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狗血的不只是肥皂劇
氣氛有點兒尷尬，春嬌趕緊拉一把曉芙。
「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了！帶著你的廉價美食、廉價自尊心、廉價的承諾，以及你一輩子的嬉皮笑臉，給我走得遠遠的！」
「當然和好了，我們倆哪有隔夜仇呀。」
「問你呢？你誰啊？支支吾吾個什麼勁兒啊！」
「春嬌，你就是慣著他，以後他不早點兒回來就不管他。」母親向著春嬌。
李志明知道，這次她是真委屈了。
下定決心要前去道歉的孫曉芙在出門之前，把門口剛剛被撕碎的牛排券碎片一片一片撿起來，用透明膠重新粘好。
李志明吃了一口面，關於過去的所有回憶突然就湧上來了。
「我這是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懂嗎你？」
可是如果說是保姆，那對於春嬌，此時此刻，他講不出口。
他只是不想再用自己強裝的笑臉，來應付這個世界了。
他手裡還握著那兩張牛排券，在樓道燈光的照耀下，連同那句阿聯酋公主的玩笑話，讓曉芙覺得格外刺眼和刺耳。
關於趙程程的家，曉芙就跟自己的家一樣了如指掌，趙程程從頭髮武裝到腳趾的一系列用品多得跟絲芙蘭一樣，以前李志明經常納悶地問曉芙：
「還沒吃飯呢吧，小寶貝？別生氣了，我錯了還不行？你心寒，我帶你去吃熱乎乎的牛排暖暖心，好不好？」李志明繼續賠著笑臉，晃了晃手裡那兩張牛排券。
「喲，還能看透本質……好啦我的小寶貝兒，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我都依著你，行嗎？」李志明仍然努力地賠著笑臉。
「行行，我也無所謂，你說什麼都對。她心情有點兒糟糕，你就費心幫我照顧她一下吧。」
的確，雖然趙程程這人口無遮攔也不待見李志明，但是多年來她唯一真心對待的人，就是曉芙。
「嗯，這才乖。我就見不得你吃一點兒虧，尤其是在李志明那兒。」
「廢話，我不找人閹了他都是給自己積德呢！」
「哎……這都什麼邏輯，反正劉濤那邊你可抓緊了，到時候被別的女孩給搶了，你別來找我哭天喊地。」
「昨天看過的那套房子，我要了！」
她一改對李志明的溫婉作風，幾次跟曉芙接觸下來，她明白，自己不能再溫柔地對待這個姑娘了。
但此刻的李志明，除了盼望暴風雨不要來得那麼猛烈，已經沒任何辦法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估計一時半會兒的也搶不走。再說了，什麼叫我抓緊了，是他得抓緊了我好嗎？」
她知道自己剛才的確有點過分了，說真的對於白天的事情，曉芙早就不生氣了，只是她那點固執的公主脾氣，促使她必鬚髮次飆，才能得到滿足。
「唉……誤會，誤會，你可別亂想。」李志明故作輕鬆地跳出來裝大尾巴狼，「這是春嬌……孟春嬌。」
眼睛雖依然有點兒腫，但是被精緻的妝容掩蓋得無可挑剔，高檔小洋裝，纖細的高跟鞋，曉芙鐵了心地決定，今天就徹徹底底地做一次大小姐，豪氣吞雲天地買下豪宅。
「哎呀，行了行了，你說你大晚上的，一個人往外跑什麼啊？走吧，我送你回去。」
「雖然我們不比你們寬裕富足，但是這點兒錢我老太太還是給得起的。曉芙姑娘的心意我領了，但好多事情，錢是解決不了的，對我們家來說，也沒那麼重要……」老太太並沒有要收手的意思。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立刻被他意識里的正義小人兒給毒打併踢出了腦海，這一踢，踢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這我當然知道……」趙程程得意地說，「比起你那李志明，劉濤就是一仙男。」
