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西藏生死戀

作者:羽芊
西藏生死戀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下篇 5

下篇

5

男人點了點頭,接過一隻向外走去,女孩跟在後面。
喀果聞聲身子閃了幾下,就消失在亂石叢里了。
「哦……」風爬起來,穿上衣服,赤腳轉過來,坐在公扎旁邊,拿起一顆在地上敲了敲,剝去皮,遞給他。
「可巴桑……」公扎還想再說什麼,卻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眼前的事一時之間讓他的大腦混亂了。佛祖的弟子把佛祖的造像拿去賣錢?如此一來,錯鄂寺佛祖的光輝,還能照亮草原嗎?
「你……你說它是真的……古董?文物?」風走過來,從他手上拿過佛像,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什麼名堂。
「天啦,這世界上的事怎麼會這麼巧啊?我在八角街碰到的那個瑞典人納達爾,他說他祖爺爺就叫斯文·赫定,曾經來過西藏,還去過無人區。」
「你要想吃周圍隨時都會有!」
「嗯。」
風起了,沙子打著旋隨風而舞。
「不了,你自己去吧,他們在等你呢。」公扎說著把背包遞給她。
「沒關係,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它終究是逃不掉的。」公扎說著又遞給她一片肉。
這是信號,表示真正的屠殺開始了。
「老外丟下的?」
「可是現在扎多活佛不在了啊,沒有人能約束他了。」
兩人答應著,一帶馬韁向右邊跑去,開了兩槍,把眼看就要衝出口子的羚羊重新逼回了包圍圈。
然而「真的」的後果是如此可怕。
「啊……早知道這麼好吃我多撿一點。」
「他還說你們錯鄂寺里的藥師佛才是寶貝,工藝非常精美,他祖爺爺讓他一定要想辦法得到它什麼的。」
他能肯定,這個佛像就是自己從察那羅山洞里取出來的眾多的小佛像中的一個。
公扎搖頭苦笑著,把吃剩的肉灑了些鹽收拾好。
「這還不簡單,肯定是那個巴桑把佛像賣給了納達爾啊!」風說。這麼簡單的道理還用想嗎?文物啊,古文物啊,隨便一尊,就意味著一大堆鈔票。
接下來該幹什麼?
公扎點了點頭,臉因痛苦而抽搐了一下。
「聽強巴說,這次是很大的一群。」
公扎套好馬,綁上行李,帶著小羚羊,倆人又出發了。
夕陽下去,荒原安靜下來了。
沒有名字,沒有具體的標誌物。
「你真的不跟我下去嗎?」風站住,傷感地問。
夕陽染紅天邊的時候,兩個人影站在猩紅的血地邊,看著沙地上鋪開的被剝了皮的藏羚羊屍體。
「那……萬一我沒有找到佛像呢?」
這時,從一個小帳篷里探出一張女人滄桑的臉,身後還跟著一個美麗清秀的少女。少女的眉眼有些像錯鄂草原的石達。然而神色之間,又有些像她身旁的母親。
公扎把馬放開,然後抱了槍背對著鐘乳石盤腿坐下,閉上眼開始養神。
「等我把你送到絨馬後,回草原去看一看。」公扎說,收起藥師佛。
風看著公扎,扯了扯嘴角,再次轉身向下走去。
公扎把鳥蛋撈了起來,擺在身邊,「蛋熟了。」
「對。到了那裡你就安全了。」
「巴桑是個僧人啊,他是扎多活佛的徒弟啊。」
她不想回草原,就跟著他們回了住地,成了影子獵隊的廚娘,沒過幾個月,央吉在湖邊的沙地上生下了一個女孩。她沖幫她接生的老阿媽說孩子就叫達娃措吧,願她像月亮湖一樣美麗健康。
「等等,公扎,你說那個牆壁上的英文字母是斯文·赫定寫的?」風驚訝地說。
她轉頭看著山埡處騎在馬上的公扎,他正要轉身離去,五彩經幡在他身邊翻飛著。
於是圍在山坡四周的男人沒有絲毫猶豫,瞄著獵物「砰砰」開起槍來。
「我可要不起。」風嘻嘻地笑著說,「它太值錢了,我這人比較貪心,要是我帶回去很可能把它換成錢的。」
「在八角街認識的一個老外,那傢伙喝醉了忘了帶走。怎麼啦?」
「唉……」女孩過去抱起兩隻幼小的羚羊羔,它們柔弱的身子顫抖著,大眼睛驚恐地四處看,「帶著它們好嗎?」
公扎接過,一顆鳥蛋就沒了。
「它們的名字。免得下次見到不認識了。」風笑著,把小羚羊歪來扭去的脖子搬正了,板著臉對兩隻小傢伙說:「不準亂動啊,我手藝不好,你們如果亂動,我可能就刻到脖子上了。」
扎多,危難時把唯一的希望託付給了他。他卻把那希望弄丟了?
