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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愛情無處安放

作者:笑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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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為錯誤的感情債埋單的往往是女人

第九章 為錯誤的感情債埋單的往往是女人

在向他發難的高層中,楊銳是提問最多、也是問得最犀利的一個——也難怪,這個項目是他牽頭拉過來的,如果在最關鍵的技術部分出了什麼紕漏,導致投標失敗的話,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丟掉一個幾百萬的大單和幾十萬的利潤,更會讓他在競爭對手面前顏面掃地。所以到了後來,見顧朝陽還是一副摸不著北的樣子,他有些按捺不住了,當下寒了臉正視技術總監老羅,不冷不熱地說:「老羅,這可是咱們公司這個季度最重要的項目之一,我覺得,小顧還是太年輕了些,是不是……考慮再安排一個沉穩些的技術經理和成鋼配合?」
「房子?」老黃一下沒跟上杜敏的跳躍思維,愣了片刻才尷尬地笑,「行啊,沒產權的單身公寓你要嗎?」老黃的婆家是廈門本地的農民,通過拆遷補償在湖裡區獲得了半層拆遷安置房。老黃老公腦子靈活,把這半層樓房改裝成七八間15~30平方米面積不等的單身公寓,每間按600~900元出租,每月光收房租就有幾千元的入賬。這件事老黃已經在客服部吹噓過N次,杜敏自然很清楚。
「嗯。」杜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手關了檯燈。
「我在好清香大酒樓訂了座,」顧朝陽回答,「5點以後你會在家吧?等我下了班一起過去吧。」
陶燕一時之間反倒不知從哪裡開始說了。理了好一會兒思路,她才緩緩開口:「大帥,在認識你之前,我談過一次戀愛。是一段4年的感情,也是我的初戀……」她如實向顧朝陽講述了自己那段4年的初戀,無疾而終的感情以及那個意外的孩子。當然,講述過程中,她下意識地隱去了初戀男友楊銳的名字,只用了一個字母Y來代替。
「在咱們還清買房子的借款之前,你就暫時先別寄了。」杜敏乾脆利落地回答,「我不是也沒有給我爸寄錢嗎?對了,他還倒貼給了咱們12萬!」
方誠實只好乖乖地走過去,在床前拉了把椅子坐下。杜敏伸出手拽了拽他的外套,指指他衣服上的污漬,皺著眉頭問:「這裏的污漬是怎麼回事?」
方誠實洗完所有的衣服才回卧室,杜敏還在等他。
「我等他幹嗎?」陶燕翻了個白眼,「我回我家,他回他家,南轅北轍,根本不同路。」
「燕子,這件事,你為什麼要選擇告訴我?」他的聲音喑啞,「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不是也明白沒必要揭開以前的傷疤再疼一回嗎?不是也知道過去是過去,將來是將來嗎?為什麼你要選擇告訴我?為什麼?!」他痛苦地用雙手捧住了腦袋。
「杜敏,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儘管對杜敏的反應早有心理準備,方誠實還是被她的話語刺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當下拍著胸脯開始叫屈,「天地良心!我是從一開始就不想買房子的嗎?這幾個月我難道沒有在盡心儘力看房子嗎?難道我不想買個房子,安定下來,當個名正言順的廈門人嗎?只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房價已經完全超出了咱們的承受能力!您老對房子的要求又那麼多!不能買在島外,要1996年以後的房子!房子所在片區還要有過得去的中學、小學!符合您老要求的那種房子,現在1萬元/平方米根本買不到了,每平方米至少得加個2000塊才有,這可就是一套房子再增加十幾萬的購買成本!按這樣算,首付款得再增加四五萬,每月按揭得再增加近千塊,那每月按揭可就得四五千了……杜敏,請你理智地想想!咱倆的收入加起來才6000多元,每月按揭佔去2/3以上,這日子還怎麼過?」
「阿玲和鴻好了3年。鴻對她很好,經常帶她出入各種高級場所,教她培養品位,增長見識,還給她買衣服首飾,給她不菲的零用錢,教她怎樣享受生活。只可惜3年後,制衣廠由於經營不善而倒閉,鴻不得不回了香港,而阿玲則再度流落街頭,到處找工作。離開了鴻她才發現,文員的工作也是有門檻的——至少需要高中畢業。阿玲求職屢屢受挫,但享受了3年體面生活的她絕不願讓自己的人生倒退,重新去做最底層的女工,更不想再過之前那樣的苦日子。就這樣,萬般無奈之下阿玲只好重操舊業,在另一位二奶姐妹的介紹下,又傍上了一家大型電子廠的品管部經理華。」說到這裏,她再度中斷。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說下去。
「顧朝陽你瘋了?」成鋼一馬當先,第一個衝上去抱住了顧朝陽……
「哥,謝謝你能這麼想,」鄭芳玲的情緒和緩了些,吸吸鼻子,「如果林海亮他也能這麼想,能冷靜地聽我解釋一下自己的苦衷,而不是一拿起電話就破口大罵……那該有多好!」
「哦,好。」杜敏點頭,繼續虛心求教,「那燕窩怎麼弄?」
「陶陶你盡出餿主意,」杜敏批評,「好好的一家三口,哪能這樣拆的,小心給人誤會為夫妻感情不和。」
「什麼論壇?」方誠實徹底掉到雲里霧裡了,當下悶悶地嘆口氣,搖搖頭,「芳玲,你不要這麼悲觀,把自己想象成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好嗎?至少,我認識你這麼久,一直覺得你是一個熱情活潑、但也很自重的女孩。至於你的以前……我想,你一定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對嗎?」
又敲又叫折騰了好幾遍之後,屋內依然是靜悄悄的,不要說顧朝陽,似乎連小帥都不在屋裡。否則,像小帥那麼靈敏的耳朵,聽到她的聲音早該撲到門口叫個不停了。
「嗯……」陶燕垂下長長的睫毛,艱難地咬了咬嘴唇,「大帥,是關於我過去的一段感情。有些事……我想還是需要讓你知道。」
「沒有灰塵啦,清潔工一大早剛來做過衛生,」老黃放下鏡子,很親熱地湊過來,「這段時間休息得怎麼樣?」
「哦。」
當然,方誠實並不理解怎麼才一天時間,杜敏的態度怎麼就能來這麼一個180度的大轉彎?他兀自在那裡納悶時,對方又溫柔地開口了:「對了誠實,我準備了醒酒茶,在客廳。你去喝點再睡吧,不然明早起來頭會很難受的。」
楊銳避開他要吃人的眼神,冷冷訓斥道:「顧朝陽,這是在公司,不是在酒吧!你的酒要是還沒有醒,就跟你的上司請個假,再回家去睡上半天!我還很忙,沒空陪你瞎胡鬧!讓開!」
方誠實別提多狼狽了。
方誠實默默地聽著,等她繼續往下說。
「黃姐,新年好。」杜敏一邊應著,一邊走到自己的位置,沒急於坐下,而是先從最底層的抽屜翻出塊抹布,把桌椅先仔仔細細抹了一遍。
「大帥,對不起。」見他這副樣子,陶燕有些心如死灰,但還是忍著眼淚繼續解釋,「我真的不是有意想隱瞞什麼。只是,這段往事對於我,就像一道血淋淋的傷口,5年的時間,這道傷口好不容易才結痂,我實在……實在沒有勇氣再去重新揭開它。所以請你……請你原諒我的自私……」說到這裏,她真希望顧朝陽能張開雙臂,接納她,讓她撲到他懷裡大哭一場。但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這種慾望,一口氣把後面的話說完。
「我婆婆啊?」杜敏嘆氣,「她呀……不行。一種青菜可以連續吃上一個月都不更換,腦子裡一點科學飲食的概念都沒有,而且生活觀念還停留在艱苦樸素的年代……指望她?唉!」
好在,鄭芳玲的眼睛是半睜半閉著的,應該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說不準,反正我現在心情很壞……」鄭芳玲哽咽,「老大,你快點來。一會兒就在我小區旁邊的那家小龍川菜館見吧。我先去二樓訂個包間,你上二樓找我。」
告別周虹后,回家的一路上,陶燕始終沉默不語。她開始意識到,人一旦做錯選擇,就必須準備好承擔後果和之後衍生的一系列的苦果,不能逃避也逃避不了——是時候向顧朝陽坦白過去的一切了,她愛他,本就不應該對他有所隱瞞。所以,當顧朝陽送她到家門口,像往常一樣摸摸她的頭髮準備告辭的時候,陶燕深吸了口氣,艱難地開口了:「大帥,我……還有些話想和你說,能進來坐會兒嗎?」
「阿月。」許久,他鬆開她,深情地低頭喚她。
她——她是誰?方誠實凝神苦想。
他輕手輕腳地推開卧室的門,這才發現杜敏根本就沒睡,還在就著檯燈看書。
「阿實,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好好去考大學啊!就算是替我讀替我考……」那個女孩從記憶的長河中緩緩回過頭,含著淚對他微笑。
在他發獃的時候,鄭芳玲的手忽然動了。「哥……」她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他正在她身上擦拭的手,嘟囔道,「你對我真好。」
「那個女人……」鄭芳玲欲言又止,黯然地嘆了口氣,「老大,你願意聽我講個故事嗎?」
在她思考期間,顧朝陽已經開始向她介紹下一道廈門特色小吃,「表姐,嘗嘗這裏的薄餅吧,味道很贊的……」
「我沒有把握。」偏偏方誠實很不給力,「美資公司一向重視員工的學歷,而且對英語口語的要求很高,如果按照正常的招聘門檻一般都會要求正規本科院校畢業,而且英語口試是必過關。我擔心對方不滿意我的學歷,更擔心英語口試這一關。況且,聽說這次設備工程師可能要裁掉一半……」
經過工廠一個月的加班加點,陶燕的4個貨櫃的貨物終於按時裝船發貨了。
「嗯。謝謝你們倆給出的意見。」蔣薇點頭,「我自己再考慮一下。」
「嗯,正是這個意思。」杜敏趕緊點頭,很是佩服蔣薇細膩的理解力。
「出什麼事了?」他有些吃驚。
「說啊,怎麼又不說了?」杜敏氣呼呼地瞪他。
可能也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有些奇怪,杜敏很多餘地在他身後補了一句:「趕緊去吧,熱水我已經幫你燒好了。」
