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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戀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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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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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我……該去找他嗎?」措姆突然問。
雪山的天氣沒有規律可言,剛才還陽光明媚,溫暖如春,轉眼間就烏雲翻滾堆積,雪花飄飄洒洒下起來了。措姆穿好皮襖,紮好腰帶。「走吧,咱們都到這裏了,總得上山看一看。」
他去找過公扎一次,公扎見到他不冷不熱的,還沒等他開口說出來意,他就拿出槍牽了馬走了。
「卓大哥,你還是不要去的好,真的。再說采草藥不一定非去察那羅,其他地方也有啊。那個喀果可不是好惹的,它傷了好幾個獵人了。我可不敢去。」
卓麥脫掉皮襖的袖子拴在腰上,突想起什麼似的大叫。「山洞山洞……」
「卓,那個醫書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
「很美,是嗎?我們的草原,我們的錯鄂湖!」累了,倆人坐在雪地上。措姆看著山腳下湛藍的湖水,自言自語地說。
「卓,看來你真是不了解雪山的脾氣了。」措姆說,站起身來,抖了抖袍子上的雪。「這個季節是雪崩最容易發生的季節,如果雪崩下來,別說我們兩個,十個也埋了。再說,這山,看著銀白的一片什麼都沒有,你知道有多少狼、有多少熊就在那些冰後面看著我們?早上你不是見過那麼多熊了嗎?」
公扎想了想,問措姆,「你剛才看到什麼了?嚇成那樣!」
「我說我跟你一起去!」措姆看著他,堅定而清晰地說。
卓麥和措姆鑽出雪窩子,站在山坡上。這裏居高臨下,雪谷里的一切盡收眼底。線條邊上的雪綿軟光滑,除了熊們離去和來時的腳印,偌大的一片山谷里就只有熊踩出的那個怪異的圖案,「¤」如一粒碩大的印章,蓋在了潔白的雪地上。
「我們小心點就不會了。再說,才發生了雪崩,這幾天應該是安全的。」
「管理珠寶的?難怪會這麼美,就像一顆大鑽石,光芒四射。」卓麥收回目光,又看了看措姆,微閉著眼,若有所思。
「重建錯鄂寺?卓,你說笑話吧?」措姆偏著頭看他,不相信地問。
「為什麼不能順利下山?咱們爬到那個平台看一下,找不到山洞就算了,我改天再來。」卓麥看著措姆,莫名其妙地問。
「對不起各位大哥,我們遇到雪崩,誤闖了進來,請大家原諒!」卓麥再次提高音量彎腰說了一遍,聲音在洞窖里「嗡嗡」地迴響。
這時,另一邊突然傳來熊的吼聲,還有措姆驚恐的尖叫聲。
「公……公扎?」措姆臉色煞白,魂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來。
隨著絲弦叮咚響起,卓麥整個人都沉浸在悲傷中。親愛的牧羊姑娘,你還好嗎?離別經年了,你的笑容是否依舊?是否記得當年那個一起撿磨菇一起唱歌的漢族小醫生?
何時才能回到我身旁,何時我們才能一路花香
「你小心一些。」措姆不時回頭看看卓麥笨手笨腳地往上爬著,有些好笑。草原人,翻越雪山是常有的事,哪見過這樣四腳並用還笨得如熊的傢伙。「別踩到冰上,滑。」她話一說完,卓麥就四肢著地摔到了冰面上。
「是啊,怎麼?」卓麥正在調弦,聞聲抬頭看他。
「嗯!」公扎應著,翻身上馬。
公扎跟著腳印,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山谷的另一邊往山上爬去。在北邊的山崖上,腳印突然消失了。
給我一片天地喲,想伴你的愛漫舞天涯不再徬徨
每條通道的盡頭都有一個小石窖,四壁上有壁畫,有燈,他們還在一間石屋裡發現糌粑,裝在石盆里,用石板蓋著,只是結成了塊狀,顯然好久沒人動過。
「好。」卓麥說,「從這邊走吧,坡沒那麼陡。」
「不是鐵,鐵不會這麼重。還有,它一點銹都沒有,很光滑,還不積雪,真是奇怪了。」
卓麥輕咳了一聲,彎腰說:「對不起各位大哥,我們遇到雪崩,誤闖了進來,請大家原諒!」
「它們在幹什麼?」卓麥輕聲問。
公扎進了院子,諾大的建築群現在空蕩蕩的。這裏曾經作為紅衛兵們活動的場地,後來又作為大隊的倉庫存放干肉,再後來什麼都不是了,老鼠、兔子、野貓把這兒當成了窩。
「是啊,我是公扎,不是魔鬼。」公扎看著她的眼睛,見她花容失色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禁心痛地摟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好了好了,我來了,不要怕,有我,我在這兒,我來找你的。」
話剛一落地,山頂上就「轟隆隆」地響著,雪排山倒海一般滾了下來。
「好像是。」措姆點著頭,又搖了搖頭,「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它。」
「喀果,到底跟這一切有什麼關係?」卓麥皺起眉頭,一連串的疑問不得而解。
愛了你難道就只能絕望
「別著急,慢慢找吧。」措姆說,也用靴子刨著積雪。「聽說鏈子在一個石頭上,他們說像從石頭上長出來的一樣。」
「公扎也是。你舅舅很欣賞他,否則不會把那麼重要的東西託付給他。」
血流了,淚流了,生活還得繼續。
「好!」措姆簽應著,重新打好包甩在背上。
朗久旺丹在藏語里是十相自在的意思,是藏傳佛教時輪的精髓,是時輪金剛的核心表像意義。
公扎繞著圖案仔細看著,不時俯下身去察看一下圖的邊緣。碎碎的、零亂的腳印,像什麼動物用腳踩出來的。公扎抬起頭,開始在兩邊的谷地里尋找,果然在右邊雪地上發現了一長串腳印。
給我一頂帳篷喲,想牽你的手共度一生不再心傷
措姆看了外面一眼,也把頭縮進皮襖里,倆人不再說話。
還是沒有人回答,那些背影一動不動,儼以入定。
進入石窖,兩隻手電筒輪流掃射著。公扎看到石壁上有大大的酥油燈,走過去用火器打著引火的油紙后把每盞燈都點了。
想起她出嫁的那個晚上,自己在山頂上的小路上走,聽著山腳下的哭聲撕心裂肺。
不再分離是不是我的奢望
才垮下來的雪並不結實,軟軟的掏起來並不費力。
愛了你難道就只能絕望
措姆點了點頭,「我明白。舅舅生前是我們這兒最好的醫生,可惜他被打成了牛鬼蛇神!」
臨湖的一邊確實有個大青石,比台地高出一米左右。卓麥爬上去,頓時睜大了眼,「措姆,快上來,快上來!」
「看到了,真的是熊?」
「措姆,咱們好像又轉回原地了。」卓麥看著石屋周圍的壁畫,沮喪地說。
「這麼說,你們進來的地方可能就在石頭下面。」
草原,鋪上了一層說不出來的傷感。
一些怨,就能代替了天大的恩么?
