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矛盾，你的名字叫婆媳
「曉芙……」李志明認真地看著她說，「我一定會娶你的，可現在不是最好的時候，我不能讓你這麼草率地出嫁。而且，領證這事兒也算是人生大事吧，我們總得經過父母同意才行，對不對？」
「我從小就沒有了爸爸，我媽辛辛苦苦把我和志浩養大，現在我要結婚了，當然要先經過我媽的同意……」李志明再次解釋。
「呸呸呸……少胡說八道。」
3
「既然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幹嗎要瞞著我呢？」
「沒什麼不公平的，女孩子就是這樣，去哄哄吧，說不定這會兒她等著你呢。至於你媽那邊的事情，你也別怪她了，她有她的工作要忙，而且忙著裝修房子也是為了你們的未來，看不見簡訊也在所難免。再說最後飯都已經送過去了，也沒讓阿姨餓著，就算了唄。你也別跟人家賭氣了，畢竟是女孩子，男人就讓著點嘛，你說對不對？」
至於早飯，他早已在前一天晚上打電話給負責母親病房的那名善良的小護士，讓她幫個忙，在醫院門口買個母親最喜歡吃的煎餅果子給她，最好再搭杯豆漿。
春嬌看著窗外依然閃爍著的霓虹燈，又看著玻璃上燈光映出的李志明的側臉，心裏突然覺得很平靜。
「那我……我可真走了？」李志明無奈，只得鬆了口。
「可是……」
「我怎麼了？」春嬌接過水問。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吃飽喝足睡到自然醒的，絕對不辜負您的期望。」春嬌笑。
「我為什麼不能來？」曉芙微微斜著眼睛看著李志明，關於那日的委屈和火氣被重新翻出來，漸漸在她心裏茁壯成長。
「孫曉芙，你吼什麼吼，你今天中午為什麼沒去給我媽送飯？」李志明也火了，強硬地質問回去。
「可是除了謝謝，我真不知道要跟你說什麼。」
4
「嗯……那好吧……你路上小心。」春嬌心想也許是李志明想讓曉芙表現一下，便順水推舟地答應了。
她看著李志明，眼淚再次很不爭氣地掉下來，看著曉芙紅腫的眼睛、哭花的妝容，李志明心都疼了。
「或者……或者我們先領證，然後再找個合適的時間擺酒席也好。」看李志明沒有反應，曉芙趕緊說。
「曉芙，你這是要幹嗎？」李志明也慌了，一下子拽住了曉芙的手。他看見春嬌一臉慌張地站在原地，有些於心不忍，畢竟是自己的錯，牽扯到春嬌受委屈，他也會覺得內疚。
「你行了吧，你有什麼事情啊，你那工作跟度假有什麼區別？」
「看你睡得那麼香，我哪兒忍心啊，叫醒你感覺會遭天譴。」李志明笑笑。
直到她看見李志明，關於孟春嬌和那日所有的記憶才又在腦海里重新清晰起來，那是李志明的媽媽請的保姆，為什麼這會兒卻出現在前台？這個世界上的巧合的確很多，但是孫曉芙從不相信巧合存在於生活里。
曉芙的記性一向不好，看書的話，那絕對屬於過目就忘的類型，跟她交代的事情如果不是她認為重要的，只需0.0001秒，她就能忘得一乾二淨。
「我有這麼小氣嗎？吃一個保姆的醋。」曉芙嘟著嘴說。
孫曉芙的單位近期要組織大型活動，竟然空前絕後地忙碌起來。
他是要娶她的，這一點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娶她的合適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好啊，明天中午，我開車接你一起去，好不好？」
大概就是因為太多的事情她都不往心裏去，所以孫曉芙這些年來活得很快樂，很自在，很沒心沒肺，很少會有什麼事情能讓她魂牽夢縈睡不著覺。
「這幾天，很累吧？」李志明說。
「春嬌！春嬌！……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春嬌！」
「瞎說什麼呀，明明就一臉十八歲的樣子，哪兒來的老？」
「不是，哥，媽的午飯春嬌姐已經託人送過來了，我跟你說一聲，你放心吧。」
曉芙是很適合用蜜糖戰術攻擊的人，被李志明這麼一說、一摟，心情微微好轉。
這個眼神，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瞬間點燃了孫曉芙。
「走吧走吧，早就該走了，好好跟她解釋解釋，別讓她誤會了。咱們明天見。」
