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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愛情無處安放

作者:笑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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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職場失意,情場得意

第十章 職場失意,情場得意

大叔不愧是大叔,想了想,又提議:「或者我也可以去幫你找找其他買家,只是價格可能需要打點折。你最低願意多少賣掉?」
「當然有當然有!」方誠實很肯定地點頭,「老婆你放心,等一下我洗完澡就上網投簡歷去。」
「誰跟你開玩笑了?」鄭芳玲忽然就來氣了,「老大你這人真是!我什麼時候跟你開過玩笑來著?」
「其實也沒什麼,」聽他問起這個,鄭芳玲的眼神黯淡下來,「就是接了個家裡的電話,心情不太好。」
「嗯,這個我知道。」陶燕點點頭,「在等他回電的期間,我自己也去聯繫一下其他客戶,也請同行幫幫忙。反正只要能保本,我就儘早處理掉這批貨物。」
然而,時至今日,方誠實的這段決絕宣告終於讓她猛然清醒:兩個已經奔三的成年人,很多思想觀念和價值觀都早已定型了,誰都別想改變誰。如果非要強行去改變對方,那樣的結果不過是讓對方在奮起反抗的同時,更加憎惡你。
她的這一連串氣勢洶洶的盤問,連帶著對方誠實最親愛的大姐的指控,終於把方誠實徹底給惹惱了。看著眼前那張還在吧唧吧唧的嘴,方誠實壓在心底的屈辱和怒火終於像一座火山,嗡的一聲爆發了,當下他使勁一拍桌子,瞪著杜敏怒吼:「杜敏!本來,我是很願意回答你的這些問題的,但是現在我忽然不想回答了!因為你這樣的指責和盤問我聽了太多次!聽煩了!現在你安安靜靜給我聽好:我就是從那樣的一個大家庭里走出來的,這是我的本,我的根!家人有困難,我沒法不管他們!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也一定是這樣!如果,你永遠不能把我的家人當親人,去體諒他們愛他們的話!如果,你永遠都要當著我的面去指責他們,挖苦他們的話!那麼,我……沒意見!成全你!我們可以離婚!」
「那行。」方誠實隨著她一起步入舞池,鄭芳玲很自然地就把手交到了他的手掌中。方誠實一手握著她柔軟的手掌,另一手輕輕搭在她半裸的背上,手腳都不由得有些酥麻。
「老大,你喝醉了吧?」鄭芳玲一坐下就先數桌上的酒瓶子。
一連試了幾把鑰匙都沒打開抽屜,杜敏早就失去了耐心,這下乾脆把整串鑰匙往桌上一扔,沒好氣地回答:「我在幹什麼你不全都看見了嗎?方誠實,我爸交給你的兩本存摺呢?在哪裡?」
也有單身的,比如林海亮。可是,人家在外地,不要說見面,就是聊天,那也得打跨省長途。
「真的嗎?那太謝謝老大了!」見終於找到一個救星,鄭芳玲高興壞了,高興完又不好意思地問,「那你的幾個同事怎麼辦?你們正在聚會吧?」
「那她一個月掙多少啊?」鄭芳玲想了想,又問。

方誠實忍著氣,一聲不吭地走過去,拿起鑰匙挑了一把,輕車熟路地打開抽屜,從裏面翻出幾本存摺,挑了最上面的兩本拍在桌上:「拿去!以後不許再偷翻我的錢包!聽見了沒有?這是不尊重人不信任人的表現!」
「離婚?」杜敏沒料到此前她一提離婚立馬就像被打著七寸軟了的方誠實這次態度居然會如此強硬,她說離婚只不過是氣頭上的話,他還真來勁了?愣了片刻之後,自尊心迫使她做出了同樣強硬的反應:「好啊!原來你心裏也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很好很好!那咱倆什麼時候去辦離婚手續?」
「分析得很在理!」方誠實連連點頭,忍不住誇她,「芳玲,你要說你只讀到高中,我還真不信!我覺得,你的一些看法,比我老婆還明理很多。」
「不是,」鄭芳玲搖搖頭,有些心虛地指指小水柱正在衝撞的牆的下方,「喏,那兒。」
「晚安。」
「沒事沒事,我自己來。」方誠實也趕緊伸手去撿,沒承想兩隻手都是默契地奔著同一顆紐扣的方向去的——結果紐扣還沒撿著,兩個人的手倒是先抓在了一起。
「信上寫什麼了?」
「芳玲,到家了。拿鑰匙開門。」好不容易安全地爬上樓,方誠實抹了把汗,拍了拍還賴在他身上的鄭芳玲。
方誠實按照當初自己和杜敏設置的求職意向投出去了幾十份求職簡歷后,還真等來了七八個面試電話。這期間,也有一些工廠主動打來電話約他去面試的。
鄭芳玲不食言,半小時後果然風風火火地趕過來了:七寸高跟,一襲長長的系帶式波西米亞長裙搖曳生姿,一走進酒吧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方誠實趕緊沖她招手,感覺特有面子。
「好。回頭我再打個車送你回去。」鄭芳玲一邊咯咯笑著挎他的胳膊,一邊拉開車廂的後門,半命令半嬌嗔,「老大,你也要……坐後面!我要借你的肩膀靠一靠!」
「哎芳玲……等等,」他內心暖暖的,有些不捨得就這樣結束電話,「明天水工師傅過來,記得也讓他幫你檢查一下總閘,最好能更換一下。」
此時已是晚上7點多,陶燕一打開門,杜敏就愣住了,只見陶燕兩眼紅腫,臉色蠟黃,有氣無力地扶著門,彷彿剛剛大病了一場。
說是借酒裝醉也好,說是半推半就也好,總之,這樣的誘惑方誠實無法抵抗,也不想抵抗。
「有嗎?」方誠實皺眉思考。
比如,方誠實失業的時機總算不錯。金三銀四,年後三四月份,正值企業的招聘旺季。
「不心疼!」方誠實從兜里摸出鼓鼓的錢包往桌上一拍,「千把塊的酒錢哥還是花得起的!今晚咱倆不醉不歸!」
「哦,那可能是生鏽了。」方誠實沉吟,鄭芳玲所在的那個小區是90年代建的,估計很多東西也都老化了,「那這樣芳玲,你先別急,我現在過去幫你看看吧。反正我這兒離你那兒也不遠,打個車10分鐘內應該能趕到。」
「老大,你穿上試試,看看平不平整。」她不避嫌地幫裸著上半身的他穿上襯衫,又很自然地替他扣上扣子,然後再自然地用柔柔的手幫他撫平襯衫。
小帥留給你吧。有一個小秘密忘了告訴你:當初買小帥,是因為你才買的。因為當時,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辦法才可以經常在樓下看見你,所以,就想出了遛狗這麼一招。是不是很傻?