「它是真的!」公扎說,盤腿坐下。
公扎看了看周圍的山勢,明天,也許就能到絨馬了吧?那裡有人、有車,她終於可以回到她的世界去了。我呢?措姆,措姆……
「是啊。他還說是花了兩萬塊錢買的呢,好像有五個來著。我看他是上當了,如果是真的古董一個也不止十萬啊。」風笑著,把襪子攤在草地上。
「我還是不明白,他們是怎麼跟納達爾聯繫上的?」風搖https://m.hetubook.com.com著頭,「事情不可能那麼巧的,這中間一定有問題。」
公扎盤腿坐著,嘴裏咬著一根草莖,背靠在鐘乳石上,看著天上慢慢移動的白雲出神。
那個人影,有著瑪尼石一般青潤的色彩,一種如大岩石一般尖利的感覺突然抓緊了她的心。
低處的草地上,有隻狐狸正在掏老鼠洞,小腿向後揚著泥沙。它不時抬頭觀察一下四周,紅紅的皮毛在晚霞的映照下,像極了一團火在晃動。不遠處有一群野驢在吃草,兩隻小野驢活蹦亂跳地跟在媽媽身邊,悠閑自得。
「一共十個,一人五個,公平合理。」風說著給自己剝了一個,咬了一小口,頓時滿嘴都是蛋的清香,「我從來沒吃過這麼香的蛋,公扎,你說這是黃鴨的蛋?」
風沾了點鹽放進嘴裏,「不過你真是個好獵手。打獵還有那麼多原則,不打懷孕的、不打帶仔的、不打身強力壯的。」
那樣的日子真的不好嗎?風又翻了個身,心裏想著。一頂帳篷,一縷炊煙。在夕陽裏手搭涼篷望著遠方看男人歸來的身影。平平淡淡安安然然,不會寂寞嗎?不,想來是不會的。有氂牛、有綿羊、還有男人……不知為何,一想起牧歸的男人,眼前就自然而然地出現公扎那長滿鬍子的臉。
「是啊,我才取的。你看,它們已經能聽懂了。」風說著套上鞋子,跟在提著行李的公扎身後,那匹老馬跟在風後面,兩隻小羚羊則走在她身邊,「高點的叫寶寶,矮點的叫貝貝。」
「公扎,公扎……」風捧著四枚粉紅鳥蛋赤腳站在下面的草地上,向坡上揚聲大喊。
「什麼?」公扎見風久久不說話,詢問地看著她。
三隻小羚羊「咩咩」地叫著,在倒下的母羊身邊轉來轉去,凄涼無助。
有了孩子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央吉盡心儘力地撫養著女兒。從女孩變成女人,從女人成為母親,央吉身上褪掉了兩層皮,不再是錯鄂草原上那個任性的牧女了,而成為一個人到中年、有著黑紅臉龐的勤勞婦人。
當兩個人影出現在絨馬鄉的山埡口時,荒原上的人群沸騰了,藏語和漢語的歡呼聲響徹了雲霄。
濃濃的血腥味瀰漫在四周,禿鷲開始在空中盤旋。
「嗯!」
「公扎,我還會來草原的。」
風把小佛像立在草地上,古色古香的,如果放在博古架上,倒也是個不錯的擺件。可惜太小了點。
外面極安靜,公扎不知又在哪裡找了個避風的草窩子過夜。想象他,裹了羊皮襖,抱著那桿奇特的老槍,閉著眼,也許那大鬍子上還結著霜吧?還有那零亂的長發,是不是在風中顫動著?臉呢?臉上有表情嗎?不,沒有表情。
「嗯……」
「這個圖案,有什麼意義嗎?」
公扎有一秒鐘的停頓,然後說:「歡迎。」
「算了,反正它早晚都逃不掉的。」公扎說,看了她手裡的蛋一眼,「黃鴨的蛋。那邊有個溫泉,溫度很高。」
天藍得沒有一絲雲彩,太陽猛烈得像要把人烤乾。
風背起包向山坡下走去,雙腿如有千斤。
風震驚地看著身前的佛像。這世上竟會有如此精美絕倫的物件?!色澤不是純黑的,而是一種深藍,如大海的深處,如神湖的湖心;亮,亮得就是天上的啟明星。
隨著炒豆子一樣的槍聲,成片的羚羊倒了下去,沒有一頭羚羊能逃出生天。
「這個,你哪兒得到的?」
「對。你看菩薩的掌心處那個圖案。那個圖案是特有的,外人不知道。」
「哈哈哈……」風大笑著,「你太幽默了,居然想得出迷路這個詞。有意思,公扎,不瞞你說,我在城市裡也會迷路,還會迷失自己。」
