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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青春倉皇結

作者: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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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誰能聞得到深藍路上的花香

第十四章 誰能聞得到深藍路上的花香

他在它汁液飽滿的莖上,畫了一個小小的心,只有很仔細地看,才能窺得到淡淡的痕迹。
門外的聲音又響起來。終於坐不住,一把拉起揚子,而後一轉身,上了樓。
吃完了米線,照例是把嘴一抹,兩人雄糾糾氣昂昂地開進我家書店裡去。書架上大大小小、厚厚薄薄的書,幾乎快被我們翻遍——儘管斗大的字不識幾個,可我們還是會在那些簡單素樸的插圖裡,尋得我們想要的驚喜和快樂。有時候,看我們兩個小人那麼「好學」,媽媽會隨手撿起本書,教我們認那些可愛的「小方塊」。每學得一個字,我和揚子便會神秘兮兮地跑到他家卧室里去,從箱子底拿出一本發黃受潮的線裝書,「現學現賣」地翻看這本被揚子爸爸稱做「米線秘方」的寶貝書。斷斷續續地,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我們讀完了「秘方」的第一頁。又用了半年的時間,才一下子恍悟:怪不得過橋米線有著那樣誘人的湯,柔韌的面,和勾魂攝魄的香味;原來那是上蒼為感謝一個女人,日復一日地為求取功名的丈夫無悔勞作,而設計出一個小小的失誤,熬出這樣鮮美濃郁的湯的。
而且,這樣的感覺是會飛的哦,它可以伴著唐宋,一直到深藍路的另一個盡頭。在那裡,唐宋會碰到舒涵,她總是會微閉起雙眼,深深吸一口氣,而後笑道:唐宋,今天你們家花店裡,肯定又有許多漂亮的花兒開了吧。她並不等唐宋作答,便和一大群男生,在門衛的喊叫聲里,嘻嘻笑著滑進了校園。
那個男孩,就是20年了,我一直在心裏,默默戀著,且心甘情願地為他做一碗米線的揚子。
那一年,我25歲。飄來飄去的,不再相信什麼真愛。卻是從來都沒有想到,會在異鄉的街頭,碰見一個一直在尋我的男孩。他肯像我嚮往的那樣,將所有的「戰利品」都塞給我吃;肯在最「野」的年齡,慢慢地陪我走一段路;肯于艱難的時候,背了父母,將心掏給我;肯在一月一次的周末里,假裝學習,只為了看一眼我一晃而過的背影;肯在我讀了研后,辭了職,從雲南考到北京同一所大學里來;亦肯在喧囂的街頭,和我共吃一碗,那麼平淡乏味的米線。
這一次,爸媽沒有再搖頭。翻來覆去地考慮了幾宿,不管我怎樣地反對,他們都鐵了心,要創一個充滿濃郁雲南風情的米線館出來。
有一次唐宋還被一個很壯實的男生在路上截住,他很霸道地將幾張鈔票塞進唐宋的口袋裡,說,幫我在你們家花店裡挑一盆漂亮的水仙,送給舒涵,記住啦,要最好的那一盆。唐宋將錢狠狠摔到地上去,飛快飛快地便跑開了。
而這時乾淨寬闊的石板路上,取而代之的,不再是過往的顧客,或是挑了擔子沿街叫賣的小販,而是土匪一樣嗷嗷叫著,從街頭殺到街尾的孩子。群龍不能無首,和我同歲卻比我們每個孩子都高出一頭的揚子,無可爭議的,成了「龍首」。於是盛夏的傍晚,你會看到蜂王一樣的揚子,領著一群嗡嗡喊叫著的工蜂,從一家鋪子「洗劫」到另一家鋪子,賴幾顆糖豆,詐幾粒檳榔,騙幾個蘋果;總之,每天都不會空手而歸。每每都被各家的女主人們在街口罵著趕著,才會不情不願地互相辭別,回各自的家裡去吃已經涼透的晚飯。
那一和_圖_書段時間的揚子,情緒激昂地勝過爸爸,常常軍師一樣一趟趟地跑來幫爸媽出謀劃策。忙得焦頭爛額的揚子父母沒空過來串門,等他們有一天走出門,看見椰子殼上雕出的「雲南過橋米線」,在風裡微微搖蕩;竹子紮成的古樸的門窗里,看得見木刻的過橋米線的傳說,還有傳說里著了民族服裝的女子,正在葫蘆絲奏出的空靈的《月光下的鳳尾竹》里,穿來梭去。恍惚間,他們以為回到了遙遠的故鄉。等到川流不息的顧客,從長了葉子的的竹門裡流出來,才一下子恍悟:一個強勁的對手,已穿破鄰里之間本就脆弱的一絲情誼,破土而出了!
