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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戀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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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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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三人才出洞口,就聽「轟隆隆」的聲音響起,整個洞口連石帶雪夾冰塌了下去。再回頭時,此處便跟別處沒什麼區別了。
「他們就是修建石窟的人?」措姆介面,興奮地說。「而且他們崇拜藥師佛!」
高高的椅背上有一個白色的圖案「¤」,凸出來的線條觸目驚心。
措姆和卓麥順著他的視線的方向看去,倆人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公扎看著圓心中央的佛像,腦中電光火石一般閃過扎多交給自己保管的佛像。
「你們看!」卓麥指著牆壁上一排模糊的白色字跡,結結巴巴地說:「怎麼會有……怎麼會有……」
「我現在也想不通。這隻小熊是喀果的孩子無疑,而且喀果它們跟這個石窟的建造者肯定有關係,只是現在咱們還沒弄明白。剛才你們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得到此書者,必是跟我錯鄂寺有緣之人,等將來草原平靜了,請把這些醫案歸還給錯鄂寺。無論你是怎麼進入這裏的,請別再回頭,臨湖石屋左邊有條通道,在第二個路口往右,一直上去即可離開。出洞后,轉動右邊凸起的石頭封閉石門。離開之後請忘記這裏的一切,切不可對外人提起。」卓麥拿起最後一張紙念著。
「波拉(爺爺),我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公扎說。
「公扎,你在哪兒聽說過這個名字?」卓麥突然問。
她把叉子架在地上,手搭在扳機上,轉動著槍口,當轉到進門處時,突然見到一個灰濛濛的影子探頭探腦的,嚇得手一抖,「呯」的一聲槍響,那影子發出悶悶的聲音倒了下去,措姆嚇得扔掉槍,大聲驚叫起來。
「卓,反正現在離天黑還早,你好好看一下扎多活佛留給你的筆記,我總覺得它除了醫書,應該還有什麼要告訴我們。」公扎看著藍藍的天空,沉思著說。
「不過,扎多活佛回來時身上多了本《四部醫典》,他一有時間就看那書,還常常出去找葯,回來就熬給牛羊吃,看治療的效果。」旺久吃完葯,把杯子放到小桌上。
通道彎彎曲曲向上延伸。
「我好像也聽阿爸說過,我爺爺的爺爺原本是在無人區的塔加普山腳下,是族人發現這邊的水草好才跟著遷來的。
公扎走過去,蹲在地上拿起鐵鏈一端看著,「你知道這是什麼做的嗎?卓!」
「不是藏文,也不是漢語,奇怪!」公扎看著零亂的字說。
「你不相信那個傳說?」
還在看筆記的卓麥聞聲立即合上蓋子揣進懷裡,拖過槍對著門架上,眼睛緊緊地盯著門外。
「怎麼又是這個圖?熊跟這個石窟到底有什麼關係?」
「我一生行醫的心血都裝在一個檀木的盒子里,放在了極安全的地方。將來你如果有緣得到,請多加珍惜,別忘了醫者的仁德之心和普世之愛。」這話是扎多活佛生前對他說的。那個他最尊敬的老人,跟他見了一面就成了忘年之交,把一生所學傾其所有地強行灌進了他的腦海里,他說他不想自己研究了大半輩子的東西失傳,希望他有朝一日能讓藏醫在草原上重新開花。
不一會兒,就聽外面傳來「卟卟」的跑動聲,接著一聲凄厲的長嘶,幾隻熊出現在通道對面。公扎想也沒想就「呯」的一槍放倒了一頭,卓麥也同時放倒了另一頭,其餘的熊愣了一下轉身就跑,一會兒就沒了聲音。
公扎到了通道的另一頭,仍是一道門,仍然沒鎖。
「應該是了!」
此時的卓麥正站在中間高出眾人許多的石椅前瞠目結舌。
公扎迅速爬了上去,看清那些字后,不禁眼眶發熱。扎多活佛的字他極熟悉,那些字是寫給他的。
前面出現了兩條通路,一條向左向上,一條向右向下。
「是啊。」
「對,他說要到無人區那邊采一種治療瘟疫的葯,帶了三個徒弟,結果遇到暴風雪,他和徒弟失散了,族裡派了好幾批人去找都沒找到。我們都以為活佛去了香巴拉,沒想到三個月後他自己興高采烈地回來了,還帶回了好多治瘟疫的藥丸。」
「回去問問老族長!」卓麥和措姆異口同聲。
