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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青春倉皇結

作者: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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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與你分享一段寂寞的光陰

第二十章 與你分享一段寂寞的光陰

而我,卻是呆愣了片刻后,便衝進卧室里,找出我心愛的檀香盒,又把那塊始終沒有主人的藏飾平安墜取出來,放在一個漂亮的包裝盒裡,寫了幾行早已在心裏待了許久的話,便匆匆地跑到二樓那扇從沒有進去過的門口,抬手敲了敲門。有熟悉的腳步聲叭嗒叭嗒地傳來,我莫名其妙地有些緊張,在門打開的前一刻,又匆匆地跑上樓去。寫了字的盒子,卻是沒有忘記,在轉身的時候放在門口的信箱上。
在我的概念里,媽媽永遠都是小辮都來不及好好地給我扎,便急沖沖地要趕去上班的人。爸爸呢,則只是照片里站在布達拉宮前,向我和媽媽很悲壯地獻軍禮的威武大漢。而外公外婆,則是像媽媽說的,住在需要坐著小人書上會冒煙的「長蛇」,才能到達的遙遠的北方小城裡。所以讀幼兒園的時候,老師指著課本上笑眯眯的一群人,說這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時,我的大腦便總是短路;回家后見著媽媽就問:「為什麼別人家裡那麼多人,我們家裡卻只有暖暖和媽媽呢?」媽媽好像從沒有認真回答過我的問題,她總是憐愛地親親我的臉蛋,便又忙著洗衣做飯去了。
已經很久不和我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一塊來去的Angel,在一次放學后很蠻橫地攔住了我。我滿不在乎地瞥她一眼,轉身走向後門,卻是再一次被那個叫江哲的男生給擋住了。我看著慢慢走過來的Angel,冷冷吐出一個字:「why?」「我們替你的父母為你感到羞恥!拿了大好的光陰和大把的金錢在這裏虛擲!」一向對英語單詞不感冒的我,這次卻是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聽得極為清晰,而後又在腦子裡組織出另一些詞彙,射向對面一臉忿恨與孤傲的Angel:「Why do you waste time for me?!I like this style of life.I choose it myself!No one can stop me!no one has the right!no one!」
這樣一個有些驚險的方案,讓我興奮了很長的時間。我甚至開始為了拿出幾篇可以攻入敵人堡壘的小說,在課上當著老愛轉來轉去的外教奮筆疾書。有好幾次,旁邊聚精會神的Angel,都會側身用筆輕敲我的手臂,示意我認真聽課,給老師一些面子。外教們脾氣好,不僅不會劈頭蓋臉地來一陣批,反而會饒有興緻地問我在寫什麼魅力如此大的東西。我總是千篇一律地回答他們「novel!」便又在他們的縱容里埋頭寫開了。
第二天放學的時候我便追上葛西,要和他一塊兒回去。葛西卻是冷冷地看我一眼,沒吱聲,騎上自行車飛快飛快地便把我甩掉了。
出了校門,穿過馬路走大約一百米,是一所普通的高中。我有時候會逃了課,去那所並不漂亮的學校里閑逛。偶爾也會假扮了那兒的學生,去圖書閱覽室里翻翻媽媽眼裡的閑書。那些絢麗多姿的文字,總會讓我痴迷;像是一棵饑渴已久的樹,一點點的雨,便足以讓我欣喜若狂,抽枝吐葉。初中時對文字的那種痴戀與執著,嘩得一下子,全來了。
如果你樂意,讓我們從今晨開始,慢慢地將這個習慣培養下去,好嗎?