想家的時候,便會去學校旁的小吃街,要上一碗「速成」的米線,一個人慢慢地吃。那麼難吃的米線,每每卻會吃得非常地乾淨。並不是為了填飽肚子,只是迷戀那種過程里,一點一點浮出的往事,和往事里,怎麼也不肯示人的秘密。
常常等不及跟隔壁的媽媽打上一聲招呼,我便迫不及待地和揚子衝上了他家的飯桌。媽媽從來也不急,只需看一眼我碎花的棉布小褂後面,微微隆起的小尖尖兒,便知道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跑到隔壁揚子家的「正宗雲南過橋米線館」里蹭飯去了。
一字一句地讀完那個美麗傳說的午後,知了正在枝頭永不疲倦地叫著;我在揚子亮晶晶的眼睛里,看見一個女孩,帶著傳說里那個一日日穿越石橋,為孤島上潛心讀書的丈夫送飯的女人的執著和不悔,微微地綻開一縷羞澀的笑……
古城的遊客日漸地增多,隨之而來的,便是我們這條小吃街的興盛。原本不景氣的各地名吃,像是中了彩票的彩民,一夜間便有了爆發戶的模樣。常常是晚上11點了,商業街上還是一片車水馬龍,一片繁華。揚子家的米線館里,顧客更是絡繹不絕;大紅燈籠挑出的「過橋米線」幾個字里,嗅得到大把鈔票的味道。而我們家的書店,則像是牆角一朵寂寞的小花,在吝嗇的陽光里,一點點地調零、枯萎。終於有一天,爸爸喟然地嘆口氣,對媽媽說:還是把書店……給關了吧。正在給揚子講英語的我,竟是一陣莫名的心慌;想說話,才發現不知該說些什麼。突然間,揚子興奮地開了口:叔叔,你們可以把書店改為米線店啊!全家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看了看眼神飛揚的揚子,而後苦笑著搖了搖頭。而揚子,卻不管不顧地繼續說下去:我爸媽整天忙得要死,很希望能再來一家米線店,可以分擔一下顧客呢!這條街的商業價值很高,叔叔阿姨你們千萬不要放棄啊!而且你們又有文化,肯定會辦得更好!
後來,便慢慢地長大,不再習慣跟在揚子的身後,做那個幫他解決戰利品的跟屁蟲;亦不習慣像小學時那樣,受了欺負,哇哇哭著找揚子幫忙「報仇血恨」。女孩子天生的驕傲和矜持,讓我像米線里那顆錦心繡口、潔白圓潤的鵪鶉蛋,卧在津美的湯底,等著吃客「嗨」的一聲歡欣的喊叫。
十七歲的唐宋,不能和默默喜歡著的女孩子,一起騎車回家去。可他還是覺得歡喜,因為再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心底的愛戀,這樣一份感覺,現在只屬於他自己,只由他一個人來照顧。而深藍路上的每一縷花香,自此,他也會記地愈加hetubook.com.com地清晰且深刻;就像,這個城市的味道,一點一滴地,開始植入他的心底一樣。
唐宋知道許多男生誤會了舒涵,他們以為舒涵喜歡上了沉默的唐宋,但只有唐宋才明白,她只是喜歡上唐宋家小小的花店,還有那馥郁或淺淡的芳香。他們亦誤會了唐宋,其實唐宋希望的,只是能讓這份若有若無的愛戀,深藏在心底,連舒涵自己,都不要來打擾。這樣他覺得跟媽媽漂泊在外的歲月,才會變得恬淡且美好。
唐宋將那幾盆用心養著的水仙,都送了舒涵。舒涵笑著問他,怎麼這麼大方了呢。唐宋也笑,說,不知為什麼,聞見它們的香味,常會失眠,正好你喜歡,就拿去吧,以後,也不用天天多繞一段路,去花店裡看它們了。舒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而唐宋,卻是扭頭迎著夏日的涼風跑開去,唐宋第一次,很大聲地喊:舒涵,記得要好好照顧它們啊!唐宋知道,這句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是過去那個羞澀又憂傷的自己,那個十二歲失去了父親后,就在各個城市間,幾乎將勇敢和微笑,給丟掉了的自己。
不久后的一天傍晚,揚子又來找我問英語題。略帶歉意又略帶不安的,爸媽要留他一塊兒吃飯。揚子也沒推辭,很爽快地便答應下來,還堅持只吃一碗砂鍋米線就足矣了。米線還沒有上來,揚子就已是一副垂涎欲滴的可愛的模樣。我說:吃了這麼多年,怎麼還沒吃夠?揚子狡猾地一笑,道:因為,這和以前不一樣啊!剛要追問他,哪兒不一樣?便聽到門外有人在嚷:有沒有羞啊你?!把自家的飯碗砸了,跑到別人家去吃!有本事你永遠別回來,給人家當牛做馬!