「你誰啊？」沉默一會兒，曉芙開口問，語氣有點兒不客氣。
她想今天真心就是她的黃道吉日，註定是應該來買房的，連老天爺都幫她。
坐在滿是泡泡的浴缸里的曉芙，想著自己跟李志明的過去，也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最後又重新思考了一遍趙程程今晚說的所有話，忽然覺得好累啊。
「那行，你先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說完咱們再對症下藥，不能白吃虧！」
這回她終於能撒開了為自己做一回主，不管這個決定會帶來多大的後果，曉芙的目標就是：只要李志明不跟她不分手，那就是成功。
「你就是曉芙吧，老聽大家念叨你。別站著啦，趕緊進來坐，我給你倒茶去。」
計程車上，李志明覺得自己極累，身上的襯衫因為一天的奔波失去了生機盎然的工整，皺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頭髮也有點凌亂，胡楂兒又重新生長出來，變成一顆顆若隱若現的小斑點。
「全款。」
所以，從剛剛那一刻開始，她決定開始做一個壞人，一個可能沒那麼好的婆婆。
許久，李志明慢慢地走過去，輕輕地抱了曉芙一下，這一次，她沒有掙扎。
她得讓她知道，誰才是這個家裡頂事兒的人。
面對著一份密密麻麻白紙黑字厚得彷彿教科書的合同，曉芙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電話接通，李志明還沒說話，那邊兒趙程程就跟機和圖書關槍似的叭叭了一通。
「那也沒好多少！曉芙，我是心疼你，才說這些討厭的體己話。壓根兒我就看不上這李志明，一臉的窮酸相還老是擺不清自己的位置，裝×倒是個頂個的賽金花，可是裝×能當飯吃嗎？不能！」
電視演到狗血處，母親接過春嬌遞給她的紙巾擦淚，時間有種凝固的溫馨，這一刻李志明突然有了一個不該有的念頭，他想：要是現在的畫面，就是自己的小家庭，那麼一切該有多麼完美。
姜還是老的辣，母親果然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救兒子于危難啊。
「你胡說，我這是特色，每個名人都有一特色，比如美少女戰士變身會說一大段台詞，比如聰明的一休思考的時候會拿倆指頭在太陽穴附近轉圈兒，懂嗎？」
「停！停！姐姐，姐姐……」
「那他要是跟我分手呢？」
「媽，看您說的，我都一人在北京待多久了，不會照顧自己怎麼活蹦亂跳到這麼大。」
售樓小姐的眼睛閃亮了一下，本著自己的職業素質，又恢復冷靜。
「喲，這會兒滿嘴的劉濤好，既然他這麼好，你怎麼不收了呀，送上門的仙男上趕著你都不要，偏偏要上趕著那麼一個身材畸形熱愛同性的健身教練。」
講完以後，倆人都沉默了，尤其是趙程程，她竟然沒有像曉芙預想中那樣爆炸，竟然沉默了。
「你說她整天那麼個磨皮去角質法，怎麼就給磨成了這個樣子？」
「哎……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啊，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是下定決心要跟著李志明的，不管他什麼樣兒，我都會跟著他，非他不嫁。」
說完，她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上車走了。
「誰說讓你跟他分手了呀？我的天哪，曉芙你今晚腦子轉速跌破歷史最低點啊，我還以為你不可能更遲鈍了，結果，你還真幹得出來。」
「李志明！肯定是李志明！」曉芙對自己說。
這話說得倒不誇張，所謂面壁是真的。
「哎……別跟我提他，沒意思。」