「你等等,我想起來了。」老人突然睜開眼睛看著三人,若有所思地說:「有次我去寺里,扎多仁波切正在看格薩爾王的書。他說那書是金汁寫的,是無人區神湖邊的修行者送他的。」
旺久聞言驚異地看了一眼公扎,「你也在找嗎?」
公扎靜靜地注視著佛眼,佛眼也在靜靜地注視他。眼神對接之時,就好像連通了天上地下、遙遠與未來。
「活佛失蹤了三個月?」
裏面不是一間完整的石窟。因為推開門后,他們看到的是藍天白雲和錯鄂湖的萬頃碧波,從門往裡走不到十步就是懸崖,懸崖下不斷傳來湖水衝擊岩石的聲音。更絕的是,周邊的岩石上掛著冰,邊緣上卻長有七棵雪蓮,花蕊已全部綻開,微風中正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好像聽老族長說,他父親年輕時曾給一個老外當嚮導,帶他們進無人區找石頭,那個老外好像就叫斯文·赫定。」公扎看著石壁,沉思著說。「草原上很少來外人,特別是高鼻子藍眼睛的人,所以記得比較清楚。」
門上畫著「¤」,單一的白,柔和中帶著神秘。
「公扎,我的孩子,請把這些佛像在適當的時候送回錯鄂寺,讓佛祖的光輝重新照亮草原。」
公扎和卓麥對看一眼,坐了起來。
「女人,我會想著你的。」
公扎環視著這間石窖,發現裏面很空曠,中間有四根石柱,縱向六排墊子,一排坐了六人。每人都是同一姿勢,雙腿跌跏,雙手置於膝上,面部向里。羊皮的袍子放在臀下,棉衣有的纏于腰間,有的穿了一隻袖子。正面高高的石椅上也跌跏坐了一人,面向大眾,雙手掌心相對。整個廳堂里骷髏只是極個別的,大部分的人臉部肌肉完好,眼閉著,表情平靜淡然。
公扎把她的手握緊了一些。「人如果狠起來,比草原上任何動物都要狠上十倍不止。走吧,我們去看看卓又發現了什麼。」
「香巴拉!」措姆瞪大眼睛,興奮地看著湖面上神奇的畫面喃喃自語。
「強盜總是藏在佛祖光輝照不到的地方。」措姆靠在公扎身上,兩眼含淚。「這麼多人啊,一下之全死了。他們為什麼要把山下的路全堵死?一條活路都不給,比狼還狠。」
「請幫助佛祖,孩子!」扎多急促的語氣又響在耳邊。
「這倒不是,聽說我們遷來此處時,錯鄂寺里有兩個僧人m•hetubook•com•com,但沒有活佛。我們來后重新整修了寺廟,請了外面的大喇嘛來主持活佛轉世靈童的尋找,最後確證了扎多活佛的身份。為了草原的平安,扎多活佛真是吃了不少的苦啊!」
三人依舊面向湖面,獃獃地坐著。
「沒有了?」公扎抬頭看他。
措姆在他們身後瑟瑟發抖。
「卓,你發神經了?」措姆用腳尖踢了卓麥一下。
「1907年?天啊,那麼遙遠啊?」措姆訝異地看著那些如蝌蚪一樣的文字。
卓麥看了公扎一眼,對方點了點頭。措姆扶著老人躺下,為他蓋好被子。
三人出來,卓麥小心地關好門,雖說不能上鎖,但來時它是關著的,離開時也讓它關著吧。這個藏於雪山之中的洞窟,從沒受外人打攪過,自己無意中闖了進來,就像未經允許闖進了別人的家園一樣,雖說沒偷東西,心裏也是忐忑著的。
左邊有一條通道蜿蜒而下。
卓麥把槍遞給身旁的措姆,仰望著那個盒子,突然感到心跳加速,血脈上涌。
卓麥拿著手電筒走向另一邊,他對那些盤腿坐著的屍骨比較感興趣,想弄明白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死的?而且幾百年過去了,屍骨成粉卻仍屹立不倒。
「果然是從無人區過來的。這幫人現在還在,專門獵殺藏羚羊,取羊絨賣錢。」公扎皺起眉頭。
公扎的傷稍稍好轉,就和卓麥、措姆去找了老族長,裝作閑聊一樣打聽起了草原的舊事。
「藥師琉璃光佛啊,請護佑極寒之地、極苦之地的生靈吧,保佑他們不再流離,不再爭鬥,讓所有的生命共享這片藍天草原!達雅他嗡貝看傑貝看傑瑪哈貝看傑熱扎薩母恩嘎得梭哈!」卓麥看著下方的文字,輕聲念著。
「還有一句。日給星出來時,大青石的影子朝向正南的方向,長長的影子啊,那是佛祖在給迷途的人指點方向。」
「錯鄂寺的僧人呢?全都後來的嗎?」
「對了公扎,舅舅臨去時說,讓你陪卓去取四部醫典和行醫筆記呢。他說卓一個人去太危險了!」公扎說到錯鄂寺,讓措姆想起舅舅,想起此行上山的目的。
「公扎,措姆……」卓麥捏著手電筒看著地面,再一次大叫起來,見倆人過來,便指著地上說:「你們看!」
「這裏還有。公扎,每個人身前都有字,是不是他們的臨終遺言?」卓麥在每具屍骨前仔細察看著。
咆哮著的熊終於沖開了鐵門,跟著他們跑進了通道,因為這條通道太窄,只能一隻接一隻地往裡追。公扎不時放上一槍,也只能起到嚇唬的作用,暫時阻隔一下熊的追擊而已。
碧波蕩漾的湖面上出現了一幅極不可思議的畫面。
「是你要找的東西嗎?」公扎把小佛像用措姆的頭巾包好放進她背上的袋子里,這才蹲到他身邊,小聲問。
「這麼說,沒有任何人知道那三個月他是怎麼度過的?」