那一天的唐宋,看見舒涵高高舉著他送的扶朗花,在海邊開心地跑來跑去。唐宋的心,就這樣在她的奔跑里,有節奏地跳動著,就像她手裡的花兒,快要欣喜地飄落下來了……
似乎是一出生,就認識了揚子。那時的古城,還沒有現在這樣喧囂。即便是這條彙集了天南地北生意人的商業街,也是午後剛剛過了七點,便有鋪子耐不住寂寞,紛紛地打了烊。生活的氣氛,至此,便日漸地濃郁。操著不同方言的店主,拿了馬扎,搬了方桌,聚到某個店前,就著一盤水煮的花生或是毛豆,便能聊個酣暢淋漓,喝個通宵達旦。
米線之愛。
那次海邊之行后,舒涵很明顯地開始將唐宋視作朋友。放學的時候,她還會在校門口等他,看見他推了單車過來,就很張揚地高喊:「唐宋,我們一塊飈車回家吧!」唐宋於是便在許多高大男生的側目里,很友好地沖舒涵笑笑,算是作為回答。
這樣一恍便是幾年。這其間,我在北京這座繁華的都市裡,讀了四年的大學,而後不斷地跳槽。有一天,突然累了,便回到已是陌生的大學校園,繼續讀書。
揚子是個天性好動又粗枝大葉的人,可自從偶爾一次向他說自己喜歡慢慢踱回家去,他就再也沒有載上我便衝鋒焰陣般地趕回家去。他開始習慣唰地剎住風馳電掣的車輪,跳下來,將我裝滿複習資料的大大的背包塞到車筐里,閑庭散步似地陪我一同走回家去。總是在那時才恢復野丫頭的任性和賴皮,滔滔不絕地給揚子講班裡的趣聞軼事,講某個又遭人捉弄的老師。講得www•hetubook•com.com沒詞了,便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天才,停也不停地繼續胡編亂造下去。而在校園裡叱吒風雲慣了的揚子,則會反常地安靜下來,微笑著聽我胡吹亂侃。偶爾還會提幾個問題,激勵我繼續不知天高地厚地牛氣下去。有時候,到了家門口,還捨不得就此打住;被我虛構的故事「迷戀」住的揚子,亦會站著陪我「瘋狂」到底。直到看到了陰沉著臉的父母,才會戛此而止;低聲匆匆和揚子道了再見,便嗖地穿過冷冷清清的書店,進了自己的卧室。
舒涵很認真地在紙上寫下他的名字,而後抬起頭來,眯眼笑道:唐宋,你去過那麼多的城市,最喜歡哪兒呢?唐宋看著舒涵手裡轉動的筆,輕聲道:我覺得還是海邊的城市最好,感覺清爽,而且,這裏的人也善良。舒涵呵呵笑起來:這麼說,你和媽媽以後會在這兒定居啦,如果你和我一樣打算考這個城市裡的大學,我們能做更長時間的同學呢。
那一年,我15歲。卻已經知道,傳說里那個日日過橋送飯的女子,能有一個心愛的人,肯在她的辛勞里拼搏,肯給那碗鮮美的米線一個最妥貼的胃來停駐,其實,已是一種很大的幸福。
已經端上來的一碗米線,熱氣騰騰地擺在揚子的面前。有什麼東西,在這種溫度里,迅速地蒸發。揚子若無其事地,拿起筷子,埋頭要吃,卻被我一下子將碗拉過來,說:揚子,飯,還是回家吃吧,要不,阿姨會生氣的。揚子沒有動,望著那碗精心做出的米線發獃,碗里擁擁擠擠的鵪鶉蛋,藏在新鮮蔥綠的油菜里,呼之欲出。
唐宋只在日記里寫給自己看,此外誰也不知道,那22朵扶朗花,其實都是送給舒涵的。儘管它們插在不同的單車上,可是芳香,卻都是飄給一個人的。也只有唐宋才知道,舒涵單車上的那朵花,與別人的,是不一樣的。
班主任將唐宋叫出教室去的時候,班裡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亂。唐宋透過教室的窗戶,看見許多人在幸災樂禍地嘻笑,而舒涵,則若無其事地繼續埋頭看自己的書。唐宋看見舒涵臉上的表情,有一陣難過,但他還是很清晰地對班主任說,老師,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會怎麼做的。
可還是會在遠離學校門口的一個石板路上,等剛從球場上廝殺完的揚子,騎著單車過來。