他依稀記得有一年冬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雪，跟現在一樣瘦弱的春嬌，也是在他回家之後，端出一碗熱乎乎的西紅柿雞蛋面給他吃，吃得他心裏都暖透了。
可是關於趙程程，對曉芙來說是靠得住的，但對他李志明來說，那是相當靠不住啊。
曉芙一出現在售樓部，昨天接待她的那個售樓小姐就急忙走過來招呼。
李志明望著曉芙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他其實有點輕鬆。
「還找個姑娘照顧她的身體，你還主動說要付錢？你傻啊，這錢，根本就是你的，還用得著你說啊。你看看啊，你覺得那老太太能有錢請得起私人看護嗎？沒有吧，那肯定就是她兒子的錢吧？她兒子哪兒來的錢啊？工作掙的吧。在哪兒工作啊？你爸那兒！你自己想想，沒有你，李志明可能有這份工作嗎，能拿到這麼多錢嗎，能整天開一A4人模狗樣地東竄西逛嗎！要沒你，這會兒他也就是一掙扎在北京底層的勞動人民，擠著公交地鐵上班，租最便宜的房子，乾著一萬塊錢的活兒，拿著兩千塊錢的工資。你現在倒貼人家還不領情，你吃撐了吧你，你有那錢捐給我整容行不行！」
每次要買點什麼東西，只要是李志明在，曉芙就會絕對地聽取李志明的意見。
李志明心裏湧起一陣暖流，他有點兒想像小時候那樣，不管受盡多少委屈，回家之後，都可以躲進媽的懷抱里，大哭一場。
「別打了……程程，我不想把事情再鬧大了。」曉芙一邊阻攔著，一邊又開始淚眼婆娑。
不過管他呢，自己當下高興就好，至於李志明這個棘手的問題，曉芙還是決定先按照趙程程說的去做，最近先曬他幾天，一來讓他反省，二來也讓一切事情都有個緩衝期。
「唉……」李志明嘆了口氣，還是不得不給趙程程打一電話。
山東女人質樸的聰慧讓她明白，她對這姑娘多禮讓都沒用。曉芙是另一種生物，字典里沒有「見好就收」四個字。
他愣愣地看著曉芙，收起笑臉，沉下聲音來說：
「媽，您剛剛還那麼心疼我呢，現在又為春嬌說話，轉移得也忒快了。」李志明大叫。
他從未把春嬌當作自己家的保姆，他視她為觀音菩薩般的親人。
諸如此類的問題，如果說是下屬，那問題也大概會類似如此。
「喂，你哪兒呢？……在家等著，我這就過去。」
李志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跟李志明在一起這麼久，常常為了顧及李志明的那點兒自尊心，她都快忘記大小姐怎麼做了。
「春嬌是我的貼身看護，曉芙姑娘，我一老婆子獨身一人在北京，身子還帶著病，兒子工作忙我是萬萬不可打擾的。我找個能說上話手腳又麻利的姑娘照顧我，你可千萬別誤會了志明。不然你說，我在這北京城裡，還能指望得上哪個姑娘來照料我呢？」
「不渴，心領了。」曉芙沒動，惡狠狠地看著李志明，彷彿在等著他表https://m.hetubook.com.com態。
「你一個人拖後腿，別把廣大婦女水平都整個兒拉低！真是的，真不知道那李志明有什麼好？你現在就必須樹立你在這個家裡的地位！這還沒過門呢，他就這麼欺負你，還有你未來婆婆，就這麼給你下馬威，顯示自己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我跟你說曉芙，你這個時候要是不來點兒硬的，你以後過了門，這日子還怎麼過啊。你願意俯首甘為孺子牛嗎？你願意住在一破爛二手房裡看著你那婆婆揮斥方遒嗎？」
門口站著的，竟然是剛醞釀好一臉愧疚和委屈，準備上演假可憐真可愛戲碼，然後誠摯道歉的曉芙。
雖然這兩個例子扯得確實有點遠，但是看著曉芙認真的神情，李志明都會用愛憐的眼神看著她，看得她心都融化了。
看苗頭不對的李志明趕緊跳出來打圓場，他一邊說著，一邊硬生生地把曉芙拉走了。
