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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多麼的不希望，初五依舊如期而至。阮小樂甚至覺得自己還沒有作好心理準備，就已經出現在陸修遠的車子里，身上是恰當得體的衣服，臉上的妝正好掩蓋了她臉色的蒼白。

林素睨了阮小樂一眼：「就這樣？」

阮小樂想要掰開他的手，但渾身使不上力氣，也就任由他掐著，剛開始還會反抗，後來索性放棄了。臉上掛著笑容，表情里滿是解脫。

阮小樂抬頭看了他一眼，笑容消失了，隨即又開始微笑：「誰知道呢？說不定哪天我們又是朋友了呢。不說她了，我們還是喝酒吧！」

「阿姨，對不起，都是我沒有照顧好小樂。」陸修遠垂著腦袋站在林素麵前。

只是阮小樂沒想到，她終究還是要對不起陸修遠，因為來找她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是林素，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不忍傷害也不能拒絕的那個人。

陸修遠無奈，在阮小樂面前蹲了下來，看著阮小樂的眼睛，小聲地安撫道：「我們聽醫生的話，住院好不好？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在醫院的話有什麼事情還能及時地找醫生。」

「嘉年，你還記得以前我們最愛吃的那家鐵板燒嗎？聽說後來老奶奶死了之後，那老爺爺就把攤子給收了，帶著老奶奶的骨灰回老家了。」阮小樂絮絮叨叨地說著。這樣子平和地和周嘉年聊天，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

林素是心虛的，上次在酒店的時候就察覺到阮小樂的不對勁了，但是當時覺得不過是一時的失落，哪裡曉得現在鬧到醫院來，還那麼嚴重。

阮小樂是笑意盈盈，那邊女生的臉色卻一下子涼了下來。阮小樂看著男生想笑笑不出來的樣子，也不和他計較，反正心裏面的悶氣出了，自己也沒真想破壞誰的感情。從前陸修遠的那群朋友，沒一個正經的好人，現在一個個倒也都痴情了起來。

看著陸修遠誠懇的表情，林素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有些愧疚地說道：「是我對不起你們。當初要是知道會是現在的樣子，我就不去找小樂，讓她幫嘉年的忙了。」

阮小樂放下手裡的酒，回頭對周嘉年露出一個笑容：「是啊，以前我愛來這裏發獃。你看，從這裏看過去，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山，景色特別的好，特別是入夜之後，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星呢！」

兩個人的手無聲地握在一起，彷彿完成了一項莊嚴的儀式。

陸修遠無話可說。阮小樂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眼前竟然是陸修遠。他看上去並不比她好多少，下巴處已經有了青色的胡茬，髮絲凌亂，一點也不像是那個乾淨體面的陸少。阮小樂一動不動地盯著陸修遠，生怕這不過是自己的夢，醒來他又會從她眼前消失。

「啪」，摸到床頭的燈，阮小樂把它打開，室內頓時被一層溫暖的昏黃色覆蓋。所有的東西都鍍上了一層模糊的色調，阮小樂坐了起來，下床的時候瞥到旁邊掉在地上的紙張。

阮小樂笑了起來，脫下了西裝的周嘉年，看上去比平時更加親近一些，和她記憶中的樣子也更加貼近了。仰頭，看著周嘉年臉上的溫柔，阮小樂抽風似的提議道：「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點頭，這點她沒辦法否認，上次林素是看到了她和周嘉年在一起的，事後沒有來問她不過是因為林素太過震驚了，不代表林素徹底把這件事情忘到腦後了。

「好，好……」

「阿遠，能夢到你真好，我能不能不要再醒了？醒來真的好累啊，沒有你在我身邊，我總是忍不住掉眼淚，哭得好難看的。」阮小樂嘟著嘴說道。

同一個願望，兩個人站在同一個天台，看著同一場煙花，作最後的祭奠。

「年後我就帶他去見你們，他最近總是忙，我……」

阮小樂掛了電話，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裡很久。對她來說，現在好像什麼事情都進不了心裏。

阮小樂抿了口茶，趁著林素停頓下來的時候插了一句話：「你們開心就好……」

周嘉年低低地笑，回想到那年的校門口，那家小鋪子，年少的他和女生。阮小樂愛吃辣，多辣的東西都不怕，每每看到那些食物，眼睛里的光芒，看得周嘉年想笑得不得了。

阮小樂搖頭：「我也是剛來，已經幫你點東西了！」

這是他第一次背離阮小樂，也是他第一次開始累了。有些事情，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的。他那麼努力，可是阮小樂不要。她不要，那麼再多的事情，他一個人也是枉然。

過了一個看上去很平和的年，阮小樂沒想到會在家裡見到周嘉年。看周嘉年的樣子，似乎是和林素的關係緩和了，至少林素拉著李孟菲說話的樣子，感覺比她這個親生女兒還要親密。阮小樂反倒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外人，如果不是看著林素開心，阮小樂真的覺得自己沒必要回來的。就算是自己一個人在外面過一個清冷的年，也好過回來看著他們雙雙對對的，襯得她更加孤寂起來。

「那正好，我們就真的是同甘共苦了，有葯一起吃，有針一起打！」陸修遠朗聲說道。阮小樂耳朵靠在陸修遠心臟處，聽著他說話和大笑的時候，胸腔嗡嗡震動的聲音，眼睛一點一點地濕潤起來。