「他的消息哪裡靈通哦,現在懶得要命,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泡茶遛狗,國家大事知道的還不如我多。」老黃撇嘴,「問他?你還不如問我。」
「嗯……還沒最終決定呢,」蔣薇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想先聽聽你們的看法。」
「朝陽,這邊。」見他還只顧站在門口發愣,正在演示PPT的成鋼趕緊暫停,對他做了個手勢,指了指身邊的空位。
「……好吧。」楊銳遲疑了片刻,「是關於我們之間的事。顧朝陽的事忽然提醒了我,也許,我們之間應該見個面好好談談,把從前的心結都打開……燕兒,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是不是還在恨著我?」
「方誠實!你在開什麼玩笑啊?!」杜敏傻眼了,這些天,她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方誠實趕緊看好房子下定金呢,想不到他從節前到節后,前前後後折騰了幾個月,居然卻看出了一個不想跟風買房的結果!更莫名其妙的是還拉上了鄭芳玲。中介本來就是靠賣房子抽成賺工資的,會傻到去勸客戶不要買房子?她鄭芳玲憑什麼這麼為你方誠實著想?想到這裏,她又氣又惱,盛怒之下說話又開始刻薄了,「姓方的,你有病啊?不想買房你當初拿走我爸十幾萬的老本做什麼?不想買房那你這幾個月還和鄭芳玲頻繁地見面、聯繫做什麼?哦對了,敢情看房子根本就是個借口,找機會多見你那位年輕性感的女同鄉才是真,對不對?」
「阿月。」他呻|吟著又叫了她一聲。
「就是。陶陶加油,我們都等著喝你的喜酒哦。」蔣薇也鼓勵地望著陶燕。
她不回答,只是踮起腳尖,用暴風驟雨般的狂吻封住了他的口。然後,兩人像當年那樣,喘息著糾纏著,幫助彼此脫了對方的衣服。
「阿月。」他喘息著叫她。
「喲,小杜回來了!新年好啊!」老黃正拿著一面小鏡子左顧右盼,一見杜敏進來立即熱情地打招呼。
方誠實快下班的時候接到鄭芳玲的電話,很意外的是,鄭芳玲在電話里泣不成聲,哭得一塌糊塗。
「我聽你的,老婆。」方誠實忙不迭地點頭——自從前幾天兩人因為方小妹的事大吵了一架之後,杜敏就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看,更別說像現在這樣關心他了,投桃報李,他當下也主動伸出手,想像以往那樣親昵地摸摸她的臉。
「什麼?你要嫁給一個瘸子嗎?」他記得自己在激動之下,徑直抓住了她的手,「阿月!不要嫁給他!」
隨著年歲漸長,方誠實越來越覺得阿月當初的那句話是對的:窮人的孩子是談不起戀愛的,花前月下是城市裡的孩子才有資格做的事。所以,他漸漸釋然,忘了阿月,也忘了愛情的滋味。他的人生目標很簡單,就是比父輩們前進一步,在城市裡紮根,然後娶妻生子,贍養父母,撫養孩子,本本分分過完一生。
「黃姐,我是真的、真的沒興趣燙頭髮,」杜敏無奈地嘆氣,心裏也有點窩火,心想你明知道我消費不起你還來刺|激我,也太愛炫富了吧?想到這裏,乾脆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將了她一軍,「如果你有房子想打折賣給我,我倒很樂意考慮考慮。」
「什麼?」
「哦,那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呢?」
手忙腳亂地找到鑰匙開了房門后,他先把鄭芳玲扶到床邊躺下,自己趕緊奔進衛生間簡單處理了身上的污物,然後又端了盆水出來,坐在床前,拿毛巾仔仔細細地幫鄭芳玲擦掉嘴角和身上的污物。鄭芳玲經過剛才那麼一番折騰,此時似乎已經睡著了,閉著眼,安安靜靜地任由方誠實擦洗。
如果她不說,周虹遲早會說。到了那時,對顧朝陽的傷害只會更深。
當然,撇開愛情,若說到談婚論嫁,女人現實,男人其實也一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方誠實找女友,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和自己家境相似的女孩,因為他實在無法想象,兩個同樣貧寒的家庭組合到一起,會過什麼樣的日子?會承受多麼沉重的負擔?從25歲到31歲,在婚戀場上兜兜轉轉一圈,談過幾場不咸不淡的戀愛后,他對於婚姻的看法終於有了大徹大悟的理解。
見方誠實回答得如此認真詳細,而且表情還挺嚴肅,杜敏終於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了,當下滿腹狐疑地問:「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工廠最近真有什麼裁員的計劃?」
「不是你就好。」杜敏鬆口氣,點點頭,「誠實,你看看自己的啤酒肚……你才32歲呢,身材就臃腫得像個中年人了。不是我說你,你別忘了自己上次檢查出輕度酒精肝,醫生叮囑過你要少喝酒的!反正我警告你啊,下次別人再找你喝酒,你能不去就不去!就算去,自己一定要掌握好分寸,聽到了沒有?」
客廳里,杜敏正在接聽陶燕的電話。陶燕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因為春和-圖-書節剛過,她又接了一筆12萬美金的大訂單,接下來的幾個月又有得忙了。
「對了,杜杜,」陶燕插話,「你婆婆回去了,現在你的一日三餐怎麼解決?有沒叫你老爸下來照顧你?」
「小顧,趕緊進來開會吧。」見顧朝陽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臉上青青的胡楂也沒有刮,一副儀容不整的樣子,技術總監老羅本來就有些不悅,及至顧朝陽從他身邊走過,帶過一股明顯的酒味時,他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往事如煙,周虹怎麼都沒想到,當年那個墮胎的女孩,5年之後竟然成為了自己最疼愛的表弟的女朋友。看著身邊一臉無邪笑容的表弟,她的心情一下變得很難受:這是她最疼愛的表弟,打小就靦腆,成長經歷簡單,甚至連談戀愛都比同齡人要晚……像他這麼單純乾淨的孩子,會接受一個未婚先育、流過產的女孩嗎?想到這裏,她滿腹疑惑地望了一眼依然笑靨如花的陶燕,心想:肯定是對方根本沒有向表弟提過這段歷史吧?
「主要還是為了我能有更多精力照顧家裡吧,」蔣薇解釋,「我這幾個月加班太多了,精神壓力很大,家裡的事有些顧不過來。」
「哦……我明白了。那到時再聯繫吧。有需要你也可以提前打電話給我。」
「已經好了,馬上就上。」服務生答應著,趕緊飛奔下樓。
「談什麼?我沒空!有話直接電話里說吧!」他有心情並不代表陶燕有心情。
「我的看法吧,反正是買了自住,只要在自己能力承受的範圍之內,能早買就早買,不要整天去研究它究竟何時會跌——咱們普通百姓又不是專家,哪能研究出什麼頭緒?一會兒以為它會漲,一會兒又以為它會跌,其實還不是被那些地產商、金融客、房產中介們忽悠著玩而已。」老黃煞有介事地咳嗽兩聲,擺出一副專家的模樣,「說實在的,廈門的房價從2002年到現在,其實都是在一路攀升的。中間也就2008年,因為金融危機的影響跌過一次。那些從2008年觀望到現在,還在等廈門房價理性回歸7000元/平方米的人,現在肯定後悔得想拿頭去撞牆了吧?島內的期房,在2008年的時候花8000元/平方米就可以買到不錯的,現在1.5萬元/平方米還未必能買到好的。所以,你千萬別跟這些持幣觀望的傢伙們學,如果真想買,就乾脆點,咬咬牙早點買。我跟你說小杜,按照現在這漲勢,房價每個月漲六七個點,你每拖延一個月,就得多增加上萬塊的購房成本,很不划算的。」
在陶燕講述的過程中,顧朝陽自始至終雙手交握,垂著頭望腳下,一言不發。直到陶燕說完,他還是一動不動地保持著這個姿勢,就像變成了一座沉默的雕像。
顧朝陽當即就窘紅了臉:「是啊,所以我暫時還不會。不過,你可以教我啊,我可以陪你一起做。」
「華36歲,老婆孩子都在江西老家,自己一個人在東莞工作很多年了。本來以為東莞和江西隔著1000多里地,彼此應該相安無事,可是沒想到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年後的一天,華的老婆忽然帶著幾個堂兄弟趕到東莞,把阿玲和華堵在了同居的套房裡。華當場被打斷了肋骨,而她也被拳打腳踢了一頓,被吐了一身的口水,什麼行李都來不及拿,就被趕了出去。華的老婆還放出狠話,只要阿玲還敢待在東莞,他們就見一次打一次……」回想起當年那羞辱恐懼的一幕,鄭芳玲的嘴唇還有些顫抖,「哥,你體會不到我當時的感受……那種被人踩在腳下,給吐了一身口水的屈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從那一刻起,我在心裏暗暗發誓,這輩子我不會再靠男人寄生,我要自己頂天立地,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5年前的一幕就像一個電影畫面,嘩的一聲掠過她的腦海,在一剎那間,眼前的陶燕似乎又變成了手術台上那個長發凌亂、有著一雙異常美麗的大眼睛、但眼神也空洞絕望得讓人心疼的年輕女孩……那是她當實習醫生以後陪主任老師接待的第一批病人,所以還有點印象。況且當時陶燕的情況也比較特別,她是由一位基督徒母親陪伴來的,她記得手術做完后,那位基督徒母親還流著淚在女兒的胸前很虔誠地畫了幾個十字……
「……沒有。」方誠實想了想又額外補了一句,「當初主要是考慮到小孩要落戶才這麼著急。現在小孩都沒了……唉!」
陶燕愣住,張了好半天的嘴才結結巴巴地問:「你怎麼、怎麼會突然這樣想?」
第二天,顧朝陽睡過頭了,是成鋼的電話把他叫醒的:當天上午9點有一個項目方案評審會議,作為技術經理的顧朝陽必須出席。
方誠實見杜敏這麼樂觀,樂觀到沒有去仔細揣摩他話里的試探,只好繼續暗示:「可有時候失不失業不是因為我們能力不夠,或者工作態度不好。如果,遇上經濟大環境不好,或者遇上企業效益不好要倒閉,或者企業……被收購、合併,需要裁員呢?2008年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廈門有多少私營的工廠一夜之間突然倒閉,又有多少知名企業不得不藉助裁員或降薪來渡過危機!現在的經濟環境還不明朗,你所在的貨代行業、我所在的電子產業競爭都很激烈,再加上咱倆的公司既不是行業老大,也稱不上財力雄厚,未來的幾年裡,萬一遭遇變故倒閉或者需要裁員重組,怎麼辦?」
「嗯,你老婆沒有催你吧?」