剛走到樓下，曉芙的眼淚就下來了，這次她哭得特別寂靜無聲。
「走開！別每次都想用這招哄騙我，電影看多了吧你！」
「喲，跟志明和好啦？」
「孫小姐，您好。有什麼需要幫您的？」
「怎麼不行？本來你不就打算用你爸的錢來買這套房子嗎？既然是你爸的錢，就扯不上李志明任何關係，你買你的關他什麼事。而且你買了，一切塵埃落定了，李志明能說什麼，還能讓你退了不成？」
「能打折？你怎麼不早說啊，我今兒真走運。」
「這……這怎麼行啊？」
「曉芙，你怎麼來了？」李志明聽到聲音，趕緊迎出來，下意識地拉了一把春嬌。
「曉芙，不管你今天有多生氣，但是你都不能質疑我想要娶你的真誠。今天的事情，我們倆各有各的立場，我來找你道歉，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是因為我站在你的立場上思考過，所以我體諒你。我之所以體諒你，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站在我的立場上想一想……」站在一個男人、一個從窮山村裡歷盡艱辛走出來的、僅剩尊嚴的男人的立場上，想一想，行嗎？
她一把搶過李志明手裡的那兩張牛排券，惱怒地撕成兩半，扔到李志明身上。
「唉，我說曉芙，你還以為自己現在是初中生早戀呢？還跟你生氣？就算他跟你生氣，無非就是覺得你買的時候沒有跟他商量，不重視他，又傷害了他那點廉價的噁心人的自尊心而已，可是事實呢？你覺得李志明心裏能不雀躍嗎？他一農村孩子，八歲之前就沒聽說過北京城，十八歲之前沒親眼見過天安門，如今能不花一分錢就得那麼豪華舒坦的一房子，面對這麼大的誘惑，會有哪個傻×還硬生生跟你較真兒啊。他要是真跟你較真兒，我趙程程就給他跪了！覺得他真是條漢子！」
「我怎麼來了，我不該來是吧，是不是打擾到你春宵一刻了？這是誰李志明，你給我解釋解釋。夠親密的啊你們倆，你剛剛乾嗎拉她？」
沒多久，劉濤三下五除二就幫曉芙拿了個九折，這可把曉芙給高興壞了，眉開眼笑的就跟塵埃里能開出花兒來一樣。
粘到最後，儘管少了一個角，但是孫曉芙還是被自己這個只有出現在電影中才會出現的浪漫舉動，給重重地感動了一下子。
「行，那你說說看。」
他想拉拉曉芙的手，卻被曉芙毫不留情地甩開了，接著她拿出電話，啜泣著說：
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你再也無法隨心所欲地表達自己的情感。
「沒事兒，阿姨，我早跟志明說了，請個保姆照顧您，至於多少錢，我可以出。」曉芙哪被這麼對待過，此刻強忍著眼淚，使勁擠出個略帶討好的微笑，李志明看在眼裡，多少有些於心不忍。
趙程程看她這樣，也有點兒於心不忍，但心裏是真替曉芙不爽快的。
「嗯……我……」春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是啊，她是誰呢？她該怎麼定義自己的身份呢？保姆？
李志明愣住了，那隻手依舊高高地舉在空中，手指依然呈現出握著東西的尷尬狀態。
倆人都沉默了，樓道里的聲控燈滅了，只剩下曉芙屋裡照射出來的微弱的光，照著沉默對峙的兩個人。
「不行！你永遠是嘴上什麼都依著我，內心裡行動上完全不甩我，我是希望你在心甘情願的前提下再依著我。我看透了，李志明，這件事情的本質就是：你根本不想跟——我——結——婚！」曉芙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
「是沒可比性，太埋汰劉濤了。」趙程程一臉不屑。
6
本來占理的事兒，被她弄得一塌糊塗。
倆人坐下，曉芙開始跟趙程程講述今天發生的一切。
粘好券，曉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口袋裡，才心滿意足地走出家門。