「哪有什麼大不了的矛盾?」方誠實搖搖頭,「還不是她小心眼,老看我家人不順眼!最近我姐夫想和別人合資辦個磚廠,缺少啟動資金,我姐就問我借了幾萬。這不,錢前天剛剛匯出去,今晚她就偷翻我的錢包查賬了!還說了我大姐一通,話說得很難聽,把什麼舊賬都翻出來了。芳玲,說實話,如果換了你,家裡人有困難,你會忍心不幫?」
她話還沒說完,擱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當下杜敏停止了自己的激|情演說,先看了一眼手機,見是陶燕,趕緊一邊接電話,一邊對方誠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唉!」方誠實沒在意她話里的奚落,愁眉苦臉地嘆口氣,「跟老婆吵了一架,家裡實在待不下去了,只好出來散散心。現在這個時候,除了酒吧,還能去哪裡?」
「芳玲你真會說話,」方誠實高興地跟她碰了下杯,「誇得我都有點飄飄然了。」
「sam先生,」她斟詞酌句地說,「雖然我很同情您的遭遇,可是咱們的這筆合約我並沒有過錯,違約的人是您,所以您可得對這批貨物負責到底啊!貨物我同意轉賣,但是轉讓價格不能低於9萬美金。您要知道,這筆單子扣掉付給工廠、貨代的錢,我就賺幾千美金的辛苦費。為了趕這批貨,我在工廠車間整整蹲守了一個月呢!您可不能讓我虧損,白忙一場呀!」
陶燕又啜泣了一會兒,然後才抽抽噎噎地說:「杜杜,大帥、大帥他走了。」
「不多,一個月就三四千。」方誠實又大口喝了一口酒。
這邊,方誠實跟眾工友簡單解釋了聲親戚家有點急事,就匆匆下樓打車去了。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鄭芳玲家,屋裡的水已經順著門縫流了一些到走道上來了。方誠實一看情況不妙,趕緊按門鈴。
「第一,公司地點。能在島內最好,島外的話首選海滄或集美,同安杏林太遠了,那兒的環境也比較髒亂,暫不考慮。」方誠實首先發言。
這次工廠裁員,和方誠實關係較好的那幫工友有一大半都被裁掉了,因為都屬於工齡較長的老員工,所以每個人手上都握著一筆數額可觀的經濟補償金。在既有時間又有金錢的情況下,這些人搓麻的熱情高漲,每天湊一起打麻將的時間多了起來,連籌碼也翻了好幾倍——從以前的4圈幾十元提高到了後來的4圈幾百元。方誠實在找工作、面試之餘,還有大把的時間無處打發,也就時不時地響應這些工友的電召,四處趕場救急——他的牌技不錯,再加上近期的手氣出奇好,每每一天玩下來,虧盈相抵外,還能略有盈餘,小賺的時候幾百,大賺的時候甚至過千。方誠實很知足,他沒想到自己會職場失意賭場得意——大半個月下來,麻將桌上贏來的錢居然已經快接近他4個月的工資了。
「我啊,就那樣吧。你呢,最近怎麼樣?」
杜敏回到家,發現方誠實不在。這個男人,該不會又去打麻將了吧?她有些不安地想。蹬掉了皮鞋,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扔,她疲憊地閉上眼,上午在公司發生的震驚一幕瞬間再次撲入腦海中——
「哪兒啊!人家今年才34歲!」
酒吧里,方誠實和鄭芳玲依然在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
「你找存摺幹什麼?」方誠實帶著怒火的眼睛再次掃過桌上被翻得亂七八糟的錢包,「誰讓你亂翻我的錢包了?」
她不知道在這樣的深更半夜,方誠實能去哪裡?誠然,他的同事朋友是不少,但基本都是結了婚有家室的人,在這樣的時候他肯定不好意思上門去打擾人家;而以方誠實一貫摳門兒的個性,應該也不會捨得去酒店開個房間夜宿外頭。按照這樣的情況推測……這個人最有可能在外面瞎逛一圈,或者找個小店喝點小酒,然後再偷偷溜回來。
在貨物抵達目的港的第三天,陶燕終於等到了客戶的郵件。欣喜若狂的她一打開郵件,只讀了幾句就立馬傻眼了:這位已經和她做過好幾單生意、給她留下可親印象的南美大叔忽然聲稱他的公司因為合伙人(也就是他妻子)的背叛,即將破產,沒有能力再支付剩餘的貨款了。陶燕如遭晴天霹靂,趕緊給南美大叔打越洋電話過去。這邊她還沒開口訴苦呢,那邊的南美大叔倒搶先倒起苦水來了:他的妻子在外面找了情人,在過去的幾年裡掏空了公司的一切,還偷偷地栽贓陷害他,想獨吞家產。他的公司現在不但要破產,他自己也可能要吃官司了……一聽到南美大叔在電話里一會兒說得義憤填膺,一會兒說得聲淚俱下,陶燕哪裡好意思發火?好不容易抱著自己即將爆炸的腦袋聽他絮叨完,陶燕同情地安慰了他一會兒,然後才可憐兮兮地問了最關鍵的問題,她的4個貨櫃的貨物該怎麼辦?

方誠實嘆了口氣,快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一個名字https://m•hetubook.com.com躍入了他的眼帘——鄭芳玲。
「杜敏,你在幹什麼?!」方誠實幾步衝進卧室,陰沉的目光掃過桌上被杜敏翻了個底朝天的錢包,還有拿在她手裡的自己的鑰匙串。
「不知道呢。」陶燕扔開靠枕,抬起她鬱悶至極的臉,「以前做過幾個小單,都挺順利的,也算是老客戶了。可是這次我心裏真是沒底了,搞不懂他到底是真破產還是假破產!不過,我也留了個心眼。剛才他主動說要幫我找其他買家處理這批貨,我也同意了,跟他說轉讓價不能低於9萬。如果到時他真給我報一個遠低於9萬的賣價,就說明他想坑我,故意用破產的借口來壓價;如果到時他報的價格不會低得太離譜,那他破產……可能就是真的了。」
「哦……」鄭芳玲猶豫了一下,才說,「我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關心一下你到家了沒有。安全到家了就好,那我掛電話了。」
也的確,只要願意換個角度,就會發現事情也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糟。
這天傍晚,杜敏下了班又上陶燕那兒去了,方誠實打了一下午的麻將后,又入賬過千,其他牌友看得眼紅,哪肯善罷甘休,非拖著他打到晚上。方誠實無奈,和眾牌友在茶館隨便吃了些點心當晚餐之後,又準備開始新一輪的搏殺。沒想到剛打一輪熱身,褲兜的手機就抖動起來了。方誠實的心裏未免有些犯嘀咕:難道是杜敏臨時有變,提早回家了?邊想邊不情願地掏出手機,一看之下頗為意外:不是杜敏,而是已經有一兩個月都沒有聯繫的鄭芳玲!方誠實的心情忽然變得有些莫名地激動,當下匆匆站起身,對三位牌友說了聲我接個電話,就徑直推門出去了。
「也行。那咱們趕緊吃夜宵吧!冷了就不好吃了。」說是買給杜敏吃,方誠實自己其實早已垂涎三尺,這會兒趕緊拿了個烤雞翅塞到杜敏手裡,自己也乘機拿起一個大吃起來。
「我也還好。」鄭芳玲不好意思地指指他的衣服,「你的衣服……剛才,我可不是故意非禮你的啊!」
方誠實一邊聽她說,腦子裡一邊急速地思考解決方案。這時聽她一說完,他立即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對了,你怎麼不會先去關一下自來水總閘呢?關了水就不流了。」
這個死女人!真不給雙方留點餘地啊!
「嗯,」方誠實點點頭,恭維,「老婆,看來你知道的還不少嘛!」
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解釋我的這個決定。真的,我不想讓你難過,可是現在我的腦子很亂,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你,所以,原諒我只能用這種方式跟你道別了。
於是,準備面試、參加初試、等待結果,然後參加複試……方誠實漸漸地忙碌充實起來了。大半個月下來,他去了不少家工廠面試,其中有三家進入了複試。雖然複試的結果都在等通知,但他被裁員裁掉的自信心已經逐漸恢復起來了。
「什麼債主?」方誠實扶著門喘了幾口粗氣,大惑不解地問。
「老子就是從那樣的一個大家庭里走出來的,這是我的本,我的根!家人有困難,我沒法不管他們!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也一定是這樣!如果,你永遠不能把我的家人當親人,去體諒他們愛他們的話!如果,你永遠都要當著我的面去指責他們,挖苦他們的話!那麼,我……沒意見!可以成全你!我們可以離婚!」
「破產?」杜敏愣住了,「不會吧?幾個月前剛給你下那麼大一筆單子,然後你貨一到目的港他就破產了?哪有這麼巧的事?陶陶,這個客戶可靠嗎?」
「芳玲,你跳累了嗎?咱們回座位坐會兒吧?」方誠實在舞池裡整整走了十幾分鐘的「路」之後,已是滿頭大汗——主要是尷尬出來的,因為他的腳步根本都踩不到鼓點上。偏偏鄭芳玲還像夢遊一般,一聲不吭地任由他亂走。
「哇,老大你果然很行啊,比我強多了!」見腦後潑剌剌地在傘面上橫衝直撞的小水柱驟然消失,鄭芳玲大喜,當下一邊雀躍地收傘,一邊誇獎方誠實。
「是啊。」聽話聽音,杜敏猜測,「以前的郭娜,應該很漂亮吧?」
