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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戀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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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越跑腳下越軟,直到兩腿再也拔不出來,她才驚駭地發現,自己的身子正慢慢下沉,身旁的淤泥泛著黑泡,一點一點吞噬著自己。
強巴端著葯碗進來,把碗遞給色嘎,順手扯下了她頭上沾著的草屑。色嘎不耐煩地拂開他的手。
風指了指帳篷外面:「達娃措,我想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陽去。」
「不是,她一個人。他們的車子沒油了,扔在了那邊的山谷。次仁桑珠要回去放氂牛,軍桑跟著回去找救援的車,風等不及,晚上偷偷騎了我的馬跑了,我估計是去找你了。不過你放心吧,色嘎來時聽說后也追了上去,她熟悉地形,風應該不會有事。」
色嘎終於到了安全的地方,她迅速起身解開繩子向自己的馬跑去。到了馬跟前,色嘎突然又停了腳步,脫掉沾滿泥漿的袍子扔到一邊,跑進湖裡狂亂地澆著水洗乾淨身上的泥后,然後又發瘋一般跑迴風身邊,見風已經暈迷過去,顧不得要先弄醒她,抓過風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背起她到了自己的馬跟前,她把風放在地上,又去把風的背包拿過來,掏出裏面的東西扔了一地,看到一個白色的小背心,色嘎拿起來撕成條狀,然後把風的衣服解開,把布條緊緊地纏在傷口上,綁緊。色嘎重新找了風的衣褲換下她身上的濕衣,再把暈迷的風抱上馬背,自己跟著爬了上去,讓風靠在自己的懷裡,一揚馬鞭,馬兒就「嗒嗒」地朝著旁邊的山溝馳去。
風看著她的眼睛,點了點頭。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怎麼樣?」她把雪蓮遞到風鼻子前,「有沒有香味?」
公扎點了點頭。
反正自己要死了。
「不會的,風。這裏的人祖祖輩輩哪個沒打過羚羊呢,它們也沒見少啊。再說,羚羊、野驢跟我們的氂牛綿羊爭草場很厲害的,草場越來越小,都不夠用了。」
「但你最終還是救了我啊,沒把我扔在荒原上喂狼。」風嘴角上彎看著色嘎,見她穿了一套天藍色的藏裙,剛洗的頭髮濕濕的披在身上,沒戴任何首飾,清清爽爽的,跟剛見面時完全不一樣,「色嘎,你還算是有良心!」
換好葯,風握著色嘎的手,真誠地說:「色嘎,我不怪你。愛情是自私的,誰也不想跟別人分享,我能理解。」
冰雹突然停止了,太陽突然出來了。
「阿佳,不放棄還能怎麼做。」她看著央吉,眼裡有無數的傷感,「再說,她救了我的命,用我的命交換她要的愛情,應該的。」
「喂喂,你的傷發炎了,不輸液會死人的。」衛生員趕緊站了起來,著急地說。
公扎接過先剝了兩粒扔進嘴裏,也不喝水,干嚼著,把其餘的揣進懷裡,走過門口時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大步出了院子。
雍西說著掀開帳篷的帘子讓公扎進去。待公扎坐下,給他倒上茶,「大哥,你這次來是有事找我吧?」
「風去找我了?」
「給我點消炎藥吧,我自己帶著,不礙事的。」公扎按著手背說。
風倒在地上,鮮血染紅了碎石子。陽光照在她身上,風竟然感到了一絲溫暖。她想站起來,想動一動手指,但沒有力氣,就跟上次自己在無人區時一樣的感覺。就要死了嗎?真的就這樣走了嗎?也好,死在這裏,總算是離他近了些。那無邊無際的思念總算是有了盡頭。
猶記初見你,
強巴和達娃措跟著進去。
「醫好她有什麼好處?」強巴看著色嘎,色迷迷的。
到了營地,色嘎抱著風大喊著:「阿佳央吉,阿佳央吉,快來幫幫我,達娃措,去叫阿哥強巴到我的帳篷里來,讓他帶上藥袋子。」
色嘎吶喊著,身子不時側翻,手臂輕舒,一條腿便離開了馬鞍,俯下去撿起扔在地上的哈達。
把我的深情放你的眉間,