「熊腳印。」措姆幾步走下去,仔細看了看,抬起頭說。
石達也看著遠處,眼前閃過央吉怨恨的雙眼。她,是帶著恨意離開的,走得那麼快那麼決絕,連一絲後悔都不給他。
倆人從進洞起,因為好奇,居然忘了這次上山的目的。
藍天白雲下的聖湖波光瀲灧,美得那麼不真實。
在這個銀白的世界里,帶了一絲憂傷的措姆彷彿就是這片天地的女神。
一條黑黝黝的鏈條靜靜地卧在積雪中。
「好像在學習,但又沒有聲音,咱們先過去看看再說。」措姆說,慢慢向前移動。
「是啊,我們就是從那兒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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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牧羊姑娘愛了你無論日月怎麼變遷我都把你放在心上
公扎坐在地上,背靠著大青石,就著月光仔細打量。佛像沉甸甸的,是什麼材質做的公扎說不上來,反正不是黃金白銀也不是銅的鐵的。記得幼時,羅布頓珠為了得到這尊佛像,常常把扎多活佛弄去批鬥,還把他的腿打斷了。它很值錢嗎?甚至為了它而不惜毀掉一座寺廟?公扎翻過來倒過去地看著。突然,他感覺佛像的背後像有什麼凸起的線條,翻過來對著月光一看,原本應該光滑的背部居然有一個小小的「¤」形圖案。這是什麼圖?公扎驚奇地看著。佛教里有這個佛號嗎?沒見過啊。他抬起頭,腦海里電光火石一般閃過一副畫面:一個穿著破舊僧衣的扎多坐在湖邊的沙地上,看著湖對岸的察那羅雪山出神,然後用手指在沙地上畫出「¤」形圖案。見到有人來,迅速抹平,裝出一副瘋癲的樣子對人傻笑。
「好!」公扎看著單增擔憂的面容,想說點安慰的話卻又忍住了。
「不不不,措姆,一點火就耗氧,沒有氧氣我們死得更快。就這樣掏吧,朝著一個方向。」卓麥說。措姆說起火卻提醒了他,自己不是帶了做手術時用的小手電筒嗎?他趕緊伸手掏出手電筒摁亮。
公扎皺起眉頭,如果錯鄂寺建成是這個樣子,那麼後來邊上那些房子怎麼沒有了?是毀掉了還是根本沒建成?
「沒有你,我活著跟死了都一樣。」措姆盯著公扎的眼睛,溫柔幽怨。
倆人一間間找起來,根本沒去想要留個記號以便出去。當他們找來找去,重新回到剛才找過的石窖時才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
卓麥準備獨自去察那羅山闖一闖。在西藏這麼些年,走過無數的雪山,蹚過無數的河流,不相信察那羅就能難住他。
公扎趁著月色去了錯鄂寺的後山。
措姆把酥油放在掌心捂化了,分了一半給卓麥,倆人往臉上抹著。在雪地行走,紫外線反射強烈,皮膚很容易灼傷。酥油是很好的防晒品,牧人出門都會帶著。
「就你這個樣子還要照顧我?算了吧!」措姆瞅了他單薄的身子一眼,嘴角一撇,翻身上了馬背,用馬鞭點了點他。「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麼,怕我跟你一樣被熊咬了、被狼吃了吧?你放心,你被熊咬了被狼吃了我都會好好的。走吧,倆個人總比一個人強。」說完打馬疾馳而去,獒跟在後面。
「我知道這是山洞,你怎麼了?卓?」
「是啊,是很像。不,根本就是一樣,太奇怪了!」
平台足有一個球場那麼大,方方正正的,像有人故意修的一樣。平台上積雪很厚,沒及膝蓋。
卓麥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身邊的女人興奮什麼?一群熊啊,如果被它們發現,他們還不完蛋?