「我家的情況和你家不一樣,」方誠實嘆口氣,不知為什麼,每次拿彼此的家人做對比他總覺有些底氣不足,但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申辯,「你爸有退休工資,我父母沒有。以前指望種田得點收入,現在他們年紀大了,田也快種不動了,我們作為兒女的,有贍養老人的義務,況且每個月600塊也不算多,只夠他們買基本的生活必需品。」
阿月沒有反抗,而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這是我們家欠他家的,也是我欠他的,我沒法不還。」
那是她搬進小區的第一天,她和顧朝陽早早在外面吃過晚飯,正從餐館返回小區,一路上要穿越好幾段車水馬龍的街道。顧朝陽始終很紳士地走在她的外側,過馬路時自然而然地伸手幫她擋車,護她過去。那樣的一種細心和體貼,讓她感覺自己一瞬間似乎又變成了當年那個柔弱愛撒嬌、需要男人呵護的小女生。
方誠實嚇醒了。醒來,發現自己依然好好地躺在自己廈門的房間里,身邊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杜敏睡得正熟。
「嗯,先跟衛東、公婆回老家,然後才會去我家吧,每年基本上都這樣安排的。」
「嗯,」蔣薇苦著臉,「我最近才聽說,這人的工作風格竟然一直都是這樣的,他在前一家公司工作的時候,他那個部門就是全公司加班最多的部門……所以,如果我繼續做他的下屬,往後加班的日子恐怕還長著呢。」
「芳玲,發生什麼事了?」方誠實一頭霧水。
「是啊,」杜敏點頭,「等坐完月子再回家。」
顧朝陽清醒后,胡亂用冷水洗了把臉,就衝出門,打車衝到公司。等他趕到會議室,會議已經開始了。因為是一個重要的投標項目,公司的不少高層也在,會議室里滿滿的一屋子人。
再次做了幾個深呼吸后,方誠實恢復了自制力。他開始去掰鄭芳玲的手。女人的手倒也並不頑抗,他幾下就輕易掙脫了出來,迅速收拾起毛巾臉盆進了衛生間。
月光下,她的雙頰微酣,目光迷離,就像喝醉了酒一樣。
「跟自家的老婆還這麼客氣?」杜敏見他感動,暗嘆老爸說得沒錯,有時候主動示弱的確是挺有效果的。正笑得開心呢,目光瞥到方誠實的外套,笑容又僵住了,「不會吧?你今天是不是又喝了很多酒?吐了吧?」
「要不,薇薇你乾脆跳槽吧?」陶燕建議,「找個跟現在這家差不多的大公司,或者乾脆去中小企業應聘財務經理。」
阿月的眼睛在那一刻忽然發亮,像兩顆熠熠發光的寶石。月光下,她很認真地看了他好幾分鐘,然後忽然笑了,就像一朵曇花在夜晚倏然綻放,前所未有地美麗。
「原來你們倆這麼有眼緣啊,一見如故。」一旁的顧朝陽笑眯眯地湊熱鬧,他早就相信他親近的兩個女孩見了面肯定都會對彼此有好感,因此也沒多想,一邊樂呵呵地幫兩位女士倒玉米汁,一邊小心翼翼地轉動轉盤,「兩位美女就邊吃邊慢慢想吧!來,表姐,你先嘗嘗咱們廈門的特色小吃。嗯……先吃塊土筍凍吧。」他把裝有土筍凍的碟子轉到表姐面前,細心地提醒,「可以蘸點芥末。」
「你好好讀書,欠他們家的,等你長大了,你可以努力掙錢,加倍償還他們!不,我也可以陪你一起還!」情急之下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說完,他已是緊張得滿頭大汗。
「後來,我向老鄉借了點路費,離開了東莞,來到廈門投奔我的表姐。很幸運的是,在廈門,我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做房產中介。憑著自己的好學和努力,我很快就把這份工作做得有聲有色,並且跟前輩們學會了不少賺差價的門道,不到三年的時間就攢下幾十萬存款。2008年,趁著廈門房市低迷,房價一落千丈,我拿出所有的積蓄在島內一次性付款買了套小二房,結束了自己漂泊不定的生活。2009年初,眼看房市又要一片大好,我趕緊又向表姐借了點錢,在海滄再投資買下了一套單身公寓。哥,我不否認自己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曾經做過人人唾罵的二奶,但是,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我資助家裡的一切,全都是清清白白的,都是靠我自己的汗水和努力換來的!哥,你信嗎?」
「是啊,」老黃也是聰明人,早從經理大李那邊知道了杜敏早產、孩子夭折的事,此刻見杜敏眼神躲閃、惴惴不安的樣子,也就強忍下自己本來想八卦八卦的慾望,將錯就錯地跟杜敏聊起了髮型,「新年了,換個新髮型改變一下形象。哎,今年很流行鬈髮哦,我的理髮師燙頭髮的技術一流,他做頭髮保證好看,你想不想試一下?我的名姿儲值卡里還剩3000多塊,可以借你,用我的卡消費可以打6折哦。」
掛完電話,杜敏才發現方誠實正在一旁雙目無神地望著她。「幹嗎這麼看著我?」她納悶。
「你笑什麼?」他獃獃地看著她,又訥訥地問。在阿月洞察一切的目光下,他有些畏縮了。因為他明白,15歲的他連自己的學費都成問題,連自己還有沒有錢讀完初中都不知道,又怎麼會有能力去承諾一個女孩的未來?阿月婆家若斷了對阿月的經濟支持,阿月又如何能繼續讀書?他的一時慷慨陳詞,原本不過是一個熱血少年的痴人說夢而已。
想到這裏,她毫不猶豫地接起電話,但只聽得對方一句話,心就從雀躍跌到谷底,臉色也瞬間從驚喜變成冷若寒霜。
「這個男人,就叫他鴻吧。鴻是這家制衣廠的人力資源部部長,香港人,當時已經40多歲了。鴻帶著又餓又累的阿玲去吃了飯,幫她安排了住宿,第二天又帶她去醫院看了病。在接受了正規的治療后,阿玲的身體沒幾天就康復了。本來,以鴻的權力,安排她進廠當個普通女工是很簡單的事情,但鴻並沒有這麼做,反而先出錢為她租了房子,並幫她報了電腦培訓班。鴻跟阿玲說,做女工是最辛苦、最迫不得已的活兒,像她這種如花般燦爛的年紀,應該有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有沒有搞錯啊?要裁這麼多?」苦瓜臉直接嚇成紫茄臉了——杜敏這下真急了,很懊惱自己剛才只顧逞口舌之快,說失了業乾脆就再找一份更好的云云,事實上她心裏完全不是這麼想的。因為,杜敏是經歷過辭職再就業的,知道找工作、面試、過試用期的不容易,前前後後起碼要折騰上大半年才能穩定下來。如果方誠實失業,公積金會被停繳,也會有好幾個月甚至大半年都沒有收入,這種情況對於本來就不寬裕的他們來說可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況且廈門的房價按照現在這個漲速,不出半年必突破2萬元/平方米無疑,現在不下手買,半年後即便方誠實能找到一份跟現有收入相當或略高的工作,也是肯定買不起了。假如再倒霉一些,方誠實再找的工作收入比現在這份還要少……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慌亂中一把抱住方誠實的胳膊:「哎,誠實,你可不許失業啊!你若失業了咱們的房子就徹底沒戲了!你看看現在的房價,每天都在蹭蹭蹭往上躥,不等人的……」
「一個半小時前已經辦完工作交接,離開公司了。」成鋼這才想起自己打電話的目的,「我看他的情緒很低落,有些不放心,所以就想打電話問一下他到家了沒有,沒想到這小子的手機居然關機!唉,我也想不到,平時那麼斯文靦腆的一個乖孩子,竟然會對領導揮拳相向,大打出手,真是……真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啊!愛情的力量可真偉大……唉,現在這小子,在廈門IT圈的『名氣』算是不脛而走了。」
老黃想了想,搖頭:「好像沒聽說。怎麼,你的房子還沒看好?」
掛完電話,陶燕家居服都來不及換,就直接揣個手機出了門,一口氣衝到樓下,再一口氣爬到顧朝陽所住的6樓。她連汗都來不及擦一把,就先忙著按顧朝陽家的門鈴。
「方誠實,不許你這麼看低我!」杜敏不高興了,不服氣地瞪他,「難不成你不想賺大錢,還不許我想?」
漸漸地,窗外的天空變成了一片漆黑,而樓梯道也逐漸安靜下來了,只剩她一個人的走廊,開始陷入了一片可怕的黑暗中。
「阿玲不笨,她看得出來鴻喜歡她,也聽懂了鴻的暗示。對於一無所長、走投無路的她來說,唯一能拿來交換的就是年輕的身體,更何況,她也喜歡這個成熟友善的男人。就這樣,一個月後阿玲做了鴻的女人。兩個月後,在鴻的安排下,阿玲進了這家制衣廠的人力資源部,做了一名辦公室文員,很幸運地完成了從一個最底層女工到辦公室白領的蛻變。」
此時此刻,方誠實最聽不得杜敏在他面前嘮叨誰誰老公多有本事,誰誰又賺了什麼大錢,當下沒好氣地打擊她:「都30歲的人了,還那麼天真……這個社會,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有運氣像你同學那樣賺大錢的。依我看,你就是一當小職員的命——你還是安分點,老老實實抱緊手中的瓷飯碗吧!」
「沒關係,那就等過一陣再說吧。」
「我就偏不讓了!https://m•hetubook•com.com」見楊銳一點內疚的神情都沒有,反而對他滿臉蔑視,顧朝陽只覺得熱血上涌,當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憤憤嚷道,「楊銳!楊總!真佩服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能裝得這麼道貌岸然!當年,你拋棄燕子,也是這麼冠冕堂皇的吧?!你知不知道,你給燕子造成了多大的傷害?給我帶來了多大的痛苦?啊?!」
「想打架是嗎?好啊!今天我也正想為燕子討個公道!」他的這個動作就像一個挑釁信號,頓時激怒了盛怒之下的顧朝陽。畢竟是運動健將,顧朝陽只一下就反擒住了楊銳的手,另一隻手臂握手成拳,衝著他的臉就是狠狠一拳。楊銳哪裡是他的對手,身體立時失去平衡,咕咚一聲就栽倒在地上。
「員工情緒發泄室?」杜敏樂了,「這個東西我只是聽說而已,在上海那種大都市比較流行,想不到咱們廈門也有人搞上了?嘿!老李的管理理念倒是挺與時俱進的嘛!」
「見家長啊?」陶燕眨巴眨巴長長的睫毛,「好像……還真沒這計劃哦。」嘴上這麼說,眼角眉梢卻已洋溢開了一絲藏不住的甜蜜。
「可以煮鯽魚燕窩羹。每天拿一盞出來,發6~8小時,發好后撕成條放到燉盅內。然後煮鯽魚湯。那種半斤以內的鯽魚就行,鍋里放油,放點姜,把鯽魚兩面稍微煎一下,然後加入兩碗開水,蓋過魚身多一些,用文火熬到奶白色,加鹽。最後把鯽魚湯倒入放有燕窩的燉盅內,隔水蒸半小時,就可以了。」
黑暗中,他掐指算了算:自從杜敏懷孕到小產,前4個多月的時間,他就沒敢怎麼碰她的身體。好不容易熬到她4個月以後,每次也都是小心翼翼,淺嘗輒止。也許,這個夢是身體長時間處於饑渴狀態所出現的反應吧?