石頭落在色嘎身前一米遠的地方,色嘎努力地伸手去拿,卻始終夠不著,身子因此不斷往下沉著。
「不,我不會離開。除非公扎親口告訴我,你是他的女人,否則我絕不離開。」風堅定地說,彎腰撿起水壺,慢慢向前走去。
公扎不敢跑得太快,怕錯過了一絲一毫她們留下的痕迹。色嘎是個倔強的女孩,發起瘋來就跟草原上的母氂牛一樣,就像她把雍西的孩子送給自己當人質一樣,根本不考慮後果。
「風,那是你們的法律,管不著我們這些荒原人。我們只知道需要錢去買帳篷買槍買氂牛買綿羊,羚羊跟我們又沒什麼關係,殺幾頭換錢有什麼不可以的。咱們不說這個了,等你傷好后我就帶你去找公扎,別管這兒的事了。對了,我還要跟你說,你跟外面那些人可別說你認識公扎,他跟大哥有仇,我怕大哥知道後會對你不利。明白嗎?」
「就是和*圖*書死了,我也愛他,也要找到他。」風說,看著色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驚起湖裡的水鳥「轟」的一聲飛起。
「你是不是叫公扎?」衛生員坐在窗前修剪指甲,不時翹起手指對著陽光看一下。
「沒死,我們都還活著。強巴正在給你治傷,你放心吧。」色嘎笑著,眼淚終於滾了下來,「風,對不起,我那是瘋了,都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
「真的,阿佳。你知道上海離這裏多遠嗎?幾千公里呢。」色嘎拿著小石片胡亂敲著。
「不,你不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早死了。」色嘎看著她,揮著手嘶喊著,眼裡彷彿要冒出火來一般。措姆已成過去,公扎的未來是屬於自己的,任何人都別想搶走。
天為證地為鑒,
公扎翻身上馬,他不敢停留,打著馬如飛一般地向那條隱密的山谷馳去。
人,何嘗不是如此?
色嘎傍晚才回來,手上拿著兩支雪蓮。
草兒青青野花正艷,
「好,你不走,那就死吧。」色嘎揮著刀狂亂地喊著,衝著風又是一刀,扎在風的左肩上。她拔出刀來,眼睛血紅,大腦一片混沌。
到雍西的草場已經是第三天下午。
風嘆了口氣,靜靜地站著看湖面倒映的雪山,多美的一個世界啊。如果不是親自來到這裏,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世上還有這麼美的地方。沒有人聲、沒有煙火,世事繁華都不在了,只有天、只有地,還有自己的心跳和無盡的思念。
她發現,進出這裏,有兩條通道。一條是從山谷里繞過來,時間要長一些。另一條就是從湖對面直接用牛皮伐子過來。這兩條道,都有人把守著,兩個時辰就會輪換一次崗,外人想要闖進來而不被人發現,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外面的那些人,都是幹什麼的?」
山頂上不知什麼時候飄過一片烏雲,鳥兒們陸陸續續往沼澤中散落的巢穴游去。
風笑了一下:「好多了。色嘎,謝謝你!」
「你受傷后,色嘎到處找你,我跟她說了風和你的事,她說會把她找回來的。」
公扎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明知道無人區的危險還闖了進去,萬一碰到雪崩或是狼群怎麼辦?如此一想公扎的心就更亂了,他再次翻身上馬,狠狠地揮了一鞭,順著山坡向那一望無垠的荒原馳去。
那一張歷盡風霜的臉,
遠處的雪山和近處的丘陵在這片焦黃的土地上,顯得那麼矮小。若不是那一抹抹藍色的湖泊和悠閑自在的野驢野氂牛作點綴,這個世界,真會讓風以為是史前某個不為人知的時代。
「色嘎怎麼……也跟去了?」
小狐狸看到她醒了,「吱吱」地叫著。達娃措回過頭來咧嘴笑了,說了一句藏話,見風一副茫然的表情,樂了,指著自己肚子,做了個吃東西的姿勢,風笑著點了點頭。於是達娃措小心地扶著風坐了起來,拿過靠墊讓她靠著,然後端過一旁的碗,用小勺子舀了喂她。
色嘎瞪了他一眼,強巴立即老老實實地收起笑臉,指揮達娃措打來熱水,拿來白酒。
風頓時蒙了,轉過身來不敢置信地看著色嘎:「你……」
也許,自己真的只是這片荒原的客人,來了,看一看,然後離開。
當看到碎石上那件沾滿黑泥的袍子時,公扎撿了起來,拿在手上看了看。這是色嘎常穿的袍子,只是她怎麼會扔在這裏,而且沾滿泥漿?