「對不起,公扎,都是我不好。」風看到公扎從山坡走下來,黑著一張臉也不說話時,知道自己又闖禍了。趕緊道歉,「我不知道你看到喀果了,實在對不起。我以為你在尋找獵物,我想告訴你,那邊有好多鳥蛋,你今天不用打獵了,咱們煮鳥蛋吃。」
「嗯。」
「就沒人管得了他們嗎?」
「不認識!」公扎搖了搖頭。
不錯,這個女人就是央吉,錯鄂草原次旺的女兒。石達念念不忘,以為她在無人區被狼吃了,從此內疚著而遠走他鄉。
進入這片天地,所有的地方,看上去都差不多。藍天、雪山、草地、湖泊……
「你刻什麼?」
「再過幾天就不能吃了。」公扎說著也剝了一顆放進嘴裏。
「明天中午,我就安全了?」風說,看著前面的草原,心裏突然間升起一股落寞的情緒。
公扎看著風,搖了搖頭,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這個佛像是我親自從山洞里取出來交給了寺里的的僧人巴桑,它怎麼會跑到他手裡去了和*圖*書呢?」
「回去見到一航,記得告訴他,歡迎他再來草原。」
在另一片三面環山一面臨湖的谷地里,幾頂大帳篷散落在沙地上,幾匹馬兒在帳子周圍隨意地踱著步,偶爾低下頭尋找寥寥可數的青草。
「我說它是真的。這是我老家錯鄂寺里供奉的佛像。」公扎低沉地說。
「公扎,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收藏了這尊佛像,否則你會有生命危險的。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善良,有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是不會在乎別人生命的。還有,你不說那個蘿蔔燉豬……」
公扎沉默著,看著遠山。他第一次對一個外人講起那個山洞、講起自己和喀果的恩怨,講起學識豐富的活佛扎多,最後說:「這個圖案,還可能是我們草原某一個古老部落的圖騰,聽說那個部落的長老善於訓熊。」
「假……假冒的?」這下,公扎更吃驚。「文革」之前,錯鄂寺里僧人眾多,不認識的大有人在啊。
那一晚,風躺在睡袋裡,側耳聽著外面的動靜。
「嗯……」
「對了,藥師佛。你不是說藥師佛是錯鄂寺的鎮寺之寶嗎?扎多活佛把它交給了你,按照常情,那尊佛像才是他們最想要的。」
風悄悄俯下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然後迅速起身回了帳篷,拉上帘子,坐在帳篷里撫著狂跳的心發怔。
這時公扎拖了一隻小獐子回來,看到草地上的佛像,怔了一下。彎腰撿起,眯著眼翻來覆去地看。當看到佛像堅起向外的掌心上有一個細細的「¤」時,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陽光暖暖地照著這個世界,靜謐,空靈得不像人間。
姬迦坐在最上面鋪了厚厚羚羊絨的椅子上,一個女人在他面前放了一盤上好的羊肋。他沒動,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種空虛的感覺在每次屠殺之後總是不露痕迹地襲擊著他的心。
「我這最好的獵手你不是見識過了嗎?三次碰到喀果都沒打到。」
「喀果額頭上就有這個圖案。」
「這個錢我可不敢要,它是佛啊,賣了佛我還活不活了?」風開玩笑地說,把身前亂糟糟的捲髮甩到背後,然後爬了起來,「公扎先生,你打的獵物呢,我可餓了。」
怎麼可能?自己怎麼可能生活在這裏?如一個牧女,駝紅的臉頰,笨重的藏袍,趕著牛羊早出晚歸?然後早早地老去?