「應該是,因為只有苯教才逆著時針轉。」公扎再次看著牆上的字。那些字很清楚,就像昨天才寫上去的一樣。「這上面寫著老人和女人、孩子們去了佛祖安排好的地方。我們是留下的納倉德巴戰士,向上天發誓要用生命守衛家園。也就是說,納倉德巴並沒被加龍人消滅乾淨,發生戰爭時,納倉德巴就把老人、孩子和婦女都送走了。」
裏面放著一圈紙。卓麥輕輕拿出來,一頁頁地看著,眼眶發熱。
單增的小弟弟多吉和另兩個年輕人向山上跑去,接過三人背上的東西。多吉還蹲下去,把受傷的公扎背了下來。
「快走!」公扎叫著,拖了措姆就向外跑,卓麥跟著跑了出來。
這時,外面傳來更多熊跑動的聲音,同時傳來撞門聲,咆哮聲如悶雷般在石窟里滾過。
「公扎,這兒好像有字!」卓麥在另一頭喊。
卓麥從懷裡掏出木盒子放在大腿上,依舊用刀尖撥動著轉盤,木盒彈了開來。木盒的壁是夾層的,卓麥先從夾層里小心取出一個袋子,「如果開啟的方法不對,就會擠破這個袋子,袋裡的液體就會流出來腐蝕掉這些手抄紙。」
通道盡頭出現一道硃紅色的鐵門。
措姆偷偷瞄了他一眼,見他繃著臉嚴肅的樣子,心裏頓覺甜蜜。
「有,不過人很少,狼卻很多,剛來時,獵人們打了三個月,才為我們清理了湖周圍的地方。現在我們有這麼大的草場,都是從狼嘴裏搶出來的。」
三人向左邊的通道走去,依舊一路走一路點燈。
「這裏怎麼會有熊?」卓麥看著公扎問。
同時,外面傳來什麼東西跑動的聲音,一會兒就無聲無息了。
最終在一個拐角處,公扎的腿被追上來的一頭熊咬了一口,皮肉頓時就被撕裂開來。他顧不上疼痛,只是本能地拔出刀子扎了下去,熊鬆開了口,趁著公扎側身的機會,卓麥回頭放了一槍,讓措姆扶著公扎向前跑,他斷後。
「奇怪,這個瑞典人到這裏來幹什麼?」卓麥看著那些模糊的字母,腦袋裡像灌了糨糊一樣。自從進了這個山洞,驚喜一個接著一個,而且一個比一個震撼。他是一直相信這片高原上有神奇存在的,那些雪山湖泊被人加進無數的想象,賦予神性的同時,難道就真的沒有神奇存在嗎?神話的傳說追根究底,總會在某朝某代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牽出歷史的絲絲縷縷來。
月亮就在他們正前方,白茫茫的大地影影綽綽。
「我阿爸的老家在雙湖那邊,靠近色林措。這真是件奇怪的事,我還記得石達他們老家是文部的,上次還有文部的親戚來看他們呢。對吧,措姆?」
公扎看著老人,說了聲:「謝謝!」
「好像有什麼在跑動?」
死裡逃生,三人驚魂未定,總算是看清了所處的位置,正是離山頂不到二十米的平台上方。不過,平台此時已經塌下去了一半,那塊神奇的大青石仍然穩穩地立在那裡,只是震落了些許雪花,黑黝黝的鐵鏈依舊卧在積雪中,泛著淡淡的青光。嘎瑪日給星在雪山頂上,那麼清楚明亮,大青石的影子朝向正南臨湖的一方。
公扎和卓麥把槍架在地上,槍口對著遠處的通道。
日給星慢慢出現在藍天的天幕上,晶瑩璀璨。
「走!」三人迅速向下面的通道跑去,措姆在前,卓麥在中間,公扎斷後。
公扎摟著措姆的肩,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卓麥站在中間那張石椅旁,槍口駐地,下巴放在槍托上。三個人靜靜地站著,陷入沉默。
公扎就著微弱的燈光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壁上的字,輕聲念道:「藏曆土牛年,加龍人入侵納倉德巴,族長下令把老人、女人和孩子們送去佛祖安排好的地方。我們是留下來保衛草原的納倉德巴戰士,向上天發誓要用生命守衛家園。加龍人守在山下,堵死了每一條出路,要我們投降當奴隸。山洞里沒有肉、沒有糌粑。錯鄂草原是祖先留下來的天堂,我們把它丟了。草原不在了,它被強盜奪了去,戰士的使命無法完成,我們集體向草原辭行,將實踐祖先的諾言:草原在,戰士在。草原亡,我們亡。我們是納倉德巴英勇無畏的戰士,我們將追隨先祖的腳步去到香巴拉。」
公扎和卓麥倆人從懸崖邊抱過一塊大石頂上。
「吃了不少的苦?什麼意思?」
「來自無人區的神湖?」公扎喃喃地念著。
這個瑞典人比自己早了幾十年踏上這片土地,他因何來此?來此做甚?最後又是如何離開的?沒有歷史可查,也從沒人提起。
「這個你可說錯了,這些筆記要是落在心術不正的人手裡,那可會壞事的。裏面收集整理了很多失傳的醫方,包括早已失傳的迷|葯和毒藥的配方。」卓麥說,小心拿出一頁頁的紙仔細看著,一邊說:「當初我還不明白扎多為什麼老要我背那些深奧的藏文草藥名字?還要認識藏文草書。我覺得自己的藏文水平夠好的了,能看書看報的。現在看了他的筆記才明白,原來他早就決定了有一天要把這些傳給我的。」
經過這一事件,公扎和措姆的感情又回到原來的軌跡。單增是樂見其成的,他一向喜歡公扎,不想這倆孩子重複自己的遺憾。只是女人白拉心存芥蒂,但也無可奈何。再說他也是為了女兒才受傷的,還有何話可說呢?