最終,她爬到離色嘎最近的地方時,幾乎變成血人。風撿起一塊石頭拴在繩子的一頭,向色嘎喊:「接著繩子。」然後把石頭用力扔了過去。
色嘎握著刀,刀尖滴著血,一滴滴的滲進黑色的碎石里。突然而至的冰雹,打在刀上「叮叮」地響。她眼神狂亂,「我讓你走,回你的上海去。這裏沒有你要的男人,他是我的,誰也別想把他從我身邊搶走,姬迦不能,你也不能!」
達娃措趕緊幫她把鞋穿好,扶著她站了起來。
愛上同一個男人,這不是對方的錯。都想擁有這份愛,這也不是對方的錯。錯在上天,把同一份愛的種子撒在了兩個女人的心田,還讓它發芽生長,而最終能使它開花結果枝繁葉茂的,只有一縷陽光。
「不是三個人?」
吃了大半碗,風搖了搖頭示意飽了。姑娘放下碗,拿過一邊的葯和涼開水,讓風服了。
臨別時她那一聲狂喊:「公扎,我會想你的!」響在耳邊,揮之不去。
「我把你傷成這樣,你還謝我啊?」色嘎笑著坐到榻邊,「真不愧是大城市來的啊。」
「好了,全搞定了。」強巴抬起頭來,從布包里掏出幾粒藥丸遞給色嘎,「今天晚上星星升起來時吃第一粒,四個小和-圖-書時后再吃。告訴你朋友,不能亂動,以防傷口裂開。如果三天之內不紅腫的話就沒事了,如果紅腫,佛祖在我們這裏也是沒辦法的。」
然而,無論風走到哪裡,總有一雙眼睛跟著。開始風以為人家是關心她,怕她磕著碰著了,時間一長,她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因為只要她稍微走遠點,就會有人上來請她回去。口氣是極溫和的,雖說聽不懂,但也沒有迴旋的餘地。
「你……不要命了啊?」衛生員說,轉身從葯葙里拿出兩盒葯遞給他,「一次兩粒,一天三次。千萬別忘了。」
「你放心吧,我會幫你找到他的。」
公扎靠在卡墊上,半眯著眼。
倆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心底的嫌隙不知不覺揭過。
「痛!」達娃措指著她的傷,皺著眉頭說。
風看著央吉,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礙事的,只是想出來走走。
沒有任何預兆,風的腦海里升起一幅畫面。公扎帶著一女人在雪山草地間縱橫馳騁,掠過成群的野驢、藏羚羊、野氂牛……
「謝謝你,色嘎。」風笑笑,看看周圍沒人,問,「色嘎,我想問你個事,你能據實告訴我嗎?」
風看著憤怒的色嘎,有些莫名其妙,「你怎麼了?」
風又收回繩子,用盡全力扔了過去,這次剛好落在色嘎身前。色嘎迅速解開石頭,把繩子纏在自己的兩個手腕上。
風沒有回頭,依然慢慢走著,口氣堅定:「我不走,我一定要找到他。」
公扎的漢語水平再差,也知道這些文字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公扎翻身上馬,一揮馬鞭,向著旁邊那個有無數古岩畫的山坡馳去。
「好多了。」公扎跳下馬,牽了走過去,抱起塔加普放在馬背上,「姬迦答應把孩子還給你了?」
公扎走在不知名的河谷里,仍是一人、一馬、一槍。
「這是怎麼了?」央吉從帳篷里出來,見色嘎的馬背上馱著一個血淋淋的姑娘,頓時嚇壞了,趕緊放下手上的盆子過去,幫著色嘎把姑娘扶了下來。