「別說話,認真看!」措姆說,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下面。
今天措姆穿的皮袍是黑色絨面,領子邊緣露出白白的羊羔捲毛,纖腰上扎了一條鏤空雕花的銀腰帶,無數的長辮套在銀色的辮套里,輕垂在腰際,走時便隨著腰肢輕輕晃動。
當鐵絲那頭傳來勾住東西的沉重感時,他的心猛跳起來,佛祖保佑,幸好還在。他抑制住興奮,穩住手臂,小心地一點一點往外移動。終於把東西拉到了外面,就著月光看清是那本書。他一把抓起飛快地翻著,發現除了沾上些干沙以外,裡外都好好的。他小心放入懷裡,再撿起鐵絲伸進去掏著,能感覺到東西,就是拉不出來。公扎收回鐵絲重新彎了一下再伸進去,這次順利多了,很快就把那個佛像勾了出來,他用袖子上的羊毛抹掉沙子,月光下黑得發亮的佛光亮如新。
「卓,我這邊好像沒有雪了,是空的。」
順著山邊的小路下到草地上,荒草沒及腳背。在進帳篷點時,想也沒想腳就自動轉彎,往那間白色的小帳篷走去,在距離十米遠的地方停下,那頭大獒卧在地上,警惕地盯著他,嘴裏發出威脅的「嗚嗚」聲。
「肯定有出口,否則空氣不會這麼清新,咱們慢慢找。」卓麥說,撿起一個石子,「咱們要做好記號,不能再走回頭路。但凡迷宮,只要朝著一個方向,肯定能找到出口,咱們現在開始朝左走。」
「錯鄂寺的重建啊。你舅舅希望公扎有一天能重建錯鄂寺!」
「我帶有取火器,卓,要不……」
措姆的眼睛帶著一絲陰鬱,光潔的額頭正中有一粒紅色如水滴般的瑪瑙。那是她阿媽出嫁時活佛舅舅送的,措姆十三歲那一年,她阿媽送給她作為成年的賀禮。
熊一會兒兩隻在一起向前走,一會兒又分開各走一邊,但始終都在圖案的線條上,絕不踏錯一步。彷彿,它們的任務就是把那個圖案的線條踩得更深更嚴實。
今夜,她是不是又要徹夜不眠了?這個女人,不知道自己有多擔心嗎?不知道自己會心疼嗎?
措姆深吸了口氣,看著卓麥笑了笑。「好,如果我們這次能順利下山,我就去找他。」
今生的愛是不是已經散場
「卓,那是什麼?」措姆往前走著,突然指著前方的雪地說。
卓麥把石頭上的雪大致清理了一下,站在鏈子處,看著圓形的石頭從四個方向伸出的四條青石傻了一般。
「我舅舅說,這是格薩爾王用來拴狼神的,怕狼禍害草原,所以讓狼祖宗在這兒看著。」
「瘋了,這個季節去察那羅,雪崩那麼多,不要命了。」公扎跺了一下腳,轉身朝山下大步而去,石達趕緊跟在他身後。
公扎不再看單增的眼睛,他怕眼淚會滾了下來。揮起馬鞭,「啪」的一聲,捲起一溜煙塵遠去。
「謝謝你,我自己會把握的。」卓麥說,拿起吉它,撥了幾下弦,看著遠處的雪山唱了起來,憂傷的歌聲在草原上回蕩著。
「我是說……我是說……,你舅舅不是說,四部醫典和他行醫的筆記藏在山洞里嗎?」卓麥顯然是激動得不行了,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的。
「公……公扎,公扎……」醒過神來的措姆抱著他的腰,哇哇大哭。
「不知道,以前我們沒有近距離見過喀果,只是聽公扎說過它頭上有個白圈,但從來沒看清過。」
今生的愛是不是已經散場
「怎麼有三隻熊了?」卓麥看著前方亂糟糟的腳印說。
「好。」倆人離開熊腳印,從另一邊斜斜地往山上爬。
走在前面的措姆側靠在牆壁上,示意後面的卓麥往前看。
他知道熊在小熊還不能出洞時,母熊外出覓食怕別的動物傷害小熊,會想方設法地掩飾洞口,再繞著圈往外走,回洞時也並不直接回來,而是繞遠遠的路,確定沒有危險才會回到洞里。
離別時你說請不要把我遺忘
如果不是一身綠軍裝,如果不是部隊有鐵的紀律,他真就那麼幹了。
「當然不會像以前那樣。以前你們這兒叫黑地,政府為了自己的利益,說你們這兒到處都是鬼,不準牧人來這裏放牧。現在生活好多了吧?只是這場運動讓人鬧心,到處亂鬨哄的。我聽說,我也只是聽說啊,政府今後可能要把牲畜分給老百姓自己養,還要給你們修公路,修電站。」
「她本來就是女神。舅舅說,察那和-圖-書羅的前生是格薩爾王妃的帖身侍女,替王妃管理珠寶的,轉世時投錯了方向,成了牧女。」

「咱們這是在察那羅山裡面嗎?措姆!」卓麥摸著石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在這個山洞里走了多久?一條通道接一條通道,就像進了一個迷宮,不知哪裡才是出路,也不知哪裡才是盡頭。
「那邊好像是石頭。」卓麥指了指靠湖的一邊,拖著槍過去,槍叉在雪地上畫出兩道歪歪扭扭的線條。
「當然。我是學醫的,只要對我專業有幫助的,我都感興趣。何況,你舅舅研究了一輩子四部醫典,據他講,凡是經過他治療的病症,他都詳細記錄了用藥過程和病人的反應。有了它,我就相當於有了你舅舅幾十年的行醫經驗,你明白嗎?」
太陽出來了,天地漸漸溫暖。
「你看那個圖,是不是一個圓,邊上還有四條斜線?」措姆盯著下面,眼睛發亮,因為激動,語音都有些顫抖。
太陽慢慢射出了第一縷光線,雪谷里又安靜了。
「察那羅。」措姆淡淡地說。
公扎摁亮手電筒,在空空的房間里走著,一些佛殿的壁畫還在,顏色仍如從前一樣亮麗。到了正面的大堂,昔日高高在上的菩薩沒有了,文革時被瘋狂的人們抬出去扔進了湖裡,或是砸爛派了別的用場,只有那檯子還在,幾隻老鼠飛快竄過。四根大柱仍然穩穩地支撐著,當然,披金裹銀的威儀不在了,佛家高高在上的氣派在這場史無前例的運動中消失得乾乾淨淨。原本光可鑒人的地面蒙了厚厚一層灰,香霧瀰漫的佛殿里今日只散發出一股刺鼻的霉味。
「鐵鏈在哪裡?」卓麥拔著腳,到處看著,還用槍的叉子在雪地里探著,揚起一片雪霧。
倆人進了左邊的通道,一路走一路點燈。約十來分鐘,發現前面出現一個很大的洞窖,有些影影綽綽的背影,像是打座的僧人。
單增看著馬背上的公扎,眼裡充滿信任。
「你們看到了鐵鏈?」公扎驚異地看著他。
「不知道,我從沒聽說這裡有個山洞。」措姆搖了搖頭。

「措姆,草原不會永遠這樣的,就像錯鄂湖的水一樣,下雨時會渾濁,天晴又變得清澈了。我這次出來時聽團長說,這場革命不會長久了,中央已經在開始反思,也許不久的將來,人們的生活又會重新恢復平靜。」