「你閉嘴！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說話？你還真以為自己能擠進來啊？沒你的事兒！」孫曉芙沒好氣地吼了春嬌一句，卻又見李志明只是看著，並沒有要勸自己的意思，更加歇斯底里地說道，「你們倆聯合起來欺負我！李志明，你混蛋……」被心裏的怨氣一嗆，哭得更厲害了。
「最近事情多，等忙完這陣子再休息也不遲。」
「哎……好吧，一會兒你回來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孫文疼惜地撫摸著曉芙的背，嘆口氣說。
「阿姨……會同意的吧？」曉芙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有些心虛。
「曉芙，我欺騙你什麼了？我無非是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因為你從來也沒有問過。昨兒我加班到半夜兩點鐘，那個時候你肯定睡了，我怎麼打電話給你？而且話說回來，我媽住院你去看過她幾次？別說送飯，就算是你整天在那兒護理，這也是理所應當的。」
另外，還有一好一壞兩個消息：好消息是，他跟曉芙買的新房交房了；壞消息是，他們即將面臨裝修的問題。
「不用陪，幹嗎要陪我？我不過是疲勞過度，現在已經醒了，又輸了葡萄糖，已經恢復了，現在能一口氣跑好幾里地呢。又不是絕症，陪什麼呀？」
「你怎麼了？」李志明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著曉芙。她的小臉有些漲紅，明顯是窩著
m.hetubook.com.com火的，「不就是我這幾天沒有陪你嘛，別生氣了，我工作實在是太忙了。」李志明嬉皮笑臉地展開雙臂去抱曉芙，卻被推了個趔趄。這麼一想，她決定今天直接去李志明辦公室找他，一來可以直接拜託他下午去新家監工，二來也可以給李志明一個驚喜，見個面，以解這幾天的相思之苦。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想自己的生活也許從踏進這個北京城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波瀾壯闊高潮迭起吧。
「因為你是我女朋友，是我即將娶來做妻子的女朋友。」李志明沒等孫文開口，說得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他要在這對父女面前首先指出曉芙的錯，然後再表明自己的心。
「你倒是想得挺好，等著我媽出院了，你再累躺了，輪流照顧，我照顧得來嗎？」
儘管春嬌動作很輕微，但還是驚醒了李志明。
這朵烏雲，便是此刻出現在李志明辦公室門口的孟春嬌。
看著李志明離開的背影，春嬌突然覺得心頭一緊。
「嗯……」曉芙又點點頭，接著試探地問，「不然明天，我跟你去醫院看看阿姨？這些天我們單位也忙，還有裝修也忙，我一直沒時間……」
「沒事兒的。」每次，春嬌都搖著頭笑笑說，「現在外面買的東西都不幹凈，再說阿姨也不一定吃得慣。雖然手術很成功，但是阿姨的身體還很虛弱，每天煲個湯，補補身子，這樣才能早日康復啊。你不用擔心，我挺得住的。再說了，你每月給我那麼多錢，要是我做不好事情，心裏會不安的。我可不能偷工減料，萬一老闆你一個不高興，把我給開除了，那我這每個月不是少了很大一筆收入嘛，嘿嘿……」
這對正熱衷於裝修新房並習慣性在上班時間偷偷溜回家監工的孫曉芙來說，無疑是個致命的打擊。
當孫曉芙懷抱著微服私訪視察工作同時探親尋夫的心情出現在大堂時，她的目光首先就被正在前台兢兢業業忙碌著的孟春嬌吸引住了。
「李志明，我們結婚吧！」
孫曉芙盯著孟春嬌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抱著狐疑的態度走向李志明的辦公室。
李志明聽了，滿懷感激地看了一眼春嬌，「哦……知道了。」
她默默地把文件放在李志明桌上，識趣地轉身要走，曉芙看見她那一臉無辜的樣子，又想起那晚因她而受的委屈，原本有所好轉的心情立馬急轉彎掉了個頭，瞬間跌到谷底，一下子就火了。
曉芙開心地笑了，一邊笑一邊開始滔滔不絕地規劃明天的行程和要帶的禮物。
「哎，對了，你跟你女朋友……沒事兒吧？」
「嗨……就你會說話。」春嬌笑笑。