可是她能不爭嗎?她和方誠實在這個城市裡還一無所有,上無遮雨片瓦,下無立錐之地。雖然在方誠實的那幫鄉下親戚面前,他倆是光鮮的小白領,是有著「高收入」的城裡人,是有能力幫他們一把的「強者」。但杜敏自己心裏清楚,她和方誠實只不過是兩個還在廈門為了生存和紮根而苦苦奮鬥的底層窮人,只要沒有房子,他倆就永遠不可能被這個城市真正接納,就永遠是廈門本土居民眼中不屑一顧的外來打工者。
方誠實覺得身上很熱,嘴唇很乾。他猜想鄭芳玲應該也是,因為他看見她舔了舔嘴唇,眼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嬌羞一閃而過。這種欲說還羞的暗示使得他內心更是一陣騷動:如果可以,他真想忘了自己是誰,不管不顧把這個近在咫尺的性感女人抓到懷裡,用力親吻、使勁揉捏……
「差不多。」方誠實嘆氣,「我現在正一個人在酒吧喝悶酒呢!」
「……嗯,我洗過了。那你先去洗吧。」杜敏倒也沒有攔著他,但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要不,你把貨物轉賣吧!」南美大叔想了想,提議,「你可以轉賣給你在南美的其他客戶啊。」
歌手繼續低低吟唱:
「沒有,就是沒休息好。」陶燕像見到親人一樣撲進她懷裡,「杜杜,我現在難受死了!也很擔心大帥……嗚嗚……」
「嗯!不管怎樣,先奔著好企業投。先嘗試過了再說!」杜敏對他做握拳鼓勵狀,「方先生,你可得好好加油!咱們將來的房子還有沒有希望買,以後的生活還有沒有奔頭,就看你的下一份工作找得怎麼樣了……」
「不嘗試投投看怎麼知道?俗話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找好工作的員工同樣也不是好員工!英語口語不好咱們可以繼續強化訓練嘛!我就不信了,再繼續練它一兩個月,你還會再跌倒在英語口語上?」杜敏給方誠實打氣。
「大帥打楊銳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杜敏心想從顧朝陽的不告而別來看,他肯定不會自己說的,會不會是楊銳……
「大帥出事,根本沒告訴我,是成鋼打電話跟我說的。我一聽到這事,就打他電話,結果他的手機關機了。所以我只好去他家門口等,等了一整晚,一直等到次日凌晨,他都一直沒有回家。我當時又餓又冷,只好先回家了。沒想到我剛回家,就睡了那麼一小會兒,他就回來了。他也不叫醒我,而是把小帥和信直接丟我家門口,人就偷偷跑了。杜杜,大帥跟我分手,我並不怪他。其實,在我跟他坦白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我沒想到他會去教訓楊銳,會弄得自己在廈門IT圈都待不下去……一想到這個,我就非常難過……這個傻孩子,到了上海也不知道會不會好一點……」說到這裏,陶燕又開始抽泣。
「對,今年是只有一張!」他的聲音高,杜敏的聲音更高,「一張就匯出4萬塊,還不夠?方誠實,你現在是在失業啊!你大姐竟然還好意思開口跟你借錢?她到底是把你當弟弟,還是把你當銀行提款機啊?4萬塊!她突然要這麼多錢幹什麼?應什麼急啊?你從哪裡弄來這麼多錢給她?你是不是把你所有的存款都給她了?你是不是還向別人借錢了?」
於是,兩個人打起精神來,開始為下一份「更好的工作」畫餅——
總之,既然失業了,就爭取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寧可失業一陣子,也不能隨便找一份,窮困一輩子。否則的話,咱倆未來的日子還有什麼盼頭?杜敏如是說。
「杜敏,家裡的事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只是偶爾寄錢,並沒有天天寄錢!」方誠實強壓著心頭的怒火,抓起桌上的匯款單揚了揚,「你看清楚!這裏只有一張是今年匯的!是臨時借給我大姐應急的!其他的都是去年的!去年我往家裡匯的錢總共加起來也沒超過1萬!」
「我知道,你說的是一般的情況。比如,剛畢業一兩年的本科生,或者工作三四年的大中專生從事這種工作月薪只有2000元出頭。」杜敏揮揮手,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但是誠實,你已經有9年的工作經驗了——9年的工作經驗,再加上你怎麼著也算是本科吧,找一份月入三四千的工作有那麼困難嗎?據我了解,稍微好點的國企,連普通辦公室文員的年收入都可以達到五六萬呢!現在物價上漲,通貨膨脹,咱們接下來還得省錢買房、要養孩子,你那邊還有家人要支援要供養,每月三四千的收入是最起碼的生活保障。如果找一份月薪不足3000元的工作,那以後咱們的日子還怎麼過?」
聽到衛生間嘩嘩的水聲響起,她這才站起身,輕手輕腳地走進卧室,目標很明確——突擊檢查方誠實的錢包,看看現金的數額是否正常——按方誠實的那股摳勁,錢包里能放600塊現金就不錯了。
「哦!」方誠實拍腦袋,「我還以為你開玩笑呢!你真想找像我這樣的啊?」
杜敏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當下說:「沒什麼。你今晚上哪兒去了,怎麼這麼遲才回來?」
「哦,她為什麼要跟你吵?說來聽聽。」
她這個率性的舉動讓方誠實的心中忽然生出些許感動,當下一揚手高聲喊道:「小弟,來一打啤酒!外加一瓶紅酒一瓶雪碧!」
「你老婆也真是!」鄭芳玲評價,「現在男女平等了。既然兩個人掙得差不多,半斤對八兩,憑什麼指責你啊?三四千雖然不算多,但在廈門,大部分上班族都是掙這個數啊,還有很多不如你們的呢!要我說,要懂得知足。找老公又不是找飯票,光盯著收入看,還得綜合考慮其他條件不是?呵呵!我倒覺得老大你挺好的,勤勞踏實,細心會疼人,還顧家,會過日子!我還想照著你的標準找一個這樣的老公呢!」
新工廠的面試結果出來了,方誠實沒有通過面試。這意味著他很快就要失業了。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賭博比毒品還要可怕,可以把人變成鬼,更可以把人變得不人不鬼。」老黃做最後的總結髮言,「所以,你們這些小女孩,老公或男朋友有喜歡打牌打麻將的,要看緊點。偶爾娛樂娛樂可以,但千萬別讓他們沾上賭博。這玩意兒一旦陷進去,就很難抽身出來了。十賭九輸,最後基本上都是鬧得家破人亡,沒幾個有好下場的!」
沒想到,鄭芳玲的簡訊很快就回過來了:「還沒睡呢。你不在家裡?」
此刻方誠實借酒壯膽,有些話說出來也就不覺得有那麼丟臉了,「她嫌我不會賺錢,還嫌棄我的家人,老說他們的不好!我聽得很煩!煩透了!」
說起來,杜敏和方誠實雖然結婚有一年多了,但彼此還是很尊重雙方的隱私的,基本上沒有互相翻手機、錢包的習慣。所以,這還是杜敏頭一遭背著方誠實和圖書去翻看他的錢包。
杜敏下意識地看看客廳的掛鐘,都快11點了,他能上哪兒去呢?她想了想,便撥了方誠實的手機。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方誠實才接起,杜敏一聽背景音里有嘩嘩的洗牌聲,就知道他又幹什麼去了。
陶燕之前就是這種狀態:煩躁,日夜提心弔膽,茶不思飯不想。
抽屜拉了兩下沒反應,杜敏這才意識到方誠實把抽屜也上鎖了,於是不得不去找鑰匙開鎖。糟糕的是,她自己從來沒有鎖抽屜的習慣,所以並不知道哪把鑰匙是對應這個抽屜的。正在一把一把試得很煩躁的時候,盥洗間的門忽然打開,剛洗完戰鬥澡的方誠實大踏步走了出來,這下一眼就撞破了杜敏的所作所為。
「啊?」方誠實愣了片刻,才點頭,「好。不過……我基本上不大會跳,待會兒跳砸了,你別怪我。」
於是他拿起手機,開始翻通訊錄,上面有一大串同事、牌友的名字,不過……都是已婚的。深更半夜給他們打電話,人家老婆不罵死他才怪。
「行啊!方誠實!明天咱倆誰不去離,誰就是孫子!」杜敏還不解氣,隔著房門怒喊。
「老大你真是實在人。」鄭芳玲撲哧一聲笑了,問道,「既然您不捨得花錢買醉,那您跑酒吧幹嗎來了?」
「喂?」這次他毫不猶豫地接起,聲音不知不覺變得很溫柔。
鄭芳玲似嗔似笑地瞟了他一眼:「是啊,歡迎來到水世界。一會兒保證你也可以去暢遊一番!」
「什麼,你衛生間的水管爆了?」方誠實總算明白了剛才鄭芳玲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原因,心想一個單身女孩子身邊沒個男人也真是挺不容易的,當下趕緊關心地問,「叫物業來修了嗎?水管爆裂,得叫專業的水電維修工去處理,你一個女孩子家處理不了的。」
「哦,方便。我在外面,跟幾個同事在一塊兒喝茶。」方誠實邊回答邊揣摩鄭芳玲找他的用意,「芳玲,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陶燕噎住了,心說這什麼事兒啊,明明是你違約在先,現在反倒弄得我得把貨物低價處理?你這到底是真破產啊還是壓根兒就想橫加砍價,編謊言騙我,坑我一筆?想到這裏,她留了個心眼。