「你沒聽獵人說嗎?察那羅山可是熊窩子、狼窩子,我自己去已經很勉強,你一個女孩子跟著我,還要我照顧你,危險將加大一倍。」
走了一段時間,發現地上的腳印突然多了兩行,而且零亂不堪。
卓麥就著月光看去,見它頭頂有一個圓圓的白圈,四條白線伸向四個方向。「它是喀果嗎?」
看著我們約定今生約定來世相約永不忘
「我也只是聽說的,不知是真是假!」卓麥笑著,把腦袋再度縮進羊皮襖里。
「喀果……」公扎看著正中那頭熊,它的身邊還跟著兩頭小熊,不過額頭上的圖案一個是黑圈一個是白圈。

「卓……」措姆回過頭來莞爾一笑。這個傢伙,總是這樣獃獃地看自己,難怪石達開玩笑說卓醫生也看上她了。如果不是知道卓心中有人,這樣的眼光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措姆也跟著走了過去。
措姆拿著裝肉的袋子,卓麥並沒忘了他的槍,倆人鑽出雪洞,站在碎石鋪成的山洞里,傻傻地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分給我們自己養?還要修公路?修電站?」措姆不相信地看著他,「那樣一來,我們不是跟城裡的生活一樣了嗎?」
卓麥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時針指向下午四點,也就是說,他們從發現這個洞到現在,已經轉了六個小時。
「是它們用腳踩的,我們親眼看見的。領頭的那頭熊額頭上長了個白圈,跟它們踩的圖一模一樣。我們懷疑是喀果,但又不敢確定。」卓麥說。
然而所有的問號都沒有一點頭緒。
美麗的牧羊姑娘你的笑聲揮灑在藍天下留在了我的心房
「那你為什麼還陪我來?」
終於,一隻大個子的熊低低地吠著,其他熊便退到它身邊,六隻站成一排,仰脖對著山頭一陣嚎叫,高亢的熊嚎聲此起彼伏。
到了出口,倆人的影子映在廳堂里,擋住了僅有的光線,廳里顯得更加昏暗。所有人都面朝里跌跏坐著,像極了僧人打座念經,身上穿的衣服又像是普通牧家的樣子。
「美!」卓麥看著雪地里的措姆,她把黑色的藏袍纏在腰上,裏面是合體的高領真絲襯衣,解了辮套,任長長的小辮如一張撒開的魚網披在身上。臉龐有淡淡的高原紅,眼睛又圓又亮,就像草原上夜空的星星般流光溢彩。
「你們昨晚沒回去,我上山來找你們。在雪谷里追幾隻熊,就追到了這裏。」公扎摟著措姆,看著卓麥說。
如此一想,心思又飛回到藏東的大山裡了。那年他才十八歲,部隊駐守在大山裡。作為軍醫,他常常下山為周圍的老百姓看病,就這樣認識了她,一個美麗如月亮般的姑娘,有事沒事都愛放聲大笑。自己常借住她家,出門巡診,她就為他提著藥箱,陪他走村串戶,傍晚時,倆人踏著月色歸來。她愛唱歌,總是一邊走一邊玩著烏兒朵唱歌給他聽,還「咯咯」地笑個不停。清楚地記得第一次牽她手的情形,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個人,突然間嬌羞無限,臉龐上飛起兩朵紅雲,眼睛看著地上,兩排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著。
帳篷點後面有座小山,山坡上長了些低低的帶刺小灌木。
「你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再說,我是本地人,土生土長的,比你更熟悉雪山。」
佛身上為什麼會有這個圖?代表著什麼意思?公扎眯著眼打量著佛像,想了半天卻一點頭緒都沒有。他把佛像揣進皮袍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重新回到山頭上,看著下面黑壓壓的寺廟,突然生出想去那裡看看的念頭。
石窖就那麼幾個可以放東西的地方,一目了然。
山勢越來越陡,加上積雪又厚,只能迂迴向上。哪兒好走就往哪兒走,哪兒能上就往哪兒上。他們只有一個目的:爬到山頂那個平台。看看是不是真有一條不知何時何人留下的鐵鏈,至於卓麥要找的四部醫典手稿,在這茫茫的雪野中,沒有目的地亂找根本就不可能。是的,扎多曾經說在一個山洞里,但那個山洞是大是小,在山的何處卻沒說清楚。
卓麥也走了出來,看到公扎,立馬露出興奮的表情。「公扎,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措姆也趕緊爬了上去。
對不起,措姆,我們不能這樣下去,我太想你了,我要娶你,我只要娶你。公扎在心裏不斷跟措姆道歉。
措姆身子抖著,牙齒咬得簌簌地響。「全是……全是……死……死人……」
「叔,我去找她。」
沒有你的日子天天是情殤
公扎回到帳篷,給二弟公贊說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得兩三天,叫他照顧好阿媽,按時熬藥給她喝。然後帶了老槍,牽了馬出了帳篷點,先去了單增的帳篷,叫出單增。
「這裡有熊?」卓麥有些吃驚,本能地取下獵槍。「我們碰到熊了?」
卓麥說了經過。
「對,察那羅。我天天看見它,卻還是第一次走近它。真漂亮和*圖*書,是吧?」
「是啊。奇怪,熊深更半夜在這裏幹什麼?」
卓麥和措姆吃了點干肉,用雪擦了擦臉。
公扎順著石頭開鑿出的通路繼續向前走。通道一個人走著略寬,如倆人並排走又嫌窄,兩邊石壁上有明顯的人工開鑿痕迹,石壁上隔不多遠就會有一個小孔,放了酥油燈,公扎掏出取火器,打了幾下,點著油燈。通道里頓時明亮很多。他就這麼一路走一路點燈,不知道拐了幾個彎,前面又有一個四方的石窖,這個石窖比剛才看到的那間大了不止一倍,而且方方正正的,牆壁上也有壁畫。右邊壁畫一群人在往山上運木頭,正面的在徹牆,左面是一群紅衣僧人,對著一座金碧輝煌的寺廟在念經。那個寺廟……那個寺廟……特別是中間那座大殿的外觀,經幢、紅邊、黃牆,怎麼那麼眼熟?公扎走近了些,仔細看著牆上的畫,眼前閃過錯鄂寺主殿的樣子,只不過壁畫上的錯鄂寺比現在的錯鄂寺多了很多房子,幾乎佔據了整個山頭。