陸修遠來了氣，把阮小樂抱到一旁的沙發上靠著，冷聲問道：「你就這麼任由她躺在地上，她要是有什麼事情，我不會放過你的。」

可到現在，他發現他錯得有多麼離譜，不管他怎麼做，阮小樂的心，始終是向著周嘉年的。

陸修遠的側臉真好看，特別是這麼自信的陸修遠，眼角眉梢的笑容，嘴角上翹的弧度，都讓人心動不已。

他們都是過客，她的歸人，不見了。

原本身子骨並沒有好全的阮小樂，又一次病倒了。這一次不同於上次，沒有了陸修遠的照顧。真真是病來如山倒，阮小樂感覺自己整日都恍恍惚惚的，感冒藥大把大把地吃進去，可是絲毫不見療效。後來索性就不管了，任由自己發著燒，無力地躺在床上，每天吃得很少，甚至是不吃。醒的時候，阮小樂就掉眼淚，哭到睡著，夢裡面還是難過。

回憶這東西，就是不能有人提起，否則太多的美好，就會洶湧而來，將人淹沒。

周嘉年，我一次一次來和你告別，可是我發現你在我的生命中，早就成為了不可磨滅的一個烙印。我終於承認，終於懂得，終於感恩，感恩我曾經遇見你。在我年華最美的時候，遇見了最美好的你。

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傳來，阮小樂把目光從陸修遠身上移開，發現是陸修遠的朋友，從前也在一塊喝過酒，算得上是朋友了。陸修遠臉上是滿足的笑容，可阮小樂哪裡容得人這樣揶揄她？看著站在男生身邊嬌小的女生，阮小樂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下次記得多給些加班費，我想你的那些秘書會很樂意跟陸少一起去的。」

「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們不是來喝酒的嗎？喝酒才是正事！」周嘉年大步上前，在阮小樂身邊坐下，給自己倒上酒，仰頭，冰涼的液體滑進胃裡，讓他瞬間清醒了不少。

「小樂，你初五有沒有事情啊？」

不一會兒，阮小樂開始哭泣起來，整個人縮成很小的一團，抱著腿開始大聲地哭泣。陸修遠不知道阮小樂夢裡到底是怎樣的場景，也不知道平時總笑得沒心沒肺的阮小樂，是不是每天都沉入這https://m.hetubook.com.com樣的夢魘。

別過臉，阮小樂突然有些不忍心看這個樣子的陸修遠。他臉上的笑容那麼明亮，可自己終究是要對不起他的。如果他真的懂得她的用心良苦，多好；要是他真的不懂，阮小樂也毫無怨言，她自己都不能原諒的事情，憑什麼期望陸修遠能夠那麼寬宏大量呢？

「嗯，睡不著。」

不禁對陸修遠的粗心啞然失笑，什麼東西都往地上扔，這萬一是什麼重要的文件，她不小心踩上那麼一腳，到時候估計他就是哭也來不及了。俯下身幫他把文件撿起來，放回桌上，無意間瞥到封皮上的字：「城郊土地開發案」，這不就是最近和周嘉年爭的那個嗎？

周嘉年慌了，鬆開手，抱住阮小樂軟下去的身體，眼睛充血：「小樂，你不要嚇我，我送你去醫院。」

「小樂，你真的沒有和安安聯繫了嗎？」周嘉年喝了不少，但意識尚屬清醒，看著在他身邊微笑的女生，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陸修遠只是傻笑著接下，仍舊笑呵呵地看著阮小樂，看得阮小樂羞紅了臉，睨了他一眼：「傻樣，你急什麼呀？先忙完自己的事情，我可不想到時候帶你回去，回頭我媽一問，你就一紈絝子弟，我臉可往哪裡擱啊！」

「我也不知道，現在每天工作掙錢，失去的卻越來越多，擁有的越來越少。」風很涼，更涼的卻是周嘉年的心。

當一個人開始苦心孤詣地這麼勸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只能證明她的心裏開始一點一點地蒼老了。林素老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一笑傾城的林素了，阮小樂眼角微微地濕潤。

「嗯，就當是我最後幫你一次。以後，周嘉年，我嫁你娶，我們各不相關，好不好？」阮小樂靠在牆上，全身都使不上力氣。

「媽，現在我們走出去，人家都以為我們是姐妹，而且我還是那個姐姐呢，你怎麼能說自己老了呢？」阮小樂繼續和林素說鬧著，像是所有的煩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明白就是自己以前對阮小樂確實太好了，現在阮小樂才會那麼揮霍自己的喜歡。

回過頭，周嘉年還坐在椅子上，阮小樂朝他伸出手裡的酒杯，臉上笑靨如花：「周嘉年，新年快樂！」

她老了，看著她的時候，竟然開始眼神畏縮。阮小樂是懂的，林素太過害怕她不開心，所以連對她好的時候，都帶上了幾分乞求的味道。可這些哪裡是她想要的？有時候走在大街上，看著母女兩個挽著手一起逛街，女兒偶爾頂嘴，換來母親的訓斥，阮小樂都覺得羡慕極了。

陸修遠怕阮小樂再待下去，自己的兄弟回去真的難辦了，趕緊把阮小樂帶走了。摟著阮小樂的腰，臉上掛著笑，說的話卻和表情不太搭配：「小樂，人家林修好不容易遇上那麼一個喜歡的，你就別再欺負他了。」

阮小樂心裏「咯噔」一下，驀然升起一股子的不安，林素會在現在提起周嘉年實在是太蹊蹺了，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林素，若可以的話，林素寧願生命里沒有那麼一個人。

陸老爺子雖然並沒有太過計較這件事情，但也並不滿意陸修遠的處理方式，對於陸修遠這個做法只是默認，沒有作太多的表態。

反反覆復。若不是周嘉年受林素所託來找阮小樂，阮小樂毫不懷疑，自己就將這麼默默地死去。

揶揄的話，說得使護士臉上一陣燥熱，趕緊借口離開了，剩下他們兩個人安靜地坐在白色的房間裏面。阮小樂滿足地靠在陸修遠身上，呼吸間都是陸修遠身上清新好聞的味道，還有讓人安心的味道。