「跟我差不多。但她總覺得我是男人,又比她大,理應要多掙點。」
「再難吃也得吃!等下我還得看著你吃完!一根都不許留在碗里!」見陶燕到了這個時候還挑嘴,杜敏氣壞了,當下一邊惡狠狠地說,一邊拿了雞蛋青菜一陣旋風般直奔廚房去了。
杜敏自有打算。
想到陶燕需要時間儘快聯繫其他客戶處理這批忽然「被拋棄」的貨物,杜敏也就沒有在她家裡多待,坐了一會兒,看著她吃完自己帶去的點心后就找了個借口起身告辭。見杜敏滿臉倦容,陶燕有些過意不去,當下依依不捨地把她送到小區門口,看著她上了公交車才折身回家。
「擰得動嗎?」見方誠實被水柱打得很是狼狽,鄭芳玲趕緊打了把傘也進了衛生間,一邊用傘幫他擋水柱一邊問,「要不,我去拿把扳手?」
「陶陶,你是不是生病了?」杜敏下意識地伸手去拭她的額頭。
方誠實總算緩過氣來了,當下清了清喉嚨,才由衷地說:「芳玲,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給我這麼高的評價。來,」他拿起酒瓶給兩人倒滿,「我敬你一杯,我先干為敬!」
「哦,在外面跟幾個同事搓麻,」方誠實老老實實地回答,「老婆,你先睡吧,我再過一個鐘頭就回去了。」
想到這裏,杜敏心裏剛剛湧起的一絲擔心消失了,而內心的委屈和不滿則再度湧上心頭。
方誠實錢包里塞的東西比她預想中的還要多:厚厚的一疊百元大鈔,雜七雜八的零錢、各家銀行的卡,此外竟然還有幾張匯款單。
「好吧!」顧忌還有其他人在場,杜敏不方便再多說什麼,當下沒好氣地掛斷電話,氣呼呼地坐在那兒生悶氣,心想這什麼人哪?工作都還沒著落,竟然還有心情打麻將?她下定決心,要是方誠實敢超過12點不回來,她一定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鄭芳玲有些給嚇住了,「哥哥,你真想喝到一醉方休啊?你不心疼錢了?」
「我倒是想關呢!」鄭芳玲極其鬱悶地回答,「可是,我哪知道自己這麼倒霉!家裡、樓下的兩個總閘好像都壞了,我剛才試了半天,根本都轉不動啊!」
「你先回答我!我爸給你的存摺你藏到哪裡去了?」杜敏不答反問,認為他有意在逃避自己的問話。
「哪有?就是喝茶聊天。」方誠實見杜敏又一副準備盤問的樣子,心裏有些犯憷,當下顧左右而言他,「唉,剛才爬樓梯出了一身汗,難受死了。我得趕快先去洗個澡……對了老婆,你洗過了吧?」
「姓杜的,你就這麼不信任我?」方誠實怒極反笑,「怎麼著?怕我把你爸的錢給吃了喝了?還是嫖了賭了?」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是杜敏的處世哲學。
「就因為這個心情不好哇?」方誠實樂了,「大姑娘了,也的確該嫁人了。說吧,想找什麼樣的,哥有空也幫你留意留意。」
方誠實點頭稱是,誠懇地表示:下一份工作就請老婆大人幫忙參謀,咱倆一起從長計議。
「等一下?你得了吧!」杜敏又好氣又好笑,「現在都幾點了?大半夜的投簡歷,別嚇著人家公司的招聘MM好不好?趕緊洗洗睡吧,明天白天再投。」
「我是男人嘛,自然會比你多幾斤力氣。」方誠實心裏美得可以,嘴上還偏要故作謙虛。他一邊說話一邊轉過身,鄭芳玲正腳挨腳站他身後,見狀趕緊後退兩步想給他讓點空間,沒提防腳上穿的拖鞋猛一打滑,她的身子頓時失去了平衡,一聲驚叫往後就倒。
「好的,我就過去。不過你也別太緊張,先盡量拿臉盆之類的東西把衛生間的積水清理一下,能清理多少是多少。」方誠實叮囑她。
「我告訴過你了啊!」鄭芳玲抬起眼睛看他。
兩個身體里被酒精燃燒著寂寞和慾望的男女,也不知道彼此相擁熱吻了多久,彼此饑渴地撫摩了多久,最終,方誠實喘息著把鄭芳玲推到房門貼著,一手把她的雙手懸空固定在門上,另一隻手則迫不及待地扯下了她肩上那兩根細細的肩帶……
杜敏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陶燕的住處。
「肯定要幫啊!飲水還思源呢!人怎麼可以忘本?」鄭芳玲打了一個小酒嗝,「老大,你的苦衷,我能理解。咱們都是農村出來的,情況一個樣。咱們在城市這麼辛苦打拚,其實不光是為了自己過得好,更是為了讓家人過得好一些!說真的,到了城市生活,有比較才知道,以前家裡的日子過得真是太苦了。現在自己有能力了,當然不能光自己享福,還讓家裡人繼續過著以前那樣的苦日子。怎麼樣都應該幫家裡一把,否則就太自私了,一點都不念骨肉之情。」
電話響了起來。方誠實掏出手機看了看,竟然又是鄭芳玲的。
發完自己就不抱希望地笑了:都快凌晨1點了,愛漂亮的女人們通常都是趕在11點之前就開始睡美容覺的,怎麼可能還沒睡?
「怎麼可能不餓的?」杜敏還是發飆了,「難道你是鐵打的身子?陶陶,你再怎麼難過,也不應該折騰自己的胃啊!」她邊說邊氣呼呼地站了起來,徑直去開冰箱門,看看能給陶燕鼓搗點什麼吃的。
我走了。去上海幫同學做項目,是封閉式開發,可能得大半年,說不準什麼時候回來。如果發展順利的話,也許就不回來了。
「嗯,進小區了,正準備爬樓梯。」他第一次變得有些婆婆媽媽。
「哦!」方誠實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瞧,頭一下就大了:看來,要關總閘,非得進衛生間不可。
「沒什麼意思。咱們的錢不是一向都分開管的嗎?我爸的錢也是我的錢,當然也得歸我管。」偏偏杜敏還解釋得雲淡風輕。
大帥
杜敏並不是一個糊塗的人,對於方誠實搓麻的事,她其實是睜一眼閉一眼。自從方誠實第一次趕場去幫老領導救急后,她就自己慢慢想通了:畢竟方誠實剛失業,遭受的打擊不小,整天讓他悶在家裡也未必是好事,還是需要給他找一條舒緩壓力的途徑。搓麻雖然不算是一條好途徑,但一群失業的同事一邊搓麻一邊交流一下最近的求職進展和心得,倒也不失為一種方法。當然,她之所以這麼豁達,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方誠實找工作的過程比兩人之前設想的要順利得多,雖然因為雙向選擇,方誠實和用人單位彼此都還在挑挑揀揀中,但畢竟已經入圍了三家實力不錯的大工廠的複試,雖然不奢求百分百通過每一家的複試,但三分之一的通過概率總會有吧?只要有三分之一的通過概率,方誠實的工作就可以落實了,兩人將來的生活也就有保證了。
方誠實說了酒吧名字,然後也半試探半開玩笑地說:「你要過來陪我喝酒嗎?」
午夜正是酒吧最熱鬧的時候,到處都是三五成群的朋友,或者兩兩相依的情侶。
「沒事!喝茶聊天隨時都可以,你那邊的事情急。」男人天生就喜歡被女人需要和依靠,更何況是年輕漂亮的女人!當下,方誠實豪氣蓋天,「我跟他們說一下就好,沒關係的。」
一念及此,杜敏慌了神了,同時有一股怒氣自腳底猛地躥了上來,當下再也顧不上想別的事情了,趕緊去找老爸留下的兩個存摺。她記得方誠實的卡、折等重要的東西一向都放在桌子中間的那個抽屜里。
「呃……沒有。」方誠實從意淫中回過神,搖搖頭,「你呢?」
「那我準備上樓了,你早點休息。對了,明天如果還有什麼自己處理不了的事,就給我打電話。」
這下壯觀了。
我走了,保重。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再比如,再就業也就等於多了一次重新選擇東家並改善收入的機會。萬一方誠實運氣好,找到一家比之前那家福利待遇還要好的公司呢?
「孩子沒了之後,郭娜其實是精神失常過一陣的,曾經請假治療了半年。為了這事,陳董差點想辭退她,但最後還是不忍心落井下石……所以,郭娜康復后還是很幸運地回到了她原來的崗位。」老黃偷偷告訴大家,「可惜,回來上班之後,她整個人外貌和精神氣質就完全走樣了。對了,小杜小姚,你們兩個來公司比較晚,還沒見過之前的郭娜吧?」
屋內的鄭芳玲正在手忙腳亂地拿著掃把把水掃進畚斗里,一聽見門鈴響立即丟下手裡的工具,跑過來開門。門一開,方誠實便看到了狼狽的鄭芳玲,頭髮似乎剛洗過一般,濕漉漉地貼在頭上,身上的家居服也濕了一大半。當下,他忍不住開起了玩笑:「你這是怎麼了?剛才在水世界里游過泳了?」
「是吧?」方誠實嘿嘿笑著進了屋,左右一打量,發現情況的確挺嚴重,屋裡的地板上幾乎全是積水,鄭芳玲幾雙來不及收拾的棉拖鞋已經泡在水裡了。當下和圖書,他直接往衛生間走去。
方誠實是哼著小曲兒回家的。
杜敏一字不落地讀完了信,臉色漸漸變得凝重了。這顯然是一封訣別信,顧朝陽雖然沒有直接提出分手,但意思已盡在不言中,而且,從最後關於買小帥的幾句交代,也可以感覺出這個男孩當初追求陶燕時是多麼用心,而寫這封信時又是如何傷心……杜敏緩緩地把信放回茶几,問道:「陶陶,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吵架了?他是不是在跟你賭氣?」她尚抱一線希望。
這次鄭芳玲不回簡訊了,直接打了電話過來,解釋說:「老大,我是隨便亂猜的。怎麼……難道你真的在外面?該不會……被你老婆轟出家門了吧?」她半是猜測半是開玩笑。
Two lonely people together.