「找喀果?你要找喀果?闖察那羅雪山?」坐在草地上,石達眼睛瞪得像氂牛眼一樣大,彷彿抱著吉它的卓麥在說什麼笑話。卓麥只要來草原,都會帶著吉它,吉它和藥箱成了他形影不離的兩件東西。
不再分離是不是我的奢望
這是藏地最普通的景觀,那些層層疊疊的山後,可能都是這樣的情景。然而這又是藏地最不普通的景觀,因為它在羌塘高原的腹地,號稱世界屋脊的屋脊。這屋脊的脊柱並不是那麼結實,說不準什麼時候脊柱閃一下,積雪滾滾而下,轟隆隆地把這片區域的面貌重新改寫。
他不想再看,轉過身來,眼睛掃視著雪谷,那個怪誕而誇張的「¤」形圖案就這麼突然地、沒有任何預兆地進入了他的眼帘,公扎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擊了一下,措姆,他腦中一下閃過措姆被雪豹追擊的畫面,頓時糾緊起來。
「怎麼會這樣?」措姆不相信地看著剛才摸過的地方,那裡赫然出現明顯的一個破洞,其他地方卻完好無損。她索性又抓了一把,仍然是觸手成灰。她再探頭一看,一個白色的枯髏頭,嚇得她「啊啊……」叫了起來。
「像個女神。」
這個山洞跟錯鄂寺有什麼樣的關係?為什麼在牆上會有關於錯鄂寺建寺時的情景?那尊黑佛,號稱錯鄂寺的鎮寺之寶,為什麼佛背上會有一個跟喀果頭上如出一轍的「¤」?
「怎麼辦?」卓麥探身看了看,大廳里沒有燈,過道的酥油燈映過去,些微的光亮,只能看見一個局部,石屋裡沒有一點聲息,整個廳堂籠罩著一層神秘的氣氛。
「你行嗎?」單增看著他,稍頃點了點頭。
唉,那些日子怎麼突然之間就變了呢?怎麼一夜之間她就成了別人的新娘呢?
藏北荒原上的人沒有吃糌粑的習慣,平時都是以肉食為主。山洞里發現糌粑,這與措姆最初的想法不一樣,她本來以為這裡是本地修行者的洞窟。在西藏,野外修行的人很多,深山老林里的、偏僻的荒無人煙處,虔誠的信徒找一個能容身的洞窟,與世隔絕,不與人交流,只與心中的佛祖對話,一住多年。然而,那樣的洞窟總是很小、很簡陋,修行人一旦離開,從此就破敗了。這個洞窟顯然不是某個修行者的,各室之間都有通道相連,整個洞窖保持得非常完好,特別是那些壁畫,色彩鮮艷,就像昨天才畫上的一樣。而且,作為修行的洞,這裏也太大了些,足以讓幾十甚至上百人在此長年居住。
「有鬼?女人,你是不是被嚇糊塗了!」公紮好笑地看著她。
「它就是察那羅嗎?」卓麥看著山峰,出神地說。
倆人跟著雪地上熊的腳印走著,頭頂上,不時有鷹向下掠過。
「措姆,你看看這個石頭,想一下早上那些熊踩的那個圖,是不是一模一樣?」
一連串的問號出現在公扎腦海里,每一個問號都足以想得他頭暈眼花。
卓麥扛著槍跟在後面。
措姆也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公扎掏出藥師佛放在台上,退後兩步看著它,淡淡的月光下,那尊高如孩兒手臂的佛像發出瑩瑩的光澤。他在想要不要磕個長頭,想了一會兒終究沒有磕下去,不是他不想磕,而是覺得此時磕下去不太妥當。在部隊呆了幾年的公扎,對世間是否真有佛祖已經持懷疑態度,既然懷疑,再磕頭就沒意義了。他看了一會兒,收起佛像重新揣入懷裡,轉身向外走去。
「我之所以能闖進這個山洞,就是因為洞口有個跟喀果額頭一模一樣的圖。還有,我在前面一間石屋裡看到建錯鄂寺的壁畫,另外還有很多關於熊的壁畫,其中一隻額上的圖案清清楚楚。」公扎說,把自己如何進到這個山洞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他們此時上的是察那羅的最高峰,察那羅山的另一面就是碧波萬頃的錯鄂湖。
「卓大哥要去採藥,還說只有找到喀果,才能找到他要的草藥。唉呀,我也沒弄明白,他本來叫我陪他去的,我沒幹,哪知措姆卻跟他去了。」石達看著他,著急地說。
「措姆,措姆,是我,我是公扎!」公扎一把抱住啊啊亂叫的措姆,拍打著她的臉。
驚天動地的過程,不到兩分鐘就結束了。
迷路了。
「是的,我好幾次我都看見公扎晚上望著你的帳篷發獃,一站就是一夜。」
倆人從石頭邊溜下來,順著坡往下還不到五步,卻聽到山峰一陣「咔咔」聲響,「雪崩,站穩了,拉著我!」卓麥本能地說,伸手就抓住了措姆。在阿里他經歷過雪崩,知道此時要儘可能地手腳伸展開,背微躬占最大的空間,只要有氧氣,倆人才有可能從雪裡爬出去。
「你真是不要命了,敢到這裏來。」公扎又氣又憐惜。
措姆也擠到了卓麥旁邊,探著頭向外看。
這時太陽衝破雲層,一抹金色的光線落在了山谷里,蒼茫的雪地慢慢變成橘紅,那個怪誕的「¤」在陽光的映照下發出奇異的光芒。
「先看一下肉還有多少,夠咱們吃多久的。」措姆說,解下背上的袋子放在石凳上。「剩一小半,你那兒還沒動過,兩三天是夠了,關鍵是水。咱們進來這麼久,還沒發現哪裡有水!」
雪深及膝,一腳下去,真是沒個準點。倆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上爬著,終於爬到了那個平台上。
「它們好像在朝拜什麼,奇怪!」
卓麥把小手電筒咬在嘴裏,把挖下來的雪扔到身後。倆人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前進著,不知道挖了多久,直到措姆一聲驚叫。
卓麥看了措姆一眼,措姆也正驚異地看著他。
公扎也聽到了憂傷的歌,無法抑制住心底的悔和痛,打了馬瘋了一般地在草原上狂奔。
這時,石達叫著「公扎!公扎!」,往小山上走來。
「不是鐵嗎?」措姆蹲下來,雙手用力拔了一下鏈子,鏈子紋絲不動。
「那邊……那邊石屋裡……有……有鬼!」公扎這麼一問,措姆又想起剛才的情景來,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結結巴巴地說。
而草地的另一邊,身著小羊羔皮袍的措姆在帳篷前,兩手握著打酥油筒的杆子,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他們的愛情,隨著二叔靈魂一起遠去了,今生,將不再有歡笑!