舒涵是第一個像朋友一樣和唐宋說笑的人吧,他插到這個班裡來,還沒過一天呢,就聽見舒涵站在講台上,很開心地朝他喊:唐宋,你知不知道我的學號是多少啊。唐宋在許多人的注視里,臉微微有些紅,還沒有來得及作答,就又聽見舒涵笑著嚷:唐宋,為什麼老師非得要你多吃一個茶葉蛋,變成660呢?班裡一下子笑成一團,唐宋拿起筆,在紙上胡亂地畫著,是上課鈴響了,才意識到,怎麼紙上畫滿的,全是66呢。
後來,好像是有意識地,我和揚子分去了不同的高中。又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住校。一個月才有一次的周末里,我會在出來進去的顧客里,碰見揚子。常常是塞了耳機,拿了本英語,裝模作樣地在讀。偶爾穿過兩家翻飛的招牌,看見他的視線,淡淡地掃過來,會停也不停地,轉身進門。有一次,終於來不及躲,被他叫住了。一張口,竟是同樣的問候:你,還好吧?可惜,彼此https://www.hetubook•com.com沒來得及回答,便聽見揚子的媽媽,在厲聲叫他的名字。揚子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走開了。走到台階上的時候,我停住了腳,微微地側頭,竟看見揚子,也側了頭,對我綻開一抹,米線一樣溫暖、綿長又無比妥貼的微笑。那微笑里充盈的內容,或許只有我會明白,也只有我,怎麼也不肯明白。
唐宋晚上睡不著,想起白天的那一幕,突然覺得有些難過,舒涵一定是覺得自己傻得可愛吧,有誰會像自己一樣,看見別人的一抹微笑,就要承諾永遠對人家好呢。況且,人家只是一句玩笑話也說不定啊。
那一刻的唐宋,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想自己是太激動了吧,竟然在沉默了片刻后,傻傻地看著舒涵道:肯定會的。到是舒涵,站起來用筆敲敲他的腦袋,狡黠地笑道:唐宋,知道嗎,你是個很可愛的男生呢。
可還是有人開始說唐宋的閑話。舒涵肯定是不會在意的,她還偶爾開玩笑,對著其他的男生,將小小的腦袋靠在唐宋瘦削的肩上,笑問道:看我們像不像兄妹?那些眼神飄忽的男生便起鬨,說唐宋這小子有這麼好的運氣嗎,將我們的校花都能吸引去?唐宋在這樣的時候,便會悄無聲息地走開去,任舒涵怎麼喊他,都不回頭。
唐宋說不出為什麼,和舒涵在一起,他的語言變得更少。但卻是覺得心安,小小的喜悅,像船帆一樣漲滿了他的胸腔。一路沿著深藍路駛開去,唐宋感覺幸福得像一尾魚。舒涵的聲音樂曲一樣美妙,夏日的傍晚里,媽媽小店裡的花香,淺淺淡淡地延伸了整條深藍路。唐宋看著總是將他落下一大截的舒涵,在前面高喊著他的名字讓他加油,突然明白這麼多年跟著媽媽在城市裡飄來飄去,原來只是為了在這樣一個暑氣漸退的傍晚,和一個叫舒涵的美麗女孩子,騎車回家去。
讀研的日子,過得有些散漫和無聊。戀愛像電影一樣,一場場地散了又來,來了又散。終於找不到年少時那樣強烈的愛戀,肯為一個人天長地久地熬著香醇的雞湯米線,微微笑著看他一口口地吃下。
後來有一天,吃到最後一口的時候,聽見有一個聲音,在對面說:可以再坐一會兒,陪我吃一碗嗎?淡淡地抬頭,多看了那人一眼,便呆住了。從來都是在夢裡,才會碰見那樣一張溫暖感性的面容,微微地向我笑著。
那碗米線,誰也沒有吃。是被媽媽,給默默倒掉了。就像,倒掉了一碗用愛與寬容,小心翼翼煲出的老湯。
唐宋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這個海濱小城的呢,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跟著媽媽去過很多的地方,對每一個城市,都浮光掠影地記不清晰。身邊的人,亦是如此。他們叫不出他的名字,他也不期望誰能將他記住。偶爾有喜歡他的老師,也只是在上課的時候,很響亮地,喊他的學號。