方誠實沒料到她說變臉就變臉,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只好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其實……你之前不是喜歡亮子那種類型嗎……嗨!對不起,我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說話了,我喝酒,自罰一杯!」說完手忙腳亂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因為喝得太急,嗆著了,頓時一陣咳嗽。
「聽、見、了。」杜敏敷衍地應了一聲,先忙不迭地打開兩本存摺。檢查都沒有取款記錄之後,她這才鬆了口氣,抬起頭說道:「方誠實,這兩本存摺還是我來保管吧。等到買房付首付的時候再給你。」
「……沒吃。」陶燕老實回答,見杜敏開始橫眉豎目,趕緊補充說明,「不過我一點都不餓,真的。」
「可我在南美洲就你一個客戶啊!」陶燕很無辜地問,「你讓我轉賣給誰?」她心裏很清楚,貨物一旦需要轉賣就變得非常被動,得低價處理,別說她原來的那3萬美金利潤要泡湯,說不好還要倒貼一些。
「很遲了嗎?」方誠實裝著很認真地看了看客廳的掛鐘,「哦,快11點了啊?是有點遲。晚上同事找我去茶館泡茶,不知不覺就聊到現在了。」
「你不會賺錢?」鄭芳玲歪起臉來看他,「你一個月掙多少啊?」
「行。」方誠實無奈地點點頭,「那咱們每天晚上繼續練。」
「你自己看吧。」陶燕伸手從茶几上取過一張紙遞給杜敏。
「我是說真的啊!」鄭芳玲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乾凈了,然後用一隻手托腮,問道,「你老婆和你的家人又有什麼矛盾?」
「老大!你真是!人家一直以為你很老實呢,原來是裝的啊!」鄭芳玲沒想到他居然有膽這麼回答,當下嬌嗔地白了他一眼,「待會兒把衣服脫下來,我幫你把扣子重新縫一縫吧。」她邊說邊伸出手去撿地上散落的幾枚紐扣。
他揚起脖子一飲而盡。當他把杯底翻給鄭芳玲看時,她看見了他眼底閃閃的淚光。
那是一張普通的辦公便箋紙,信上的字跡很是工整細緻,只有寥寥幾行字——
「說是去上海。」陶燕抽抽噎噎,「杜杜,我現在心裏好難受,你現在……嗚嗚……能不能過來陪陪我?」
老黃很滿意自己對兩位小同志製造的轟動效果,當下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你們都看不出來吧?想當年,她可是和機場報關行的劉艷、福州公司的張茜並稱咱們公司的三朵金花,都極受咱們陳董寵愛的,被戲稱為咱們陳董的三大小蜜。還有她老公,你們別看他現在佝僂著背,一副過街老鼠的樣子,當年人家也是一個有房有車的大帥哥,曾經是鼎茂公司的銷售經理呢!」
方誠實現在打麻將到底只是玩玩而已,還是根本就是在賭博?
當然,方誠實知道杜敏是很反感他搓麻的。所以每天他也不敢玩得太放肆,總有幾天是乖乖待在家裡準備晚飯的,另外幾天雖然也外出,但晚上10點以前必定回家。
兩個人全都跌得齜牙咧嘴不說,還全給濺起水花弄了個滿頭滿臉,極其狼狽。當下兩個人各自胡亂地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水花,這才哭笑不得地打量對方。
「不會的。慢三的舞曲,走路都行,隨便跳。」鄭芳玲拖他起來。
陶燕的回答很快推翻了她的這個猜測。
「嗯,好的!」鄭芳玲大大鬆了口氣,聲音里不知不覺地帶上了一絲撒嬌的口吻,「那老大你快點過來救我吧,你再不來,我今晚就要住在水的世界里了,嗚嗚!」
事情懸而未決的時候,人往往是最容易緊張煩躁的。因為不清楚什麼原因,也不知道最後結果是什麼,無從採取對策。
現在客戶總算聯繫上了,雖然知道是個很糟糕的結果,但起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也明白自己的下一步應該怎麼做了。心裏有了底,陶燕的情緒反而較之前平靜了很多。
A little girl alone and so shy.
The band had only one more song to play.
「自行處理?我怎麼自行處理啊?」陶燕欲哭無淚,激動地說,「你給我的3萬預付款我已經全都給了工廠,現在這批貨我還欠著工廠7萬多美金呢!7萬多美金啊sam先生!還有欠貨代的將近1萬美金的運費!8萬多美金你知道換成人民幣是多少嗎?那可是60多萬人民幣啊!我現在的存款還不到它一個零頭呢!你這不是要逼著我去跳樓了嗎?」
「拿著嘛!」方誠實再次特別誠懇地把錢往她手裡塞,「老婆,好像你的護膚品也快用完了吧?正好拿這錢去買一套新的啊!」
好不容易連逼帶勸讓陶燕吃完整整一大碗麵條,杜敏又勸慰了一會兒,看看時間已晚,這才告辭回家。回到家裡,方誠實竟然不在。
衛生間里,水還在順著水管的裂口往外噴涌。因為衛生間的面積小,足有胳膊粗的水柱衝到對面的牆壁撞得粉身碎骨,濺得衛生間到處都是紛亂的水花。方誠實皺著眉看了一會兒,沒敢直接進去,問鄭芳玲:「自來水的總閘在哪兒?廚房嗎?」
「你讓我怎麼信任你?」杜敏被他這一激,一肚子的牢騷話再也藏不住了。當下沒好氣地指指桌上那一堆匯款單,「今天給你老爸匯5000元,明天給你大哥匯1000元,後天給你二哥匯2000元,大後天再給你大姐匯……方誠實,你再這麼把所有的錢都匯回家,以後咱們的日子還過不過?」她對老方家人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找方誠實要錢借錢的行為不滿由來已久,當下決定借題發揮,給他一個嚴重警告,「如果你不想和我過了,還想著繼續和你那個大家庭一起過,趁早說清楚啊!我保證無條件和你離婚,還你自由!」
「鼎茂公司?啊,不會吧?」小姚做暈倒狀——鼎茂公司正是她負責的,她眼中最盛產帥哥的公司,「不會吧!這才3年呢!這美女帥哥的模樣變化也忒巨大了吧?」
「嗯,其實也沒什麼大事……」聽說方誠實在聚會,鄭芳玲的聲音變得有些吞吞吐吐,「就是想問候一下你最近怎麼樣。」
「幹嗎跑成這樣?後面有債主追你啊?」她沒好氣地問。
南美大叔嘆息了一聲,說:「親愛的sophia小姐,事情變成現在這樣,也不是我希望的。這樣吧,我原來預付給你的3萬美金預付款就不要了,貨你就自行處理吧!」

「我跟你一起喝啤酒吧。」鄭芳玲隨手抓過方誠實手裡的啤酒,往自己杯里倒了小半杯,一揚脖喝光,「你說吧,我幫你分析分析。」
「當然有啊!」鄭芳玲不高興了,瞪起大大圓圓的眼睛看他,「人家不是剛剛說過嗎,要勤勞踏實、細心體貼、顧家、會過日子,就像老大你這樣的。」
「呵呵,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唄,」鄭芳玲笑笑,「再說了,我自己平時也喜歡看書,說實話,我還真沒覺得自己的知識素養會比你們這些正牌的大學生差呢!」
方誠實去了酒吧。
也許,真的是到了認真考慮離婚這件事的時候了。吵架的時候自己也許更多的只是意氣用事,但靜下心來思考之後,卻發現這件事也許遲早會擺上案頭。既然如此,晚離還不如早離呢!都說男人40一朵花,女人30豆腐渣,如果等再熬幾年,自己徹底變成豆腐渣的時候方誠實再提離婚,那她可就真的非常被動了……
「我知道。可是有什麼辦法?我們小區物業管理處就一個水電工。剛給他打過電話了,他說在漳州一個親戚家吃飯,這麼大老遠的,他沒辦法當晚就趕回來,讓我等到明天再說。可是,我哪等得了明天啊?」鄭芳玲的聲音帶上了一縷哭腔,「現在這水管里的水噴得像噴泉似的,衛生間排水口排得又慢,我這剛和你聊了一會兒,水就直接漫進客廳里來了!真是急死人了!」
鄭芳玲的身上現在已經完全濕透,薄薄的居家服貼在身上,曲線畢露。再加上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一側,自有一股說不盡的嫵媚動人。
這剛只看了第一張,她就嚇了一大跳:這居然是一筆剛剛發生在兩天前的匯款,收款人是方誠實的大姐,面額赫然是4萬塊!