我看著這兩個拚命想擠到外國去的傢伙,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青,突然地有種想痛快淋漓地大笑一頓的衝動,但終於還是忍住了,浮出一抹不屑一顧的微笑給他們,便轉身從前門衝下樓去。

關於我參予聚眾打架的流言還是很快漫延開來。飛鷹文學社所在的學校領導,給留學班的輔導員打來電話,說希望給予我一定的教育和批評。必要的話,望能斷絕我與他們學校學生的來往,以免再惹出更多的麻煩。幾乎沒有與https://m•hetubook•com.com輔導員打過交道的我,突然間便成了他嘴裏的「紅人」。班會上,上交學校的材料里,曝光台上,都有了他盡情發揮的餘地。當然,他更不會忘了通知爸爸,前來替女兒接受再教育。
很少有小孩子出來買早點的,所以隊伍里那個高高瘦瘦的男生便很引我注意。是個神色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男生,臉上已初顯北方人硬朗的輪廓。眼睛從不肯斜視,偶爾看人,也是漫不經心地一瞥,收回去的時候,裏面依舊是空洞洞的,什麼也沒有。有一次,轉身碰到我,竟是連聲「對不起」也不說,徑直走開了。而我,則啪嗒啪嗒地追上去,呲牙裂嘴地朝他扮個鬼臉,嘻嘻笑著就噔噔噔地跑上樓去了。
不知為什麼,Angel的家離學校很近,她卻喜歡住亂七八糟的宿舍。周末不得已要回家,也總是會拉上我。沒事可做又總想找理由逃掉媽媽網上約會的我,當然是極其地歡喜;況且,還可以吃到Angel做的美味佳肴,更是恨不得天天住在她家裡。Angel家並不是特別地富裕,房子也很是局促狹小。很多次我都想問問她,留學這麼多的費用,她有沒有發過愁。可是每每看到Angel那淡定自如的微笑,便總是覺得多餘,想Angel這麼聰明的女孩子,自會像個大人,可以解決一切迎面而來的難題的。
可惜這樣的時光不可多得。Angel很快結識了日語班的一個叫江哲的男生,他們常常結伴去郊外飈車;有時候還會帶上幾個外教,不大的車立刻顯得擁擠不堪。我坐在Angel的身邊,聽她用快得幾乎讓我聽不清的英語,甚至日語,與江哲和外教們談笑風生,突然覺得,在這樣一個小團體里,即便是漢語,我也是笨拙得難以插上隻言片語了。
心,像是一下子樂開了花,來不及理外婆的嘮叨,便飛快地拆開信讀。
中考成績出來后不久,在澳洲的媽媽便再一次打來國際長途,問我去上海留學班讀書的事辦得怎麼樣了。我冷著臉,懶洋洋地回答她:這樣的事,與我有什麼關係,你問爸爸好了。那端死一般的沉默;我知道這之後,一定要來一段狂風暴雨似的訓話的,便順手拿過耳脈來,塞上自己的耳朵,又啪一聲按下開關鍵。是莫文蔚的歌。漫不經心裏透著其實觸手可及的眷戀與哀愁。在幾乎將自己結結實實籠住了的性感歌聲里,可以隱約地聽到媽媽歇斯底里般的怒吼,像是一頭兇猛的雄獅,穿過長長的電話線,左衝右突地,瘋狂尋找著出口。
所以當媽媽要去西藏陪爸爸兩年,讓我轉到北方外公外婆家讀初中的時候,我非但沒有哭,還反過來安慰媽媽:「不用為暖暖擔心哦,暖暖會一個人好好玩,好好上學,好好吃飯,也不會生病的」。卻沒想,這樣的幾句話,卻是讓在站台上送我的媽媽,一邊嘩嘩地流淚,一邊把我抱得更緊。
你的二樓的朋友:葛西
外公外婆年齡已經大了,所以早飯都是我悄悄下樓買好了,才喊他們起床。我喜歡小城夏日的清晨,天早早地亮了,熱氣還沒有來,空氣清涼如水,伸出手去觸一下,甚至會感覺到它們在肌膚上溫柔濕潤地滑過。我便在這樣清新的早晨,趿著拖鞋,拿著月白色的小筐和大大的豆漿杯,去樓下的巷口處排隊買早點。
三歲多的時候,我就習慣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里找樂子玩了。常常是聽到媽媽「啪」地一聲將門在外面鎖上,我扒著冰冷的窗欞朝著樓下向我揮手的媽媽大喊一聲「媽媽再見」,便乖乖地跳下椅子,把所有的玩具都搬到客廳里,玩過家家去了。
那一段日子,我像一隻無處躲藏的可憐小獸,惶惶不可終日。上課的時候再也不敢在筆記本上一頁頁地寫小說,好https://m•hetubook•com•com像那些漢字會突然變成居高臨下的學校領導,無情地將我趕出這個被英文字母充塞了的校門。