「沒送飯？」李志明先是一驚，瞥了一眼曉芙，她正理直氣壯地在氣頭上，只顧著狠狠瞪著李志明，全無內疚之意，李志明勉強壓著心裏的火氣說，「志浩，你先給媽買點吃的，一會兒我過去看看。今天事情太多了，先掛了。」
「那我媽呢？她住院這麼多天了，你去看過她幾次？」
「不用了，我打車回去就行。」
「哎呀，這都三點多了，真不好意思，我怎麼睡著了。」春嬌急忙道歉，手忙腳亂地拿好自己的東西，「真的太抱歉了志明，耽誤你回去休息，你怎麼不叫醒我呢？」
那時的春嬌比李志明要高，每次李志明不服氣地站在她面前仰頭看著她的時候，她都會笑著摸摸他的頭。
「不用哄，過幾天就好了。再說，她這樣做太過分了，而且對你也不公平。」
她孤立無援地站著，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卷進一場可笑的爭吵中，她看著李志明，才發現原來李志明此刻與自己一樣，無奈無辜而且無所適從。
「不行，我還是留下來陪你吧。」
「志明，其實我今天那麼生氣，只是因為……我太愛你了，太怕失去你。這麼多年了，不管別人跟我說什麼，我都固執地要跟你在一起。自從我開始跟你交往，我就一直覺得，只有有你在的那個小世界，才算是完整的、幸福的，才是我要的。我沒辦法想象如果哪天你不要我了，我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我其實沒有什麼大志向，沒有任何上進心，我人生最大的抱負，就是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
那時的李志明頭髮很短，刺刺的，但是根根站立一副很有精神的樣子。
她知道李志明也是心疼錢，但是曉芙自有她的一套道理——買貴買好才是省錢。
「別碰我！沒陪我，是去陪誰了？」
是啊，這才是她認識的李志明，那個無憂無慮、無牽無掛的人。
結婚吧李志明，如果你真的已經準備好了。
「有時候還真有那麼一點。」李志明拿手指比畫著。
「哈……很好，省得我多費口舌，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你站住！」
李志明說不過曉芙，他心裏明白自己在買房這件事上一開始做了讓步，之後就再也沒辦法進攻，於是只得由著她去弄。
「春嬌，你作業趕緊拿來借我抄一下……春嬌，你先別寫作業了，去幫我下個麵條吧，我餓了……春嬌你幫我補一下衣服吧，要是讓我媽知道我跟人打架把衣服撕破了，肯定會崩潰的……春嬌……」
「我一個人沒事兒的，這麼多年我都一個人過來了。」
兩個人在空曠的房子里擁抱著站了很久后，曉芙淡淡卻又堅定地說：
「不行！這是命令，沒商量，反正……反正明天別讓我看見你。我媽那邊明天你也別管了，就在家休息，知道嗎？」
孟春嬌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她看著四周雪白的牆壁，剛才發生的事情漸漸在她腦海里清晰起來和_圖_書。
「唉……能有什麼事兒，她還不是耍耍小孩子脾氣，等過去這陣子就好了。不好意思啊春嬌，還連累了你。」李志明一邊回答，一邊若有所思，雖然自始至終，他都不覺得這件事情錯在自己。最後一刻他扔下難纏的父女倆跑了，一半是因為救人要緊，還有一半是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這件事情自己該怎麼繼續去面對。
春嬌無辜地站在那裡，獨自目睹了一場因自己而引起的爭吵，也獨自承受著來自曉芙的指責和孫文的疑惑。
「孫總，對不起，事情有點兒複雜，我之後再跟您解釋。」李志明緩緩吐出一口氣，慢慢放開了一直死死掐著自己左手食指的大拇指，「我現在得先去趟醫院給我媽送點兒吃的。」他特意把「吃的」咬得很重。
可是曉芙並不這麼想，豪華的房子，就應該搭配奢華的裝修，而且這一裝上去，可能就是十幾二十年的事情，這又不是衣服鞋子，不喜歡了或者壞了可以扔掉再買，要是她看不順眼地板質量不好或者樣子醜陋，總不能過個幾天就撬了重新鋪吧。
「嗯，夠水平。」春嬌也笑了，豎起大拇指說。
「不用，你要真留下來，我立馬出院。」春嬌固執地說。
「我是怕別的飯阿姨吃不慣，她現在正是需要好好吃飯補身體的時候，我能做就做點兒。而且，不也就這麼幾天嗎，等過幾天阿姨出院了，比我還健康，說不定還得做飯給我們吃呢。」春嬌虛弱地笑笑。