聽完他的解釋,杜敏的臉色又緩和了許多:老唐是方誠實的頂頭上司,一向對方誠實不錯,唯一的毛病就是特別喜歡搓麻。話又說回來,當初要不是因為老唐有這嗜好,方誠實也不一定能和這位頂頭上司的關係處得這麼好,毫不誇張地說,兩人的感情很大部分是在牌桌和酒桌上培養起來的。想到這裏,杜敏心裏也就釋然了,嘴上卻還繼續賭氣地說:「拿走拿走!誰稀罕你這不務正業掙來的幾個臭錢?」
那個男人究竟是何時進的公司,又是怎麼跟郭娜爭執起來的,一直專註于手頭工作的她無從得知,所以猛一看到郭娜忽然發狂的樣子和男子臉上胳膊上被她抓出的斑斑血痕,她未免有些給嚇蒙了:郭娜對那個男子,到底得有多深的怨恨,才能在公司里失態到這種地步呢?
到此刻,杜敏總算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當下嘆了口氣,拍了拍陶燕瘦瘦的後背說:「陶陶,別難過了。顧朝陽是個很有能力的男孩子,到哪裡都吃得開的,你不用擔心他。倒是你自己,」她認真地再次察看陶燕的臉色,「你老實告訴我,從昨晚到現在,你有沒有吃過東西?」
能接納,就繼續一起生活;不能接納,就離婚,各過各的。在這個世上,誰離開了誰不能活?
「嗯,」陶燕低頭看了一眼小帥,忍不住又開始抽噎,「還留了一封信。」
「走了?」杜敏一下反應不過來,「上哪兒了?」
隨著鄭芳玲一聲興奮而柔媚的低叫,走廊的感應燈適時熄滅。空曠的走廊中,漸漸響起了男人氣喘吁吁的低哼和女人綿綿軟軟的呻|吟……
「要不,我幫你打把傘?」見他有些猶豫,鄭芳玲趕緊乖巧地問。
And then i saw you out the corner of my eye,
陶燕不再是之前那個豁達快樂的陶燕了。她變www.hetubook.com.com得暴躁易怒,似乎身上總帶著一股子去不掉的火藥味,而且越來越不在意三餐。杜敏和蔣薇每次過去看她,都能在垃圾簍里看到老三樣:方便麵袋子、餅乾包裝袋、空牛奶紙盒。
還沒等她問候陶燕,電話那邊先傳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
好在,方誠實這次很是乖巧,准准地踩著12點的鐘聲回來了,還哼著小曲兒。進了屋,一見杜敏寒著一張臉坐在電腦前,他早有準備,趕緊親熱地湊過去,把手上提的兩盒東西往她面前一放:「老婆,餓不餓?吃夜宵吧!我買了你喜歡的麻辣燙和燒烤。」
鬼使神差,方誠實抓起手機就給鄭芳玲發了一條簡訊:「睡了嗎?」
方誠實提起林海亮的時候,鄭芳玲的臉色的確是有些不好看的,但此刻看到方誠實窘迫成這副樣子,她的臉色就不由得放柔和了,當下一邊伸過手去輕輕幫他拍背,一邊嗔怪道:「老大你這人!唉,怎麼說你好呢?你要自信一點,不要因為你老婆說你不好,你就真以為自己是根草。其實你真的是一個好男人,你就是一塊寶,知道嗎?」
「正好。看來我的針線活兒還不賴。」她再幫他扯扯衣角,仰起頭嫵媚地沖他笑了笑,眼睛亮得像兩塊黑寶石。那深情的眼神兒瞅得方誠實直到現在還有些暈乎乎、飄飄然的。
「暫時還不用。」方誠實全神貫注,繼續使出吃奶的勁扭動總閘的轉輪。一分鐘、兩分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上的轉盤終於在他的大力擰轉下鬆動了。方誠實噓了一口氣,趕緊一鼓作氣,終於把水閘給關上了。
「陶陶,發生什麼事了?」杜敏愣住了。
「哥,我們去跳舞吧。」鄭芳玲凝視著他沉思片刻,忽然提了個建議。
「哦,鑰匙啊?在包里,你自己拿嘛!」鄭芳玲乾脆把手裡的小挎包也甩給他,空出的雙手順勢就摟住了他的腰。
「不是。」陶燕搖搖頭,這才緩緩解釋了事情的經過,「前幾天,大帥的表姐路過廈門,我們見了面,才發現……她就是當年給我做流產手術的醫生。所以,回來后我跟大帥坦白了我跟楊銳的事,還有流產的事。我沒有跟大帥說前男友是楊銳,不過……之前我們三個人在瑞景的味千拉麵館遇見過一次,可能……因為我當時的表現很反常吧,所以大帥就猜到了。然後,大帥第二天就在公司打了楊銳,然後……他就被公司開除了。這個傻孩子,怎麼會做這種傻事啊!這下把自己的工作和前程都搭進去了……」
「呵呵,可能是成長經歷不同吧!」鄭芳玲又仰脖喝乾了杯中的酒,「你老婆長在城市裡,沒吃過苦,不理解我們吃過的苦,不理解父母為撫養我們吃過的苦。她又是獨生女,可能也沒辦法理解我們兄弟姐妹之間的那種感情吧!」
酒入愁腸,愁更愁。方誠實忽然很想找個人傾訴傾訴。
「芳玲……」方誠實的身體僵住,而呼吸卻不由自主地粗重起來。
兩個紙盒依次打開,左邊盒裡是綠油油的各類燙青菜,一股麻辣香撲面而來;右邊盒裡是黃澄澄的烤雞翅、烤肉串,飯盒一揭開,整個屋子裡立即布滿了孜然和芝麻的濃香。杜敏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但依然蹙著眉頭說:「方先生,我真佩服你,都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會有心情去打麻將?」
「就是。芳玲,跟你說話真舒服!」方誠實很感慨地跟她碰了一下杯,「我老婆要是能有你一半通情達理就好了。」
「當然要都喝完,不能浪費老大的錢嘛!」鄭芳玲自顧自地倒了一杯紅酒,對方誠實舉杯示意,「來!」
I had the last waltz with you,
「小心!」方誠實也嚇了一大跳,趕緊伸手去拉她。這邊鄭芳玲也早嚇暈了,不管不顧一把就揪住了方誠實身上的襯衫。方誠實此刻正累得氣喘吁吁,給她的這股勁一帶,自己也站不穩了,只聽啪啪兩聲,兩個人幾乎同時一起摔在了還有不少積水的地面上,盥洗間里頓時水花四濺。
「乖,先別哭。」杜敏扶她進屋,讓她坐在沙發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慢慢說。」
I wonder should i go or should i stay?