「這個故事的女主角,就叫做阿玲吧。」
「也許吧。」杜敏不置可否,一想起前幾天因為婆婆小姑的調唆導致自己和方誠實大吵了一架,以至於兩個人到現在還不怎麼說話,她的心裏就不痛快,當下換了個話題,「你們倆什麼時候回家呀?」
她還是不回答,四肢如同四條靈蛇,纏繞住了他的身體。淡淡的月光下,他看到她白花花的身子也扭得像一條蛇,溫熱潮濕的舌頭像一條通體赤紅的小蛇,在他身體最敏感的部位不斷地遊走、吮吸、撩撥……
「一種本能的直覺。另外,你剛才說的前男友情況也基本能和他對得上。」顧朝陽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
「好的。」聰明如鄭芳玲,果然已經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方誠實不覺舒了一口氣,「對了芳玲……」
「薇薇你好專業啊,」陶燕感嘆,「我只會燕窩燉冰糖。」
她依言坐下,顧朝陽把剛才從便利店買來的珍珠奶茶遞給她,兩人面對面,一人叼一根大吸管,邊喝奶茶邊繼續聊天。她記得顧朝陽給她講了一個大學時代舍友打賭輸了被迫裸奔的故事,繪聲繪色,把她給笑噴了。自那天之後,她終於為顧朝陽的風格找到了一個詞來形容,這個詞就是:悶騷。記得當時她第一次把這個詞「贈送」給顧朝陽的時候,此人瞪大雙眼,一副很懊惱很無辜的表情,陶燕想起來還是忍俊不禁。
她來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她是童養媳——因為家裡太窮孩子太多,阿月3歲的時候就被父母賣到了婆家,給一個大她10歲的男人當童養媳。她的身世,是班主任私底下告訴他的,讓他這個做班長的要多幫助這個渴望讀書、但身世特殊的同學。他答應下來了,也很好地做到了。不到一年的時間,阿月的學習成績從沒有懸念的全班倒數第一,一路往前趕超,最後在期末考沖入了班上的前20名。這樣的一個成績讓他對阿月充滿了信心,連老師都稱讚阿月是塊讀書的料。他本來天真地以為,這樣的成績也許會讓阿月的婆家滿意,會說服他們繼續供阿月讀完初中,直至高中……沒想到,一切還是這樣毫無徵兆地結束了——僅僅過了一年而已。
「大帥!」陶燕慌亂地叫住他,心中有一絲隱隱的不安,「……不是他,不是楊銳。真的!」她不習慣撒謊,邊說邊不自然地絞了絞手。
菜很快就上齊了,擺了滿滿一桌。
偏偏顧朝陽還沒空答理他的話,因為此刻,他正在全神貫注地留意準備起身離座的楊銳,就在對方推開椅子要走的那一刻,他也站了起來,幾個箭步衝過去攔住了對方的路:「對不起!楊總,我能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那等他腿好以後,你還會回來嗎?」那時的他還一派天真。
蔣薇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有4年了吧。」
「電話里說不清楚,」鄭芳玲哀哀哭泣,「老大,你下班了嗎?可以過來陪陪我嗎?我現在心情很不好,想死的心都有了!嗚嗚……」
「我婆婆明天就會來幫我辦退學手續。」淡淡的月光下,阿月的臉色很平靜,「她不想繼續供我讀書了。」
「5年前,我曾經在九江市第一醫院的婦產科當過實習醫生。」周虹繼續意味深長地看她,「怪不得我覺得你那麼臉熟。」她的話就點到這裏為止。
「那小豆跟誰?」蔣薇苦笑。
「不會吧?」陶燕和杜敏面面相覷,兩人眼前馬上浮現出除夕夜蔣爸蔣媽隔桌相望、思念女兒的情景。
「我還以為你知道呢!」成鋼那邊也很納悶,「怎麼,朝陽一直都沒有跟你提起這件事嗎?」
「嗯,這個我也有考慮過,」蔣薇點頭,「不過衛東不同意,他不希望我這麼折騰。我自己也是有顧慮的——畢竟對我來說,當前最主要的任務是照顧好家庭。如果跳槽的話,找工作、面試、適應新公司、新工作,都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唉,所以很糾結。唉,換作你們是我,你們會怎麼決定?」
「哦,」楊銳嘆了口氣,「這件事,公司處理得有些嚴厲,但小顧酗酒鬧事,違反了公司的規章制度,也是事實……」
「謝謝老大,」鄭芳玲有些黯然地笑了,「但願吧……老大,那你忙,我掛了。」
只不過在一起吃了三四次飯,鄭芳玲竟然記住他的口味和偏好了,方誠實有些感動,同時也有些心疼。望著對面兩眼紅腫,顯然剛剛大哭過一場的女孩,他瞬間湧起一股憐香惜玉之情:「芳玲,你和亮子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如果你信得過哥,就跟哥說!媽的,如果是那個小子犯渾,又去跟那幾個女網友牽扯不清,哥給你做主,哥罵死他!」
接下來,熱情的表弟又依次向她推薦了廈門麵線糊、沙茶麵、海蠣煎、五香條、芋包等諸類小吃,周虹邊吃邊和陶燕拉起了家常。聊到陶燕的家鄉九江市時,她的腦中忽然豁然開朗——她終於想起和陶燕在哪裡見過了……
「阿月是誰?」她終於笑眯眯地抬起頭來,胸前的那對大白兔一蹦一跳。赫然是鄭芳玲!
「什麼叫缺水的豆芽菜?陶陶,你別亂講話。」蔣薇扯了一下陶燕的胳膊,「農村老太太嘛,思想觀念可能跟咱們有些出入,不過內心出發點肯定是好的。」
看了看手機,已經快8點了,可顧朝陽還是沒有出現。陶燕不得不再次撥了他的手機——依然是關機。
「那個發帖的人是誰?帖子里難道放了你的照片嗎?」
「打聽過了。通過重新招聘面試,」老唐解釋,「面試通過的人和新公司重新簽訂合同,而且要服從新公司的崗位安排;面試不合格的就請你直接走人。當然了,會按你的服務年限給一筆經濟補償金。唉,我今年都52歲了,兒子也已經大學畢業,基本上沒什麼太大的負擔了,才懶得再去給人家面試來面試去呢,愛裁就裁吧。倒是像你這種情況比較麻煩,正值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壓力不小,你可得提前做好兩手準備啊。」老唐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想到杜敏這次小產,自己還得繼續再當好幾個月的「和尚」,他不由得無限鬱悶地嘆了一口氣。
顧朝陽的事提醒了他?她還在恨著他?什麼意思啊?
「我先說吧,」陶燕乾脆利落,「我可能會去找一家中小企業應聘財務經理。因為對我來說,發展平台是最重要的。不過,薇薇你是有家庭的人,穩定為主,還是找家同等規模的大企業跳過去吧!」
是顧朝陽先提的建議:「要不,我陪你在小區里轉轉吧,認認路。」
「……嗯。」陶燕默默起身,陪他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可不是,」陶燕笑眯眯的,「這叫人性化關懷,他們公司的項目動不動就得參加招標競標,員工們的工作壓力一向都比較大。杜杜,記得啊,下次咱倆一起去參觀。」
一支煙很快就抽完了,方誠實把香煙頭扔到腳下胡亂踩滅,正打算回客廳,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掏出來看了一眼,竟然是自從上次喝醉哭鬧之後就一直沒再和他聯繫的鄭芳玲,當下有些惴惴不安地接起。
「不僅僅是關於感情,還有……其他一些事。」顧朝陽的態度讓陶燕感動,也更讓她內疚難過:說出當年的那段血淋淋的往事,對她是一種痛苦,對一向簡單快樂的顧朝陽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呢?
陶燕沒有像以往那樣挨在他身邊坐下,而是挑了他對面的座位。這愈發讓顧朝陽感到有些不安,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麼要答應進屋了,「燕子,究竟是什麼事?非要在今晚說嗎?」
「杜敏!」見杜敏又開始干涉自己家裡的事,方誠實終於生氣了,「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清楚!兄弟姐妹幾個,就我賺得多點,負擔輕點!像我大哥大嫂,兩個人都在家裡務農,他們要養活4個孩子,還要供他們讀書,自己的生活都顧不過來,哪裡有錢拿給父母?我父母不倒貼他們就很好了!」
「聽說,咱們廠被一家外資同行給併購了,三四月份就會開始重組,成立新的公司。新公司可能最多只接收原廠三分之二的員工,另外的三分之一得自謀出路……唉!也不知道會不會裁到咱們這個部門,咱們可都得有點思想準備啊!」
「沒方法啊,」蔣薇解釋,「他們公司的財務部才七八個人,就設了財務經理這麼一個管理崗位。如果我管了財務,對現在的財務經理不公平,也容易招致員工非議。反正,他本來的意思就是想讓我清閑點……」
陶燕又驚又喜,難不成她和顧朝陽之間還真的心有靈犀?對了,這傢伙肯定是跑朋友家去,手機沒電了,借朋友的手機給她打電話吧?
「太好了,我正需要。」杜敏撩起褲腳給兩位同學秀了秀她腫脹的蘿蔔腿,「還腫著,正發愁。」
「哦,好。」
「咱們的首付款還不夠,還差四五萬,另外中介費稅費等費用至少還得兩三萬。這些錢該從哪裡來?」方誠實繼續列出理由。
「嗯……只是沾到一點點,沒事。」
女孩的影像在他腦中一點點放大,漸漸清晰,他看見了她的臉,長發,甚至看清了她身上穿的花褂子……方誠實想起來了,那不是……那不是自己初中時的同桌阿月嗎?
九江市第一醫院婦產科?陶燕忽然想起了自己這5年來重複不斷的噩夢,那雙戴膠皮手套的手,屬於一個年輕的女孩,女孩雖然戴著口罩,但臉上架著一副寬寬的方框眼鏡,很特別!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看見周虹會這麼眼熟了……
「好啦好啦,我告訴你們就是了。」陶燕垂下眼帘,開始扭扭捏捏,「那個,咳咳……只是一個初步的計劃啊。今年五一先帶他去我家,如果我父母這邊過關,那個……國慶節就去他家。」
圍觀的眾人沒想到楊銳的感情秘史還沒探聽到,兩人就先動手了。這下不得不反應了,便趕緊嘩啦一下全都圍了上去。
可是,她捨不得。捨不得眼前這個再次讓她相信愛情的男孩,更捨不得這份遲到的幸福。無論如何,她都需要為自己的幸福,為兩人好不容易修來的緣分爭取一把,不是嗎?