「人的慾望是沒有底的。」公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以前認識巴桑?」風偏了頭看著公扎問。
「它們叫寶寶、貝貝?」公扎看著兩隻灰不溜秋、瘦不拉嘰的小羔子,覺得它們和「寶寶、貝貝」差得太遠。
「你會歡迎我嗎?」風幽幽地問。
姬迦滿意地看著悲鳴的獵物,嘴角邊掛著一絲獰笑。
「我去那裡幹什麼?」公扎把剩下的骨頭扔出去好遠,「城市太大了我會迷路。」
「我走了。」風說,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風翻了個身,轉向帳篷的另一邊,思緒再度飛揚。明天就要分別了,他會記得自己嗎?可能不會記得,他的心裏只有一個女人,那就是死去的措姆。自己於他,不過是荒原行走時的一次偶然事件,記得於否,於己於人,又有何益呢?
身後傳來風的輕笑,公扎也微微一笑。這些天的相處,他覺得這個城市女孩並不討厭,雖說老不合時宜的驚跑他的獵物,但還算善良,老勸他不要打喀果,因為喀果懷孕了,要報仇也得等到它生下小熊后,有時遇到掉到溝里的小野驢或是沙迷了眼的原羚,她都會想辦去救。無論身處什麼樣的環境,只要善良的心還在,那就是好人。
「你臉紅了?」風說,「公扎,你會不會去上海?」
漢子們興奮地叫著,狂野而零亂的口哨聲四起,拉著馬晃來晃去。
「不吃!」風轉過頭去,「你就不能說點能增加食慾的話?」
「你是個特別的女人!」公扎說,再切了一片肉遞給她。
「到絨馬後,你找鄉上的幹部,他們會想法送你回縣城。」
公扎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沒聽誰說認識他的。」
「嗯。」公扎點了點頭,把行李取下把馬放開,很快就把風的帳篷搭了起來,「今晚就住在這兒,天亮后我們再走吧。」
姬迦收回槍擱在肩上,冷冷地看著下面兩個騎在馬上的漢子。兩漢子心虛地抬起頭,一接觸到姬迦的目光,臉色頓時慘白,額頭上冒著大顆大顆的汗珠,從腰上慢慢拔出刀來,寒光一閃,兩截小指「卟」的一聲掉落塵埃。
想想這些天來,從一開始的惶恐到絕望再到碰到公扎后的欣喜,求生的本能讓她像抓著一根救命的稻草般跟在他身後,看到他吃生肉,覺得噁心害怕,然後習慣適應再到接受。他帶她看野氂牛,教她怎麼辨認動物留下和_圖_書的足跡,教她怎麼根據植物的朝向辨別東西南北,遇到狼應該怎麼處理,遇到熊該幹什麼。她似乎快忘了那個車水馬龍的城市,忘了那些精緻的化妝盒子,忘了那成堆的文案,她甚至認為,這一輩子走不出荒原也挺好的。就生活在這裏,跟公扎一起,看日落月升,看四季更迭。
風躺在小池子的邊上,泉水暖暖柔柔地包圍了她,心裏頓時瀰漫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情愫。看著頭上如絮般的白雲和藍藍的天,想上海的同事不知在忙什麼。卓一航呢?是不是還坐在他那間大得嚇人的辦公室里,疲憊地揉著太陽穴,策劃著某個歌星的專輯?楊帆呢?看著厚厚的資料,絞盡腦汁地想著明天下一場答辯?她開始想念那樣的忙碌了,真怕自己閑得太久回去不能適應。
風拿起那尊小佛像塞進公扎的皮襖里,「帶回草原去吧,它屬於草原。」