阮小樂屈著膝蓋，把自己團成一團，牙齒咬在膝蓋上，避免自己哭出聲音。眼淚越掉越兇猛，阮小樂憋得難受了，鬆開嘴巴，發出尖銳的聲音，隨即是劇烈地痛哭。像是掉光了所有的眼淚，那些苦難也會隨之離開。

陸修遠趕緊點頭稱是，賠著笑臉。

酒店門口空空蕩蕩的，像阮小樂的心一樣。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周嘉年起身迎了上去，安撫地拍了拍林素的手：「醫生說是發燒燒得久了一點，加上長時間沒有進食，所以身體有些虛脫。他們還在進一步觀察，林姨就不要太擔心了。」

阮小樂也抹掉臉上的傷感坐了下來，和周嘉年一來一往，他們就像是最普通的朋友，心照不宣。

回到自己小公寓的時候，阮小樂已經凍得麻木了。也不開燈，阮小樂在黑暗中摸索著往房間走，身子冰涼徹骨，可是最冷的是她的心。

這麼好，這麼好的一個陸修遠，她還有什麼可以抱怨的呢？

周嘉年，新年快樂。這個新年，就當是我送給自己的一個禮物了，為了紀念過去的一年。我終於等到了你回來，即使現在我們都不在彼此身邊，也要努力地幸福。你會幸福，我也會幸福，但我們的幸福，不再是因為彼此。

「是嗎？我後來都沒去過學校了，也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周嘉年感嘆道。

「你剛剛在忙那塊地的案子，是嗎？」阮小樂開口問道。

林素打掉阮小樂的手：「好了，就你嘴甜，每次哄得我這麼開心。我這次來看你是有正事的，可不是來聽你哄我的！」

周嘉年沉默地看著阮小樂站在離她不遠處，背影說不出的哀傷，想要把她抱在懷裡，卻發現自己終究是失去了資格。

他臉上掛著笑，分不清是真的開心，還是只是在敷衍，眉間倒沒有鬆開，看上去那笑容又假了幾分。阮小樂幾乎是沒經過大腦地抬手，冰涼的手指接觸到他飽滿的額頭，輕輕地揉了揉，說出口的話，是連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溫柔。

「陸少和阮小姐感情真是好，從一進門，阮小姐就一直盯著陸少看，沒轉過眼。看得我們這些人，羡慕死了！」

幾天沒有回來的小公寓，地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阮小樂渾然不覺地往前走，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尖銳的疼痛從腳底傳來，阮小樂的神經才有了反應，眼淚一瞬間落了下來。

這樣子的阮小樂，愛一個人那麼濃烈，恨起來比愛更加熾烈的阮小樂，總是沒心沒肺笑著的阮小樂，他的阮小樂。

周嘉年氣急敗壞，卻也無可奈何。阮小樂太拗了，他沒招了，只好掏出手機來給陸修遠打電話。

醫院有難聞的消毒水，阮小樂現在是真的害怕去了，這裏總是可以讓她輕易地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到客廳的時候，阮小樂還是有些頭重腳輕，陸修遠正在廚房忙碌，見阮小樂醒了，趕緊拉她在餐桌前坐了下來。他身上的圍裙還是上次和阮小樂去商場的時候，阮小樂給買的。

「小樂，你想要的東西，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曾經說過，只要你要的，只要我有的，我都會給你。這句話是真的，不是騙你。」陸修遠扔下這麼一句話，留下阮小樂在原地，不管她會不會因為他的行為難過，轉身離開了。

周嘉年皺眉，想要上前，阮小樂卻大動作地後退了一步，離得周嘉年更遠了。看著林素不解的樣子，她匆匆忙忙地扔下一句：「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陸少才是真的春風滿面，希望待會兒和陸少可以好好地過過癮了！」

可是，陸修遠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輸得這麼慘，周嘉年的價格正好比他高了那麼一點，僅有的那麼一點。看著hetubook.com.com周圍人對周嘉年拋去的祝福，陸修遠渾身冰涼。他的計劃做得很完美，事先也已經估量過了『夜色』可能拿出來的方案，他們是不可能給到這樣子的價錢的。

「沒什麼。恭喜周總，這次可真的是意氣風發。」阮小樂抬頭，對周嘉年笑。

阮小樂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個地方，死死地拉著陸修遠的袖子不肯鬆開，眉頭緊蹙在一起，像是經歷了莫大的痛苦。

阮小樂太過小聲了，周嘉年聽得並不清楚，過了許久，從椅子上站起來，點上煙推開窗子。風灌進來，周嘉年清醒了一些：「我剛打算去睡了，怎麼了，睡不著嗎？」

不知道哪裡是起點，也不知道要走到哪裡。

阮小樂第二天是在陽台上醒來的，全身有些乏力。陸修遠給她打電話聽到她有氣無力的聲音，不放心趕緊開車趕了過來，阮小樂才知道自己發燒了，燒得還挺厲害的。

「明天就去吧，我們現在就去買東西，阿姨喜歡什麼啊？」陸修遠開心得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為什麼？」阮小樂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

「媽，等會兒要不要一起吃晚飯？」阮小樂換了個話題，問林素。

「我知道，我們高中的時候是一個學校的，上次在酒會還看到了，媽怎麼突然提起他來了？」阮小樂假裝若無其事地回答。

陸修遠沒轍，也不敢離阮小樂太遠，最後只好把文件都搬到了阮小樂床邊，邊照看著阮小樂，邊處理那些計劃書。

周嘉年先是心疼，而後是盛怒，掐著阮小樂的脖子，把她按在牆上，眼神凌厲：「阮小樂，他對你而言就那麼重要嗎？既然你現在為了他要死要活的，當初又為什麼要幫我？已經幫了我，現在又擺出這副姿態來給誰看？」

兩個人都是人精，說起話來，就算是別人聽得明白，臉上依舊是平和的，很平靜。兩個人不過是學校運動會上，不小心參加了同一個比賽的人，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牌子，阮小樂心裏都看得見了。

