我一個人等待愛情的時候走過的路，做過的傻事——像電影片段一樣一一閃過。

我轉過頭的時候，朱葉生和父母也都回過頭去。我看到一個打扮時尚的女孩子，還帶著夏威夷的清新。說時遲，那時快，我抓住還沒被蓋上紅章的結婚證就往外拉，結婚證被推到了地上。

他握著我的手，眼裡泛著淚光，對我說：「豆子，以前我對不起你，是我傷害了你，我不該……不該……」他吞吞吐吐，又說，「你放心，只要我們結婚，我一定會對你很好，不會再傷害你，不會再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老媽就是這樣，一輩子總在算小賬。這就是我親愛的媽，想著自己的時候也想著他人，不讓自己吃虧，也從不佔便宜。

「媽，您真英明。不過您還沒女兒聰明，我覺得不如一分錢不出，這樣就算和*圖*書離婚了，我凈身出戶也沒損失，起碼那些年房租也省了，還賺到了。」我把銀行卡塞到老媽手裡。

爸也說：「男人總會犯點兒錯誤，但是以後如果他再敢犯錯，我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饒了他。」

老媽口氣軟下來，把我的手握在她粗糙長滿老趼的手裡，愛憐地摩挲，說：「媽是心疼你。一個女人的歸宿就是家庭，媽不忍心看你一個人受苦。葉生不管做錯過什麼，畢竟他悔改了，你也等了他那麼多年。衡量各方面條件，至少你嫁給他不會受委屈，媽也放心。」

老媽扔給我一件外套，命令地說：「穿上衣服，我和你爸陪你們去。」

交了房款，父母商量著怎麼裝修婚房。朱葉生看父母特別熱情，便將裝修的事交給了我爸媽，也把自己的二十萬餘款給了我父母。

「豆子，別惹你媽生氣了！」老爸言語滄桑。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們去看房子，他早已挑好幾個戶型和樓盤，讓我選擇。看到房子的那一剎那，我終於有了「無根浮萍有了家」的感覺。或許，不止一個可靠的男人能給女人帶來安全感，房子一樣可以。只是，這棟房子與我關聯太小，儘管它將來是我的婚房。

老媽以為聽錯了，讓我又說了一遍，驚訝地看著我。我點點頭，就是父母的背影讓我做出了這個決定。我在心裏默念：「Daniel，再見！」

「我們不能要你們二老的錢。」朱葉生推辭。

晚上，父母聽說房子首付要幾十萬，拿出了養老本十萬塊錢。

老爸把我感動得哭了。對老媽一向恭敬有加，婦男一樣的老爸對我說出這番話，就算嫁錯，也值得了。

「He is my ex-husband（他是我的前夫）！」

「媽，他們結過婚了。」

眼看差那麼一點兒就可以把我嫁出去了，老媽2012年的願望還是落了空。她一定特恨那個女孩，勾引了她的女婿，破壞了她女兒的婚姻大事。老媽氣呼呼地走出去，要找朱葉生討說法。我怕老媽鬧出什麼事，便跟著出去。

我抹了眼淚，對老爸說：「爸，對不起，又讓你們失望了，我又沒嫁出去。」

作為女兒，看著父母相互攙扶著走在醫院白色的走廊里，我多麼希望時間不會催老容顏，父母能健健康康。擦了眼淚，我走上前，攙著媽媽另一邊。

命啊！我只www.hetubook.com.com好認命了。

朱葉生和Michael在吵架，用的還是英語，嘰里呱啦的。老媽根本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在旁邊干著急，竟然用家鄉話罵了他們一句：「假洋鬼子，給我吐中國話！」

老爸心疼地對我說：「是爸媽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我們不該逼你結婚。」

我像個犯錯的罪犯，父母坐在我的兩邊嚴格看守，正在將我押往刑場。

「我必須結婚，也只能和朱葉生在一起。」我對自己說。

「嗯。」我應一聲，彷彿又回到當初分手的時候，「那時候想扔了，又捨不得，就找了這麼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埋了起來。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回來了，不愛我了，你看著這些東西會是什麼感覺，會不會和我當初一樣捨不得。」

接下來，父母每天都催我去領證，好像怕我嫁不出去似的。我每天出去逛一圈，然後回家對父母說朱葉生忙，沒空；然後告訴朱葉生我忙，沒空。正當我美滋滋地趴在網上和于維維聊天的時候，老媽過來一下子將電腦合上，眼露凶光，對我大喝一聲：「你想氣死你媽啊！」