「老大,你慢走啊。」鄭芳玲第一次送他到小區門口,依依不捨。他回味著這姑娘看自己的眼神,絕對可以用「脈脈含情」4個字來形容。
「你在哪裡?」她明知故問。
「好的,sophia小姐。我會儘力為你談一個合理的價格的。一有消息我就給你打電話。」南美大叔信誓旦旦。
「顧朝陽……把小帥留給你了?」杜敏問。
好在,工廠要在一個月後才正式與方誠實解除合同,給了他一個月的緩衝期找工作,另外還賠了一筆經濟補償金,總算是沒有雪上加霜。遭受沉重打擊的小兩口在兩行清淚相看無語了好幾天之後,終於決定調整心態面對現實。
聯想起上次方誠實出去兩三個小時就賺回600塊,還很慷慨地分她一半的事情,再聯想到最近方誠實突然變得大方起來,買菜買水果都很捨得的情況,杜敏未免有些憂心忡忡。
下車的時候,鄭芳玲已經幾近癱軟了,整個人幾乎全掛在了方誠實的身上。方誠實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兩個人就那樣一路東倒西歪相互攙扶著搖進了小區。
「老大,你到家了嗎?」對方的聲音也溫柔似水。
「好,我馬上去清理!」鄭芳玲一瞬間似乎找到了主心骨,人一下放鬆下來了。
「你去死!去死!」
「就你心細,連這你都注意到了?」見他這麼盡心儘力地賠著小心討好自己,杜敏心下有幾分感動,當下臉也不好意思繼續綳下去了,嘆口氣,「方先生,該怎麼說你呢!找工作的事,你到底有沒有放在心上啊?」
「唉!說來話長。」方誠實搖搖頭,「你想喝什麼?先點。等下我再慢慢跟你說。」
事到如今,陶燕也只能同意他的提議了。掛完電話,她整個人癱軟了似的往沙發上一歪,可憐的手機又一次被她遠遠地甩到了沙發的角落裡。
「很漂亮?不會吧!」小姚瞪大了眼睛,「我說大姐,你什麼眼光啊?我覺得咱們公司最難看的女人就是她了。皮包骨的,滿臉雀斑,眼角還堆滿皺紋……對了黃姐,郭娜肯定過40歲了吧?」
「嗯,那是肯定的。」杜敏點點頭,接上,「第二,企業性質。首選國企,或者外企——注意,是歐美外企啊!那種讓員工累得像條狗又只肯給喂草的台企就算了。另外,行業前景看好、未來幾年有望上市的民營企業也可以考慮,比如說規模比較大的光電企業,聽說光電行業是市政府重點要打造的龍頭產業,未來的發展前景應該會很不錯。」
「老婆,你這個要求就有點高了,」方誠實皺起了眉頭,「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廈門的工廠,像我這種做設備維護的崗位工資普遍不高……」
方誠實搓麻的時間安排和杜敏的時間基本同步:只要杜敏下班后直接回家,他就會留在家裡準備晚飯;只要杜敏哪天告知他要去看陶燕,他就搓麻一直搓到晚上10點才回去。
真是個聰明的女孩兒!方城實一邊感嘆一邊回復:「是。你怎麼知道?」
「哦!」鄭芳玲終於從回憶中清醒,「有些累了。咱們把剩下的酒喝完,就回去吧!」
所幸,冰箱里還有幾個雞蛋和一包娃娃菜。「陶陶,我給你煮碗麵條吧。」杜敏決定。
「不用!沒事!」方誠實長這麼大,還很少被漂亮女孩用這麼信任和鼓勵的眼神仰視,當下一激動,就把心一橫,袖子往上一擼,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進衛生間去了。他的背厚實寬闊,往那兒一站,剛好擋住了小水柱,整道水柱就直接打在了他的背上。方誠實也顧不上了,趕緊握住總閘的轉輪,使勁往順時針的方向擰。
「好的。」方誠實如獲大赦。
喝完剩下的酒,兩個人都有些醉意醺然了,當下結了賬相扶著走到酒吧外,此時已是凌晨3點時分。
方誠實也沒料到杜敏會一條道走到黑,當下不由得沉默了。
「我先送你回去吧。」方誠實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
「說話啊!什麼時候去離?」杜敏氣勢洶洶,乘勝追擊。
像方誠實這麼節儉樸實的男人,居然會半夜跑到酒吧這種地方去喝酒?鄭芳玲顯然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趕緊問:「在哪家酒吧?」
「不是我要和她吵,」方誠實鬱悶地揮揮手,「是她非要跟我吵!」
鄭芳玲也是。此刻的她就像變成了一個千年蜘蛛精,四肢牢牢地纏繞在方誠實身上,熱烈地響應著他舌頭的每一次深入和探索……
「沒有。」方誠實一本正經地回答,「酒吧的酒這麼貴,我哪兒敢輕易喝醉?一小瓶啤酒就二三十塊,我要喝醉起碼得來兩打,那起碼得喝掉七八百塊錢。」
在這期間,杜敏的重心漸漸移到了陶燕身上,幾乎每隔幾天都要去探望她一次。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陶燕瘦了整整一大圈,偏偏她還一向只喜歡穿寬大的衣服,這就造成了震撼的對比。每次杜敏一看到穿著衣服空蕩蕩得像個幽靈的陶燕,就有一種心痛得想流淚的感覺。說起來也是多事之秋,顧朝陽因為接受不了陶燕的過去而選擇離開,本來就已經是對陶燕的巨大打擊,偏偏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她的那個12萬美金的大單還出了大問題——自從陶燕把4個貨櫃已發貨的消息發郵件通知客戶后,那個客戶忽然就銷聲匿跡了,郵件不回,MSN不上,打電話也不接。陶燕還沒從顧朝陽出走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一下又被這個客戶玩消失的悶棍給打蒙了。眼瞅著大半個月過去,貨物都快抵達目的港了,客戶還是聯繫不上,陶燕的心情壞到了極點。每次杜敏過去看她,都看到她在那裡撥老外的電話,每次撥完之後都是失望地把手機摔到沙發上,邊摔邊大罵shit……
隨著一聲突如其來的女聲尖叫,整個辦公室的人都驚愕地停下了手頭的工作。杜敏抬起頭,就看見斜對面的財務室的門被哐當一聲推開了,一向文靜內向的財務部主管郭娜像瘋了一般,正咆哮著把一個陌生的乾瘦男人連推帶搡轟了出來,再一路連踢帶打趕到大廳,直到趕出公司大門……
「偶爾去一次嘛。老唐今晚又在家裡開牌局,結果有個牌友臨時有事,變成三缺一!這不,他就找我救急了,你說老領導找我,我怎麼好意思不去?你看啊,以前他是領導,我是有召必去的;現在我們倆都下崗了,不再是上下級關係了,但我也不能人走茶涼,不去救急了不是?我如果不去,他還不得多心?」方誠實一邊笑眯眯地解釋,一邊從口袋裡摸出鼓鼓的錢包往桌上一擺,「不過,今晚的手氣真不錯,我贏了整整600塊呢!來,老婆,分你一半!」說著,他拿起錢包,從裏面數出三張百元大鈔,抓起杜敏的手往裡一塞。
方誠實出門忘了帶鑰匙,杜敏的怒氣平息下來之hetubook.com.com後才發現了這一點。
方誠實那番強硬決絕的表態依然在她的耳邊回蕩,讓她的心像針扎一樣難受。看來自己這一年多的婚姻生活過得真失敗,一年多的耳鬢廝磨,一年多的同甘共苦,一年多的波折磨難,這份夫妻之情,和他那份血濃於水的骨肉親情比起來,依然是輕如鴻毛。此時此刻,杜敏終於意識到:自己永遠都休想和方誠實的家人去爭,要是真的去爭,那結果必然是以卵擊石,粉身碎骨。
「我也還好,」鄭芳玲忽然在電話那頭蹦了一下,發出一聲驚叫,「糟糕!水怎麼流客廳里來了?老大,先不跟你說了!哎,氣死人了!我衛生間的水管爆了,水流得到處都是,我現在得再去清理一下積水,改天再聊啊!」
3月底4月初,正值企業的招聘旺季。
「嗯,好的。那……老大晚安。」
方誠實的襯衫剛才被鄭芳玲用力一扯,已經給扯掉了好幾枚扣子,尷尬地露出了大半個結實的胸膛。
「非禮」兩個字本是開玩笑的,但用在此時此境卻自有一股曖昧挑逗的味道。方誠實愣了一下,乾脆也來了個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試探,「沒關係,男人被女人非禮又不吃虧。我不會介意的,呵呵……」
「老婆,」方誠實嘆氣,「你忘了我這次面試是怎麼失敗的了?我是有多年的工作經驗,但是我的學歷根本不佔優勢!還有我的英語口語也不好!想去大點的國企、歐美企業談何容易?首先英語面試就會是一個大問題。」
這女人今晚到底是怎麼了?方誠實滿腹疑惑地又瞅了她幾眼,暫時也顧不上多想,回卧室把錢包手機等重要物件掏出來擱桌上,拿了條內褲就衝進了盥洗間。
「一醉解千愁……呵呵!老大,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為什麼要和你老婆吵架?」這是鄭芳玲在說話。
「聯繫上了。」陶燕抓了個靠枕抱在懷裡,垂頭喪氣地把下巴擱在上面,「客戶說他破產了,沒有錢付給我!我的貨物要降價轉賣了……天知道會賣個什麼價錢?嗚嗚,杜杜,我不想活了!」
這樣的狀況未免讓她們擔心,兩人商量了半天,一時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只有兩個人輪流,隔幾天就找個理由上陶燕家坐坐,陪她聊聊天,順便幫她準備些有營養的食物。