陸修遠藉著廚房的玻璃門看了眼自己的打扮，笑得更加燦爛了起來：「多好看啊，你有見過一個大男人穿機器貓還能這麼帥的嗎？我告訴你，你賺大發了，趕緊買定，不然有你後悔的！」

「除了他放棄，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比如說，你們的價錢更合理的話，會不會容易很多？」

他開始覺得無力，他是那麼想要把阮小樂從那樣的夢境中拉出來，可是他沒有辦法。阮小樂潛意識裡出不了那場夢，他也幫不了，只好待在阮小樂身邊，看著她越來越無助的樣子。

「你打算怎麼做？」周嘉年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要，我討厭醫院，也討厭你。我不要跟你走，也不要待在醫院裏面。」阮小樂用最後的力氣揮開周嘉年，整個人卻因為無力摔在地上，好半天爬不起來，後來就索性躺在地上，倔強地看著周嘉年。

林素看出阮小樂是在敷衍她，嘆了口氣，不再繼續兜圈子：「我想讓你去和陸家小子商量一下，把這塊地讓給嘉年，怎麼樣？」

周嘉年一怔，阮小樂驀然反應過來，緩緩地收回手。周嘉年反應比她迅速，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細細地撫摸著：「一到冬天，你手腳冰冷的毛病還是一點沒變。以前你就調皮，最喜歡把冰涼的手往我的衣領里放，每次都是我一個激靈，你在一邊笑得沒心沒肺的……」

阮小樂口中的後花園，並不在她們家的後院裏面，而在天台上，那裡有阮小樂以前找人放在這裏的桌椅。她還住在這個房子里的時候，會在這裏養些花草。

「好，我待會兒去給秘書打個電話，今天的事情都推了，就認真做你的『二十四孝』好男友啦。誰讓我的女朋友生病了，我得抓緊機會讓你感動才行！」陸修遠旁若無人地說這些話，讓阮小樂羞得厲害。

周嘉年和李孟菲很早就到了，安然和林躍自然也是在的。阮小樂來之前，陸修遠就和她打過招呼，讓她作好心理準備了。

除非，除非他們這裡有間諜，提前把他們的價錢透露了出去。

林素趕來醫院的時候阮小樂還在急救室裏面。剛剛醫生嚴肅的表情還在陸修遠面前，他失神地靠在一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心裏轉了個圈，實在猜不透林素的來意，也就暫且放下心思。

「哦，一塊地有人搶，證明他有眼光啊。要是他看中的那塊地誰也不在乎，那不是很奇怪嗎？」阮小樂的話說得密不透風，幾乎讓林素後面的話沒法說出口。

陸修遠幫她掖好被子，轉身想要去處理公事，沒想到阮小樂卻開始噩夢連連，冷汗流了一層又一層，任憑陸修遠怎麼叫也叫不醒。

「好啦，湯都要煳掉了，你趕緊去煮飯啦！」阮小樂白了陸修遠一眼，對於他的耍賴撒嬌無可奈何。

阮小樂動作一頓，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小氣，計較了那麼久，有時候也應該放過彼此的。苦笑一聲，阮小樂把杯子里的液體如數灌進嘴裏，才開口說話：「是啊，你說多奇怪，就在以前，我還以為我們真的可以成為好朋友的，是可以微笑著看著彼此走到幸福彼端的朋友。現在，連打電話都覺得尷尬……」

「哪裡比得上林大少爺，身邊千嬌百媚的，上次是字母Ｅ，這次又換成童顏了呀。我也就是因為長得不漂亮，身材還不好，所以入不得你們的眼，現在人家陸少見我沒人愛，所以施捨我一點，就被你林大少爺取笑，還真是冤得很哪！」

林素看著陸修遠的樣子，有些閃躲。陸修遠倒是真的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聽著林素這麼說的話，原本介意的事情現在全然不值一提了，對著林素深深地鞠了一躬，話里滿是真誠的味道：「阿姨，這次是我的不對。我希望阿姨以後可以把小樂交給我來照顧，我一定不會再讓小樂出現這樣的狀況了。」

「是嗎？你們可知道我現在有多麼恨自己。」

他們連喜歡的東西都那麼相像，原本就是註定了要在一起的，可這樣深愛的他們，最後竟然也走到了現在的地步。

「你周叔叔的兒子現在是『夜色』的總經理，這件事你以前就知道吧？」

人生最難得，遇到一個自己喜歡，恰好又喜歡自己的。

周嘉年，你現在這麼清淡的一句話，抵過其他人的千言萬語。你說不想要我為難，你可知道你這句話一出口，哪怕是要我出生入死，我也是甘願的。

「也不全是，還有這屆的商會年後在我們酒店舉行，我們作為主辦方，自然是要忙一點。怎麼突然想起問我這件事情了？」陸修遠盯著阮小樂看，企圖從她的臉上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上了計程車，阮小樂還是恍恍惚惚的，在今天之前，她真的不覺得自己做得有多麼錯。陸修遠說得對，她就是活該。並不想傷害他，現在陸修遠還是受傷了。她不過是想要自己從此以後對周嘉年再無虧欠，已經下定了決心，這次之後，從此好好愛陸修遠一個人了。

他倒不是想要幫安然說話，而是他太清楚阮小樂的個性了。失去那些她所珍視的朋友，最痛苦的人莫過於她自己了。

可為什麼他們好像總是在走彎路？那些他愛她的時光，她尚看不見；現在換她想對他好了，陸修遠又被自己推得遠遠的。

高跟鞋穿得累了，最後索性把鞋脫了拎在手裡，和*圖*書赤著腳沿著馬路逛。深夜的城市，萬籟俱寂，路燈映襯得天空都是橘黃色，好像一點都不孤單的樣子。路上行人很少很少，大多數都是三兩成群地快速在她面前路過。