「這麼說,我們也是外來的?」
「卓,你要再這麼叫,我們都會被你嚇死的!」公扎搖頭嘆氣,拉著措姆的手走了過去。
「這裏面有太多的謎團,出去之後再說吧。」公扎說,把肉放進嘴裏,眼睛始終盯著門外。措姆無意中打死那頭小熊后,按照正常的推理,母熊應該出來報仇才是。結果到現在為止,熊除了那陣咆哮外,洞窟里安靜得出奇。這種超越常理的現象不正常,母熊護崽在草原上是有口皆碑的。平時,熊是儘可能避開人,很少聽說攻擊人的。只有在帶崽時候,如果人熊遭遇,母熊往往不顧自身安危,跟認為危及到孩子安全的人搏鬥,不惜拼掉性命。
因為公扎的傷,卓麥回部隊續了十天假,留在了草原。只要沒事就呆在部隊給他安排的帳篷里,帘子放得嚴嚴的,研究扎多活佛留給他的醫書和筆記。偶爾他會出去采一大堆草藥,熬成湯或是做成藥丸,自己試著服用,感覺沒問題才給病人,治好了很多過去沒把握治療的病,幾百裡外的牧人都來找他看病。
「英語?」措姆和公扎同時驚奇地說。
卓麥和公扎對看一眼,「你說這個大青石就是上面的那個石頭?」
突然,空氣中傳來一絲塵土揚起的味道,還夾雜了淡淡的騷味。公扎把門開大了,順手拿過槍,叫了聲「卓,熊來了,記住,一定要一槍斃命。否則它們一反撲,我們就麻煩了」。他一邊說一邊就架好了槍,趴在地上,打開扳機。「措姆,蹲到牆壁邊上,別動!」
難道說,內倉德巴把喀果的先祖當圖騰崇拜?
「如此苦心安排,應該不僅僅是為了四部醫典和筆記吧。這兩個東西,對於不懂醫的人來說是沒任何用處的。再說,就算人家拿了去,對草原也不會帶來壞事啊。」
三人並沒馬上進去,而是等了一會兒,讓濁氣排盡后才持著手電筒進入,仍然先點著了門邊的兩盞華麗大燈,待看清屋裡情景后,三人才一齊張著大嘴說不出話來。
「察那羅雪山五千五百米處生長著我們這一帶最好的雪蓮,每年只長七棵,嘎瑪日給升上天空的當晚去采,療效是最好的。日給星出來時,大青石的影子朝向正南的方向,長長的影子啊,那是佛祖在給迷途的人指點方向。」公扎和卓麥彷彿看到穿著破破爛爛僧衣的扎多,神情肅穆立於虛空,慈愛地看著他們。
「那時候草原瘟疫橫行,死了好多人。有次他外出採藥進入無人區,失蹤了三個多月。」
三人商量,不把山洞的事向外界透露,下意識里,他們都不想那些逝去的英靈再被打擾。那些古老的小佛像現在還不到見光的時候,錯鄂寺,現在只是座空房子,野狗老鼠橫行的所在,佛祖實在不宜出現在那裡。最佳時機是何時?沒有人知道,等待是僅有的選擇。
「對,還來了個女孩,跟我差不多大,叫次旦旺姆,她說她們住在當熱雍錯旁邊。轉經的方向跟我們都不一樣,我們是順時針,她們是逆時針。」措姆說。
所有的亡靈都整整齊齊地坐著,沒有害怕,沒有一絲慌亂,衣服的紋飾都清清楚楚,安靜從容一如生前。
「人心穩不穩定,與藥師佛有何關係?那只是人本身的問題。」老族長的眼光越過公扎看向外面廣闊的草原,遠處有一群氂牛在低頭吃草,牧羊人坐在一邊繞毛線。
「是英語!」卓麥說,「怎麼會有英語?」
「沒有拴,怎麼辦?」措姆朝著倆人喊。
遠處雪山隱隱約約像列陣一樣,高低有序地排列在一起。湖水清澈碧藍,微波蕩漾。錯鄂湖在藏北的湖泊中算不上多有名氣,然而獨自面對那一池煙波浩渺時,仍然會震撼。雪山和湖,一剛一柔,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美麗放在一起彼此融合時,竟是那麼地和諧恆久。
「不全是,但聽說有一部分人是加龍的後代。他們平時都在無人區,因為不敢出來搶劫,所以改行獵殺羚羊,要找他們很難。」公扎說。
公扎把門開大了些,可以看清外面的動靜。然後取出干肉,三人坐在地上,開始填著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
「因為喀果就住在這個山洞里,我只要找到喀果就能找到這裏。原來他一直要我找到喀果是這個意思。」公扎跳下去,示意卓麥把佛像遞給他。
「海市蜃樓!」卓麥的反應。
「這些人難道都是在同一時間死的嗎?」公扎掃視著偌大的廳堂,各種影子交集在一起顯得有些陰森。
卓麥搖了搖頭。
達娃的病經過卓麥的精心調治,不再赤身裸體亂跑,但神志仍不清楚。公扎的假期就要滿了,開始準備東西回部隊。走的那天晚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去了措姆的帳篷。
「當然,不然哪裡還有大青石啊?」措姆削著肉,滿不在意地說。
「怎麼打開?」公扎接過,上下左右看了一下,沒有鎖,也沒有合扣啊。
「這是個密碼鎖,你看,這兒有個凹進去的小轉盤。」卓麥說,從盒子一頭掀開一個小木片,下面果然有一個精緻的「¤」形小金屬盤。