但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志明，怎麼了？看你沒精打採的。」母親關切地問。
「唉……可是我不想跟他分手。」曉芙哀傷地低下頭。
「把房子買了！」趙ｈtｔｐs://m.ｈetｕｂoｏｋ.ｃｏm•cｏｍ程程斬釘截鐵地說。
他搖搖頭，決定不管了。
「什麼？！」曉芙大驚。
李志明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如果他說是朋友，那曉芙的疑問肯定更多：「朋友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家？」「朋友還來給我開門，不會有點兒喧賓奪主嗎？」「這都幾點了，一女的這個時候怎麼還不回家，那一會兒是要你送回去嗎？」「是哪來的朋友，為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有這麼一朋友？」……
這個世界早就已經不買賬，他其實只是在逗自己開心。
「你來得正好，我正好看合同看得頭疼，高中畢業之後，我就沒再一次性看過這麼多字兒了，你幫我看看。」
「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些鳳凰男都是這樣。我跟你說曉芙，這是劣根性，懂嗎？你別老以為自己撿到寶了，別老覺得他雖然家境不好但是長得帥對自己各種好各種聽話啊，覺得他有事業又有愛呀。我早就跟你說了，那都是屁！對於這些人，最貴重的是什麼呀？自尊心！那點廉價得連一LV的鑰匙扣都買不起的自尊心，整天拿著當寶貝，一被戳著就爆炸，就跟全世界的人都欠他的一樣，憑什麼讓別人為你的出身買……」
「你啊，那麼大個人了，要學會照顧自己，不然媽看著心疼啊。」
他略帶疲倦地癱在沙發上，母親看出了兒子的不對勁，春嬌更是對白天發生的事情還記憶猶新，李志明離開時的那個背影，春嬌每刻想起，心還是會忍不住一陣痙攣。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昨夜那個在趙程程家又哭又鬧之後沉進水裡做憂傷狀的曉芙，就神采奕奕光鮮亮麗地出現在了「漢雅豪庭」的售樓部。
「我跟這兒的老總有個項目正好在合作，今天他正好在樓盤這邊，我就過來跟他談談，你這是……幹嗎啊？」
1
2
李志明並不擔心曉芙，他知道，這個時候曉芙就倆去處：一是去找劉濤，二是去找趙程程。她人生積累下的朋友也就這倆人還靠得住。
「他沒你說的那麼不堪……」
「哎喲，我的姑奶奶，我真是詞窮了我。你能不能對自己有點兒自信，他憑什麼跟你分手啊！你年輕漂亮有錢溫柔體貼大方，然後還有了房子，為李志明解了燃眉之急，省得他整天為了錢的事兒跟那兒噁心人。然後他還跟你分手？他是腦子被狗舔了嗎？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要跟你分手，首先，也得是你甩了他才更合理；其次，要是真分手了，以你的條件，再找個比他好一萬倍的不成問題吧？換李志明呢？他有什麼呀，到時候他連工作都得丟，能找個五官齊全的就算不錯的了。」
曉芙跟著售樓小姐過去，坐定，一邊喝著咖啡，一邊隨手翻看著合同，一臉氣定神閑的樣子，事實上，這會兒她心裏的小宇宙正因著這套房子而翻滾著。
他現在有點應付不了曉芙了，甚至下意識地有點怕跟她溝通。
最終她使勁兒搖了搖頭，把自己整個兒沉進水裡，閉著眼睛，暫時忘了呼吸……
三個人就那麼站在原地對峙著，曉芙的眼神咄咄逼人，凌厲地掃著兩個人。
「嗯，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是有點兒餓了。」李志明笑嘻嘻地說。