於是,兩個人開始慢慢沿著小區散起步來。小區的道路兩旁種的是整排整排的紫荊樹,每當有風吹過,總有幾片葉子忍不住要擺脫樹梢的牽制,化身為「蝶」,在半空中盤旋飛舞,相互追逐嬉戲著落到地上。
「沒有呢。我現在已經休息了半個月,沒什麼關係了。」杜敏解釋,「早餐很簡單,一杯牛奶一個雞蛋,我自己弄就行。午餐和晚餐的菜方誠實早上會洗好切好,然後我自己炒一下。」
「老大,你可終於來了!」鄭芳玲對他笑笑,然後抬起胳膊對站在身邊的服務員亂揮亂舞,「小弟,我點的菜呢?怎麼還不上?上菜,趕緊的!」
當然,杜敏並不知道早在大半個月前,方誠實就已經跟鄭芳玲達成了暫停看房的默契,所以這段時間他根本連一套房子都沒有去看過。這會兒熬不過杜敏天天查天天問,方誠實只好吞吞吐吐地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想法:現在房價漲得很不理性,他前思後想了很久,覺得還是暫時先別跟風買房了。連鄭芳玲都是這麼建議的,他額外補充了一句。
「那就各陪各的唄,」陶燕快言快語,「老李同志去陪他親戚,你去陪你爸媽,不也挺好?」
方誠實反常地乾巴巴讓鄭芳玲有點無所適從,當下很快轉入了正題:「對了……差點忘了說房子的事。現在大家都還在過節,可能還得等一陣再去看房呢,二月底三月初這個樣子。」
「是嗎?」陶燕很高興,「她啥時候到的啊?」關於虹表姐,陶燕雖然沒見過,但聽顧朝陽在回憶自己的成長經歷時提過幾次:小時候顧朝陽的父母都被外派到西安工作,8歲以前的顧朝陽是在姑姑家長大的,因此和這個只比他大了三歲的周虹表姐關係非常要好。兩人長大以後,雖然各自在不同的地方讀書、工作,聯繫漸漸少了,但在顧朝陽心裏,周虹的姐姐位置還是一直無人可取代的。
陶燕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話里所指,當下不覺又好氣又好笑,「楊銳,你在懷疑什麼啊?我又不是你,沒有你那麼多花花腸子!請別以小人之心懷疑我的人品,行嗎?我還沒有卑鄙到利用顧朝陽去報復你的程度!」
「噢,」陶燕看看杜敏有些憔悴的臉,不覺有些同情,「老方都準備什麼菜給你吃呢?」
「他也很好!」
方誠實卻並不急於往下說,而是先點燃一支煙,皺緊眉頭深吸了幾口。
門鈴響過很久,屋內卻沒有反應。陶燕沒法,只好掏出手機開始撥顧朝陽的號碼,等聽到電話里傳來的提示依然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時,她就有些憂心忡忡了。
從初中到高中,方誠實沒有再談過戀愛,因和_圖_書為在那樣一個以學習成績論英雄的時代,考上大學是窮人孩子出人頭地的唯一出路,他談不起。上了大學,他連生活費都經常是借的,一年四季只有兩三套換洗的破衣服,是眾人眼中出了名的「土包子」,還是談不起。畢業后,他終於會賺錢了,慢慢還清了自己讀書時欠下的債務,也終於談了第一個女朋友,卻發現自己已經過了25歲,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更不是奢談愛情的時候了。
方誠實沉默地點了點頭。
「哥……」鄭芳玲的眼圈一下紅了,「這次其實不怪他,怪我自己!怪我以前太年輕,走錯了一步!有句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這也就是現世現報吧,哈哈!」說到這裏,她又伸手去拿酒瓶。
「老大,我跟林海亮徹底分手了。」電話里,鄭芳玲的聲音疲憊而平靜,「春節的時候,我和他見了次面,都冷靜地談過了。」
「顧朝陽,你最好放手!」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小年輕揪住衣領,四周再圍一圈好事之徒,楊銳顏面掃地,當下不客氣地抓住顧朝陽的手腕,使勁往外一掰。
「好的。」方誠實這次沒有回頭。
「這春節不是剛過嘛,」方誠實有些不耐煩,「很多人都還在過年呢,哪裡有房子可看?得再等一兩周吧,等節末過去。」
「哦,那黃姐你怎麼看?」杜敏趕緊謙虛求教。
「不會吧?這樣也太大材小用了。」杜敏立馬有意見了,「薇薇,你不覺得委屈嗎?畢竟你在現在這家集團公司工作了這麼多年,接觸的東西多,經驗豐富,又是中級會計師,做一個普通財務也未免太浪費了。」
「不過,」陶燕想了想又趕緊補充,「去老李的公司上班也還好啦。雖然崗位不咋的,但清閑穩定,沒有壓力,而且,畢竟是自家的公司,薇薇你可以主動要求給老李當財務顧問,幫忙出謀劃策,經驗和才能還是有地兒發揮的,對吧?」
「老大,餓了吧?吃飯!我幫你點了你喜歡的泡椒田雞和紅燒蹄膀,吃!」鄭芳玲目光迷離,揮了揮筷子,打了個淺淺的酒嗝。
「不,虹表姐她不會說的。」顧朝陽抬起頭,傷感地搖了搖頭,「我不會讓她說的,我會交代她。燕子,整件事……我全聽明白了,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不怪你,真的。要怪,只能怪那個敗類!一個讓自己的女朋友懷孕又不願意負責的男人,真是個十足的敗類!」說完,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現在,我的腦子亂得很,暫時也無法答覆你什麼……燕子,我想……要不,我先回去休息了。」
「這個,」杜敏猜測,「薇薇,你自己心裏應該早有答案了吧?」
在大家的印象中,楊銳雖然不過30出頭,但位高權重,一向老成持重,在公司還是出了名的賢夫良父,黃董事長怎麼看怎麼順眼的愛婿,真沒想到此君當年竟然還有一段陳世美的往事?這下在場的人都興奮起來了,心裏都想著多從顧朝陽嘴裏扒點楊銳當年的感情秘史,因此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一個人想到要過來勸架。
「怎麼是你?」陶燕沒好氣,「你怎麼會有我的手機號碼?」
方誠實此刻已經是話到嘴邊不得不說,當下點點頭,嘆了口氣說:「對。老婆,跟你說實話吧,我們廠已經被一家外資同行給併購了,前天已經發了併購重組公告,原廠所有的員工都必須經過重新面試才能繼續留用。而且,新公司最多可能只接收原廠三分之二的員工,另外的三分之一得自謀出路。」
兩人繼續往前走,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了住所附近的小區花園,那兒有幾組石桌石凳。
「嗨!跟金融危機沒有多大關係,是咱們這個行業競爭的必然結果,說好聽點……叫強強聯合,說不好聽點叫大魚吃小魚。」老唐嘆口氣,「聽說併購重組的公告都已經擬好了,下個月初應該就會公布。」
「如果真是遇到這麼倒霉的情況,那就重新找一份更好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有能力的人還會怕丟飯碗啊?」杜敏依然回答得很輕鬆,答完見方誠實竟然沉默不語了,她忍不住就刺了他一句,「方誠實,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一旦離開現在這家企業,就會找不到工作了吧?」
當然,她也可以選擇以退為進,什麼都不說,隨便找個原因跟顧朝陽分手,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周虹也就沒有說的必要了。
當晚,方誠實做了一個夢。
「哦……」這下方誠實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了,「謝謝……老婆!」他的眼裡不覺有了幾分感動。
「怎麼會?!」方誠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2008年、2009年金融危機的時候沒動靜,現在危機快過去了反倒來搞什麼併購重組和裁員?」
「具體什麼論壇我不想說了……反正我已經向版主申訴,要求刪帖了。」鄭芳玲咬牙切齒,「林海亮就是看到這個帖子才知道我的過去的……我也不知道是誰那麼缺德,還把好幾年前的帖子翻出來給他看。不過,也怪我自己,是我逼著他把電腦桌面還有QQ、MSN的頭像全換成我和他的大頭照的,所以……才會被人認出來……」
「不能了。」她搖頭,「他的腿好不了了,會變成一個瘸子。以後,我也要幫著家裡多幹活兒了。」
不知為什麼,方誠實覺得含著眼淚睡著了的鄭芳玲有些像一個人,一樣都是白皙的圓臉,密密長長的睫毛,大大的嘴巴,甚至……同樣都是身材不算高挑但胸脯傲人。
「奇怪,你婆婆臨走時就沒指點他一下嗎?」陶燕好奇,「老人家不是最懂得這方面的知識了?」
「上次在味千拉麵館,您說陶燕是您的學妹,」顧朝陽雙眼緊緊盯住他,「我能問得更準確一些嗎?她是不是您的初戀女友?跟您談了4年戀愛然後被您拋棄的初戀女友?」
「啊?」陶燕驚訝地問,「你有幾年沒有陪你爸媽一起過除夕了?」
「我問了成鋼。」楊銳依然是那副淡定自若的口吻,「燕兒,你現在在哪裡?方便一起見個面,談談嗎?」
「好。」
「我信!」方誠實深深地嘆了口氣,他終於明白自己第一眼看見鄭芳玲時,為什麼會感覺她比同齡的女孩要世故成熟了,原來,是這樣一段特殊的經歷造成的。
「這件事……你遲早都會知道的,」陶燕眼前又浮現出了周虹那意味深長的目光,「因為,你表姐周虹,就是當年給我做手術的醫生之一。我不想……不想在我們見過雙方家長后才讓你知道這件事,這對你不公平,也會讓到時的我們更糾結。」
「阿實,我明天就要退學了。」那天晚上,阿月把他約到學校的小花園裡。
陶燕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成鋼給她打的電話。
白酒的後勁大,鄭芳玲沒走幾步樓梯,人就癱軟了,整個身子幾乎全掛在了方誠實身上。方誠實只好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路連摟帶抱地把她從飯館弄回了小區。方誠實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把鄭芳玲扶到家門口,還來不及問她拿鑰匙開門,鄭芳玲哇的一聲就吐了——污物一小半吐在了自己身上,更多的則是直接吐在了方誠實的懷裡。
他羞愧地低下了頭。
楊銳?燕子?顧朝陽?兩男一女?新歡舊愛?
「陶陶,杜杜的意思是想問你和小顧春節有沒有見家長的計劃,對吧杜杜?」蔣薇發言。
「好。」她再度夾了一個放到嘴裏,依然細嚼慢咽。
「不要一直躺在床上,」蔣薇繼續傳授經驗,「每天要多在屋內走走,保持適量的運動。等腿部的血液循環好了,就沒事了。」
顧朝陽以酗酒鬧事的罪名被開除了。
「嗯……那個,我虹表姐來廈門了,她想見見你,順便一起吃頓飯。」
「啊?為什麼要讓你換工作?總得有個理由吧?」陶燕納悶地瞪大了眼睛。
「沒關係,反正又不會壞掉,放著慢慢吃。」蔣薇柔聲細語地解釋,「龍眼和紅棗可以拿來煮茶喝,或者早上熬粥的時候放一點,應該會吃得很快的。」
阿月?他已經很久都想不起這個名字了,也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那個叫阿月的女孩。沒想到時隔多年,居然在此時此刻如此突兀地想起。
「我再考慮一下吧,」老羅無可奈何地嘆口氣,「今天先這樣吧?大家散會吧!對了,小顧你留一下!」他氣呼呼地瞪了這個昔日他很看重的下屬一眼。
「是呢……」杜敏若有所思地點頭。
說出這一切,需要很大的勇氣。聽完這一切,同樣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等你啊!」杜敏抬起頭嫵媚地沖他一笑。白天和兩位同學聊過天,她的心情本已好了許多。陶燕蔣薇走後,她又接了個老爸的電話,杜爸在電話里問過了她的身體恢復情況之後,又問起了她和婆婆小姑的相處情況,這才知道方家祖孫三人都已經回家了。杜爸在意外之餘,不免又開始擔心女兒。為了讓老爸放心,杜敏只好把方誠實當成模範丈夫大大誇獎了一番,說此人是如何如何不捨得她做家務,如何如何精心地照顧她。杜爸聽得很是感慨,自然少不得又誇獎女婿一番,說他早就看出方誠實是個踏實顧家的好男人,末了再次諄諄告誡杜敏也要懂得多體諒對方,多站在對方的立場思考問題,畢竟社會賦予男人的責任和壓力比女人重得多,作為妻子,在自己丈夫面前理所當然應該善解人意、溫柔體貼云云。杜敏嗯嗯啊啊地應付完了老爸的老生常談之後,多多少少還是聽了一些進去。所以事後也就反省了一下自己這幾天對方誠實的態度——覺得此人固然有種種不對,但自己也的確在某些方面做得過分了——至少,不應該當著婆婆的面讓他滾出去,不是嗎?這不,回想起當時方誠實那副難堪得想撞牆的樣子,杜敏忽然就有些心疼,心疼之後就開始內疚,內疚之後就有主動想和方誠實和好的想法了。
「按照咱們薇薇凡事以家庭為重的個性,當然是選擇去老公的公司上班啦。」陶燕笑,「聽她說最近正在走離職流程,等我出差回來的時候,她應該已經到老李公司上班去了。對了,我還聽薇薇說老李的公司最近正在弄一個什麼員工情緒發泄室,挺新鮮的,改天咱倆一塊兒去體驗體驗吧。」
「剛到東莞,生活很艱苦。阿玲進的是一家很小的電子廠,每天都要在流水線上站12個小時以上,而每個月的工資只有四五百塊錢。更倒霉的是,由於水土不服,再加上吃不好睡不好,阿玲上班還不到兩個月就病倒了。在工廠簡陋的宿舍躺了3天後,工廠開除了她,連工資都沒給她結清。走投無路的阿玲只好拖著病體,一家工廠一家工廠地走,問廠方需不需要用工。人家嫌她有病,都不肯收留她。幾天過去了,眼看工作還沒有著落,而自己身上帶的錢卻所剩無幾了,不要說看病,連吃住都成了問題,阿玲感到又累又絕望,不由得蹲在一家制衣廠的門口低聲啜泣起來。就在這時,一個中年男人走到她的身邊,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有啊,什麼事?」
回到家,顧朝陽把冰箱里儲藏的所有罐裝啤酒都取了出來,就那麼靠著冰箱門,一聽一聽地喝了個乾淨,然後又從陳列櫃取了一瓶過節時客戶送的紅酒,打開繼續灌下大半瓶。他的酒量本來就不算好,七八聽啤酒再加上半瓶紅酒,立刻頭暈眼花。他就那麼搖搖晃晃地扶著牆,一路跌跌撞撞地摸進卧室,再摸著床爬上去,趴倒就睡。
「近期應該就會開始。」
「是嗎……那就好。顧朝陽現在怎樣了?」
「當然不介意啊!」陶燕滿口答應,「約好幾點了嗎,在哪兒見?」
晚上下班回家,杜敏就把白天老黃跟她說過的話依樣畫葫蘆說給方誠實聽,完了才納悶地問他:「最近怎麼都沒聽你說去看房啊?」
「暈死!你怎麼不早說呢?」陶燕嚇壞了。
方誠實的手僵住,臉上堆起的笑容也僵住,「……哦,是沒有。那我去洗澡了。」他匆匆地站了起來。
「先去借,借完再一點一點還!省吃儉用一點,三五年內總能還清的!」杜敏咬牙,心想當初為了哄我生孩子,十幾萬的首付款沒著落你都大言不慚,敢說去借,現在幾萬塊就能把你難倒了?借口!不就是因為我孩子掉了,你沒有動力買房子了嗎?
