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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我，露出笑容，「我知道了。」

我也笑了，一晚上都繃緊的弦，現在像是變鬆了，又想到下次見面不定是多少年以後，肋骨下面疼極了。

我是走著回去的，大概天快亮的時候，到了監獄，直接進去換了制服。

曾經有那麼幾個月，衚衕里謠傳說要拆遷了，前院的嬸子特意給我打電話，讓我從醫院抽空回去蓋小房，「多加幾間就是幾平米面積，到時候能給多點兒。」我拆了一部分婁慶家的小房，蓋了兩間，窗戶和-圖-書全被擋住了，家裡就像黑窖。我小心地量著面積，如果一平米真的能給兩萬元，我就能還了欠婁慶的錢。我媽的病恐怕好不了，剩下的錢交完住院費，說不定還能剩下個萬八千。走進醫院大門之前，先去商場里溜達了一圈，看看那些鑽戒要多少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惦記著小嵐的三個願望，她說過，那只是隨口說著玩。

三個人重新坐下，可是好長時間沒人出聲。婁慶一臉不滿意，抓起餐巾用力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揉了揉，說：「差不多了吧。」他站起來，瞥了我一眼。小嵐說：「別，說好了我請客。」也站起來。婁慶又坐下。

「不會笑你的，我一直都……」

我突然想跟小嵐多說些話，甚至很愚蠢地想說，你別走，哪兒都別去了。我低頭盯著她閃閃發亮的高跟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兒。

這幾年他很照顧我，讓我去上職工大學，考同等學力；有監獄管理局上級單位的招考，他也總慫恿我去m.hetubook.com.com；在監獄旁邊的房子也給我排上了。他就像死記著當初跟我說的話，非要實現給我看不可似的，甚至還給我介紹對象。結果……照他的話說，我是「心不在這上」，學習總是半途放棄，分房也拿不出錢，他說借我，我也只是搖頭。我也不知道自己心在什麼上，好像活了這麼大，都像走夜路，直眉瞪眼心裏空蕩蕩地就過來了。

婁慶從包間里走出來，看著我們，撇了撇嘴。我下意識地低下頭，那孩子不見了，四處張望，不見ｍ•hetuｂｏoｋ•ｃom•ｃｏm人影，上廁所去了么？小嵐倒是毫不擔心，走回房間。

「她叫什麼？」我問小嵐。

「啊……那……放個假回家休息幾天？」他皺著眉。我說：「不用。」

走出飯店，婁慶的車就停在門口，很漂亮的賓士。他轉臉對小嵐說：「來，我送你。」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又靠在她身上，她摸著孩子的臉，微微向我點了下頭。

早上領導來了，吃了一驚：「你不去醫院了？」我苦笑：「不用去了。」

我媽問我，還有希望么？我說，沒了。她笑著流https://m.hetubook.com.com了一些眼淚。

「郭盛，」她溫柔地叫我的名字，「問你句話，你別笑我。」

她害羞地笑著：「你知道。」那女孩在她身邊貼著，手抓著她的裙子。

如果有孩子的話，就叫小鴨子——「意外的禮物」，那時小嵐這麼說。

可是，沒過幾天，拆遷方案下來了，只有衚衕口涉及擴路的幾家會被拆掉，像我們這樣的，被圈在了保護區里，三五十年之內，這個院子會一直這樣。煤爐子要求改成用電。多餘的小房又被拆了。本來搬回來等著算拆遷戶數的人，又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