我不想看著父母連養老錢也拿出來，讓他們自己存著，但連一向明智的父親都說要我收下。朱葉生走後，父母告訴我，《新婚姻法》出來了，婚前誰付的首付，房子就是誰的，所以不能讓朱葉生一個人得了便宜，房產證上一定要寫我們兩個人的名字。

來到民政局，老媽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我都懷疑是我結婚還是她結婚。還沒等人家要，老媽就把戶口簿和身份證拿給婚姻登記處的辦事員。照相的時候，老媽恨不得替我坐在凳子上，一會兒說我表情不對，一會兒說我頭髮亂了。還有朱葉生，電話那麼多，隔一會兒響一下，後來他乾脆關機了。

正在吵架的兩個人一下子愣住了，熱鬧的場面瞬間得到控制。我看得雲里霧裡，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Michael，別鬧了。」朱葉生拉著她就往外走，對我父母表示抱歉。

朱葉生跟我解釋：「豆子你聽我說，我和她已經沒關係了，我們先領證。」

雖然一直感慨朱葉生市儈了許多，但他把二十萬給我父母的時候，讓我覺得他依然愛著我。能嫁給一個自己曾經愛過，現在依然愛自己的男人，也足夠了。

拿了照片，跑到對門，紅彤彤的大章就要蓋下去www.hetubook.com.com了，老媽跟喝了蜜一樣高興。我在心裏對自己說「就這樣了」，卻幻想著Daniel突然過來阻止這一切，把我帶走。電視劇里的情節不可能發生在我的身上，只有倒霉的情節會讓你覺得真實，而幸運的事都是幻想。

我忍住沒掉眼淚，點點頭，說：「我想通了，嫁給朱葉生挺好。他人長得不錯，有學歷，有物質基礎，有名氣，還是我的初戀。」

朱葉生著急地解釋：「豆子，聽我解釋……」

朱葉生聽說我答應了婚事，一大早開著車過來，拿著一大束嬌艷的玫瑰站在我面前。我卻想起Daniel在城中公園捧著一束花，顯眼地站在路中間，我走過去的時候滿心歡喜。如今，即使虛榮心也不能讓我找回當日的滿心歡喜了。我接過花，放在客廳的花瓶里。他過來很自然地牽著我的手說：「豆子，我會好好對你，給你幸福的生活。」我微笑著，心裏並不喜悅。

「你們結婚，豆子沒多少錢，這就算是豆子出的。怎麼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是兩個人一起買房的。」老媽說。

選好了房子，交了定金，他又載著我回了一趟母校。看著我們曾經住過的宿舍，那些熟悉的教室，我感慨萬千。

我聽到他叫她「Michael」，便知道是朱葉生在美國的戀人。都追到國內了，可見感情還是有的。我算不算第三者？他們之間究竟還有多少糾葛？本以為我早已不在乎朱葉生，幻想著Daniel把我帶走。可當有情敵出現的時候，我竟升起一絲醋意。女人都是這麼自私，儘管不愛你，也希望你不要把對她的愛分給別的女人。

「咱不能幹那種缺德的事，該怎樣還得怎樣！」

「這是怎麼回事啊？這個女人是誰？」

我讓老媽放朱葉生進來，我想單獨和朱葉生談清楚。老媽不放心，非要旁聽。我堅持自己解決，不想要爸媽擔心。

朱葉生嘆了一口氣，微微抬起睫毛，對我說：「豆子，對不起，我辜負了你，錯過了你這麼好的女孩兒。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珍惜你，一定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朱葉生對我講了他這些年的經歷。為了出色地完成導師交代的任務，為了獲得紐約研究所的職位，他和一直追求他的導師女兒結了婚，並被推薦到了紐約研究所任職。朱葉生不敢告訴Michael，他在國內還有一個女朋友，一直聯繫著。他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翼翼，將每次的電話記錄、簡訊、郵件都一一刪除。但是沒有不透風的牆，我為了給朱葉生驚喜，給他寄過去的親手織的圍巾被Michael收到了。朱葉生這才在Michael面前發誓和我斷絕關係，也和我玩起了消失。之後他一心撲在工作上，沒有太多的時間陪Michael，加上文化和性格的差異，兩人的矛盾越來越深，終於在三個月前離婚了。離婚後，Michael無法放下朱葉生，想要挽回。功成名就的朱葉生接到母校校慶通知，想要回國發展。我們的重逢，讓他想要隱瞞一切，重新開始。於是，發生了後面一系列的事。