「是啊,我這人的運氣一向就不怎麼樣。」方誠實苦笑著自嘲。
「哦,」方誠實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訕訕地解釋,「不是我吐的,是一個同事。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家,結果這個傢伙半路上就直接吐在我身上了。」
「我很理智啊!你我都有交住房公積金,按揭每月可以用住房公積金抵扣一部分,完了剩下的再從咱們的工資里扣!扣完后咱們每月還可以剩兩千,省吃儉用一點,這日子怎麼就不能過?」杜敏冷笑,要說算經濟賬,她可比方誠實強上好幾倍。
「好啊!」
「好。」周虹夾了一塊,依著表弟的提議蘸了點芥末,又蘸了點醋,這才不慌不忙放進嘴裏。她邊吃還在邊想,自己到底在哪裡見過陶燕呢?她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在什麼特殊的場合見過這個女孩,但到底是什麼場合呢?
說到這裏,鄭芳玲深深嘆了口氣。
方誠實再也沒有睡意了。黑暗中,他大睜著雙眼望著黑糊糊的天花板,悄聲問自己:方誠實,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明明老婆就躺在身邊,怎麼偏偏會夢見了兩個別的女人?
「你不等大帥一起走嗎?」杜敏好奇。
「都好幾個月了,你的工作狂上司還沒熟悉工作嗎,還經常讓你加班?」杜敏還記得蔣薇幾個月前換了一個新上司。
「怎麼還沒睡?」他有些意外,更有些莫名其妙地心虛。
方誠實哦了一聲,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自從那晚莫名其妙地夢見和鄭芳玲之後,方誠實也一直沒有勇氣再主動聯繫她。不過事後倒是給林海亮打了個電話,詢問他到底想怎麼處理跟鄭芳玲的關係。林海亮一口咬死就算打一輩子光棍,也絕對不會娶一個接連當過兩次二奶的女人回家,什麼原因都不行,什麼理由都不能原諒。所以,兩人的最終結局方誠實早已預知。
「哦,中午的飛機剛到,」顧朝陽解釋,「她們單位組織去台灣旅遊,路過廈門而已,就在廈門住一個晚上。燕子,你不介意陪我去見見她吧?她只比我們大兩三歲,人很隨和的。」
「所以!你從現在開始要好好準備啊!」杜敏也沒好氣,不過還是一口氣把自己的應對之策說了,「教育背景咱們是不佔優勢,但工作經驗咱們比別人豐https://m.hetubook.com.com富啊!至於英語口語不好,這個可以練啊!從今晚開始,我陪你一起練口語好了!對了!你不是人緣不錯嗎?趕緊看看有什麼領導能幫你在面試的時候說上話的,咱們該送禮就送禮,該求人就求人,該花的錢我絕不心疼!」
「坐會兒吧。」顧朝陽拿餐巾紙很細緻地擦了一組石桌石凳。
「唉,其實也不是衛東的原因,」蔣薇黯然嘆氣,「他們家大多數親戚都常年在外經商,就過年那幾天能回來聚一聚,初二初三過完就又走了,所以只能先去他們家。」
「知道了!」方誠實有些煩躁地站起身,獨自一個人走到陽台,點了支煙,對著眼前讓他更加煩躁的一切無奈地吐了幾個煙圈。煙霧繚繞中,他的耳邊又迴響起了中午吃飯時上司老唐跟他說的話:
10分鐘以後,成鋼結束了自己所負責的項目方案業務部分的闡述,接下來輪到顧朝陽闡述項目方案的技術部分了。宿酒未醒,顧朝陽的頭腦還有些昏昏沉沉,技術部分的講解就說得有些亂七八糟,邏輯混亂了,這使得決策一向都很慎重的公司高層忍不住向他發難,連珠炮般提出了一系列尖銳的問題。雖然有老羅和成鋼幫著解答了一部分,但顧朝陽顯然已經被這一連串的提問弄得更加緊張,思路更加混亂了。
對於靠關係走後門,杜敏向來是嗤之以鼻的,此刻竟然主動給方誠實出起這樣的餿主意,方誠實在哭笑不得之餘,也有些許感動,當下嘆口氣摸摸她的臉,苦笑道:「老婆,現在領導人人自危,誰還敢亂搞關係啊!我領導老唐都已經做好下崗的準備了呢!算了。我現在只能做我力所能及的,提高一下英語口語……其他的,看運氣吧!」
「哥……」鄭芳玲抽噎了幾聲,忽然就捂住臉大哭起來了,「如果我說,我以前曾經給別人當過小三,你會怎麼看我?你會不會像林海亮一樣罵我不要臉?罵我是沒人要的賤貨?罵我丟了家鄉人的臉?讓我有多遠滾多遠?」
見她默默對著飄舞的落葉出神的樣子,顧朝陽忽然冒出一句:「再過幾個月,整排整排的紫荊樹開起花來,不知道有多好看呢!到時候,咱們可以來這兒收集花瓣做書籤。到時這條路的兩旁會掉很多花瓣,有的散落在停靠路邊的車頂上,有的一簇一簇鋪在地上,整一個紫色的花世界,很美!」
「行,那您繼續想。我就不打擾您老人家做白日夢了。」方誠實沒好氣地站起來,大踏步往卧室走去。
「看來,你肯定是受你婆婆虐待了,」見杜敏皺著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陶燕恍然大悟,「我說呢,兩個月不見,你不胖反瘦,臉色蠟黃蠟黃,像棵缺水的豆芽菜似的。」
「天涯何處無芳草,你是一個很堅強也很獨立的好女孩,我相信你一定會找到一個疼你愛你的好男人的。」
「哦,不用了,」杜敏尷尬地笑笑,名姿是廈門數一數二的高檔美髮院,收費不菲,她曾陪蔣薇去名姿做過一次頭髮,知道在那裡燙髮加染色沒有一兩千塊下不來,「我還是喜歡直發,簡單好打理。」
那是他的第一次,卻不是她的第一次。那年她雖然只有16歲,但一切早已全給了另一個男人。
不知為什麼,陶燕總感覺對方看著有些面熟,估計周虹也有同感,所以在顧朝陽簡單為兩人做了介紹之後,她的第一句話就是:「燕子,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直發?那也太普通了嘛!」老黃正愁自己儲值卡里的錢用不完,於是繼續賣力推銷,「像你這種白皙的鵝蛋臉,燙頭髮最洋氣了。噯,可以燙個活潑點的中卷,然後再染點深栗色,肯定好看。」
她毫不猶豫地點頭說好。
「是嗎,那太好了!」顧朝陽也很高興,「對了燕子,你晚上有時間嗎?」
「鯽魚燕窩羹比較適合產婦吃,」蔣薇解釋,「我坐月子的時候婆婆就燉這個給我吃,效果很好,可以幫助消除腿部水腫,對皮膚也有好處。」
「總之你得抓緊點,」杜敏不放心地叮囑,「現在房子可是一天一個價,再晚咱們的錢就只夠買半套了。」
看著緩緩暗淡下去的手機屏幕,方誠實心裏不知怎麼的,總有些不是滋味。當下他又發了一會兒愣,這才轉身回客廳。
「行啊,您請說,我洗耳恭聽!」杜敏把雙手交叉在胸前,她已經打定了主意:當房奴其實就是咬咬牙跺跺腳的事,這次無論如何都要逼方誠實痛下決心,速戰速決。所以,無論他列出什麼理由,她都要狠狠地批,批到他無話可說為止。
走進衛生間,除盡衣物,打開花灑。溫熱的水打在赤|裸的身體上,讓方誠實有些疲憊的身心又恢復了一些活力。關了花灑,塗沐浴液,雙手在身上輕輕按摩,揉搓。方誠實閉上眼,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鄭芳玲那雙溫熱柔軟的手,薄薄的風衣下裹著的起伏有致的身體,那對離自己的手掌不過半寸傲然聳立的乳峰……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下意識地加快了對自己身體的揉搓,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最後,停留在兩腿中間……
「什麼?!」方誠實愣住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倆之前不是好好的嗎?」
顧朝陽下意識地交握了雙手,垂下頭沉思片刻,然後才重新抬起頭,強作笑臉說:「燕子,像你這麼優秀的女孩,談過一兩次戀愛是很正常的。過去的一切都屬於你自己的隱私……你不需要告訴我,或者對我做什麼解釋,真的。」
「我喜歡在大企業工作,福利體系完善,管理也人性化,比較有安全感。」杜敏如實回答,「如果是我,可能是找同等規模的大企業平行跳槽。」
「那薇薇呢,你回哪裡,廣州?」陶燕轉頭看蔣薇。蔣薇的祖籍原本在江浙一帶,但父母一直在廣州工作,退休后也就在廣州定居了。
「我再過會兒就下班了,芳玲你現在人在哪裡?」見鄭芳玲的情緒這麼低落,方誠實不由得緊張起來,「我一下班就去找你,你可千萬別做出什麼傻事!」
「剩下的都給哥留著吧,你真的不能再喝了。」方誠實趕緊把酒瓶蓋擰開,一邊咕嚕嚕往自己杯里倒滿,一邊心疼地問,「傻姑娘,你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貶低自己?這樣折磨自己?」
「至少得兩個禮拜以後吧,」陶燕說,「對了,杜杜,薇薇已經提出辭職了,你知道嗎?」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方誠實蹙起了眉頭。
「真是這樣……那就好。」楊銳遲疑了一下,才又幽幽開口,「燕兒,你也別怪我多心,主要是有些情況太過巧合……哦,現在誤會說清楚就好。說起來,當年也是我對不起你,所以這次的事……就算作我咎由自取吧!燕兒,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你現在能過得很好……」
方大娘一家三口離開廈門的第二天,杜敏終於給陶燕和蔣薇打了電話。兩人當天就衝過來看望杜敏了,帶來的營養品堆了滿滿一茶几。
「好熱,好難受。」在他出神的當口,鄭芳玲的手又動了動,把他的手又拉近了一些,距離那對大白兔不過半寸的距離。方誠實甚至都聽見了它們起伏不定的呼吸……他的喉嚨不覺發出了咯的一聲響,面部僵住,身體里卻似乎有一通電流猛地竄過,這使得他渾身不由自主地戰慄了一下。
鄭芳玲放開手,哭得通紅的眼裡滿是凄惶和蒼涼:「如果!你也看不起我,想罵我,那就罵好了!我聽著!反正,論壇上已經有那麼多人罵過我,我也不在乎多你一個人罵了!」
阿月沒有反抗。她配合他,甚至熟練地引導他。
還有杜敏。你難道想破壞自己現有的婚姻嗎?