呵呵,我是在二樓碰到葛西,看他空空如也的雙肩,才想起,今天其實是周日,不需要起這麼早,也不需要這麼匆忙地去上課的。
我所在的班,像個小小的聯合國,擁擠著二十多個來自四面八方,兩年後又將四面八方散去的學生。老師上課的時候,提到某個英語國家,常會有一小撮的人,比老師還權威地,在台下嘰嘰喳喳。我是從不參預他們的討論的。也只有我,千里迢迢地要趕往那個據媽媽說,美麗至極,也乾淨至極的澳洲。鄰桌的Angel,亦是個言語不多的女孩子。但是在外教的課上,卻會用很熟練的英語,旁若無人般地與教師辯論。她要去的是瑞士,一個在地圖上被擠得密不透風的小國。班裡的「大國」留學生們,便總是拿著略顯不屑的漠漠眼神,看她與外教開「個唱」。我卻是喜歡聽Angel講英語,感覺里像是一陣小風,上海弄堂里的穿堂風,徐徐的,卻會讓人在蒸籠般的上海夏日里,有薄荷般的清涼與舒爽。我很希望有Angel舉止間,與生俱來般的從容與隨性,卻是無論如何也學不來。
關於我和葛西不同版本的流言蜚語,很快地如水蒸氣一樣,從教室這口沸騰的鍋里,吹著歡快的口哨,吁吁地冒出來傳向每一個角落。男生們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將鬱積的火苗騰地竄出來。女生們則是無一例外地,把我當成了葛西對她們冷漠的罪魁禍首,氣咻咻地指責忿恨著。
他照樣是對我不屑一顧。我當然是不在乎,一如既往地在夜晚高溫退卻的時候,騎了自行車去小吃街上閑逛。遇上好吃的,屁股粘在小攤前,自行車丟了也不管。這樣瘋玩了一個暑假后,待開學的前一個晚上,才發現,我竟還不知道自己要去的中學座落在何處,要插入的初二(3)班又在校園裡的哪幢樓的哪一層上。最後是外公想起來,說樓上小王家新來的那個叫葛西的外甥,好像跟暖暖去同一個學校,我去給他說說,兩人做個伴,一塊兒走。
是的,No one can stop us.No one has the right.No one!
我知道不僅是媽媽,看到我這樣不務正業地浪費大好光陰會痛心疾首;即便是不捨得我出國的爸爸,怕是也會傷心吧。可是被那樣一種新鮮又巨大的力量吸附著,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我願意拋掉許多的東西逆流向前,找尋被大人們一刀給切斷了的半個生命。

爸爸終於答應將我轉回南京的高中,去讀我盼了一年的文科。臨走的時候,Angel執意要開著她的二手車送我一程。很久沒有像那個午後,我坐在她的身旁,看窗外尖頂的教堂,生機的藤蔓,古老的小樓,不息的人群,安安靜靜地滑過去,滑過去。也很久沒有像這樣,彼此敞開心扉,說一些對父母,都不肯講的秘密。這才知道在Angel的眼裡,自己原是如此地幸福,有一個這樣心疼自己的爸爸,可以為自己深愛的文學,在前方披荊斬棘,開出順通的大路。不像她和江哲,為了嚮往的國家,為了喜歡的外語,一次又一次地乞求父母放手;甚至是在考試通過後,還要為自己的學費,而努力地拼搏,去爭取名額不多的獎學金。
很快地,他們便尋到了借口。那天上晨讀的時候,班主任很突然地便走過來,說要讓我換換位置,與葛西同桌。我心裏自然是不滿,想怎麼老師都是這樣,成績一好,學生要月亮他們也會千方百計地摘下來送他。班主任看出我的不悅,亦有些生氣,說葛西主動提出來要幫你提高成績,這樣的情意,你竟是不領!我的臉一下子紅了,咬咬牙,一字一句地吐出一句話:和*圖*書他願意給,可我就是不樂意領。班主任氣呼呼地摔門而去,留下滿教室炸開了鍋似的學生。
我很快又有了新的朋友,是高一的一群小痞子。他們不喜歡理化更不喜歡英語,卻是對小說情有獨鍾,一個個也都有不可小覷的才情。但因了不被老師們喜歡,便無緣進入正宗的學校文學社團;於是憤而組成地下的「文痞」社團,誓用文章與正宗的「飛鷹文學社」對抗到底。我的加入,用他們的話說,是有了從內部攻破敵軍的鮮活力量。照他們的方案,是要把「歷史清白」的我,偷偷送到敵人的機要部門,且成為其中的核心,而後用「文痞社團」的凜冽文風,一舉將他們消滅!