「我不想結婚。」我心裏有一個聲音說。

Michael一句話猶如當頭一棒。他們結過婚？結過婚回國耍什麼流氓？敢情是看我一把年紀，急著嫁人？那邊養著老婆，這邊還包著小老婆啊！朱葉生，我怎麼從來沒看出你是這樣的貨色！

我冷笑：「我想我們應該結束了。以前還有美好的回憶，請你不要連最後一點兒美好也讓我還回去。不管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不管你和她有過怎樣的關係，也不管你現在是否還愛我，我心裏永遠記得那個肯為我買一串糖葫蘆，自己不捨得吃，全部留給我的朱哥哥；我會記得和我一起上課上自習，幫我過英語六級的朱哥哥……記憶很美好，現實很殘酷。我們都會長大，也都會得到和失去。既然你早已作出選擇，就要學會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你們有過婚姻，應該承擔起婚姻的責任。我希望你以後一切都好，希望我們下次遇見時還能像朋友一樣。」

彷彿是那些年的付出一下子激起了我的憤怒，我順手拿起包朝朱葉生砸過去：「你個渾蛋！我怎麼沒看出來你有渾蛋的潛質，還壓抑了你這麼多年！你感覺不爽吧？是不是出國特別過癮？我一直以為你在紐約工作，沒想到你在奧斯卡本色演出啊！獲影帝了吧？不給你頒個獎真對不起你演得這麼賣力！」

我不知道為何，聽到這句話，眼淚就流了下來。是覺得來得太晚，還是因為終於聽到了承諾？他把我摟在懷裡，我的頭髮貼著他的胸前，他撫摸著我的黑髮，我竟然感到一絲孤獨和害怕。

我和朱葉生坐在客廳里，一個在沙發的這頭兒，一個在那頭兒。距離並不遙遠，隔著茶几顯得山長水闊。

「沒聽過有其母必有其https://www.hetubook.com.com子嗎？您老人家這麼精明，我怎麼會缺心眼兒？您還不如不出錢，再讓他寫上我的名字，那不是更賺到了？」

「什麼？」老媽老爸驚訝地看著我。

「阿姨，我和Michael已經結束了。我是來向豆子道歉的，您老人家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我辜負了豆子。但是我已經知道錯了，也和Michael解釋清楚了，她明天就回國。您讓豆子再給我一次機會。」

老媽因為生氣上火進了醫院，醫生開了些敗火的葯。看著老爸攙著老媽走過去的背影，我忽然覺得眼睛濕濕的。婚姻，莫過如此，在老的時候有個人攙著你。儘管他們的女兒執拗不孝，但還有老伴兒在身邊。記得小時候爸媽也經常吵架，甚至鬧過離婚，最後還是共同度過了大半生。是不是所有的年輕人都會犯錯，所有的婚姻里吵架都是調劑？

「你還保存著？」

然後爸媽一邊慶幸沒領證，一邊罵朱葉生禽獸畜生。

我說：「已經過去的就別再想了。」

「媽，我跟朱葉生結婚。」

「Elliott，你不能和她結婚！」女人一臉嬌嗔怨怒地走過來，挽住朱葉生的胳膊，像一對鬧彆扭的戀人。

忽然，一聲尖叫傳過來：「Elliott！」

我們來到了潮白河，看著沙土在風裡旋轉，一片迷旋。他問我來這兒幹什麼。我一直走，走到當初埋葬記憶的地方。

我一包一包砸過去，他拿手擋著。父母過來拉我，Michael過去拉他。我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想要把這些年的委屈都釋放出來。最後，包被老媽拿過去，我竟然哭了。我哭著說：「朱葉生，你渾蛋，渾蛋！」

我回到家，看到老爸跟在後面。我趴在老爸懷裡就哭，說：「我不嫁人，不結婚了。」

老爸安慰我：「好，好，不結婚，不嫁人，爸媽養著你。豆子啊，想開點兒，至少你們還沒領證，現在發現比結了婚再發現要好。再說了，也沒弄清楚什麼情況。等你媽回來，咱們再合計合計，爸絕對不會讓他欺負你。」

老媽回來了。Michael和朱葉生一直用英語交談，老媽根本聽不懂。朱葉生只是安撫，根本不給老媽解釋，最後老媽一個人回來了。

然後我看到老爸和朱葉生站在後面，我立刻明白，我的鬼把戲穿幫了。

老媽思考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妥，說：「那不行！你缺心眼兒，誰知道婚後會不會把錢都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