「是啊,不過正準備出門呢。」陶燕喜滋滋地告訴他好消息,「大帥,剛才工廠來電話,我的4個貨櫃已經按期裝船了,嘿嘿!」
「芳玲,你一個女孩子家家,可不能這樣喝酒!」方誠實趕緊上前,把她手裡喝剩下的半瓶白酒奪過來,又拿過茶杯給她倒了杯熱茶,「來,喝點茶,解解酒。」
「肯定的。」老黃得意揚揚地掰掰自己精心修剪過的手指甲,「據我觀察,廈門的房價再漲個三五年是沒有問題的。你現在買雖然已經很不划算了,但以後買還會花更大的成本。噢,據我一個做房地產的親戚說,島內的房價年底就會突破2萬元/平方米的大關,5年內會衝過3萬元/平方米,到時候你就是想買都買不起了。」
「嗯,看來你們倆的看法倒是比較一致。」蔣薇若有所思地點頭。
楊銳的臉猛然變色:「顧朝陽,你在胡說什麼?!」
「什麼問題?」見來者一副不善的表情,楊銳有些愕然。
「你們倆也帶太多了吧,我這得吃上幾個月啊!」見到兩位老同學,杜敏的心情好了不少,陰鬱多日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微笑。
此時,時間已過下午5點,她所坐的位置正斜對著樓梯拐角的窗戶,從那個角度,陶燕可以望見窗外的小半塊天空:夕陽正在努力地收起最後的幾抹餘暉,天空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絢麗的晚霞……
「陶陶,不用那個那個了,」杜敏高興地拍了陶燕一下,「這種大喜事有啥可害羞的?」
「沒有。這兩天我們都沒有聯繫。」陶燕懊惱地說,「這個傻孩子,怎麼會做出這種荒唐的事呢?現在丟了工作可怎麼辦?對了成鋼,他現在人還在公司吧?」
方誠實只好又胡亂吃了幾口:「乖,我吃好了。咱們走吧。」他半哄半勸地拉她,鄭芳玲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
可是,她有得選擇嗎?
「兩位同學,我會努力的!」陶燕開心地左擁右抱了一下,「杜杜,你春節不回家了吧,在廈門過?」
這個小動作,顧朝陽卻注意到了。
是了,肯定是因為自己太久沒過性生活了。一定是這樣。
「行了,楊銳,你不需要多做解釋了!」陶燕忽然覺得很悲哀,悲哀到想大哭一場:這就是她曾經苦苦愛了4年的男人嗎?此時此刻把她當成一個嫌疑犯一樣,又是懷疑又是試探,又是惺惺作態又是為自己開脫?當初自己瞎了眼,怎麼會愛上這麼虛偽自私的男人?不知不覺中,她冰冷的眼淚已經流了滿臉:「楊銳,你聽好,我陶燕這輩子,從沒想過要去報復一個人,即便是我在最恨他的時候!因為,恨會讓一個人沒有能力再去愛!我不可能會做那樣的傻事,因為不值得!也因為我還想愛一個更值得我愛的人!好了,話說到這份上,你應該可以放心了吧?」說完,她不等楊銳回答,就直接關了手機。
那年,他才讀初二。
「是啊,」陶燕點頭深表同意,「老李也太大男子主義了,怎麼就不為你考慮一下?你爸媽就你這麼一個女兒,每年除夕兩位老人家都得自己過,心裏得有多難受啊。」
「不能爭取了嗎?讀完初三也不可以?就差一年了。」他試探地問,滿臉的失落,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傷和懊惱。
當天傍晚,陶燕是懷著雀躍的心情和顧朝陽走入好清香酒樓的。不一會兒周虹也到了,瘦瘦高高的身材,皮膚很是白皙細膩,戴了一副寬寬的方框眼鏡,顯得很是斯文秀氣。
「嗯。」方誠實點了點頭,他意識到鄭芳玲要說的故事,其實就是她自己的經歷。
「嗯,我也有這種感覺,」陶燕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顧朝陽終於抬起頭,他的眼裡,也已滿是淚水。
「誰叫你爸重男輕女,誰叫你大哥大嫂要可著勁生?」他生氣,杜敏比他還生氣,「養不起當初就不該生下來!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年代了,還以為孩子生下來把他餵飽就算盡到責任了?現在可是優生優育的年代!像你大哥大嫂的愚昧做法,違反了國家的計劃生育政策不說,還拖累一家老小,大家的日子都跟著過得緊巴巴!還有,每次你侄兒侄女開學,你大哥都沒少跟你討要贊助費吧?別以為我不知道,我只是睜一眼閉一眼而已!」
「行,我說!」方誠實把只吸了幾口的煙狠狠掐滅在桌子上。自從上個月聽老唐說廠子可能被併購重組的事後,這段日子他沒有一天不是度日如年,好在終於解脫了——因為就在前天,他們廠里正式發布了併購重組的通告,正式通知所有員工都必須重新經過面試后才能與新公司簽訂合同繼續留用。方誠實原本是打算等近期參加完面試后看情況再跟杜敏說的,但現在她咄咄逼人的態度已經逼得他無處躲藏:「杜敏,你有沒有想過,假設我們中的一個,在未來的日子里突然失業了,到時候咱們的房子按揭該怎麼辦?」
方誠實,她是亮子的女朋友。不管兩人會不會分手,她都是亮子的女人,朋友妻不可欺,你絕不能對她有什麼齷齪的想法。
「老婆,睡吧。」他主動摟了摟杜敏的肩膀,有些莫名的歉疚。
「在此之前,我從來不覺得自己的過去和自己將來的幸福有什麼必然的聯繫,我以為,過去是過去,未來是未來。可是今天,我才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因果報應。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過去埋單,我……也不能例外。大帥,如果……你真的很介意的話,那我們就分手吧。」說到這裏,她的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如斷線的珍珠一樣落了下來。
顧朝陽一直跑到樓下,這才靠在樓梯角的暗處,讓憋在眼中許久的眼淚徹底釋放。
這女人果然夠拗的,連句「早點回來」都不捨得說……方誠實邊想邊苦笑了一下:自從老娘回去后,他和杜敏之間又開始了冷戰,兩人之間雖然沒鬧到完全不答理對方,但話語極少,除了日常必須溝通的事,多一句話都不說。儘管他很討厭這種明明是住同一個屋檐下的夫妻,卻鬧得比陌生人還陌生人的狀態,但這次他下定了決心,絕不會再主動求和了!老娘說得對,這杜敏的性子就是寵出來的!他絕不能再寵著她讓著她!這次,只要她不好好反思檢討自己的問題,不好好跟他認錯賠罪,他就跟她冷戰到底,看看最後到底是誰耗得過誰!他這樣想著,就果斷地甩了一下頭,收心回神把自己手上剩餘的一點工作忙完。
「不會吧?!」杜敏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地說,「真是暈死了!怎麼、怎麼真會在你身上發生這種事情啊?你這人……唉,你這人的運氣怎麼這麼背啊!」
隨著節末過去,廈門的房市交易經過春節期間的短暫冷清后,又重新進入了活躍期,價格也開始了新一輪的上漲:2010年3月,思明區商品房的均價衝到了1.7萬元/平方米以上,連湖裡區的商品房均價都衝過了1.5萬元/平方米。半個月過去,眼看著房價還在一天一天往上www.hetubook.com.com漲,而方誠實看房的進度還是不緊不慢,杜敏終於沉不住氣了,跟蹤方誠實的看房進度成了她每日必修的功課。
「下周我又要出差了,去溫州。」她告訴杜敏,「這次客戶要求的交貨期限比較緊,我得趕去工廠盯著,爭取讓工廠把貨在一個月內趕出來。」
「看來你的上司有點恐怖哦,標準的工作狂人,不太會體恤下屬,」陶燕吐吐舌頭,「那就辭了吧,從了老李,其實去他的公司掌管財務大權也不錯。」
「老大,我和林海亮分手了。」鄭芳玲抽抽噎噎地回答。
「小豆也可以輪流嘛,」陶燕揚揚眉,「去年去了爺爺奶奶家,今年就去外公外婆家。」
一把茶壺可以配一圈杯子,他認為男女之間的結合也是如此。想當年阿月退學后他曾失魂落魄了大半年,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非卿不娶了,結果成績一落千丈,差點被老爸打斷雙腿。現在回想起來,他覺得未免可笑。男人真的非得與某一個女人在一起才幸福嗎?不見得。愛情是件奢侈品,普通男女在一起,更多的是生活上的相互依靠和肉體上的相互需要,其實並沒有那麼多愛得死去活來的東西,更不可能是此生非誰不娶非誰不嫁。如果一個男人對已有的一份感情忠貞,那也不過證明他想維持穩定的現狀,或者是責任心使然而已。隨著年歲的增加,閱歷的增長,同性朋友私下交流的增多,他對自己的這些看法越來越深信不疑。
「我不回去!哥,你不是還沒吃好嗎?你繼續吃啊!」
「我爭取後天下午走,」陶燕搶先回答,「春運多緊張呀,能早點回就早點回。」
「啊?」杜敏愣住了,「不知道呢……那她有什麼打算?」
「不要,」杜敏趕緊擺手,下一句則是認真的了,「你們家親戚有沒有島內的房子要賣的?」
下班時間一到,方誠實就快步出廠,趕第一班廠車回島內了。等他氣喘吁吁找到小龍川菜,跟著服務員找到鄭芳玲所在的包間時,這才發現這姑娘自己已經先喝了不少白酒,雙頰緋紅地趴在桌邊,有些醉眼迷離了。
「那,你應該可以通過面試吧?」苦瓜臉上開始現出幾分期待,「不管怎麼說,你是老員工,技術嫻熟,經驗豐富,工作也一向很踏實,再怎麼裁減也應該輪不到你吧?」她先把自己給說服了。
「行了行了!又說房子,你煩不煩啊?」方誠實沒好氣地甩開她的手,「你以為我喜歡失業啊?新公司的福利待遇又不會比原來公司的差,我也想留下來啊我!問題是,這面試又不是咱倆說了算的!」
「可是你有哥哥姐姐妹妹,」方誠實兄弟姐妹五人,卻只有方誠實每月在固定給家裡寄錢,杜敏早就覺得不公平了,「他們也可以給你父母錢呀。憑什麼就非得靠你給?」
「沒有啊?」
吃過飯,陶燕和顧朝陽送周虹回酒店。在路上,周虹搖擺了很久,在親情和醫生的職業道德之間掙扎:自己到底是該對錶弟負責,提醒他這個女孩的過去;還是為這個可憐女孩守住秘密?畢竟,對於任何一個想重新去愛的女孩來說,那都是一個永遠都不願再去揭開的傷口……到了酒店門口,眼見分別在即,周虹的親情還是戰勝了她的職業道德。當下她深深地看了陶燕一眼,意味深長地開口:「小陶……我想起來了。」
「你過來,讓我看看。」杜敏不相信。
難道,顧朝陽回來以後又出去了?