2010年3月25日
「好的。」
她一門心思地安頓陶燕,沒提防腳下忽然一聲長長的低鳴,嚇得她差點跳起來。低頭一看,原來是小帥趴在茶几下。小傢伙也像它的女主人一樣沒精打采,只用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幽怨地望著她。
杜敏進屋的時候正好看到她的這個動作,當下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還沒聯繫上那個客戶?」
鄭芳玲閉上眼,緩緩把頭靠在了方誠實的胸膛上。方誠實的身體僵了一僵,最終還是什麼話都沒說,繼續沉默地攬著她跳舞。
「不會吧?」這回連杜敏都目瞪口呆了,她也以為郭娜至少三十八九歲了。
兩人回到座位,看看桌上還剩下的幾瓶啤酒和半瓶紅酒,方誠實有些猶豫地問:「都喝完嗎?」
中午吃飯的時候,郭娜和這個乾瘦男人的事自然而然地成了飯桌上八卦的話題,「百曉生」老黃揭秘了這兩人的關係:那個乾瘦男人是郭娜的丈夫,一個失蹤了3年的賭徒。3年前他為了逃避巨額賭債,拋下郭娜和不到3歲的女兒,一聲不吭地就跑了。債主們找不到他,就整天上郭家鬧,逼著郭娜替夫還債。郭娜擔心女兒受到傷害,只好變賣了房子和所有一切值錢的東西,又另外向親戚朋友借了幾十萬,這才把丈夫欠下的幾百萬賭債還清。之後的幾年,她拚命掙錢還債,除了上班,還瞞著公司在外面接了不少私活兒,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因為沒錢讓女兒去託兒所,她平時外出的時候都是給年幼的女兒準備好食物,然後就直接把她鎖在出租屋內。有一天,這個還不是很懂事的孩子爬上了陽台,從已經壞了一角的防盜網中鑽了出去……還不到4歲的小生命,就這麼沒了。
兩人都有些醉了。
「嗯……哥,抱抱我。」女人溫熱的臉伏在他的脖子窩裡,嘴裏呼出的熱氣就像一隻小貓爪撓著他,一路撓到了他的心裏……轟的一聲,方誠實的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炸開,所有的理智瞬間被炸得灰飛煙滅。體內的慾望像無數條火蛇在他身體里亂竄,方誠實覺得身體又癢又熱,難受得簡直要炸開了,當下咬了咬牙,猛地一把摟緊懷中的女人,低下頭就狠狠吻了上去。
「嗯。你的貨物該到目的港了吧?你打聽過那邊海關的規定了嗎?聽說貨物放在港口超過一定期限,就會自動被拍賣掉的。」杜敏提醒她,「你可得把握好時間,不能只等客戶那邊的消息。否則,萬一他故意拖你一兩個月,然後再給你報一個低得離譜的價格,你該怎麼辦?到時候想不接受都不行了。」
這樣的一個結果,在方誠實的意料之中,卻有些在杜敏的意料之外。在過去的10多天里,她每晚都陪著方誠實苦練口語,感覺方誠實的口語已經大有進步,沒想到還是落了這樣一個結局。
舞曲是《The last waltz》。方誠實的舞步果然如他自己所言,很笨拙。不過鄭芳玲也無所謂,因為隨著歌手低低憂傷的吟唱,她的心已漸行漸遠……
「杜敏,你什麼意思?」方誠實本來就已經夠憋氣的了,這會兒更是橫眉豎目。
自信心一旦恢復,方誠實的思想壓力就減輕了許多,不再像當初被裁員時那麼喘不過氣,再加上杜敏對他的態度反倒比他有班上的時候寬容了許多,跟他說話總是以鼓勵為主,很少去打擊他,方誠實緊繃著的神經也就漸漸鬆懈下來,生活不知不覺中就恢復到了失業前的足跡:有空的時候還是會去找以前的那幫同事喝點小酒,搓幾圈麻將。
杜敏原本只是計劃數一數錢包里的百元大鈔的,沒想到意外地發現了匯款單,這下就挪不開眼了——她雖然知道方誠實會不定期應家人的要求給他們匯點錢,但還不知道具體匯了多少。好奇心害死貓,杜敏忍不住就攤開了那幾張匯款單。
「老大,你沒有受傷吧?」鄭芳玲首先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

「沒有,」鄭芳玲伸手捋了一把長發,垂下長長密密的眼帘,「其實是因為我個人的事。家裡……催我結婚了。」
4萬?杜敏的眉頭緊緊皺起來了:方誠實雖然號稱存款比她多一倍,但其實大部分都借出去給親戚朋友了,銀行里的存款里也就一兩萬塊。這次雖然領了一筆一萬來塊的經濟補償金,但前陣子花掉了一些,這樣算起來,方誠實手上可以支配的錢應該不會超過3萬塊……他哪來的這麼多錢借給大姐?杜敏思來想去,猛然就想到老爸交給他們買房子的存摺也在方誠實手裡,該不會……該不會方誠實連老爸給他們買房子的錢也偷偷借給家人了吧?
此時已是晚上七八點,正是茶館生意最好的時候。一間間格子屋裡雖然人影晃動,都很熱鬧,不過茶館的走廊卻是個安靜的地方。方誠實拉上自家格子屋的推拉門,這才接起電話,還沒等他問候對方,電話里就先傳來了鄭芳玲有些焦急的聲音:「老大,你現在在哪兒呢?說話方便嗎?」
「啊?哦,好的。」方誠實見鄭芳玲已經醉得開始說胡話了,當下搖了搖頭,跟著她進了後排。上了車,鄭芳玲果然毫不客氣地就把腦袋連同大半個身子都歪到了他的懷裡。方誠實只好伸出一條胳膊把她半摟著。
在過去的一年多里,她曾試圖把這種哲學同樣灌輸給方誠實,告訴他,自己和他能力的太有限,實在背不起支援方家整個大家族,改變所有方家親屬命運的重擔。唯有兩個人輕裝上陣,還有一線爭取幸福生活的希望。更何況,每個成年人都應該為自己的生活負責。你想過得更好,就自己去努力;不努力,就得心平氣和地接受那樣的生活。沒有理由把這份希望和這個擔子架在他人身上,即便是你自己的兄弟姐妹。因為在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活得不容易,沒有幾個人是超人。杜敏是真的希望方誠實能理解並接納她的想法,能把自己從他的大家庭中剝離出來,先好好地為自己而活。
方誠實走進家門的時候已經氣喘如牛了,杜敏正心事重重地坐著沙發上等他。
沒想到鄭芳玲的回答乾脆利落:「可以啊,我也正煩悶著呢,正想喝酒。老大,你在那裡等我,過半小時我准到。」
他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襯衫,三個扣子鄭芳玲都已經仔細幫他釘好了。她遞過襯衫的時候,手上帶過一股讓他心蕩神馳的香水味。
掛完電話,方誠實感覺自己似乎又變回了20出頭的年紀,渾身上下充滿了勁,當下在樓梯上幾個大跨步,輕而易舉地衝上了第一層樓。站定,抹把汗,他在心中默數一二三,又開始向二樓的樓梯發起了進攻……
一個幾近半裸的男人和一個幾近半裸的女人,就這樣尷尬地坐在地上,你看我,我看你,兩個溫熱的身體近在咫尺,彼此甚至都聽見了對方怦怦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那倒也是。」鄭芳玲收起揶揄的笑容,關心地問,「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突然跟你老婆吵起來?」
「哦,」方誠實點點頭,「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我不餓。」陶燕繼續抵抗,「而且,你煮的麵條難吃死了,我才不要吃呢。」
方誠實氣得不行,走到客廳嘩啦一下拽開大門,一陣冷風灌入,他打了一個哆嗦,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條內褲。於是只好又折身回屋,這才發現自己忘了拿鑰匙,而且剛才那憤怒的一摔已經把卧室門給徹底反鎖上了。盛怒之下,他也抹不下臉去叫那個昏了頭的女人開門,於是氣咻咻地奔進盥洗間——把剛剛換下的臟衣服從洗衣機里撈起來重新穿上。
燕子:
「是打麻將吧?」杜敏瞟他一眼。
「那是。」方誠實笑笑,看著鄭芳玲手裡一直攥著的酒杯,若有所思地問,「對了,來之前你說也正煩悶著,有什麼煩心事嗎,哥也開導開導你。」
「……行!」見鄭芳玲如此豪爽,方誠實豁出去了,當下也開了一瓶啤酒,對著嘴就喝了起來。
「明天再說吧!我還有點事要先出去一趟!」方誠實心煩意亂,胡亂抓起手機錢包逃也似的摔門而出。
這是他第一次單獨去這種對他來說很奢侈的消費場所,之前僅有的一兩次還是同事請客的時候一起去的。
「那是,」受到鼓勵,杜敏繼續發表自己的觀點,「第三,薪資待遇。不能低於你目前的工資。國企福利待遇好的,嗯,談個3000元/月就行了;歐美企業平均工資都有4000元/月,所以一定得談到4000元/月以上,談少了就是虧大了;民企嘛,福利待遇基本沒有,加薪又很難,就只能指望入職時談的工資了……嗯,怎麼樣都得談到稅後4000元/月以上,把保底收入先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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