終於有一次在快要到家的路上,他飛快地追上來橫著攔住了我的去路。我學著他的樣子,冷冷地看他一眼,沒有半個字,繞道繼續前行。卻是被他再一次攔住了。終於忍不住發了火:「你是不是覺得我溫暖暖非得像其它的女生一樣,對你小心翼翼、滿臉崇拜,你才會滿意,才有不折不扣地成就感?!告訴你,No way!」看我氣呼呼的模樣,葛西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露出他白得耀眼的牙齒:「暖暖,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你那麼不喜歡做我的同桌?」「那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那麼希望我來做你的同桌?你知道我習慣一個人的。」「可是,暖暖,你也可以試著改變一下這樣的習慣,就像,我也在習慣著改變一樣。」我愣愣地看了葛西好大一會兒,張了張嘴,終於把到口的話,又硬硬地咽了回去。
卻是在回家后,一個人躲在卧室里,拿出媽媽的信來,一遍遍地讀。媽媽在信里說:「暖暖,你從小就能一個人很聽話很快樂地玩耍,既給了媽媽很多的慰藉,亦讓媽媽為你的未來,有略略的不安。是媽媽的疏忽和不夠多的關愛,才讓你有了這種似乎已是習以為常的孤單,和與年齡不相稱的自立。自給自足固然是好,可是學會與人分享自己的快樂,亦是一種很重要的品質。就像儘管你爸爸兩年後便會轉業回來,我還是樂意將這兩年裡的分分秒秒,與他共享一樣。所以媽媽給你寄來了兩塊一模一樣的藏飾平安墜,相信你已有了這樣一位朋友,可以與你共享這細微的快樂……」
因為葛西個子高,老師很自然地把他安排在了倒數第二排,與第二排靠窗的我遙遙相望。我對此沒什麼意見,很歡欣地便朝自己的座位上走去。卻聽見身後的葛西與老師討價還價:讓我與溫暖暖同桌不行嗎?老師忙著上課,丟給他一句「以後再說」,便轉身走出了教室。
早已是習以為常。我知道總有一天,爸爸會在媽媽的威逼下投降,送我去上海的一所外國語學校讀兩年的英文;而後像一年前那樣,將一顆心再切掉一半,送到那個被媽媽的言語渲染得五彩繽紛的國度。儘管,爸爸其實和我一樣,願意在被城牆圍住了的古城裡,安安靜靜地做一個媽媽嘴中胸大無志的「凡夫俗子」。
第二天吃過飯,照外公吩咐的下樓去喊那個叫葛西的男生。門一開,想打招呼的我立刻便閉上了嘴巴。倒是眼前這個一向對我不客氣的買早點的男生,微微一笑,伸出手來,說:你好,暖暖,我叫葛西,和你一樣,是初二(3)班的插班生。我看著他潔白齊整的牙齒,只顧得嫉妒,竟忘了伸出手去還個禮。嘴巴倒是閉得更緊,怕他看見我雖然石榴籽般晶瑩,卻笑得東倒西歪的牙齒,會露出更多漂亮的牙齒,讓我欣賞。
媽媽不理我,我也不會煩她。一個人照例會玩得不亦樂乎。記憶里好像沒有生過什麼病,是個絕對「省心省錢」的好孩子。可是卻極喜歡拿著體溫表給小貓小狗們量體溫的時候,偷偷放在自己腋下幾分鐘;而後拿出來,學著媽媽的樣子,一本正經地對著陽光眯起小眼,看上面一個又一個紅色的小杠杠,盼望著哪一和圖書天體溫可以升到最高的那條小杠,這樣就可以讓媽媽一整天都陪在我身邊了。好像也只有一兩次美夢成真過,而且是和媽媽一起掛吊瓶。對面床上的媽媽一臉歉疚地看著我,而我,卻是露著尖尖的小虎牙,一個勁地沖她開懷地笑。
沒有我的陪伴,Angel照樣是活得井井有條。而我,卻是失了倚靠般的落寞與孤獨。隱了身去聊天,看到媽媽的頭像,催命鬼似的閃個不停。兩天不上網,她便會無休止地嘮叨。語氣里幾乎是在哀求,讓我為了她憧憬了無數次的澳洲相聚,奮力拚搏上兩年;哪怕是讓她多兼一份職,多受一份累,她也是心甘。我總是會隔上一個星期,被她的話擊得無處可逃的時候,才會萬般無奈地用最簡單的英語應付她:I know!I have remembered all of your words!I will study hard for your dream!