「咱們出去后在日給星升起時去石頭上看看不就知道了!」措姆說。
石壁上寫有紅色的藏文,規規矩矩的標準字體。
「你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找四部醫典的筆記吧?」公扎見卓麥向另一邊去了,便轉頭問措姆。
一個三面環山的谷地,中間有個熱氣騰騰的湖,幾個赤身祼體的老人躺在湖面上,手腳隨意划著,湖邊有馬有羊有牛。山坡上散落著些石屋,屋頂四角有幡,山路上還有提著東西趕路的僧人。
公扎看到那個圖案倒是不再吃驚。從進洞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錯綜迷離的石窟跟喀果額頭上的圖案有關係,只是現在還不知道這關係是如何扯上的。修這石窟的人是不是就是納倉德巴部落?看這架式,椅上這個人應該是納倉德巴的族長。
「我在西藏這麼多年,除了帶崽的母熊外,還沒見過三頭熊在一起的情形,真是奇怪了。」卓麥自言自語道。
石椅上的人盤腿而坐,面部肌肉線條清晰明朗,神情肅穆一如生前。
「你不是……不是……不理我嗎?」措姆低了頭,紅著臉小聲說。
公扎仰臉看著那些小佛像,足有二十來尊。幼時父親去拜見扎多活佛時,他無數次在扎多的佛龕里見過這些佛像。紅衛兵蜂擁進寺廟時,就因為找不到這些古老的小佛像而一次次審問寺里的僧人。原來,扎多活佛早就把它們轉移到了這裏。
最終,他還是雙手捧了起來,慢慢退回到地面上,盤腿坐下,拂去盒子上的灰塵。這是一個十分精緻的紫檀木盒,上面雕刻著一把吉祥的寶傘。
「聽說我們這兒最早就叫納倉德巴,後來改名申扎,是說我們這兒的地勢像皮火筒一樣。解放后,政府才把我們這裏和后藏的雅要地、巴扎、准布塔爾瑪、加龍等部落合併在一起管理組成現在的縣。加龍部落在後藏,是人數比較多的,過去非常強悍,以搶劫偷盜為生,其中一部分人常在無人區活動,說是打獵,實際上是專門出來搶劫其他部落。每次搶東西后就迅速撤回無人區,把搶來的東西藏起來,讓人想找都找不到,等風聲過後才分批送回家去。當然,這隻是傳說。」公扎看著石牆上的字,解釋說。
當半山上出現三個黑色的人影時,在山下等了一天一夜的人群頓時熱淚盈眶。石達把手指插|進嘴裏,打著響亮的口哨,大伙兒互相摟抱著,拍著對方的背,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你們過來,快過來!」公扎看著山下的湖,急切地向他們招手。
回到帳篷點,措姆讓小叔叔直接把公扎背進了自己的帳篷,如一個已婚的婦人,盡心照顧著受傷的男人。她不再管阿媽的白眼,不再管眾人的側目,她認定了這個男人,從此再不願與他分開。
「是熊,不只一隻,咱們得小心一點兒,盡量別跟它們正面衝突。」
終於前面出現一絲亮光,公扎和措姆跑到洞口,「卓,左邊還是右邊?」
是胸有成竹還是勇者無畏?不得而知。
「但那時候的無人區跟你們現在說的無人區概念肯定不一樣啊。過去人口少,羌塘深處很多地方都沒有人煙的,幾十里上百里沒人煙是正常的,現在不同了啊。」卓麥說,向另一邊走去。「到底是什麼樣的煙霧,可以讓人如此平靜地死去?劑量如果控制得當,是不是可以當麻|醉|葯使用呢?」卓麥自言自語地說。他是醫生,總是對跟醫有關的東西感興趣。
「想想也只有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你是學醫的,對這些感興趣。」
槍在草原上,似乎是男人的專利,女人們會幫著收拾,但從沒使過。安全是男人的事,尋找食物也是男人的事,女人只需等著男人歸來,再為他們拭去塵埃。
「首長說,我明年就能退伍了。等我一回來,咱們就把帳篷立起來。」
兩人見地上手電筒光照著的地方有些隱隱約約的文字:「煙升起來了,去香巴拉的門打開了。我要走了,多吉拉姆,我的女人,你要把孩子帶好,長大后給他阿爸報仇,把加龍人趕出我們的草原。」
倆人飛快爬上大青石,蹲到公扎旁邊。
公扎他們還沒緩過神來,就聽卓麥突然更大聲地亂叫,回聲「嗡嗡」響,手電筒光晃來晃去,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天哪,公扎,你們再看這裏!」
「哦,對不起啊!」卓麥從神遊中醒了過來。「上面寫的是:在這裏每走一步,對於我們關於地球的知識都是一種發現,每個名字都是一種新的佔領。直到1907年1月為止,我們對於行星面上的這部分與對月球背面同樣一無所知。瑞典斯文·赫定。」