然後她搖搖頭，大步邁進陽光里，彷彿走向了她的新生活。
「喂，幹嗎啊李志明！你們兩口子還輪流著給我打電話，我又不是心理醫生，別什麼事兒都找我。曉芙找我那是我們兩姐妹情深就註定該是如此，我就該安撫加給予幫助和關懷。但是對你，我覺得沒那個必要了吧……」
「你懂什麼呀，我這是正值青春瀟洒去愛。再說了，我喜歡他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他有著跟我相同的性別愛好啊。這事兒說出來是丟人，但是說實在的，如果輸給別的女人，我肯定千萬個不甘心，我哪兒比人差啊。但是輸給別的男人，我心服口服了，比不了！」
「愛一個人不就是這樣嗎？就算他有一千種不好，但只要有一種好，那也就贏了。做女人不就是這樣嗎？哪兒那麼多清醒。」
此時此刻，大概也就只有胡楂兒，還能這樣肆無忌憚沒心沒肺地生長吧。
「曉芙？」就在她沉浸在自己對未來的美好幻想之中時，突然有個聲音衝進她的世界，把她拉了回來。她抬頭一看，竟然是劉濤。
簽完合同，曉芙突然覺得，自己有了房子，雖然沒有李志明，但是卻依然是快樂的。
「那種男人，你忘了就算了。那你跟劉濤那邊，打算怎麼辦？」
趙程程用盡了自己所有詞彙文采飛揚地給曉芙分析著利弊，說得曉芙像個布偶一樣拚命搖頭。
他搖下計程車的窗戶，風迫不及待地灌進車裡，一塊小小的碎紙片從李志明身上飛起來，在風裡搖曳幾下，順著窗戶的縫隙飛走了。
「好吃，太贊了，吃多了北京的飯，還是覺得家鄉飯最有味兒。」
「嗯，這話hｅｔubook•ｃom.ｃｏm有理，我得為未來做打算。」
「還生氣呢？就我這腦子想多點兒招也需要時間哪。」李志明故作鎮定又強裝溫柔地問。
「什麼幹嗎啊？我人在售樓部，當然是買房了，難不成是來做銷售？」
為了挽回昨天丟盡的顏面，曉芙挺胸昂頭，像一隻驕傲的公雞一樣環視了一圈四周，然後十分從容淡定地說：
「可是李志明到時候要跟我生氣怎麼辦？」
那是被曉芙撕碎的牛排券的碎片，李志明看了一眼它最後的英姿，它便奮不顧身地消失在風裡面。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春嬌起身開門。
「好，那我就聽你的，那李志明怎麼辦啊這幾天？」
「不好意思，我對她的名字沒有半點兒興趣，我只想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你家？」
這是曉芙第一次以這種破壞性的行為舉止跟自己發脾氣。
趙程程想了想，搬了一堆護理產品出來，倆人開始忙活著洗澡護膚護髮聊八卦。
當曉芙出現在趙程程家門口的時候，兩隻眼睛已經腫得跟桃子一樣。
「哼……」看著那兩張美食券，曉芙冷笑了一下，那笑里透出的鄙視和陰冷不禁讓李志明渾身抖了一下，他甚至有些懷疑眼前這個曉芙，是不是和他交往了多年的那個活潑單純可愛的曉芙？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學會了這樣鄙夷地笑的？
「……」曉芙愣了一下，再遲鈍她也知道昨天李志明一定是找過劉濤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疼我。哎，別光說我，你最近怎麼樣啊，你那健身教練這事兒給你蒙那麼大一羞，肯定是繼續不下去了吧……」
那關於李志明那邊，應該也會順順噹噹的才對。
「哎呀你行了吧，這哪有什麼可比性啊。」曉芙訕訕地說。
「沒事兒，媽，白天工作太累了，有點兒倦了。」
「廢話嘛不是，只要不在你那兒，她不找我，還能找誰？我都懶得問你倆出什麼問題了，就你倆，門不當戶不對的。要不是看她折你身上那麼多年，對你死心塌地一往情深，我早勸她蹬掉你了。」
「什麼什麼！把房子買了！」