舒涵每次看到這幾盆安靜綻放的水仙,總是會凝神站上一會。看得出她很是喜歡,但不論媽媽怎麼說,他都沒有開口說送舒涵一盆。媽媽當然不會明白,只有這樣,舒涵才會在放學后,一次次等著他,和他細細碎碎地說上一路,猜測著今天又會有哪一盆水仙,開到最美。這樣小小的計謀,或許會被舒涵錯認為小氣吧,可唐宋還是堅持著,就像堅守著對舒涵的愛戀,對她都不肯說。
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樣不斷地轉學,唐宋收穫的,只是一張張的學生證,每一張上的照片,都是略顯寂寞的,按時間的順序排列起來,唐宋便看到了自己在漂泊中走過的歲月。
唐宋想了許久,在周末郊遊的時候,還是偷偷用零花錢,買了22朵扶朗花。22個去郊遊的學生里,只有幾個女孩子。舒涵理所當然地,成為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出發前,大家都把單車停在了深藍路的一棵大法桐樹下。唐宋是最後一個到的,他很細心地把花一朵朵插到每一個車筐里,而後跑到路的對面去,遙遙看著那麼鮮亮的一道橘紅色,帶著溫暖潔凈的黃,在清晨的風裡,溫柔地衝著他綻放。
而我,每每嚼著戰利品,跟在揚子的屁股後面,慢慢踱到他家門口的時候,總會情不自禁地停下來,把頭努力地往前探,而後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微閉上雙眼美美地來上一句:啊,真香!這時候的揚子,總會主人似地沖屋裡豪爽地喊上一聲:媽,再來一碗過橋米線!
那一年,我才5歲,卻急切地盼望著某一天睡醒后,便已是那位提著一竹籃清香,奔赴一場約會的女子。
唐宋家的花店櫥窗里,擺滿了許多盆水仙,有顧客驚詫於它們的安靜和雅緻,要掏錢買,卻都被媽媽給拒絕了。她說這是唐宋自己養的,只有聞著它們的花香,他才能安然入睡。媽媽並不知道,從來不說謊的唐宋,這次卻是撒了謊。是一次無意中聊天,舒涵說起自己最喜歡水仙,因為水仙的根,是長在流動的水裡的,它的生命,因此便沒有把握;可是它的花兒,卻有一種極致的美,而且,並不張揚;它們永遠都是側頭綻放的,不像許多的花,昂頭怒放,帶著不可一世的驕傲和霸氣。這樣的解釋,讓唐宋覺得感動。他想原來自己的人生,還可以像水仙一樣,在不確定里,活出平心靜氣般的美好和淡然。
舒涵在班裡宣布騎車去郊遊的時候,唐宋是第一個報的名。
唐宋家的小花店在深藍路的盡頭,每天早起幫媽媽把含苞的花兒運到店裡來的時候,唐宋都不捨得去洗手。他喜歡那種深深淺淺的味道,像是夏日傍晚若有若無的燈光,灑到哪兒,哪兒便有了慵懶又淡雅的朦朧美。
每每唐宋快到花店的時候,舒涵都會啪地跳下車來,陪唐宋走一程。只是短短的幾十米,唐宋卻是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舒涵也是,只不過她說是因為花香愈來愈濃,讓她不捨得去呼吸,怕一呼氣,就吹淡了它們。
唐宋看看單車上綠色的印痕,還有無意中碰落的扶朗的花瓣,覺得生活,真的是像媽媽說的那樣,處處都有花兒綻放的聲音呢。
唐宋就是從那一天之後,記住了舒涵,也記住了舒涵明黃色的單車。當然,還有她每日都要經過的深藍路。唐宋不再像以前那樣,只專心於學習,他開始起得更早,幫媽媽侍弄帶著露水的花兒。媽媽總是勸他多睡一會兒,這樣上課才會有精神。唐宋很想告訴媽媽,他已經知道要好好學習啦,等自己讀了大學,一定不會再讓她這麼辛苦地到處跑,他要買一棟敞亮的房子,能看得見海,亦能聞得到花香。可是他怕媽媽會笑話他說,唐宋怎麼這麼快地就喜歡上這個城市了呢,是喜歡上這裏小巧的女孩子了吧。如果媽媽真的是這樣說,一米七五的唐宋,也會像女孩子一樣,羞紅了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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