「不要緊，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李志明發動了車子，接著他又說，「你明天別去給我媽送飯了，這幾天工作太忙，你多睡會兒，等我找人送去就好了。」
話說這些天來，自己一直忙著裝修新家，李志明也一直忙著工作和照顧母親，兩人只是偶爾通個電話，卻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
這些東西對於李志明來說，唯獨愛情是可以失去的，其他的，少了任何一樣，他都無法再在這個城市站立下去。
度假村接待一撥又一撥的旅行團，李志明跟春嬌兩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一群人每天都在加班加點。
掛斷電話，春嬌正一臉歉意地看著李志明，嘴唇微微地張張合合，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最終也沒有開口，李志明給了春嬌一個安慰的眼神，示意她不用擔心。
在這兩個月里，對於李志明，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事情是李志浩高考成功，順利考進了北京的一所還不錯的大學；另一件事情是志明媽去醫院做了複查，狀況良好，近期將會安排手術。
「要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傻笑一下就行了，我就愛看你那沒心沒肺的傻笑。」春嬌看著李志明，笑著說。
一向懶得連每天起床時都恨不得衣服會自動從身上長出來的孫曉芙對於裝修這件事情，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這幾個字一直在李志明的心裏環繞，攪亂了他的思緒。
「別，明天還是別見了，你明天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先別去上班了。」
一聽那個會議的名稱，曉芙就知道這將是一場漫長而充斥著各種廢話的會，可是自己逃掉的會實在太多了，比上學時候逃的課還要多。
春嬌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李志明的頭髮，她記得他們還是少年的時候，她也喜歡撫摸李志明的頭髮。
「春嬌……謝謝你啊……」
「對不起，我得送她去醫院，今天的事情以後再說吧。」說完，李志明便將春嬌打橫抱起，扔下父女倆走了。
「送飯？我為什麼要去送飯？你媽住院那麼多天，從來都不是我送飯，今天沒飯吃了，你就開始責怪我！」
在這段日子里，在病床前陪伴著志明媽的，當然還是春嬌。
「為什麼理所應當，哪兒來的理所應當？爸，你聽他這是什麼話？」曉芙一邊哭一邊委屈地跟孫文告狀。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總是謝來謝去的，這倒反而讓我覺得我們生分了呢。」春嬌別過臉去，輕聲說。
孫曉芙近乎尖叫的聲音在不大的辦公室里盪起一陣迴音，李志明心頭一冷，突然一下子平靜了下來，「孫曉芙，你別無理取鬧啊。」
「沒事兒，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沒啥累的。」春嬌的語氣淡淡的，聲音細細的。
這個計劃在腦海中成形后，曉芙一把抓起包包，興奮地衝出了辦公室，完全顧不上身後領導「曉芙，你要去哪兒啊，還沒到下班時間呢，下午的會你必須參加啊……啊……啊……」的焦急呼喊，出門直奔度假村。
「醫生說你太疲勞了。春嬌，你真的是太不珍惜自己了。」
「你說你也真是的，這幾天工作量那麼大，你還給我媽煲湯送飯，昨天晚上你回去沒馬上睡覺吧？」
在這場鬧劇裏面的李志明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不過就是聘用了自己的同鄉加舊相識加前女友加下屬的春嬌來照顧自己的媽媽，不過就是因為曉芙沒有去醫院看自己的媽媽而指責了幾句，如今，卻要硬生生地站在這裏，面對女友的痛哭和未來岳父以及上司的質問。
從前期設計，到地板、木材、油漆、瓷磚等各種材料的選購，孫曉芙都親力親為，並將「只買貴的不買對的」這一指示精神在整個過程中發揚光大，立志把家裡整成一個盧浮宮的范兒。