「一航說要把他父親的骨灰送回西藏。」
「聽說政府正在制定保護野生動物的法律。我小時候,草原上的羚羊成群結隊,現在越來越少了。」
「為什麼?」
寶寶和貝貝卧在她身邊,不時輕咬一下她的祼肩,那微癢的感覺,讓風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啥?」風吃驚地回過頭來。
風猛然坐了起來,拉開睡袋的鏈子,披上衝鋒衣,爬出帳篷。
「那就對了。公扎,我敢說,這個人十有八九是假冒的。」
「喀果?那頭熊?」風有些遲疑,但仍小心地問。
「這次得叫男人給我買一對金手鐲了。央吉呢?叫她快煮肉去,男人們肯定餓壞了!」
槍聲!密集的槍聲,不合時宜的槍聲。
「公扎,我會記住我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真的感謝你,不僅僅是因為你救了我的命,而是感謝你給了這些天美好的時光。」
兩隻小羚羊「嗚嗚」地叫著,跟在風後面。風蹲下,摸著兩隻小羊的腦袋,輕聲說著什麼。小羊回頭看了看公扎,終於「嗒嗒」地跑了回去。
此時的公扎卻半睜著眼,深沉的眼眸在銀色的月光下慢慢移到那頂黃色的小帳篷上,靜靜地看著。
湖面上出現幾艘牛皮船,越來越近,帳篷里衝出幾個女人來。
公扎看著她靈動的眼睛,轉開了頭,曾經措姆也有一雙這樣眼睛,措姆,公扎的心隱隱作痛。
公扎無可奈何地抬起頭,收起槍扛在肩上。自從碰上風后,原有的生活節奏被打亂了。風這已經是第三次驚走喀果。
公扎沉默。
「他們回來了,不知這次打到多少?」
「好的好的。」風一想到自己就要回到熟悉的大城市就高興。她渴望走在霓虹閃爍的大街上,渴望喝上一大杯德國黑啤,渴望躺在某個美容院里敷上保濕的面膜美美地睡上一覺……「咱們現在就走!」風說完把剩下的蛋揣在口袋裡,主動過去把行李提了起來。
「對。你想啊,他如真是扎多活佛的徒弟,怎麼可能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呢?而且……」
「好,我們馬上去煮!」風高興極了,大聲叫喚遠處的的兩隻小羚羊,「寶寶、貝貝,回來,走了!」兩隻小羚羊就歡蹦著跑了過來。
風刻完字,吹了一下,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嗯,不錯,這下子你們走到哪裡我都認得了。」夕陽已經斜斜的照在草地上,遠處的雪山金光閃閃。
「你們倆過去,把右邊堵上,跑掉一隻,自斷一指。」姬迦站在山坡上,看著圍在坡地下慌亂的藏羚羊群,冷酷地對右邊兩個漢子說。
注視著它,身心頓覺寧靜。
「你放心,我一到拉薩就去報案,我不會讓納達爾把寶貴的佛像帶走的。」
除了獵殺時看到羚羊鮮血飛濺有過片刻的狂喜之外,隨之而來總是長長的空虛和落寞。
央吉看了一眼遠處的湖面和湖邊上「呵呵」興奮叫著的男人女人,皺了一下眉頭,轉身向旁邊一頂大帳走去。帳中間有一個大火爐,大鐵鍋里冒著熱氣。她往火堆里扔了幾塊牛糞,再把另一口鍋里熬著的茶水舀進茶筒,從旁邊的簍子里拿出幾大塊酥油扔進筒里,然後開始打茶。她面無表情卻極熟練地做著這些。
風這一說,讓公扎也愣住了。