最終，阮小樂還是沒能如願地回到自己家，只是也沒有留在醫院。原因有些可笑，陸修遠給她打包出門的時候，忘記了連鑰匙一塊打包，他們都進不去了。阮小樂又氣又急，生怕陸修遠把自己送回醫院，拉著陸修遠的衣服，差點掉下眼淚來。陸修遠見她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嘆了口氣帶她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說完，阮小樂轉過頭去，在周嘉年看不到的地方，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無聲地打在她的手上，還夾雜著溫度。

「嗯，真沒見過你這麼自戀的。」阮小樂煞有介事地說道，隨即憋不住笑了出來。

陸修遠聽完，心酸得不得了。如果不是他放不下自己的少爺脾氣，阮小樂現在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小聲地開口說話，怕嚇著眼前的阮小樂：「小樂，我們現在去醫院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你燒了多久，還有你腳上的傷口也要處理一下。」

陸修遠其實這幾天過得也不好，一個人扛下了所有人的質疑聲。這是他當初和陸老爺子的交換條件，現在他沒有成功，自然是要受到一些教訓的。為了這個，陸修遠自動請辭，辭掉了自己酒店經理的職位。

「阿遠，要是有一天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一定不可以怪我，也不能不要我。」阮小樂忽然感嘆道。

「呵呵……」深夜裡，周嘉年的聲音越過電話，彷彿跨過了萬水千山而來，天地間，唯有這個聲音可以給她救贖，可以帶給她的心靈最大的安慰。

「小樂……」周嘉年疲倦的聲音透過電話傳過來，聽得阮小樂一陣鼻酸。

他們最後一次在那家店吃東西的時候是陰雨天，陰霾的天氣並沒能破壞阮小樂的好心情。

她和林素，中間橫著的巨大鴻溝，讓她們註定了只能這樣遠遠相望。

再睜眼的時候，窗外已經暗了下去，室內很暗，阮小樂躺在床上，想了許久，才記起自己隨陸修遠回他家了。心情還是很壓抑，剛才的那場夢，耗費了她太多的精力，讓她至今全身動彈不得。

所以，看到他們幾個人的時候，阮小樂轉頭看了眼旁邊的柱子，覺得自己笑得還是挺合格的。互相打著招呼，像是最疏離的熟人，阮小樂看著他們都覺得心酸。周嘉年和陸修遠本來都是極為吸引目光的，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周圍人或多或少地往這邊看，企圖看到一些火爆的場景。

阮小樂一點也不驚訝林素現在說的話，她原本就打算這次旅行回來就帶陸修遠去見他們的，現在不過是他們提前了一段時間知道陸修遠的存在而已。

林素也不在乎，自顧自地說道：「他最近來過家裡了，和你周叔叔聊到生意上的事情。後來聽你周叔叔說，他最近打算做一個大案子，關係到他未來的路，你知道你周叔叔這人，聽到這個當然會很開心。」

想到上次阮小樂在電話裏面說的那句話，從今以後，她嫁他娶，他們各不相干。可如果許願真的有用的話，周嘉年餘生所有的願望，都只有一句話，那就是他和阮小樂，都可以幸福。像彼此從來沒有遇到過那樣的幸福，像是他們從來不曾錯過那樣幸福。周嘉年眼神暗了暗，可是阮小樂，我寧願你以後都不幸福，也希望你可以留在我身邊。這，可如何是好？

「算了，我送你回家吧！」陸修遠搖頭說道，看著阮小樂的眼神里只有寵溺。

阮小樂抿唇，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安慰周嘉年才好，不過是想要滿足一下自己的私心，現在卻勾起了他那些不好的回憶。她最近好像總是好心做壞事。

「好！」

阮小樂被林素這麼一說，也有些傷感。轉眼間，林素真的老了，保養得再怎麼好，眼角也有了皺紋，眼神裏面，更是止不住的倦意。

阮小樂說得很小聲，林素聽得迷迷糊糊的，並不甚清楚，湊上前又問了一句：「什麼？」

陸修遠翻了個白眼，也不和阮小樂計較，鍋里的湯已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了：「等著，湯好了之後，就可以吃飯了，你今天餓了一天，咱們吃清淡點。」

「小樂，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真的開心起來呢？」陸修遠在阮小樂耳邊嘆氣。沒想到阮小樂對這句話倒是有了反應，聽到他的聲音，阮小樂反倒慢慢地平靜下來，不再出冷汗，不再不安地顫抖。

他鄭重其事的表情，讓林素感動連連，別過頭去抹掉眼角的淚，拉著陸修遠的手：「小樂她性子倔，什麼話都喜歡放在心裡，不愛說出來。以後她少不得還會有這樣的時候，到時候希望你好好對她，再不要讓她難過了。」

說到底，她不過是仗著陸修遠愛她罷了。

天冷了，還會再暖和過來，就像是天黑了，一定會再亮。閉著眼睛睡一覺，明天醒來，所有的壓抑都消失了，她也終得自由。

陸修遠此時也看到了林素，就算是再怎麼擔心阮小樂，林素他還是要顧及的。他清楚林素在阮小樂心裏面的分量，過去的幾年，阮小樂說起林素的時候，臉上都是難得的溫柔。

她還是不太習慣人前這麼直接地表達和接受別人對自己的喜歡，特別是陸修遠這麼優秀的人。身邊幫阮小樂量體溫的護士看著陸修遠對阮小樂疼愛有加的樣子，臉上滿滿都是感動和羡慕：「阮小姐真是幸福，有個這麼疼你的男朋友，要是也有一個這麼優秀的男人這麼和我說，我一定會感動死的！」