稍頃,卓麥把電筒調亮了些,往裡照去,前面沒有一點反射回來的跡象。
「還有這條鏈子,真像是從石頭裡長出來的一和圖書樣。」卓麥蹲在地上,用力撥拉著鐵鏈,「奇怪,這是什麼做的?不是鐵,更不是銅,還這麼重。」
措姆示意卓麥看右邊領頭的大熊。
就在公扎落寞遠去時,身後的小帳篷慢慢掀開一條縫隙,露出措姆蒼白的臉和淚光盈盈的眼睛,目送他遠去。
在太陽劃破雲層之前,熊終於嚎完,成一個縱隊向左邊的雪谷馳去,瞬間就消失在了蒼茫的雪山中。
「措姆……措姆和卓大哥去察那羅雪山了,昨天沒回來,單增他們急壞了,正要去找她呢!」
「啥?」卓麥以為自己聽錯了。
從此,她的眼淚留在他的心上,再沒幹過。
「恢復平靜?像以前那樣為主人放牧?」
越往上越陡,積雪也開始加厚,白色的山坡,看上去哪裡都一樣,一腳踩下去,不知會出現什麼狀況。
何時才能回到我身旁,何時我們才能一路花香
天黑之前,倆人在一處大石頭下掏了個雪窩子,三面都用積雪壘實了,吃了點干肉和雪,把羊皮襖緊緊裹在身上,靠著石壁,倒也不覺得冷。
翻過一道山樑,前面出現一條積雪的谷地,乾淨的雪地上,連一絲塵埃都找不到,就像是地上平鋪了一層綿軟的白糖。在這個雪白的世界里,沒有聲音,寂靜得除了自己的呼吸,感覺不到還有其它生命存在。
「重要的東西?什麼意思?」
「什麼?」卓麥走過去站在她身邊,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雪地上,一個個小坑蜿蜒而去,消失在雪彎盡頭。
「還沒呢。這些印子應該是前幾天留下的。你看,有的都有些模糊。」
沒有你的日子天天是情殤
「那你還要去?」
石窖里頓時明亮許多,影影綽綽顯得更加神秘。
「對我來說,沒有他,活著還是死了都一樣。再說,你是我的朋友,草原上尊貴的客人,我怎麼可能看著你冒險而不管呢?」措姆說,嘴角掛著一絲苦笑。這個開朗熱情的草原姑娘,經過這一系列的變故,臉上再難出現明媚的笑容。
公扎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深吸了口氣走向另一邊的山崖,大青石依然屹立。公扎看了看石縫,當年幼小的自己時常在這裏躲風避雨,現在那個石縫是擠不進去了。他把手上的鐵絲彎了彎,形成一個勾子,從石縫裡伸進去,憑著感覺小心地掏著。
團里辦了個小學,請了教員,暫時解決守邊官兵孩子的上學問題。卓麥把兒子一航送進學校后,抽了個時間再次來到草原。明年就要退伍回去了,他想找到四部醫典的筆記,完成老人的心愿。
黑佛背後的光滑圓潤的「¤」、扎多坐在地上無意識畫出來的「¤」、狼群里喀果額頭上跳躍的「¤」……齊齊涌了出來。為什麼這荒無人煙的雪谷里也會有這個圖案?公扎無法抑制住驚詫而又激動的心情迅速滑下山坡,連滾帶爬的,裹了一身白雪落到那個圖案面前。「¤」形圖案非常工整,四個方向的四條線斜斜伸了出去,長短寬窄都一模一樣,就像是人拿著標準的尺子畫上去的。
「好像是上面又下來了兩隻,你看那些印子小一些,可能是這隻的孩子吧?」措姆說,「卓,我們得從另一邊走了,熊在帶仔時脾氣很暴躁,咱們不能跟它碰上。」
措姆畢竟是本地人,長年生活在荒原上,比起卓麥來經驗要豐富得多。卓麥看著她在雪地上冒著熱氣的背影,再一次心生感慨。草原的女子別看平時嘻嘻哈哈的,只知打茶擠奶侍候男人,一旦風雨來臨,她們絕不躲在男人的身後,而是跟男人並肩站在一起,鎮定自若,共同迎接風雨。
公扎有一種衝動,他想把那頭大獒一腳踢開,想掀開帘子進去,想對她說對不起,想告訴她自己天天都在想她,想摟她入懷伴她入眠……
死一樣的沉寂,除了他們自己的呼吸,廳里沒有任何聲音。
「不管別人認為他是什麼,他都是我心中最好的老師。」卓麥看著外面仍然明亮的天,認真地說。
洞子很深,只能爬著向里蠕動。約兩三米后,洞口開始傾斜向下,因為無法轉身,公扎只能咬著手電筒,把手當腳,微弱的手電筒光下,能看見洞子的兩邊有人工開鑿的石窩。他顧不上多想,用手撐在石窩處,一點一點向下移動著,好不容易到了底部,發現洞子又向一邊斜斜地升了上去,兩邊仍有石窩作支撐。公扎也是膽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爬了上去。出了頂端,發現上面有一個小石窖,地面平整,兩邊還放了些石頭,就像凳子一樣。石壁上畫了很多熊,各種各樣的姿態,有玩耍的、有哺乳的、有捕食小動物的……
良久,公扎嘆了口氣,最終還是繞過小帳篷向西頭走去,孤寂的身影在草地上拉得好長。
察那羅的清晨是熱鬧的,小動物們開始出洞,雪地上不時能看到各種腳印,熊的、狼的、兔子、老鷹的……能飛不能飛的,在太陽出現的那一瞬間,都從安全的洞里鑽了出來,按照自己生活的軌跡開始新的一天。