沒想到杜敏很自然地躲了一下:「喂,人家已經洗過臉了……你還沒洗手吧?」
阿月終於說話了,她的聲音異樣地溫柔,「阿實,咱們都是窮人的孩子,窮人的孩子是談不起戀愛的。咱們這輩子……是有緣無分了,但是,你對我的好,我會一直記著,會永遠記在這裏,」說著,她抓起他的雙手,緩慢而堅定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微微喘息著仰起臉,喃喃道,「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陶燕憂心忡忡,慢慢地在門口蹲了下來:如今之計,只能坐在門口等他了。不管怎麼樣,晚上他終歸會回來休息的吧?
「薇薇,你幹嗎這麼遷就李衛東?」杜敏首先表示不滿,「要是我,至少會要求輪流吧,去年如果先去了他家,今年就該輪到先去你家。否則也……太不公平了吧?」
「好的,你趕緊去吧!」
「阿玲是一個來自窮困山區的女孩,家裡除了她,還有父母、兩個弟弟和一個70多歲的奶奶。全家人的生計,就靠父母種田,賣點糧食維持。在阿玲讀高二的時候,她的父親去山上砍柴,從山上摔了下來,摔斷了右腿,從此變成了一個不能幹重活的殘疾人,家裡的經濟一下窘迫起來。為了幫助家裡減輕負擔,阿玲輟了學,跟著村裡的幾個姐妹去了東莞打工。那年,阿玲剛滿18歲。
「OK,沒問題啦!」
「是啊,」蔣薇嘆氣,「其實,陶陶的想法我有考慮過,但是做不出來。哎……對了,還有一件事也讓我很糾結——衛東想讓我節后辭職,去他公司上班,你們倆怎麼看?」
「……芳玲,哥送你回去吧。」見鄭芳玲又哭又鬧,情緒不太穩定,方誠實有些擔心,趕緊站了起來。
「嗯。杜杜呢?」
「什麼消息?」方誠實和老唐的關係好,而且守口如瓶,所以老唐每每聽到什麼內幕消息,總是第一個和方誠實分享。
過完春節,杜敏就回去上班了,去得早了些,辦公室里只看到老黃一人。
「當然是陶燕啦。」杜敏興高采烈地告訴他,「哎,誠實,陶陶同學這次又大賺了。一個客戶給她下了一筆12萬美金的訂單,她找的那家工廠給出的報價是9萬美金,她這一單就可以凈賺3萬美金的利潤哦!3萬美金摺合人民幣……就是20多萬!啊!這不就是一套小二手房的首付款了嗎?做外貿可真賺錢啊!乾脆,我也改行得了,跟著陶陶學做外貿去!」
「燕兒,是我,楊銳。」對方自報家門。
往事如煙,在陶燕的回憶中,時間已不知不覺地過去:窗外的那小塊天空已經變成了暗色,夜幕正在降臨;樓梯里也不時有下班的人路過,走廊的感應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好好!別每回都掐著我大哥大嫂批個沒完了,你煩不煩!」方誠實見列舉了這麼多個理由還說服不了杜敏,不由得有些煩躁莫名,「姓杜的!現在暫時不談我家,也不談你家。就只談我們自己,怎麼樣?!」
顧朝陽又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才低聲說:「行。那你說吧。」
「唉,有計劃就有計劃吧,幹嗎撒謊。」杜敏嘆氣。
方誠實之所以一直拖著不想說,就是擔心遭受杜敏的輕視和冷嘲熱諷。現在見杜敏果然一臉嘲諷的表情,臉上就不由得掛不住了,當下只好訥訥地解釋:「找不到工作是不會的,但能否找到待遇相當的就難說了。現在廈門大部分工廠的設備工程師的工資普遍不高,我要是重新找工作,收入還能不能有目前的這個數,還真不知道。」
「那,新公司的面試什麼時候開始?」杜敏張牙舞爪的表情不見了,鵝蛋臉此刻已經扭成了一條憂愁的苦瓜。
「哦……」顧朝陽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已經快11點了,他明早還有個重要的項目會議。但……剛才酒店門口表姐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以及陶燕一路上反常地沉默,已經讓他意識到其中肯定有什麼不對,因此他只是點點頭,就跟在陶燕身後進了屋,沉默地在沙發上坐下。
顧朝陽走到門口,忽然站住,重新轉過身:「燕子,你實話告訴我,那個敗類……他是不是楊銳?」
「燕子,你現在在家裡嗎?」
在夢中,他似乎又回到了中學時的那個小花園,又見到了闊別多年的阿月。兩人見了面什麼話都來不及說,先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不行了。」她搖頭,眼裡有淚花在閃動,「我婆婆家……其實也是不寬裕的。我之所以有學上,一直都是我大哥在支持的。前些日子,他在工地砸傷了腿,沒辦法繼續供我讀書了……」她口中的大哥,就是她要嫁的那個大她10歲的男人。
「我沒有胡說!」顧朝陽的眼睛依然眨也不眨地盯住他,「看看你自己的臉色,我就知道是了!」
「哦……行啊。但我也得先去學學,因為我也還不會,嘿嘿!」見這個大男孩又紅臉,她不禁捂著嘴樂壞了。
「跟誰打電話,這麼開心?」方誠實其實也並不是在看她,只是下意識地在為自己渙散的目光找一個落腳點而已。此刻見杜敏問,也就順口問她。
方誠實回到家的時候已接近凌晨。
「是啊,陶陶,對我們你也要隱瞞,是不是有點過分呢?」蔣薇也故作傷心。
她記得自己忍不住說道:「啊!你會用花瓣做書籤?那個……好像是女孩兒才會做的活兒吧?」
那一刻,他整個人都眩暈了,少年的青澀情感混合著對異性的本能衝動,使得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開始了行動,哆哆嗦嗦地抓住了阿月那對早已發育成熟的蓓蕾,而嘴唇也急切地覆蓋了上去……
女人的手溫熱潮濕,柔軟有彈性的身體隨著呼吸起伏有致,她和他的手,距離那對躲藏在薄薄風衣下的「大白兔」不過半個手掌的距離。身體里似乎有一股電流通過,方誠實哆嗦了一下,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夜晚,阿月同樣曾經抓起他的手,大胆地把他的手按在自己柔軟的乳|房上……
「你說什麼?!」方誠實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芳玲,你……真的做過小三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可是林海亮他不信!你不知道那渾蛋話說得有多難聽!他說我的房子肯定是拿身體換來的!」說到這裏,鄭芳玲不由得又捶著桌子慟哭,「王八蛋,臭男人!要分手就分手,我才不稀罕他!可他有什麼資格侮辱我?他自己不也勾搭了不少女網友,和她們不清不楚!他和我交往時犯下的種種不忠,我都能原諒他,為什麼他就不能將心比心,原諒我的過去?就算、就算無法原諒,他也沒有資格這麼說我!王八蛋!臭男人!」
「你還不如說衝動是魔鬼呢!」陶燕苦笑,「成鋼,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們改天再聊吧!現在我得趕緊去看看大帥的情況。」
陶燕的目光有些迷離,她不知不覺地回憶起了自己和顧朝陽第一次在一起散步的傍晚,那天也是晚霞滿天。
「我每個月還要給家裡寄600元,這是固定的……所以,咱們每個月剩不了2000元,只能剩1000多元。這1000多元,既要過日子,應付各種各樣的人情往來和突發事件,還要省出一部分來還借款,你覺得可能嗎?」方誠實無奈,繼續跟杜敏擺事實講道理。
「哎,誠實,我前些天和廠辦徐秘書搓麻,聽說了一個重要的內幕消息。」
「啊,想起什麼了,表姐?」陶燕還一臉茫然。
「還好,」杜敏笑笑,見老黃反常地熱情,不由得心裏直犯咯噔,就擔心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問及她早產的傷心事或者多此一舉來安慰她,當下趕緊轉移話題,「黃姐又去名姿做頭髮了吧?」
「麻油豬肝,青菜,還有豬腳湯,」杜敏微笑,「還不錯吧?我們都不太懂產婦坐月子的飲食,都上網查的。」
「大帥!大帥!」她開始用力地敲防盜門。
記得進了小區后,兩人都沒捨得馬上回家。
「很簡單。你我都應該更努力地工作,不會失業,也不能失業。」杜敏毫不猶豫地回答。在她的觀念里,只有無能的人,或者不求上進,知識和技能的更新跟不上崗位要求的人才會被淘汰被失業。很顯然,方誠實作為一個承擔養家重任的已婚男人,不應該讓自己淪為這兩種人,更不應該比她這弱女子還差勁。
「可不,」見老黃語氣間少了幾分賣弄,多了幾分關心,杜敏也就實言相告,「節前本來看中一套,結果我老公稍一猶豫,房子就被別人買走了。然後這段時間大家都在過年,也沒什麼房源可看……唉,也不知道今年房價是會繼續漲還是會跌一點,買房到底該什麼時候出手才最合適?對了,黃姐,你老公這方面的消息應該很靈通吧,有沒有聽他說什麼?」
廈門的春天晝夜溫差依然很大,陶燕出門出得急,連外套都沒帶,此刻她感到又冷又餓,不由得望著手機又氣又急起來了,「顧朝陽!你這個衝動的傢伙!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哦,我不會去管財務的,」蔣薇解釋,「衛東事先都跟我說好了,他公司有財務經理的,也很勝任。如果我去了他公司,就是做一個普通的財務,做做報表什麼的。」
「豈止是照片,連我的姓名、老家是哪裡全都公布了……我真不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麼要這麼趕盡殺絕,當年帶著她兄弟痛打了我一頓還不夠,事後還要做出這麼損的事……要不是海亮這麼一鬧,我還蒙在鼓裡,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網上給人家曬了那麼久,已經被搞得身敗名裂了……」
「我本來一直就過得很好!」陶燕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惺惺作態。
似乎要回應她的問題,過了一會兒,手機竟然響了,驟然發光的屏幕上,閃動著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
她喝醉了。她肯定不是有意在誘惑自己。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暗暗提醒自己。
「老大,你是一個好男人。」見他「哦」完之後就不吭聲了,鄭芳玲就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謝謝那晚你陪我喝酒聊天,還送我回去。我……那晚醉得很厲害吧,什麼也記不得了。我……是不是吐在你身上了?」
「我知道了。」顧朝陽再次點點頭,對她揮揮手,「那你早點休息吧,不要胡思亂想。」說完就背轉身,快步小跑了起來。
方誠實掛完電話,先給杜敏發了條簡訊,簡單告知:晚上同事聚餐,要晚些回去。杜敏很快回了簡訊,內容比他的還簡單,就三個字:知道了。
在接到溫州工廠方面的通知后,陶燕緊繃了一個月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當下決定上趟久違了的美容院,去做一個SPA放鬆放鬆。她剛換好衣服準備出門,顧朝陽的電話就追過來了。
「這麼快?」他的腦子開始有些亂了,「那……你有沒有向徐秘打聽一下,新公司用什麼標準來判斷哪些人該留,哪些人該走呢?」
「吃點菜吧,」方誠實給她夾了一塊肉片,勸道,「亮子這傢伙,有時候發起脾氣來,是會有些不管不顧的……不過,他罵你罵得凶,其實也證明他很在乎你,對吧?那傢伙性子急,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等過幾天他冷靜下來的時候,你們再好好談談吧。對了,你剛才說論壇上有人罵你,是在什麼論壇,帖子能刪得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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