林素拍拍阮小樂的手：「過完年又大一歲了，打算什麼時候帶個男朋友回家給我和你周叔叔瞧瞧？」

林素忽然正色，讓阮小樂也不得不收起臉上的笑容，她可不想惹惱了林素，把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自由，又送了回去，嘴裏也是急忙開口問道：「有事情給我打個電話就好了，何必跑這麼一趟呢！」

「嘉年，你在忙嗎？」阮小樂垂下眼瞼，半天才張開嘴巴，輕聲問道。

阮小樂來了勁，索性靠著欄杆就地坐了下來：「學校門口那條街都拆了，全部變成了高樓，原來的那些小吃攤子大多數都不在了。後來開的那些我都沒太敢進去吃，怕吃進嘴的東西，不是原來的味道了。嘉年，你說長大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吃完飯，阮小樂就要往自己房間躲，樓下是李孟菲陪著林素看晚會看得開心。走到拐角處，阮小樂看著林素臉上滿足的笑容，有些鼻酸。這些年，也不知道自己是順從了林素，還是說著寬容的話，一點一點地凌遲著林素的快樂。

話是這麼說了，林素哪能真的不擔心呢？

阮小樂放開挽著陸修遠的手，轉向那個女生，笑著解釋道：「好了，我剛才開玩笑呢。誰讓他要擠對阿遠？我這個人平時就護短，還希望你不要介意啦！」

阮小樂眯起眼睛笑了起來，收回被陸修遠捏著的手，掐上他的臉：「你看看，又招桃花了吧。你是要感動我，還是要借這個機會，感動感動我們最親愛的白衣天使啊！」

周嘉年心驚，阮小樂話裏面的意思，他一下子就聽出來了，可遲疑了許久才不確定地開口問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幫我拿……」

「哦，怎麼個被捕法？」陸修遠臉色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那你www.hetubook.com.com就別管了，反正我會幫你的，也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

陸修遠甚至有些不習慣這樣的光亮，上面的名字是他不想看到的。

這才是我們的故事，最後應該有的結局。

臉上的笑容徹底地消失了，阮小樂忽然覺得自己疲倦的嘴角撐不起一個笑容。加快腳步往樓上走去，祈禱自己千萬別遇到吃完飯就跟著周叔叔去了書房的周嘉年。

阮小樂想起自己頭天晚上給周嘉年打電話的時候，周嘉年語氣里莫大的疲倦，鬼使神差地翻開了眼前的文件。

「對我而言還好，重點是我答應了我家老頭子一定會把那塊地弄到手。老頭子老早就看中那塊地了，只是苦於人家不放手，好不容易現在有機會了。當然，我也不是沒有好處。」陸修遠對阮小樂可謂是知無不言了。

秘書已經提前來過了，把要處理的文件放在了書桌上。阮小樂到了他家之後，人已經暈乎乎的了，自顧自地跑到陸修遠房間呼呼大睡起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陸修遠，摟著阮小樂的手又緊了緊：「周總今晚看來信心滿滿，我就期待和你一較高下咯！」

陸修遠不想懷疑，可是身邊阮小樂的反應那麼直接那麼明顯。比失敗更加讓他絕望的，不過是阮小樂的背叛。他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甚至打算這個案子做完之後，就帶著阮小樂去國外，向她求婚的，求婚儀式都默默地準備了一段時間，就差他們這兩個主角到場了。

陸修遠把阮小樂的身體撈上來一點，低頭吻上她的唇，動作很輕很輕，像是怕嚇壞了懷裡的女生。阮小樂重新閉上眼睛，安心地享受著陸修遠的親吻，快要呼吸不上了，才動手推開陸修遠，把頭埋進陸修遠的懷裡，小聲地嘟囔：「也不怕感冒傳染給你！」

「哎呀，媽，大年三十我一定會回家和你們吃飯的，我才不要一個人在外面冷清地過年呢！」阮小樂纏著林素撒嬌。在林素麵前，她還是願意扮演一個好女兒的角色的。

阮小樂實在有些無力，此時的林素在她眼中有些咄咄逼人到無理的地步，她不想和林素吵架，但也不贊同林素的說法：「不然呢？媽還希望我做些什麼？」

周嘉年嘆了口氣：「嗯，有些細節需要完善，價錢也很頭疼，這次我算是把自己所有東西都搭上去了。聽說今天你媽因為這件事情去找你了，你別多想了，這是我的事情，我不想讓你為難。」

「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阮小樂嘆口氣，問出聲。

作為這次彼此最大的競爭者，阮小樂腦子裡閃過的竟然是電視裏面，狗血的記者拿著話筒問他們彼此感受的樣子。這麼一想，阮小樂笑出了聲，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

接起電話，是周嘉年慌張的聲音：「陸修遠，你不是說要好好照顧小樂的嗎，你現在是不是要折磨死她才甘心？」

「其實安安挺後悔的，她什麼都沒有做，你就不能原諒她？」周嘉年試探性地問道。

阮小樂暗暗地記下了陸修遠的話，轉了個話題：「前兩天我媽來找我了，然後，你被捕了！」

阮小樂無聲地笑了起來，緊繃著的神經也輕鬆了下來，手悄悄地放入陸修遠的掌心：「阿遠，你去陪我好不好？」

上面那隻大大的哆啦A夢，還笑得一臉天真爛漫。

「你最近趕緊收拾收拾，看看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家林素要見你！」阮小樂撇嘴，說得極為輕鬆。可是對於陸修遠而言，卻像是聽到了天大的好消息。

「初五，沒事啊，怎麼了？」阮小樂心裏一驚，大概猜到了是什麼事情，但依舊沒有說謊。

想了許久，阮小樂還是爬起身給周嘉年打了個電話，電話號碼剛撥出去，阮小樂整個人一個激靈。冬天的風呼啦啦地往阮小樂身上吹，把她的棉質衣角吹得上下翻飛，真有幾分臨風而立的味道。