「李經理，這份文件您看一下，沒什麼問題就……」春嬌說著話走進來，一抬頭就看見了緊盯著自己彷彿暗暗磨著牙的曉芙，又看看李志明一臉崩潰痛不欲生的表情，立刻就感受到了僵硬的氣氛，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知道這一緊是因為什麼，但她知道，只要看到李志明幸福，便是自己最大的滿足，便足夠彌補當初自己的不和圖書告而別，便彷彿已經在自己那道一碰就痛的傷口上撒了一點麻醉劑。
所以春嬌不喜歡看到李志明眼睛里的猶豫，那樣的猶豫，會讓她覺得無比陌生和悲傷。
剛工作的小護士哪裡經得起李志明的甜言，他一開口，自然各種說好。
李志明穩定了一下情緒，深吸了口氣，轉過身對著父女倆說：
而且這次的會議，領導為了避免她再次翹掉，還特地過來千叮萬囑親口傳達過。
雖然霸道，但是熟悉，就是因為熟悉得像親人一樣，才會有這樣的理直氣壯啊。
「什麼陪誰了，你什麼意思？」李志明聽得一頭霧水，心裏也有點不耐煩。
曉芙在家裡留了條子，說今晚有事，不回來了。
但是春嬌對志明媽的照顧並沒有因為忙碌的工作而縮水，即使李志明因為工作太忙而減少了去醫院的次數和時間，但春嬌依然一天三次，親自做了飯送去醫院。
如今，他的頭髮漸漸長了，柔軟而隨便地伏在頭皮上，已然失去了年幼時候的活力。
「我無理取鬧？你們家保姆莫名其妙出現在你工作的地方，你已經不佔理了。另外，我是你女朋友不是你老媽子，你發簡訊交代我事情，我憑什麼就要車前馬後隨時候命？再說這都什麼年代了，誰還整天盯著手機看著簡訊啊？你打個電話給我能怎麼著，費你多少錢啊？」
李志明抱著孫曉芙的手一下就僵了。
不過孫曉芙就是孫曉芙，她沒有大智慧，卻有的是小聰明，就在自己唯恐抱憾終身的瞬間，她登時想起了自己的准老公李志明。
李志明掛了電話，對春嬌報以一個微不可見的笑，又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孫文和哭倒在孫文懷裡的曉芙，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活，彷彿一場莫名其妙的鬧劇。
「可是什麼呀，哪兒來那麼多可是。走吧，趕緊走吧，看你在這兒待著我也不能好好休息。」
可今天下午是廁所鋪瓷磚的時間，這對於十分重視洗澡和如廁環境的孫曉芙來說，是重中之重。
「志明，我真沒事兒。」
「你在說什麼呢？什麼小三兒女友的？我一直都只愛你一個人，痴心一片天地可鑒，蒲葦韌如絲，我心無轉移，你又不是不知道。」李志明死皮賴臉貼過來，摟住孫曉芙的肩膀，「好啦好啦，都怪我冷落了我的心肝寶貝，別發公主脾氣了，等我忙完，一定好好陪你。」
可是他沒有辦法，在這北京城，他身不由己。
剛上大學的時候，班裡的同學只要自我介紹一遍，孫曉芙就能記住他們全部的名字、生日和家鄉。
隨著志明媽的身體逐漸好轉，度假村也進入了旅行度假的旺季。
李志明趴在病床邊睡著了，春嬌看著熟睡的李志明，這一刻的他就像一個放鬆下來的孩子，完全沒有工作時的緊繃和嚴肅。
5
春嬌覺得難過極了內疚極了，就好像有好多莫名其妙的樂器在耳邊「嗡嗡嗡嗡」地不知奏著什麼調子，接著，她感覺自己眼前一黑，隨即失去了知覺。
由鞋子延伸，萬事萬物都是一個道理。
比如鞋子，買一雙一千塊的鞋子，可以穿三年，但是一雙一百塊的鞋子說不定只能穿三個月，於是三年裡面一共要買十二雙鞋子，就是一千二百塊。
李志明抱起昏倒在地的春嬌，搖晃著喊她的名字，孫文和孫曉芙也被眼前這一幕給嚇著了，孫曉芙還條件反射地發出了一聲驚呼。
可是當她看到孟春嬌的時候，她卻突然出現了那麼一絲不確定，她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人，可是在哪兒見的、為什麼見的卻想不起來，但偏偏就是這種遺忘，讓曉芙心裏一陣恐慌，因為只有一些對她來說比較特殊的人，才會引發她這項技能的突然減弱。
這天晚上，倆人一起加班到半夜兩點多，酒店門口，春嬌正打算攔一輛計程車，李志明就開著車過來了。
「孫總，我媽沒事兒了，我現在就給您一個解釋。事實上，在整件事情里，我並不覺得我有任何錯誤……」
「可是你一個人……」