真的很「恨」你的藏飾平安墜呵,幾乎讓我激動地一夜未眠。半夜裡爬起來給你寫這封信,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願意,我會留下來,繼續讀初三。這樣,便可以像你說的,分享彼此細微的快樂和感動。慢慢地習慣有朋友陪伴的日子,習慣兩個人去買早點,習慣坐在一起像別人一樣為一個問題爭得不可開交,習慣在寬闊無人的街道上風馳電掣般地飈車,習慣在二樓的拐角處,等你下樓去上學……
飛鷹文學社果然是對我這個留學班的學生很感興趣,很快便把我吸納進來,且因為我出眾的文採給了我「社長助理」的職務。這個消息剛出來的當天下午,我便和文痞社團的成員們,逃了課去酒吧里慶賀。當我們一個個意氣風發地走出來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一幕,竟是被路過此地的一個飛鷹文學社的成員給窺了去。
爸爸只溫柔地喚了一聲「糖糖」,我的淚便嘩嘩流了出來。顧不得一旁的Angel,我撲在爸爸的懷裡,像小時候那樣,不要命地大哭;且用大把的眼淚,任性地浸濕爸爸乾淨整潔的襯衫。爸爸亦像是摟著兒時的那個傻丫頭,一聲聲地安慰我「糖糖不哭,糖糖不哭」。
暖暖:
晚飯時外公外婆閑聊,無意中說起葛西,這才知道,他的媽媽原來很早就去世了;爸爸找的後母,他不喜歡,便一個人跑到外公家來,求外公說服舅舅,讓他在這兒讀幾年書。我沒想到瘦瘦的葛西,心裏竟是如此地倔強和執拗,會為了自己的幸福,千里迢迢地跑到同樣的一個陌生的家裡來。
還沒有等我為文痞社團在敵人內部施展拳腳的時候,飛鷹文學社的幾個熱血男兒便提前施展了「拳腳」。他們在放學的路上攔住文痞社團的領袖,本準備心平氣和地談一番的,沒曾想說了幾句便話不投機,頭腦一熱,便發泄憤恨似的扭打到了一塊兒。等老師們趕來的時候,雙方都已是鼻青臉腫,且有了挂彩的英勇士兵。
早晨開門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朝信箱上看,卻是讓人失望的空白。身後的外婆,則嘮嘮叨叨地走過來,說:「告訴你多少次了,別把東西丟三落四地亂丟;呶,這封信是你的吧,無緣無故怎麼夾在門縫裡?」
我知道葛西生了我的氣,但在被他無聲地拒絕同行后,卻再也鼓不起勇氣,向他求和。便這樣仇敵似的在同一條路上,一前一後地騎車;看他的衣服在風馳電掣般的速度里,被風鼓漲起,呼啦啦地作響。或者在前面感覺到背後的眼睛,將箭一般凜冽的視線,嗖嗖地射到我背脊上來。
可是我知道不管路怎樣地艱難,Angel和江哲都會勇敢地走下去。就像不打不相識的文痞和飛鷹文學社,他們在合併后的《追夢》創刊號上說,夢想是一雙堅實的翼翅,一旦我們飛上了高空,再也沒有什麼風雨,www.hetubook.com.com可以阻止我們振翅翱翔。
放學鈴一響,我便抓起書包就往外沖。我記起小吃街旁邊有一家精品店今天要打折,去淘一淘,說不定花很少的Money就能買到自己喜歡的東東呢。沒曾想卻被葛西擋住了去路:「說好了一起來去的,怎麼不等我,自己撒腿就跑?」我一臉不悅地皺皺眉頭:「可是,我喜歡自己一個人玩啊,你也可以去找別的同學,不必等我嘛。」我看見葛西亮白的眼睛倏得黯淡下去,默默地閃開一條道,看我飛一般忘乎所以地跑出學校去。