「你也喜歡來這裏嗎？」周嘉年推開門之後站在阮小樂身後，看著和記憶中一點也不一樣的地方，開口問道。

林素看阮小樂是不會輕易動搖的，臉色灰下來，起身便要離開，在門口換鞋的時候，忽然轉過身來看著不遠處的阮小樂：「小樂，雖然說單親家庭的小孩總是會和家人親一些，但這些年你總是好像和我隔著一層。我知道其實你是不願意我嫁給你周叔叔的，可是小樂，你永遠都是媽媽的女兒，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阮小樂癱在床上，前兩天安然說的話，後來林素的話，再後來陸修遠開心的樣子，反覆在腦袋裡面交織，最後竟然會合成了周嘉年的臉。眼淚無聲地落在枕頭上，阮小樂閉眼拿被子蓋上臉，想要把所有的表情都覆蓋起來。

阮小樂有些累了，最近她總是容易陷入這樣一個境地，總是不小心和所有人站到了對立面。她多麼慶幸，背後還有一個陸修遠，願意站在這裏，願意陪著她。

酒會的最後一個步驟，就是周嘉年和陸修遠忙碌了許久的土地開發案，他們的方案都被擺出來比較，當場決定誰贏誰輸。這其實是殘忍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誰輸了臉上都不好看。

「可是那塊地現在聽說有別人競爭了……」

到酒店的時候，室內很溫暖，趕跑了阮小樂身上所有的寒氣。把外套交給服務生之後，阮小樂挽著陸修遠的手，走在他身旁，看他意氣風發的樣子。

阮小樂被他這麼一說，頓時也覺得尤其傷感，打起精神想要開口，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她突然覺得自己錯得有些離譜，再怎麼信誓旦旦，終究是忘不了周嘉年罷了。

每天在公司裏面忙完回到家裡，清醒的時候，總會想起阮小樂的臉。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面，想著他和阮小樂的那些過往，越想越難過，想不透時，就隨手拿起一件物什砸了，仍舊不解恨。

那天之後的場景，阮小樂到現在都不願想起。陸修遠的目光，像是針一樣地刺在阮小樂身上，讓阮小樂後悔不迭。她甚至想要拎著裙子逃跑。若是可以的話，她想她是會這麼做的。

陸修遠「噌」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來不及梳洗一下，匆忙出了門。

阮小樂撇嘴：「那塊地對你而言很重要嗎？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拿到那塊地嗎？」

陸修遠低頭看了眼眯著眼睛窩在他胸前的女生，撫著她柔軟的發：「趕緊說，打我什麼壞主意呢？」

周嘉年和林素他們是一起出來的，看著站在門口的阮小樂，他們臉上滿是驕傲的喜氣。林素拉著阮小樂的手，甚至有些顫抖：「好小樂，這次多虧了你。」

「真快，轉眼我們家小樂就長這麼大了，都是別家的人了，我也老了！」林素說到這裏，眼眶泛紅。

「你以為我想這樣，可是小樂不讓我碰她。」周嘉年在笑，極淺極淺地笑。陸修遠彷彿聽到了他心裏面哭泣的聲音。

「我下次會帶他回去吃飯的。」阮小樂順從地說道。

懶懶地看了陸修遠一眼：「你最近在忙的是不是那塊地的事情啊？」

「既然蹙眉，為什麼還要勉強自己笑呢？」

想到前些天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媽媽是個大美人，歲月呀，你別傷害她。

想著想著，陸修遠恨不得立刻開車去阮小樂樓下，可又拉不下自己的臉。

「好傻，好想把陸少這個樣子拍下來，賣給報社的話，肯定能賣個好價錢！」阮小樂喝著熱茶，懶懶地說道。

陸修遠在和她說著這幾日的見和-圖-書聞，他們其實每天都通電話，可是一見面，陸修遠還是想要不停地把自己尚未說的，或者是說得不明白的，更加詳盡地說給阮小樂知道。他希望阮小樂可以知道他生活的所有小細節。聽得開心了，阮小樂也忍不住和他分享自己的事情。

煙花在天際綻開的時候，午夜十二點的鐘聲也響了起來。阮小樂站起來走到前面，遠山被絢爛的煙火鍍上一層迷離的色彩，不再像剛剛那般沉寂的樣子。

他是怪阮小樂的，怪她的隱瞞和背叛。可是時間一天天過去，對阮小樂的想念慢慢佔據了上風。上次在酒店，他扔下阮小樂一個人在那裡，不知道後來她是怎麼回去的。阮小樂的性子那麼倔，看到他生氣，肯定也會責怪自己。不知道有沒有因為這樣，不按時吃飯，要命的是她的身體又不好。

「阿姨這話什麼意思？」陸修遠不甚明白林素的意思。

「我知道啦，我就開一個玩笑嘛。你不覺得這樣的聚會，不自己給自己找些樂子很痛苦嗎？你看看那些人，笑得太假了，我總得給自己找個理由鬆鬆面部表情吧！」阮小樂看了陸修遠一眼，不在乎地說道。

阮小樂的眼圈慢慢紅了起來，說完這句話像是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不等周嘉年說一句再見就把電話給掛了。夜深露重，阮小樂慢慢地和這夜色契合到了一起。

陸修遠趕緊把她抱了起來，周嘉年坐在不遠處的沙發上抽煙，冷冷地看著他們。

「阿遠，你會陪著我嗎？」阮小樂看著陸修遠的眼睛，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看到陸修遠點頭，才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媽，你怎麼來了？」阮小樂臉上掛上一個大大的笑容，洗了個杯子，給林素倒了一杯茶。