「曉芙……其實這件事情，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春嬌她……」剛想解釋，李志明的電話就不合時宜地響了，他趕緊掏出來一看屏幕，是醫院那邊的號碼。
一直默不作聲的春嬌咬了咬嘴唇，終於豁出去了似的下定決心，用一種近似哀求的語調說：「孫小姐，你冷靜一下……」
這些日子，婚姻對於現在的李志明來說，就像一張巨大的網，他在儘可能地逃避這張網，卻也梗著脖子一直在等無路可退殺身成仁的那一天。
偶爾有人丟塊石頭進來，激起小小的水花，留下輕微的漣漪，但很快就被水流撫平，彷彿從未發生過的樣子。
同時志明媽馬上就要接受手術了，李志明也無暇顧及房子裝修的事情，曉芙倒也懂事，不再三天兩頭纏著李志明要意見，一個人倒也幹得得心應手。
「你醒啦？喝水嗎？」李志明一邊說，一邊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春嬌。
「我要忙房子裝修的事兒！李志明，裝修了這麼多天了，你什麼時候過問過，那是我們倆的房子，咱們以後要生活在裏面過日子的，對你來說就這麼不重要嗎？」
他一把把曉芙緊摟在懷裡，不管她怎麼掙扎也不放手，一直到曉芙破涕為笑。
「嗯……」看著李志明一臉認真的表情，春嬌微微笑著點了點頭，她覺得一切在這一刻都是溫暖的。就像小時候那樣，他要求她的事情，她都會去做。
「是啊，我是很忙，你巴不得我永遠不會在這裏出現，是吧？」孫曉芙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一個八度，變得有點尖銳，刺得人耳膜疼。
而自己呢？hｅtｕｂｏoｋ•com.ｃｏm彷彿現在還是年輕的，下一秒，就老了。
「不行！」李志明的口氣不置可否，這樣霸道的命令和關心倒是讓春嬌感到很驚訝和安慰，「你必須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如果再這麼不知疲倦地忙裡忙外，我可就不用你照顧我媽了。」
交房當天下午，她立刻動用了自己所有的關係，幾乎集合了北京城裡最精華的裝修團隊，闡述過自己的構想之後，第二天就火速動工了。
「放心，我身體好得跟牛似的，哪那麼容易倒下。」
「嗯……」
「嗯，好！那我明天早晨請個假，咱們買點吃的，去醫院跟阿姨一起吃飯，對了，我還得去給阿姨買點補品什麼的，阿姨現在正是需要補身體的時候，營養一定要跟上。你說，買點什麼好呢？上次買的那些，阿姨吃了效果好嗎？還買上次那種，還是換種別的？我想想啊，等我今天晚上回去在網上查查，我得給阿姨買最好的補品，你說呢？」
可是自己不一樣，他的世界需要的東西太多，有親情、愛情、友情、事業、信念、健康，還有金錢……
可是上帝總是公平的，他為你的記性關上了一扇門，也會打開另一扇窗，所以，孫曉芙辨人本領之高強，在她的朋友圈裡目前無人能敵。
「傻瓜，當然會了……」李志明安慰道，「我媽現在剛做完手術，還躺在醫院里，怎麼也要等她穩定了，出院了我再對她說這件事情吧……」
「曉芙，你怎麼了？志明，發生什麼事兒了？你是……前台的孟春嬌是嗎？怎麼也在這兒？」孫文錯愕地看著亂成一團的三個人，下意識護緊了懷裡哭成淚人兒的曉芙。
等她醒來，早已經到了家樓下，李志明一直看著她沉睡的側臉，不忍心吵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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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們倆別吵了……」孫文說，「小兩口吵架這是常有的事，志明，曉芙有時候就是這麼孩子氣，你讓著她點兒吧。」
「嗯，這還差不多。」李志明也笑了。
「我昨天晚上明明發了簡訊交代過這件事情！」
「唉，我真沒用，現在身體真的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大概，是真的老了……」春嬌開著玩笑，好讓李志明能夠不那麼擔心。
自從志明媽住院之後，春嬌的工作量變得更大了，她白天正常上班，晚上為了給志明媽補身體，總是熬夜煲湯，第二天並著一大早起床做好的早飯一起送去醫院，再坐公交去上班，中午先回家做好飯，再送去醫院，下午亦然。
「春嬌，我送你回去吧。」