看著失魂落魄地盯著措姆的卓麥,公扎皺起眉頭。他瞥了一眼身邊的女人,心裏酸酸的卻不好發作。
沒一會兒,神奇的畫面消失了,措鄂湖恢復成一池幽藍的碧波,顯得那麼神秘莫測。
「奇怪,這個洞居然沒被加龍人發現!」措姆遞給他們倆一人一片肉。
越是安靜越讓公扎不安。多年的狩獵經驗告訴他,有些動物比人還聰明,他們懂得什麼時候出擊勝算最大。
「不是,我不是故意要開槍的,我只是無意中弄響了那個!」措姆眼裡有著明顯的驚惶,顯然還沒從驚嚇中反應過來。
「我只是好奇。草原上到處都在傳說,說只有藥師佛出現,草原的人心才能穩定。」
「全是病案,還有草藥的形狀,太好了。措姆,你舅舅真是活著的佛啊。」
「已經死了。」卓麥看了看身邊的小熊,看著措姆開玩笑地說:「女人,你的槍法不錯嘛,第一次開槍就打死了一頭熊。」
卓麥跑到懸崖邊,用刀子撥開雪蓮根部的碎石塊,按照扎多老人的吩咐,只採六棵,剩下一棵留給山神。
卓麥也顧不得再看那些醫案,迅速摺疊起來放回盒子里,「啪」的一聲合上蓋子揣進皮襖里,起身也向外跑去。
「看洞里的情景,保存完好,除了熊外,似乎從沒外人進入過,加龍人當年怎麼沒發現這個洞呢?」卓麥咬著一塊干肉,含糊不清地說。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只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聽老人們這麼說。」
「先向上吧,你們不是從上面下來的嗎?會不會還有一條出口呢?」公扎說,卓麥和措姆點了點頭。
「在我們族遷來之前,錯鄂草原沒有人放牧嗎?」
「納倉德巴的族長就是錯鄂寺的第一任活佛,不過是後來追認的。納倉德巴也是外來的,最早我們草原是加龍人在住著,納倉德巴信仰佛教,為逃避政府的重稅而帶領族人逃到了錯鄂草原,趕走了信仰苯教的加龍人。聽說錯鄂寺就是納倉德巴來后才修建的,所以後來的人把納倉德巴的族長追任為第一任活佛。據說納倉德巴擅長馴熊,但沒人見過。我們遷來時,這裏已經荒蕪了。」老族長旺久坐在榻上,背靠著卡墊,說一會兒就得停下喘一陣子。
「為什麼不叫我一起來?你們倆人就敢闖察那羅?膽子可真大!」
「他沒說那三個月他是怎麼度過的嗎?」
「納倉德巴?什麼意思?」卓麥問。
卓麥和公扎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笑容。「等到嘎瑪日給星升起來再走!」
卓麥掏出吃肉的小刀,用刀尖輕輕撥著轉盤,順著三圈,逆著三圈,再順著一圈,逆著兩圈,盒子「嗒」的一聲彈了開去。
公扎已經轉動了那塊凸起的並不大的石頭,石洞上方開始「乒乒乓乓」掉下大大小小的石塊。
「老外們用的。跟你們說也不明白,反正不是我和你們的語言。」
措姆把肉切成一塊一塊放在中間的頭巾上,兩個男人只管取來放進嘴裏即可。
「老族長,聽說你父親年輕時給一個外國人當過導遊,是真的嗎?」坐在凳子上一直沉默的卓麥這時抬起頭來,輕聲問。
「是遺言,肯定是他們臨死前寫的。看來他們是死於一種煙霧,而且全是自殺的。」公扎說,走到旁邊的屍骨前,看著地面的文字念到:「加龍人是無人區的魔鬼,他們什麼都吃,佛祖會懲罰他們的。」
公扎試著推了推門,門扉吱吱呀呀地響著,有灰塵從上方落下。
熊吼了一陣后,漸漸平息。
「我就是追蹤一群熊才進來的,你看!」公扎把小熊的腦袋抬起來,指著熊額頭上的白圈,「是不是跟咱們看到那個圖案一模一樣?」
「這是什麼意思?」公扎接過去,看著最後一行字問。
「對。沒有人問起,他也沒說過。你打聽這些幹什麼?」老族長轉過頭,示意措姆把小桌上的藥片遞給他。那是卓麥開的西藥。現在的錯鄂草原,自從扎多去世后,就沒人會藏醫了。幸好有了個漢族醫生卓麥,否則牧人們生病都得往大老遠的公社跑。
這屋裡除了那個石台,周圍空空蕩蕩的,措姆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卓麥遞給她的獵槍上,端起瞄來瞄去地玩著。
屋子正中有個高高的四方形石台,頂上放了一個木頭盒子,顯然是檀木做的,因為滿室都瀰漫著淡淡的檀香味,盒子前擺了一排小小的佛像。
「右邊!」卓麥答到,沖黑洞洞的後面又放了一槍,這才拖著槍跑過來。
「那你還不快點翻譯!」措姆瞪了他一眼。這一瞪又讓卓麥神思恍惚起來,記憶中的眼睛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
「後面是藥師佛的咒語,我常聽舅舅誦念。」措姆說。
公扎順著牆邊走了過去,措姆拉著他跟在後面寸步不離。