到底是她的運氣背，在上樓后的一個拐角，阮小樂還是遇見了周嘉年。

許是他太過激動了，周圍人都看了過來，惹得阮小樂翻了好幾個白眼，看著陸修遠像個孩子一樣開心的神情，又不忍心開口說他什麼，只是隨手拿起手邊的紙巾，團成一團朝他臉上扔過去。

提前坐在和陸修遠約好的餐廳裏面，阮小樂喝著白開水，看著人不多的餐廳。陸修遠急急忙忙地從門口趕來，對著阮小樂笑得抱歉：「小樂，不好意思，你等多久了？」

周嘉年愣住，安然崩潰的樣子還在他的眼前，現在阮小樂卻說著這樣的話：「小樂，這件事情主要是陸修遠的態度，但這次他好像鐵了心地要和我對著幹了！」

「以前，我住這裏的時候，也最愛來這裏了……」周嘉年唇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他沒想到這個從前他最愛的地方，現在成了阮小樂的小天地。

「有病！」阮小樂小聲地說，眼角眉梢卻是滿滿的笑意。

「阿遠，對不起，對不起，阿遠……」聲聲念念，都是陸修遠的名字，再多的對不起，都彌補不了。

「那我去拿酒，你在這兒等我，我們待會兒去小花園喝。」阮小樂躥下樓，從酒櫃裏面拿了兩瓶酒，再去廚房取了杯子，端到周嘉年面前，輕車熟路地帶著他往自己的秘密基地走。

她看見了小學的時候，把她推倒在地，說她是沒人要的野孩子的那個小男生，臉上掛著嘲諷的笑容，彷彿依舊在嘲笑著她；她看到後來那些同學淡漠疏離的表情，他們看不到她，從她的身體上穿行而過；她看到李孟菲挽著周嘉年，有說有笑地從她面前路過。最後，她看到陸修遠牽著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子，從遠處一步步向她走過來。腳步聲越來越近，阮小樂的眼淚越來越洶湧，感覺胸腔那裡空蕩蕩的，有風呼啦啦地穿過。瞬間，她絕望無比。蹲下來，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周圍依舊虛空一片。明知道這是夢呀，可是阮小樂就是醒不過來。

她想大叫，可是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音，手往胸口探的時候，竟然直接穿過胸膛，而她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那些不美好的畫面一幀一幀地從她腦海中掠過，她已經分不清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夢了。

說完，阮小樂朝女生眨眨眼，調皮的表情，讓女生也不知道要怎麼生氣才好，一下子笑了出來，就再也生氣不起來了。

「好，今天怎麼捨得出來吃了，不是窩在家裡隨便叫點東西？」陸修遠打趣阮小樂，鬧得阮小樂臉紅不已。

周嘉年一句話輕描淡寫，阮小樂的眼淚卻差點落了下來。

阮小樂想要撐起一個笑容，好半天，嘴角依舊耷拉著。她不會笑了，失去了陸修遠，她的世界連笑都覺得是在犯罪。

半路下了車，阮小樂被風吹得打了個冷戰。出門的時候太過匆忙了，忘記了拿外套出來，現在身上就是薄薄的一件洋裝，頭髮也鬆散了下來，看上去像是個瘋子。阮小樂想要大哭大笑，最終只是面無表情地往前走。

陸修遠苦著臉，皺著鼻子看著阮小樂：「你就忍心看著我被庸脂俗粉包圍？作為女朋友，你不覺得你有必要去解救我嗎？」

趕到阮小樂家的時候，他站在門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顫抖著手拉開阮小樂的家門。裏面的情況，遠比他想象的糟糕。阮小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樣子，胸前起伏微弱，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會死掉。

林素環顧了一下，看著阮小樂悠閑自得的樣子，眯起眼睛笑：「這生活過的，難怪都快忘了我這個媽了，都快過年了，你也不打算回家？」

林素奇怪地看了阮小樂一眼，才幽幽地開口：「小樂，媽知道你和陸家小子在一起了。你要清楚，在這個上流社會，哪裡有什麼絕對的秘密？更何況陸家小子那麼明目張胆地帶你出席他家的宴會，我和你周叔叔早就知道了！」

「既然是打你的壞主意，當然是不能告訴你的啊，我又不傻！」阮小樂忽然睜開眼睛，對上陸修遠，一時之間兩個人之間曖昧叢生。

阮小樂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虛無的境地，觸目所及，皆是耀眼的白。那些白得幾近透明的顏色，掩蓋了所有的東西。伸出手，阮小樂看著自己的手指，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好像是物質慢慢被分解的樣子。

「重感冒，最好住院觀察一下。」醫生面無表情地和陸修遠說著話。

「阿遠……」阮小樂急急忙忙追出去的時候，陸修遠的車正好從她面前擦過。阮小樂提著裙擺，看著陸修遠緊抿著唇的側臉，從她眼前一晃而過，心驟然緊縮。自己到底是傷害了陸修遠，他也要離開了吧。

手機響起，幽綠的屏幕在黑暗裡極為明顯。

她已經沒有力氣說話，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眼睛裏面全是血絲，看上去著實悲慘得不得了。

陸修遠從廚房探出一個頭來：「初五我家酒店有個聚會，你陪我出席吧。我公司的秘書現在都快看不起我了，說我有女朋友的人了，還要霸佔她們的約會時間。哎，你看我這老闆當的，下面的人都不怕我了！」

傻笑了一下，對著陸修遠擺手說沒事，頭昏腦漲，腳步虛浮地往房間走，阮小樂好幾次差點腳軟跪在地上。陸修遠看不下眼了，不顧阮小樂的反抗，把她打橫抱著出了門。

阮小樂咬著下唇，因為用力，唇邊開始泛白，陸修遠趕緊伸出手指試圖讓她鬆開自己。見她防備地看著自己的樣子，陸修遠最終屈服，心裏清楚自己是勸不了阮小樂了，她的執拗脾氣一上來就是這個樣子，也不管自己是真的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