「你還真是要一條路走到黑啊？我哀你不幸怒你不爭！」
李志明站在北京的茫茫夜色里，忽然有點懷念初識時的她。
還好，她最美好的時光，都給了他。
這聲音蒼老又篤定，就在那一刻，李志明突然覺得自己有救了。
「甭理他，先晾他幾天，你也主動上門去找過他了，算是低了頭了，這幾天就別搭理他了。一來讓他自己反省反省他跟他媽做的那些事兒有多過分，你一千金大小姐，從沒在他們面前擺過架子，這反過來還嫌棄起你來了。怎麼，難不成讓你一大小姐去給他媽端屎端尿伺候著嗎？你們倆現在還沒結婚呢，他媽憑什麼呀？再說了，就算是結婚了，這事兒也不該你來干！我跟你說啊，這幾天你也抓緊時間把這房子的事兒給辦了，省得夜長夢多，現在房子可是一天一個價兒。」
「沒事兒，阿姨，我手快，一會兒就做好了。」春嬌也笑了，她站起身走進廚房，身姿輕盈。
「好嘞。」劉濤坐下，認真地翻看著，一邊看一邊問曉芙，「這房子是準備全款還是貸款啊？」
曉芙的無名火有點兒上來了。原本自己準備好的台詞和劇本，就連該怎麼走位，表情應該做到幾分，都已經事無巨細地揣摩好了。可這會兒給自己開門的卻不是李志明，不是李志明的媽媽，竟然是一個陌生女人，完全打亂了她的表演計劃，這讓她很惱火。
「叫誰姐姐呢，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一臉跨世紀的著急長相，還有臉叫我姐姐。」
這是曉芙思考問題時特有的動作，對著牆，頭頂在牆上，心裏翻來覆去地琢磨，以前李志明總是嘲笑她是因為頭腦過於簡單，才生出這麼不靠譜的思考方式，每每這時曉芙就會跳起而攻擊之：
「用不著你教，我跟曉芙鐵瓷那會兒，你還在鄉下光著屁股玩兒泥巴呢，掛了。」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那是當然，我從來都是有理走遍天下的。」
「咦，你怎麼在這兒啊？」
要知道，這種欺負，一旦開了頭，那就是一輩子。
倆人笑了，李母在旁邊看著，一邊笑，看著狼吞虎咽的兒子，那眼神，充滿了溫柔。
這一拉，把曉芙的無名火，又添上了一噸火藥。
算了，反正死不了，他想。
「就是，凡事商量著來，這不，你看我這兄弟，還是都依著你不是。」劉濤笑笑，拍了拍曉芙的頭。
3
李志明一頭冷汗，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完了，這次她們倆的促膝夜談，肯定得再發生點兒什麼事情，還是大事兒。
「胡說！我最想跟你結婚了，除了你，我誰都不娶，阿聯酋公主帶著石油來嫁我都視若無物！」李志明信誓旦旦，舉起一隻手做發誓狀。
那一抱代表什麼，他也不知道。
李志明也有點火了，他覺得這一刻的曉芙不但不再和-圖-書單純，還有些刻薄和尖酸。
「……」趙程程想了想，接著說，「行，那姐姐我就給你指條明路，你按照我說的辦，對你絕對是沒壞處的。」
他太了解趙程程的規勸戲路了，一句話總結，就倆字兒：攪和。
「春嬌是我請來照顧我的！曉芙你有什麼問題嗎？」一片寂靜之時，終於還是有個聲音打破了僵局。
她沒多少日子了，她可以忍，她可以不計較。可兒子的日子還長著呢，她不能讓自己兒子被欺負。
志明媽話中帶著小刺，一邊解釋著，一邊也小小地扎著曉芙脆弱的小心靈。
「早也不知道你要買這兒的樓盤啊。」
那最後一句，李志明並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裏默默地叨念著。
「吃飯了嗎？我給你留了菜，都切好了，就等著你回來做。」春嬌看出李志明瞬間閃過的脆弱，急忙說。
「嗯……嗯，同意了，我跟他說了，貸款光利息就夠壓死我們倆的。先全款買了，等他有錢了再還我爸，就當無息貸款了。哎呀，你就別問了，你也別跟李志明再提這個了，省得他又左思右想變卦了。」