「不知道,我們回去問問族裡的老人再說吧。不過從這上面的意思來看,當時納倉德馬被攻佔時,留守的人寡不敵眾,最後被迫撤到了這裏。咱們好好看看,這屋裡還有什麼文字沒有!」公扎說,手電筒在牆上掃射著。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銅和鐵。」卓麥說,把槍背在背上,打量著四周。雪山層層疊疊,還是來時的樣子,山腳下的湖在星光更回中神秘莫測,只是這塊平台已經變了模樣。如果不知內情,誰都會認為這隻是雪山眾多變化中的一次而已,沒人會想到這個平台之下,雪山之中會有一個神秘的洞窟,掩藏了那麼多說不清楚的秘密。
「卓,你去把雪蓮採下,咱們得馬上走!」公扎頂著門,沖卓麥喊。
「按這上面的意思,納倉德巴被加龍人入侵,他們先送走了女人和孩子。那麼現在錯鄂湖周圍的人是哪兒來的呢?你們是加龍人的後代嗎?」
「對。錯鄂寺就是納倉德巴時期修建的,我在另一間石屋裡看到壁畫上有建寺的過程,只是這個圖跟藥師佛有什麼關係卻不知道。」公扎說。
「你怎麼知道?」公扎驚奇地看著小小的「¤」問。
公扎顧不得受驚的措姆,轉身就沖了出去。
光滑的石牆上泛著淡淡的青光,一個大大的「¤」形圖案就像要從牆體里擠出來一般,圓心中間,一尊黑色的佛像高貴典雅,就像要撲出來一般。
卓麥把小佛像全部遞給他,台上只剩那個檀木盒子時,卓麥的心跳再次加速,伸手出去又驀然縮了回來。這是老人一生的心血啊,觸到它,就像觸到了老人的靈魂一樣。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熊在一起。在草原上,熊冬眠的時間很長,冬天三四個月都看不到它們。這個山洞里沒風,又向陽,是熊冬眠的理想洞窟,它們在這裏不奇怪。而這個季節正是帶仔的時候,熊的視力和耳朵都不好,全靠嗅覺。咱們得小心些,熊雖說性子溫和,但如果跟人正面衝突起來,會很可怕,何況咱們現在還打死了它的孩子。」公扎說,拉起措姆,「走吧,咱們去那邊的石窟看看,既然來了,就要弄個明白。」
這個盒子,跟扎多活佛描述的一模一樣。
只是,這個奇怪的「¤」怎麼會刻在族長的椅背上?
「公扎,你是一個好獵手,一個好獵手從來就只相信自己的判斷。那尊藥師佛我見過,背後還有個奇怪的圖案,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原來一直都由扎多活佛親自保管,我曾經聽我的阿爸說過,那尊佛像來自無人區的神湖,他說那個神湖寬待所有的生命,無論人還是動物,只要進入湖裡,都可漂浮在水面上,讓你感受到生命的真正平等。」
漸漸地,牧人們開始傳說,說漢族醫生卓在察那羅肯定遇到格薩爾王的醫生了,傳給了他神奇的藏醫術,所以他一夜之間精通了藏醫學,成了神醫。
太陽終於落到了雪背後,留下些餘輝把天空映亮。
石台邊有三步梯子,卓麥並沒急於爬上去,而是學著藏人磕頭的樣子,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長頭,然後起身,顧不得抹去額頭的灰,他看著那盒子,一步一步上了石梯。「公扎,台上也有字,寫和*圖*書給你的!」
「如果我想得沒錯,這個圖案肯定是納倉德巴部落的圖騰,而且跟喀果的家族有關。」公扎說,用手摸了摸凸出來的圖案。「跟牆是一個整體,不是後來做上去的,而是建修這個石窟的時候就預留了。也就是說……」
「斯文·赫定?我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名字!」公扎喃喃自語。
門口倒著一隻小熊,腦袋正中有汩汩流血的洞。遠處傳來熊的咆哮聲,開始是一隻,接著兩隻、三隻、四隻……最後不知道有多少熊加入,只感覺四面八方都是熊的怒吼。
三人相跟著出了帳篷。
「我也會想著我的雄鷹。」
「以前措姆舅舅跟我講藏藥方子時,總要先講藥師佛的故事。他說藥師佛是東方琉璃界的教主,曾經發下十二大誓願,其中有消除一切眾生病痛、令身心安樂的願,有使眾人解脫惡劫的願,轉女成男願,使饑渴眾生得食願,使貧乏無衣者得妙衣願等等,他還說,他一生的願望就是在藥師佛的護佑下,為草原上的牧人消除一切病痛、無病無災,享受安樂。」卓麥自言自語地說。
「現在錯鄂湖周圍的人都是納倉德巴的後代重新遷回來的?」卓麥問,但又搖了搖了頭:「那佔了草原的加龍人到哪裡去了?」
「我會等你的,你放心去吧!」措姆靠在公扎懷裡,倆人身上圍著柔軟的羊皮褥子,兩肩祼露在外面。火爐里的牛糞餅燃燒著,火苗不時閃一下,小小的帳篷里溫暖如春。