「倒也是啊,就像那些殺藏羚羊的傢伙,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氣,總有一天會把藏羚羊殺光了。」
一個山石嶙峋的山坡,大肚子的喀果正翻著石頭尋找老鼠。
山埡處的男人正調轉了馬頭,聞聲脊背一挺,卻沒轉過身來。稍頃,他微俯下身子,逆光中的馬兒如離弦的箭一般消失在了山的另一邊。
明天就要走出荒原,安全了,按理她是應該高興的,為什麼她心裏迷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憂傷。
天是那麼藍,雲是那麼軟。
「這算是誇獎嗎?」風正襟端坐,認真地問。
「我安全了?」風看著遠處層層疊疊的雪山,www.hetubook.com.com喃喃自語,「我可以回家了?回上海了?」
「真好吃。從來不知道沒有煮過的肉是這麼鮮啊。」
風伸直兩腿,兩手在後面撐著,面對夕陽坐在草地上,看著眼前的荒原出神,公扎站在她身邊,靜靜地望著遠處。小羚羊寶寶和貝貝則站在那匹老馬身邊,獃獃地看著他們。
「你不是很想有錢嗎?」公扎笑了笑。想起她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念叨著等發財了要在上海郊區買一幢別墅,還要買一輛好車。
這樣想的時候,風自己嚇了一跳,臉頓時潮|紅。
「現在這樣的古董可值錢了。有很多老外和內地人一天到晚在八角街轉悠,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碰到奇迹,購上一尊,拿回去一轉手,就一輩子都吃不完了。信佛又怎麼樣?對有些人來說,看得見的今世華麗生活比看不見的來世重要得多。」
「巴桑……把佛像賣了?」巴桑說他是扎多活佛的徒弟啊,他那麼熱愛佛祖,每天早拜晚磕的,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是啊,卓麥是這麼說的。後來我們去問過老族長,他的父親當年確實救過一個叫斯文·赫定的老外,還把他送出了草原。」
「這是不是再一次誇獎?」風嘿嘿地笑著。
「好的。一航可崇拜你了,常跟我說你是草原上最好的獵手。」
公扎笑了一下:「快吃吧,咱們還要趕路呢。明天就能到絨馬了!」
「嗯。」
公扎有些震驚地看著面前這個女孩,她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在衝擊著他思維習慣,然而卻又不得不讓他相信,她說的可能就是真的。
「管他蘿蔔燉什麼呢?你不是說他曾經跟蹤過扎多活佛嗎?我覺得也應該跟這尊佛像有關。當然,我這隻是猜測啊,沒有證據,還是小心點好。」
風不敢久看,怕自己再看下去就會變成空空蕩蕩的了。她伸出手,迅速把佛像重新包起來放進公扎懷裡。
姬迦抬起槍口,對著其中一隻隨便地扣動了板機,小羊嗯都沒來得及嗯一聲就倒在了母羊身上,大大的眼睛還睜著。
「你不帶走?」
「真的?好好好,再碰到我多撿一些,咱們煮了帶上。」風開心地笑著,又剝了一顆塞進嘴裏。
他站起來走過去,一手提了獐子到溪水邊,掏出腰刀熟練地剝了皮,掏出裝鹽的袋子遞給流著口水、兩眼冒綠光的風,然後把獐子腿上的肉削成薄薄的片遞給她,風接過沾了點鹽放進嘴裏,然後眯著眼睛一副極陶醉的樣子。