李志明是在他們還未裝修完的新房裡找到孫曉芙的，當他出現在曉芙面前的時候，曉芙的眼睛已經紅腫得像倆核桃一樣。
「春嬌，其實你不用這樣的，早飯不用早起做，路上買點兒就好；還有晚上你不用每天都煲湯到那麼晚，一個禮拜一次就好。而且現在志浩也來北京了，有時候可以讓他抽時間幫幫忙的。」看著春嬌日復一日的黑眼圈，李志明看了十分感動又十分心疼，忍不住勸她說。
可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對於這件事情，志明媽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李志明能看得出母親心裏十分不滿。
「我沒力氣跟你爭，你現在這樣我也沒什麼好跟你爭的……」李志明的胸口不劇烈卻很無規律地起伏著，只有一旁的春嬌明白那是火山即將爆發的前兆。
李志明剛要走，電話再次響起來。
一路奔回家的李志明，一進門就倒在了床上，連澡都沒有力氣洗。
曉芙悶悶地恨著，如果廁所因為這場會而裝修得不盡如人意，那麼她將悔恨一生，甚至可能沒辦法在那間廁所里洗澡和大小便。
「發簡訊？交代？我是你秘書嗎？我有我的工作有我的事情，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時隨時待你的命令！」
「這個夠標準嗎？」李志明立馬很敬業地奉上一個大大的二愣子一樣的笑容，接著問春嬌。
春嬌不知道那個時候兩個人之間算不算愛情，但是起碼，那有一種過家家般的親人的感覺。
李志明不是沒有覺得，他內心深處的這一想法對曉芙來說是不公平的。
「真沒多大的事情，春嬌原本是我同鄉，我考上大學之後就沒再見過面。後來在度假村遇見了，她這些年生活得挺辛苦，正好我媽又缺人照顧，我就想跟春嬌都是知根知底認識的，讓她去照顧我媽比較妥帖，這樣她也可以賺點外快，就當是互相幫忙了。我沒跟你說，也是因為我覺得這根本不算事兒。」
可是李志明最近實在是命犯太歲，很多事情總是在剛看見即將緩和的曙光時，便立刻搖身一變，變成一朵巨大的烏雲籠罩在頭頂，接著就是驟起的暴風雨。
「我不該瞞著你，不該不打電話給你，不該怪你，不該跟你吵架。」
「喂，哥，今天怎麼到現在都沒人給媽送飯呀，這都幾點了？還好我今天順道過來看媽，不然就讓她這麼餓著呀？」剛接起電話，志浩的聲音就發射出一頓抱怨。
看著簡訊發出去，李志明鬆了口氣，立即抱著睡到天荒地老的態度會周公去了。
「你個小傻子，我怎麼會不要你呢？只有你不要我的分兒。」李志明心裏暖暖的，再次把曉芙抱進懷裡。
可問題就在於此，從術前志明媽住進醫院，一直到手術結束，曉芙只去過醫院一次，儘管面對志明的媽媽，她仍然對上次在李志明家因為保姆的事情受到訓斥而耿耿於懷，但為了面子上過得去，她還是十分大方地帶了很多昂貴的補品。
「走吧，都這個點兒了，你一個女孩子，打車太危險了，我送你。」
除了加倍對曉芙好，再也沒有什麼能彌補他內心對於曉芙https://m.hetubook.com.com的愧疚。
車子在夜晚的北京城安靜地行駛著，此時的北京，彷彿一座空城。
「喂，志浩，別催了，我馬上過去。」
聽春嬌這麼說，李志明有些心酸。
李志明躺在床上，想起送飯的事情，便拿出手機給曉芙發了一條簡訊，告訴她明天中午去給他媽媽送個飯。
「你錯哪兒了？」
「……那就等明天吧，今天我在這兒陪你。」
「好好好，我不胡說。但是我真不用陪，你趕緊去吧，這種事情要趁熱的，就跟吃飯似的。」
李志明終於聽出了端倪，他知道春嬌讓曉芙給撞見了，可是這個時候如果馬上認識到問題所在，那麼曉芙一定會繼續喋喋不休追根究底，於是李志明當即決定再裝傻幾個回合之後做恍然大悟狀。
他知道曉芙很愛自己，他也知道曉芙的世界除了自己便什麼都不需要了，有時候他是羡慕曉芙的，因為曉芙只需要有愛情便可以很快樂，如果說得難聽一點，就好像小狗只需要有主人有吃的，就能無憂無慮走過一生。
「算了，都過去了……也是我不好，不該那麼草率地發個簡訊給你。」
「討厭……」曉芙笑著輕輕捶打李志明的胸口，接著說，「對不起啊，我不該沖你發那麼大的火，這件事情我會跟我爸爸解釋的。」
「討厭……都把我抱疼了。」曉芙操著哭腔笑著說。
「你們倆玩什麼眉目傳情啊？李志明，我還在這兒呢，你眼裡還有我嗎？」曉芙狠狠跺著腳上的高跟鞋，眼淚大顆大顆地開始往下掉。