班裡的男生似乎都不怎麼喜歡葛西。因為幾次測驗之後,他們發現,這個不苟言笑的男生,竟是幾乎包攬了所有的第一。更主要的是,他快成了全班甚至外班女生們議論和關注的焦點了。做課間操的時候,總有鄰班的女生,一邊馬馬虎虎地做操,一邊熱切地向我們班隊伍的後面瞟。下了課,一向冷清的門口,也總有嘻嘻哈哈的一大群花兒般燦爛明媚的女孩子,擁在走廊里,透過窗戶朝教室里的倒數第二排瞅。老師在課上叫葛西回答問題,女生們會齊唰唰地回頭看他。這樣的場面,讓男生們心裏像是著了火,不僅撲不滅,而且急切地想往外竄,將火苗子轉嫁到別的什麼東西上去。
幾天後的周末,我在上樓的時候,竟是碰見葛西和一對很溫和的中年夫婦一塊兒下樓。葛西的眼裡,在匆忙中看我的時候,有很奇怪的不舍和溫情。吃晚飯的時候,拐彎抹角地從外婆那兒得知,原來那對夫婦,便是葛西的爸爸和後母。我聽了一下子失聲尖叫起來:「那麼他們一定是來接他回去讀書的了?!」外婆沖我皺皺眉頭,點點頭便轉身忙家務去了。
爸爸是在媽媽用電話、簡訊、電子郵件、手機好幾重的轟炸之下,才最終下定了決心,開車載我去上海的。一路上爸爸一句話都不肯對我說;我在低低迴旋的音樂聲里,看爸爸瘦削的脊背,在九月的陽光里努力地挺著,似乎在向身後的女兒證明著什麼。可是我更希望它是完全松馳、慵懶的,像孔雀絨一樣的溫暖,柔和,而不是拚命裝出來的鋼鐵般的堅韌與冷硬。這樣想著的時候,我便看到開到十字路口的車,沒有朝左拐向通往上海的高速,而是跟著前面的一輛Audi繼續開下去。我慣性似地大叫「爸爸!」像是從一場夢裡驚醒,爸爸唰地吊轉了車頭,開向左邊的高速。右邊那條路的盡頭,是爸爸為了激勵我,曾經很多次載我去的市裡最好的高中。可是這條高速,卻讓我和爸爸,加速度般,離它越來越遠了。
爸爸來看我的時候,我正坐在教室里看著窗外日漸熱起來的校園發獃。是Angel過來拍拍我的肩,猛地一抬頭,才看到已坐在了對面的爸爸。
我轉身抓起書包便往樓下沖。身後的外婆急急地沖我嚷:早飯還沒吃呢,又往哪兒瘋去啊你?!我頭也不回地高叫:我要和葛西一塊兒去上學……
Angel家裡有一輛二手的Santana,周末沒事的時候,她會瞞了總是不在家的媽媽,載我去郊外兜風。她的車技說不上嫻熟,但卻是大胆。她總是會在我的一路尖叫聲里,左衝右突地繞過一輛又一輛的汽車;又在我認為在交警手下必死無疑的時刻,啪地轉危為安。上海的冬天是陰冷潮濕的,可是坐在溫暖潔凈的車裡,聽著莫文蔚的歌在耳邊低低地迴旋,總覺得窗外安靜穿梭的人群與車輛,亦是一種可以值得拿來好好欣賞的異地風情。
第一次品嘗到成為眾矢之的的滋味,並沒有覺得多麼地難過和哀傷。倒是看到怒目而視的一大群女生時,感覺有些搞笑。習慣了一個人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為一點點的樂事就笑得前仰後合,所以對這樣刻意的孤立,幾乎沒有點滴的不快。這樣的反應,不僅在女生們的眼裡,起了不小的波瀾;甚至是葛西,也在我看不明白的複雜眼神里,有一絲絲的疑惑和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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