「奇怪!」公扎抬頭望了望懸崖下,萬丈絕壁,兩邊都是雪,雪面光滑明亮沒有一絲印跡。「怎麼會可能不見了?」公扎坐在雪地上,自言自語。看著自己身前零亂的熊腳印,這一路上都是規規矩矩整整齊齊的腳印,到了這兒突然變得亂七八糟。就像到了家門前,迫不及待地等著家人來開門因著急而無意識地多轉了幾個圈一樣。家門?當這個念頭閃過時,公扎莫名地興奮起來。他翻身爬起,在周圍仔細尋找,終於發現左側有兩隻細細的腳印向上延伸,到了一處紅色的灌木叢邊再次消失,而腳印兩邊的雪地上,像有什麼東西滾過一樣。公扎俯身察看著,撿起兩根灰棕色的毛,「怪事,它們為什麼要在雪地上滾?想掩飾什麼?難道裏面有熊仔?」
「你知道我要去哪裡嗎?」
偌大的荒原上,無邊無際,誰知道哪座山、哪個湖下埋藏著千年的神奇。就像這個深不可測的山洞,每一次拐彎都不知下一個路口會是什麼。
卓麥揮著右臂,把身邊的積雪打實了,弄出一個能活動的洞。再順著手臂掏出去,把措姆掏了出來。
弦音在慢慢地弱下來,歌聲也越發地憂傷纏綿。
那些白雲那些星星那個月亮
「卓,你瘋了啊!」
卓麥用手電筒到處晃著,見殿里的柱子上、地上、神秘人身上,到處都是塵土。他再探頭看了看坐著的人,「天哪,措姆,他們全是死人!」
星星已經變得稀疏,月兒也走過了山頂,她為什麼還不熄燈?莫非又要一晚不睡嗎?已經熬了好幾個晚上了,再好的身體也經不住這樣夜夜不眠啊。
「快找快找。」卓麥說,把槍放在地上,在石窖里找起來。
「聽人說,從我們族人搬到錯鄂草原時,它就存在了,至於它是怎麼來的,沒有人說得清楚。」措姆說,站了起來。看了看天色,烏雲沒有一點散開的跡象,雪反而越來越大了,「別管它了,還是早些下山吧,雪如果再厚些我們就只怕回不去了。」
退去神性沒有信徒的寺廟還原成了屋子,而且是破敗的屋子,遠遠不如一頂黑帳篷來得溫暖,來得安全。
「有可能。我們就是一直往石頭邊掏的,本來就是想掏到石頭后再順著往上的。」
空曠的草原上,牧羊人看著遠處的白雲發獃,牛羊和野驢www.hetubook.com.com都停了腳步,靜靜地佇立著……

穿著老羊皮襖、戴著牛仔帽的公扎盤腿坐在山頭上,深邃的眼神望著白雲翻滾的天邊,獒坐在他旁邊。
「這個圖跟那頭熊額頭上的圖案一模一樣,它真是喀果嗎?」
倆人到了察那羅山腳下,解開馬鞍扔在一邊,馬到草地上吃草,措姆吩咐獒看好馬兒,就和卓麥背著各自裝肉的袋子向山上爬去。
此時,公扎已經順著兩人的足跡找到他們頭晚住過的雪窩子。看著那個小小的空間,公扎的心裏再一次升起刺痛的感覺。面對整個雪山,公扎聽見自己的急速巨大的心跳聲他清晰知道自己決不能失去措姆,也決不能允許任何人分享措姆的感情。
公扎一看到那個圖案,心底頓時波濤洶湧,迅速掏出手電筒,想也沒想就貓著腰爬了進去。
「走吧!」措姆脫下皮襖,露出紅色的真絲襯衣,她把兩隻袖子綁在腰上,帶頭順著山腰往上走。
「空的?」卓麥也伸手順著措姆的手臂摸出去,前方真的什麼都沒有。他趕緊拿下手電筒向里照著,赫然發現前面真是一個洞,兩邊是岩石,前面卻什麼都看不清,他和措姆趕緊把周圍的雪移開。
這應該是苦修者的山洞吧?公扎這麼想著,慢慢移動著腳步。從小就聽父親說,察那羅山有修行者,只是不曾見過。他打著手電筒四處察看,發現右邊石壁上開了一條通道,通道的上方畫了彩色的朗久旺丹。
我們的誓言高高掛在天上
「應該是啊。奇怪,從來沒聽說過察那羅有這麼一個山洞!」措姆說,用火器點著了石壁上的酥油燈。
牧羊姑娘,可愛的牧羊姑娘
他把軍裝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被子上,穿上借來的老羊皮襖,帶了兩腿羊干肉,牽上馬正要出發,措姆拉著馬帶了看帳篷的獒過來了,「我跟你一起去!」
公扎幾步上去,蹲在那叢紅色的灌木跟前,撥開濃密的干枝條,果然有一個洞,洞口很小,卻足可容一頭成年的熊進出。這些熊真是聰明絕頂,把洞口藏在灌木叢下,而且是斜著向里,既擋風雪還十分隱蔽。公扎回身看著被壓過的積雪,笑了。誰說它們是笨熊,這些傢伙對付敵人時是一點都不笨的。它們出去回來時,會讓最後兩頭熊把腳印毀掉。即一隻熊在下面擋住,另一隻熊從上往下滾。然後最後一隻熊回洞時,還會把前面一頭熊留下的印子再清理一遍。公扎想明白這個道理后,簡直是佩服極了熊的聰明。
公紮緊緊摟著措姆,「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他知道措姆還是自己的,他還想說,其實沒有她,自己又何嘗不是行屍走肉般。公扎的心臟似乎在舒展,很溫暖,他感覺自己的每個毛孔都是暖烘烘的。
公扎對熊仔子沒有興趣,他要去找措姆,卻突然他看見洞口上方有一個小小的「¤」,淡淡的線條。
「可那只是神話啊,措姆。」卓麥看著黑鏈,它跟石頭就像是天生連在一起,接觸的部位嚴絲合縫,一根草莖都插不進去。怎麼想都想不通在這雪山之巔會出現一條明顯是人工打造出來的鏈子,它是什麼人在什麼時候鑲進去的?鑲在這雪山頂上的石頭裡幹什麼用?