「沒有找出佛像他們也不會損失什麼啊。」風說,腦袋裡隱隱還有一根什麼線在閃爍,一時之間又抓不住。「他們如果是故意設計,難道只為那些幾十萬的小佛像?費這麼大的心機?公扎,你等等,應該不會這麼簡單,你讓我想想,再讓我想想。」
「我還說不清楚,只是一種直覺。」風說,「依你說的,巴桑年紀那麼大了,走路都不行了,怎麼可能把佛像拿到拉薩去賣呢?我覺得他身後肯定有人,而且不止一個。他們應該是事先就知道你會找回佛像,也就是說,他們是知道你和扎多活佛有交情,才趁著全國糾正『文革』錯誤之風時讓巴桑假冒活佛弟子的身份,回草原麻痹你。」
「你不怕變成野蠻人了?」公紮好笑地看著她,把一塊肉放進嘴裏。
風從背包里拿出梳洗的包,飛快地把自己剝光,浸入了溫暖的泉水中。其實她身上不臟,荒原上常能碰到溫泉,只是乾淨聖潔的泉水,讓她忍不住想跳下去泡一陣子。
「沒有選擇的獵人,那不叫獵人,那叫殺手。」
「當然,誰不想聽好話啊。」風縮回腦袋,拿過公扎的刀子,拖過正打瞌睡的寶寶和貝貝,在它們角上刻著。
「公扎……」風突然放開嗓子帶著哭音大喊一聲,「我會想你的!」
「誰說吃生肉就是野蠻人了?日本人不是也吃生魚片嗎?那可是一道名菜。」風一邊把肉沾了鹽放進嘴裏,一邊反駁說。
「羅布頓珠,不是蘿蔔燉豬。」這下輪到公扎哭笑不得了。
「它們開始孵化了,打開裏面有隻小鳥,你還吃嗎?」
「要回去了,終於可以回去了。」風坐在帳篷前的草地上,望著遠處的雪山喃喃自語。回到城市,得先給自己弄一大堆水果吃,蘋果、梨子、葡萄、西瓜……還要去吃西餐,那些花一樣的食物,浪漫而唯美。這些日子,肚子里實在太缺貨了。她翻身爬了起來,進帳篷把背包拖了出來,把裏面的東西全倒在草地上,然後一樣一樣地清理著,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把擦臉油、化妝品清理好放進小袋子里。看到草地上還有一尊青銅的小佛像,她拿起。這是在八角街閑逛時認識的一個叫納達爾的瑞典人,一起去酒吧喝酒,直到醉眼迷離,隨身的白小布袋忘記在桌上搖搖擺擺地站起來走https://m.hetubook.com.com了。風拿著布袋追出去,那個叫納達爾的瑞典男人已經消失在了轉經的人流中。無奈,風就把小布袋帶在了身邊,打開后才見是一小佛像還想著哪天碰見了再還給他。只是,她還來不及再逛八角街就來了藏北。
「把佛祖賣了?」公扎還是沒轉過彎來。這太不可思議了。草原上信佛的人把佛祖的造像看得無比神聖,平時都是小心翼翼地供奉著,怎麼可能拿佛祖的造像去換錢呢?這是記憶中從未曾有過的事啊。
「對不起,公扎。你……別去想了好嗎?」
這時,右邊兩匹馬之間突然竄出去一隻公羚羊,長長的羚羊角在陽光下跳躍著。姬迦一抬槍口,「砰」的一聲,那頭還沒跑出去二十米的羚羊就倒在了沙地上,脖間汩汩地冒著鮮血。
「你們草原上有誰認識他嗎?」
他的手指輕輕搭在板機上,就要按下時。
還是先把她送回去吧。公扎低了頭這麼想著。這幾天走得越來越慢,風一會兒說累,一會兒喊餓,耽誤的時間越來越多。昨天在一個美麗的小湖畔,她居然說頭疼得厲害,非要休息半天。那半天她卻帶著兩隻小羚羊在湖邊玩得挺美,哪裡像個頭疼的病人?