「措姆的舅舅以前跟我說過,他說找到這個盒子后不能敲,也不能強行打開,否則裏面的東西就全毀了。」卓麥說,拿起盒子輕輕搖了搖,裏面傳出水的晃蕩聲。「可能是腐蝕性的液體,如果強行打開,流出來就會毀掉裏面的東西。」
「學過!」卓麥說。
「這倒是真的,我阿爸在時經常說起這事。他說是放牧碰到的,一個人,高鼻子藍眼睛,長得跟我們完全不一樣,好像是從察那羅那邊出來的,迷了路,衣衫襤褸,人瘦得就跟鬼一樣。見到他抱著就哭,說什麼卻聽不懂。不停地指著自己嚷嚷斯文·赫定,阿爸說那可能就是他的名字。他在地上畫了好多圖阿爸才弄明白,他們好像是闖進了一個什麼山洞,然後碰到熊,同去的人全失蹤了,只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那段時間察那羅雪崩不斷,我阿爸帶人搜了兩天也沒找到人,還去無人區找了兩天也沒結果,加之他又說不清楚山洞在哪裡,沒辦法,只能送他離開草原。」
卓麥沒去解釋,他只埋頭看自己的病,或者研究採回來的草藥。
「誰說我不理你了,我天天晚上……」公扎想說我天天晚上去你的帳篷前等你,又沒好意思說出來。「我聽石達說你倆到察那羅山採藥沒回,心都差點兒蹦出來了。」公扎握著她的手,用力捏了一把。
這時,卓麥在另一邊又如發現鬼一樣般驚叫起來。
「現在的偷獵者就是他們的後代?」
「她舅舅以前跟我說過一個故事。說是錯鄂草原的牧人本來全在雙湖無人區那邊,那時候錯鄂草原被魔鬼佔據著。那個魔鬼天天要用小孩的心拌魚肉吃,還把好好的草原變成了沙子石頭的荒地。後來格薩爾王看不下去了,就來到錯鄂草原,跟魔鬼大戰了三天,砍下了魔鬼的頭,讓錯鄂草原重新恢復了陽光,長了青草。牧人們才開始陸陸續續地遷了回來。」
「沒有。他回來就好了,草原人高興還來不及呢。況且,當時瘟疫像發了瘋一樣肆虐,有的帳篷死得一個不剩,活佛天天忙著救人,哪裡還有時間談他去了哪裡啊。記得當時我們在寺里的院子架了好幾口大鍋熬藥,終於讓剩餘的人逃過了那場劫難。」
在石屋再也找不出什麼,他們出了通道。
「真是個聰明的老人,誰能想到他把佛像藏到了雪山之巔的山洞里啊。只是,他怎麼知道你能找到這裏來呢?」卓麥喃喃地念。
「那只是神話,加龍人佔了錯鄂湖,要撤走總得有個理由吧?他們是自己放棄了還是被人趕走的?會不會是加龍人佔了草原,就在這兒繁衍起來了,形成現在的情景?」
「草原在,戰士在;草原亡,我們亡。」措姆喃喃地念:「不過草原的草仍然年年更新,草原的牛羊仍然滿地跑,這些戰士卻看不到了!」
「對啊。我們本來是在雙湖塔加普山那邊,有一年大雪封山,牛羊被凍死餓死的不少,老族長就帶領族人冒死翻過雪山到了這裏,路上死了很多人,我父親那時候才兩歲。有人說我們就是納倉德巴遷到塔加普去的,也有人說我們跟納倉德巴沒有關係,而是加龍人的後裔。」
措姆打死的那頭小熊看牙齒不到兩個月,多半是因為發現了人而好奇。母熊肯定就在周圍,只是因為那聲槍響而有所忌憚。
卓麥在前,依舊拿著石子轉一個彎就畫一條線,轉一個彎就畫一條線。
三人站在鐵門前,看著那道緊閉的門默默無語。這是進洞以來首次發現有門的石窟,沒鎖。
「我只是好奇!」公扎站起來,把水杯遞到老人手上。
這條通道跟前面的還有所不同,兩邊的碎石壁顯然在修建時經過細心的整理,非常光滑。酥油燈跟別處的不一樣,不再是一個簡單的銅碗,而是雕了各種精美的吉祥圖案,華麗氣派。
「嗯!」措姆點著頭,髮絲纏繞了公扎的脖子。「我會照顧你阿媽的,你放心回去吧,記得給我寫信。」
「你看得懂?」
措姆沒有說話,只專心致志地擺弄著卓麥放在地上的叉子槍。
「波拉(藏語:爺爺),錯鄂寺真有一尊格薩爾王留下的藥師佛嗎?」
「看湖面!」公扎說,眼睛都沒轉一下。
一語點醒夢中人,卓麥和公扎同時笑了。
門楣上同樣畫著朗久旺丹,色澤艷麗。
三人站定,商量著走那條路。
公扎點了點頭,三人轉回身來看著寂靜的廳堂,各自不知在想什麼。酥油燈的火苗垂直向上,橘紅的光就如暈染開來一般,石柱、跌跏而坐的人影,一塊塊陰影重疊著、相交著,妖異鬼魅。碎石的牆壁在修建時顯然拌了草灰和糌粑抹平過,泛著淡淡的青光。
公紮起身來不及查看,喊了一聲「措姆,把門關上」。措姆就把生鏽的鐵門「哐」的一聲推了過去。
「日給星出來時,大青石影子朝著的方向。長長的影子啊,那是佛祖在給迷途的人指點方向。」公扎的反應。
「逆時針?這麼說他們是苯教徒了?」卓麥看著措姆問。
推開門,同樣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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