十分鐘后，春嬌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西紅柿雞蛋面，還有幾個拿手菜出來了。
關於過去，李志明想得有點兒出神，面吃得太急燙了嘴，春嬌笑眯眯地在一旁遞上紙巾。
曉芙被趙程程說得一愣一愣的，「那……那我該怎麼辦啊？」
曉芙看了看一臉得意的趙程程，笑了，沒再說話。
「喲……怎麼了這是，寶貝兒？快進來快進來。這殺千刀的李志明，他到底是怎麼你啦，我這就打電話，我得提著耳朵問問他，我們家曉芙到底是怎麼他了！不帶這麼欺負人的，一鳳凰男，還給他臉了。」趙程程一邊說著，一邊就掏出電話準備打。
劉濤停下來，疑惑地看著曉芙。
趙程程儼然還沒夠，前面發揮得太好，導致她情緒上來了，接著又開噴：
「你先說給我聽聽，我再做打算，反正讓我們倆分手，那是不可能的。」曉芙嘟著嘴說。
「好的，孫小姐，那麻煩您過來這邊，看一下咱們的合同。」
曉芙這次腦子轉得很快，她當下決定：瞞著李志明私自買房的事兒，還是也瞞著劉濤比較好。
「我錯了！我真錯了！您先費累停會兒，我就問問曉芙是不是要過去找你？」
「得了吧，你智商為零，我智商可還在。你就聽我的，一不做，二不休，把房子給買了，先給自己買個開心，之後再說服李志明一起開心，何樂而不為呢？你要房子不買，等著李志明趕明兒買一二手房，有你哭的。到時候再看著李志明因為錢的事兒，算算計計摳摳省省的，你們倆能過得好才怪！」
「哦……」曉芙木木地答應著。
「我不生氣！李志明，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我——不——生——氣！我是心寒！心寒！」
曉芙對著乾淨的牆壁，想著李志明那個融化自己的眼神，陣陣感慨。
「李志明！請你不要每次都把我當小孩子哄騙成嗎？我不是傻子，我會思考會傷心會看透事情的本質，不是你每次一個抱抱給一頓好吃的，我都能興高采烈嬉皮笑臉假裝什麼事兒都沒有的好嗎？當我是什麼？寵物貓？」
「慢點兒吃，別燙著。」
李志明也沒有多作停留，而是在這輕輕一抱之後，轉身離開了曉芙家。
5
只不過，現在的他，身上背著壓力、責任、臉面和勇氣，就是這些東西，讓他連在母親面前哭的權利都失去了。
4
許久許久，趙程程的嘴角，浮上一絲詭異曖昧的冷笑，這笑讓一旁的曉芙毛骨悚然。
面對面的倆人，都有點兒愣。
而此時的曉芙，也正因為這事兒在家面壁思過。
「好好好，不問了。合同沒什麼問題，大通路的標準合同。哎，對了，他們老總這會兒應該還在，我幫你問問，看看能不能給你打個折。」
但快樂轉瞬即逝，她轉身又被恐慌包圍：在她心裏，房子跟李志明，到底什麼才是更重要的呢？
曉芙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有點過分，在面壁不到一分鐘之後，她便決定追上李志明，給他道歉，一來一往的道歉中，倆人也算是扯平了。
盛怒之後，她略略有些清醒，也覺得自己有點過了。
「什麼沒意思？程程，劉濤對你可是真心的，你要是玩得差不多了，就別鬧了。他的為人你知道的，肯定會對你特好。」
「夠有錢的啊，李志明同意了？」
從倆人去看房，到李志明去給她道歉，再到自己反過來要去給李志明道歉，然後是遇到保姆，還順便被李志明的媽媽刁難的事兒，事無巨細地講了一遍。
李母邁著略帶孱弱的步伐走到曉芙面前，面帶微笑，眼神卻透著一股子神聖不可侵犯的勁兒。
「得……我沒那麼傻，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我可不想拆散了你們，自己遭報應。」
李志明回到家，春嬌正陪著母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