「沒關係的。去哄哄她吧，女孩子是要哄的。而且她吃醋，說明她愛你在乎你，要是她對這件事情表現出完全的冷靜，你才真該好好反省一下呢。」
這天下午，曉芙被通知要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要求必須全員到位。
他也曾向曉芙暗示過，但曉芙本就百般不情願，隔著細長的一根電話線，嗲嗲地撒個嬌賣個萌，讓他只能無可奈何。
「可是，結婚不就是咱倆的事情嗎……」曉芙噘嘴。
「那好吧。」春嬌半推半就地上了李志明的車。
「嗯……認錯態度良好。」曉芙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得意又甜蜜地說，「可我還是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李志明不說話，只是微笑地看著她，這樣單純的一個女孩子，煩惱永遠都只有那麼一點點，多好。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我媽……」
可是這場橫空飛出的該死的會，卻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
「爸，你別勸，我不需要他讓著，因為這件事兒我根本就沒錯，你看，當事人都在這兒了……他還好意思口口聲聲指責我。」曉芙指著春嬌對孫文說。
她有點累了，閉上眼睛，接下來李志明說的話她好像聽見了，也好像沒有。
曉芙正哭著，孫文循著聲音進來了，看見爸爸來了，曉芙就像是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樣，在家人面前變得無比脆弱，她衝過去躲進父親懷裡，大哭出聲。
結婚，結婚吧。
春嬌故作輕鬆地開著玩笑，她不想看到李志明內疚或者不好意思的樣子，比起現在皺著眉眼神飄忽的李志明，她更喜歡年少時那個理直氣壯地對她說話的小男孩：
「謝什麼呀，就是工作加班嘛，我也有加班費啊。」
「別生氣了，我錯了還不行嘛。」李志明幫她擦乾淚痕，溫柔地說。
「這事兒……跟孟春嬌有什麼關係？」孫文順著她的手指看到手足無措的春嬌，有點疑惑了，他搞不懂三個人的關係除了三角戀之外還能有什麼，可是據他的觀察，這三個人之間是不可能存在這種關係的。
「你趕緊回去吧，對不起啊。」春嬌一邊道歉一邊下了車，樣子看起來有些誠惶誠恐。
「還有……你媽媽那邊，對不起……」
眼皮剛一合上，她就睡著了，那麼安穩。
這一切卻讓李志明倍感壓力，他認為裝修不需要如此昂貴的材料，物美價廉才是更好的選擇。
「李志明，你這一人多用用得挺帶勁兒的呀。」曉芙「哼」了一聲，帶出一絲冷笑，「又是保姆又是下屬的，是不是過上一陣子，還能提拔一下變成小三兒或者正牌女友啊？」
買房事件很快便平息下來，日子如同溪水一樣平靜緩和地流淌著，一切有條不紊，順著一塊塊被時光磨至拋光的石頭所堆砌出來的河道慢慢流逝。
在她閉上眼睛之前，模糊中看見李志明朝自己跑過來。
「我未雨綢繆怕你想太多吃醋行不行？」
「曉芙？你怎麼來了？」看見曉芙突然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李志明有些驚訝。
「我這幾天太忙了，一直沒抽出時間去看你。哎，你們單位最近不是也要搞什麼活動嗎，你還有時間往外跑？」李志明一邊忙碌著整理文件，一邊低著頭說。
「李志明，你憑什麼說自己沒錯！你欺騙我，拿我當秘書一樣使喚，最後還賴我沒隨時聽你吩咐，你這叫沒錯？」曉芙一邊哭一邊對李志明說。
她早就打算好今天整個下午都要泡在新家那邊，仔細檢查，保證每一塊瓷磚細緻完整，金光四射；同時必須保持地面非常平整，瓷磚顏色交相輝映，視覺溫暖舒適，燈光打在瓷磚上的反射一定要柔和，等等。
「少廢話，反正以後不許這樣了！」李志明用命令的口氣對春嬌說。
「我不幹嗎，我只是想聽聽你對這件事情的解釋！」曉芙用力把手一甩，心中燃起的三昧真火已勢不可擋，「這算什麼事兒？冤家路窄，還是狹路相逢？李志明，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
「那是你媽！」曉芙怒了，胡言亂語對著李志明吼道，「咱們倆現在還沒結婚呢！那是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