「不是把佛祖賣了,是把佛像賣了!」風看著認真的公扎,哭笑不得。
風看了看四周,發現公扎卧在旁邊一個低矮的草窩子里,寶寶和貝貝擠在他身邊。她悄悄地走過去,蹲在他身前看著。寶寶和貝貝睜眼看了她一眼又閉上了眼睛。這是一張典型的高原男人的臉,皮膚粗糙得就像史前的岩石一樣,唇厚實有些乾裂,因多血症造成鼻翼寬大但卻挺拔,眉粗黑有些像利劍。額頭有兩條深深的紋路,就像荒原上縱橫的山脈。羊皮襖已經圍到了脖子上,捲曲的有些發灰的羊毛在晚風的輕拂下,微微地晃動……
央吉和三個女人用盆端著熱氣騰騰的肉進來,放在中間的石桌上,再在肉上插滿小刀。男人們一哄而上,切下大塊的肉撕扯著,嘴角流油。
「你很喜歡別人誇獎你?」公扎看著她神采飛揚的臉半眯起眼睛。
男人們大聲說笑著,把韁繩扔給了迎接的女人,不時打趣地摸一下身邊女人的臉龐或是胸部,然後甩著大步鑽進了中間的大帳,散坐在周圍的卡墊上,等著女人把酒斟上,然後端起杯子互相碰著,一飲而盡。
「這倒也是啊。你們信佛嘛,當然它就是佛祖的化身了。不過公扎,對於不信佛的人來說,它就是可以換取金錢的東西而已。」
「絨馬,就是最靠近無人區的鄉?」
「他們……最想要這個?」公扎再次瞪著風,從懷裡掏出那尊用黃綢包裹著的佛像打開後放在草地上。
荒原的夜晚寧靜安詳,清冷的月光如水銀一般傾瀉在大地上。
風點了點頭,把睡袋扔進帳篷里。公扎又拎著他的老槍往外走了。
碎石堆里伸出一桿老槍。公扎微眯著眼,焦點呈現出三點一線,焦點盡頭是喀果笨重的身子。
「他們怎麼這麼殘忍?活生生的生命啊!」風看到這種景象氣憤不已。
風不停地揉著太陽穴,腦子裡飛快地思考著。
無人區的深處。
風不再看小佛像,再撿起草地上的臟襪子往旁邊的小溪走去。
風聽公扎這麼說,臉頓時紅了:「對不起啊,都怪我不好。」
沒來由的,她失眠了。
到了溫泉處,風找了個小泉眼,把撿來的蛋全放進去。自己再去鐘乳石後面找了個大的、溫度合適的泉眼。揚聲說:「我想洗個澡,身上難受。」
藏北荒原深處的這片血色谷地,頓時猶如地獄一般陰森恐怖。
達娃措就這樣出生在了無人區的野外,沒人知道她的父親是誰,也沒人介意這個。達娃措確實如她母親心愿那樣,健健康康地成長著,一年比一年美麗。帳篷里的男男女女都喜歡她,不僅因為她是影子獵隊出生的第一個孩子,還因為她美麗活潑,十分討人喜歡。
佛像的神態,安詳得符合心中所有對佛的想象。
走過兩條山谷,翻過一座並不高的雪山後,公扎說:「明天中午,我們應該能到了!」
當初央吉深夜離開時,在草原上迷了路,闖進了無人區,被一群狼盯上。姬迦正好帶人在那片區域里獵殺羚羊,聽見狼嚎,在最危險的關頭救下了她。
「很美,是嗎?」風輕聲說。
風拿著洗凈的襪子回來,見公扎眯著眼,黑沉著臉看自己,「怎麼啦?沒打到獵物?」
「我知道荒原就像你的家一樣熟悉,但還是希望你能注意安全。」
「對。小湖邊有很多水鳥,這個季節窩裡有很多蛋!」
「你挺有正義感的啊。」
姬迦滿意地扯了扯嘴角,晃了一下身子后收回目光,單手拿槍對著中間正慌亂地要尋找方向求生的公羚羊開了第一槍。
「它就代表了佛祖!」公扎看著佛像說。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