「這個季節是雪崩最多的時候,你不知道啊?前幾天還發生了一次,埋了湖對岸上山打獵的兩個人!」
「現在還弄不清楚。」公扎搖了搖頭,極自然地拉起措姆的手,問:「你們是怎麼進來的?」這樣的一個動作,讓倆人盡釋前嫌,溫情重新瀰漫在倆人的心間。
公扎因此更加確定這是個修行者的洞窟。然而既是修行者的洞窟,為什麼熊會進來?莫非修行者死了,熊把這裏當成了窩?那牆上畫的那些熊又作何解釋?還有那個神秘的「¤」形圖案。雪谷里的、黑佛背後的、扎多活佛畫在沙地上的、喀果頭上的、刻在洞口的,看似沒有聯繫,卻又隱隱覺得有中間有什麼線在牽著。
「措姆!」公扎大喊一聲,轉身就朝石窟另一頭的通道跑去。
我今天要去遠方
無奈之下,他去找了石達,讓石達陪他去找喀果。
「你看到雪谷那個圖了嗎?熊踩的。」措姆終於平靜下來,不好意思地從公扎懷裡抬起頭。
「卓,我知道舅舅為什麼喜歡你了,你和舅舅太像了,你們倆都那麼善良,做事情都一樣認真。」
山上長滿扎人的灌木,已經瀰漫了上山的小路。公扎拿著一根鐵絲爬到山頂上,看了看山下,草原沉睡著,只有那頂小白帳篷還亮著燈。她總是睡得很晚,燈光有時徹夜不滅。每次看著那黃黃的燈光久久不熄,公扎都覺得酥油燈在灼著自己的心臟。
「真的有鬼,那些人明明都好好地坐著,一摸卻全變成了灰,而且……而且全是骷髏!」措姆說,還下意識地往公扎身上靠。別看措姆一路上都冷靜沉著,那是因為草原雪山都是她所熟悉的,再說,沒有自己親密的男人在身邊,沒有依靠的女人也能獨擋一片天,女人的柔弱和眼淚,是為自己的男人準備的。山洞里的一切她以前從未經歷過也沒聽說過。現在好了,自己的男人就在眼前,一切都有他擋著,再不用強撐堅強,女兒家的天性也就隨之露了出來。
「你等等。」單增轉身回了帳篷,拿出自己的皮襖放在公扎的馬背上。「雪山上冷,你和措姆早點回來。」
「嗯,全是……」卓麥還沒把「死人」說出來,措姆就「啊啊」叫著狂奔出去,衝到洞口時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嚇得更大聲的「魔鬼,魔鬼」叫著,手腳亂舞。
半夜,外面突然傳來熊的嚎叫,倆人同時驚醒。卓麥摸著槍,彎腰悄悄爬到雪窩邊上,只見下面雪谷里,七頭熊正伸著脖子在原地轉著,不知在幹什麼。
他看著措姆,「怎麼辦?」
「不是,措姆,我……我……我想起來了,山洞,山洞……」
他順著腳印向前走著,心情因興奮而有些緊張,他甚至忘了上山是來幹什麼的了,只是本能的,憑著一個老獵手的經驗跟著腳印而去。這群熊能在山谷里畫出這麼個怪誕的圖,不可能不被山坡上的措姆他們發現。而這谷里沒有一點人熊爭鬥的痕迹,那至少說明他們現在還安全,公扎鬆了一口氣。
「別怕,我們一定能出去的。」他說,抖索著把干肉的袋子也扯了出來。摸出吃肉的刀,削了兩塊,一塊放到措姆手上,「吃點東西,咱們再順著石頭往上掏。」
倆人不再說話,嚼干肉的聲音和倆人的呼吸聲在雪窩裡迴響著。此時,吃東西是最好的鎮定劑,既補充了體力,又能讓心安靜下來。吃完牛肉,感覺身上沒那麼軟了,大腦又能正常思維了,卓麥開始用刀子順著記憶中的石壁掏去,只要掏到石壁處倆人就有希望。因為那塊大青石離地並不高。
踩著碎石,穿過灌木下去,院牆邊的木門還在。輕輕一推,門發出「吱吱」的聲音,嚇得院里的兩隻野貓一下竄出好遠。
「過去看看!」公扎說,拖起措姆的手就向前走。
「他倆去察那羅幹什麼?」公扎眯著眼看著遠處隱隱的察那羅峰頂,黑紅的臉上升起一股不祥的陰雲。
措姆突然大步走了進去,到了最近的一個背影跟前,伸手拉了對方衣服一下。「大哥!」沒想一觸到對方的衣服就變成了粉末,「簌簌」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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