「是,他不愛我,但我也不會允許他愛你。」色嘎看著歪歪倒倒的風,大腦里全是無邊無際的恨和怨。她再次舉起刀衝過去,狠狠刺進風的前胸。鮮血頓時噴涌而出,濺了色嘎一身一臉。
風反應過來了,殘存的理智讓她掙扎著抬起頭來,使出渾身的力氣向她喊:「你別動,越動陷得越快。」然後,她撐起身子,慢慢向帳篷那邊爬去,身後拖出一條彎彎曲曲的血線。
「他敢不答應。」雍西臉一板,「他要是不答應把孩子給我,我就讓他永遠都呆在帳篷外面。」
央吉嘀咕著,扶了風向帳篷走去。
「可是,它們快滅絕了啊。」
還沒走回帳篷,就見來時的湖岸線上飛馳過來一匹黑馬,馬上一個身著黑袍的姑娘有些面熟。
風笑了一下。她在達娃措的幫助下,慢慢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公扎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放下茶杯,提著槍就出了帳篷。
起風了,飛沙走石。
風快速拉回繩子,再一次用力向色嘎扔去。這次落在右邊,色嘎仍然夠不著。
「你的傷如果沒有意外,再過一個月就能好了。」色嘎小心地解開她肩上綁著的布條,看了看黑黑的結痂說,「強巴說,你活動時一定要小心一些,如果裂開就麻煩了,我們這兒沒有止血的葯。」
「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強巴會醫好你的。」色嘎說,按住她因為疼痛而不斷扭動的手臂。
風毫不在意的轉身往帳篷走去。她知道天一會兒就會變好。藏北的天就是這樣,一會兒雨一會兒雪一會兒冰雹,轉眼間又會艷陽高照。
「大哥,她真是你的女人?」
「好,你不走!」色嘎狠聲說,想也沒想,衝過去對著風就是一刀刺在她的腰上。鮮血頓時汩汩而出。
不知道爬了多久,風終於爬到帳篷邊,艱難地從背包里翻出一堆白色的繩子,那是晚上固定帳篷用的。她的左臂用不上力氣,就用嘴咬著,一根根結了起來。然後爬到馬身邊,抓著馬腿終於站了起來,她把繩子一頭拴在馬鞍上,試著想爬上馬背去,但爬了幾次都無力地滾了下來,無奈,她就一手拉了馬韁,一手抓著馬鞍向沼澤那邊挪。幾乎走幾步就會摔倒一次,然後又慢慢爬起來。
風拿著水壺到湖邊打水。公扎曾經說過,無人區的湖,不是每個湖的水都能喝,然而湖邊有動物腳印的湖水肯定是可以喝的。風看著湖面一隅密密麻麻的水鳥,拿起水壺喝了幾口。公扎公扎,你知道嗎?短短的十來天,你已經把我培養成了半個藏北通了。瞧,我知道什麼水可以喝,什麼地方可以搭帳篷,什麼東西可以充饑,只是,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你,讓你打水給我喝,讓你削肉給我和圖書吃,讓你給我搭帳篷……風看著面前安靜的湖水,無邊無際,水鳥你追我趕,恣意嬉戲。這是藏北最美好的季節,草兒發瘋一般的生長,野花貼地的不貼地的,比賽似的開著,生怕錯過了這一季,就再無繁盛的可能。
迷迷糊糊的風,想著自己就要死了,心反而平靜下來。她不再想公扎,不再想上海,什麼都不想,安安靜靜地等待死亡的最後來臨。她甚至轉頭看了看重新落回湖面的鳥兒們,它們依舊是那麼快樂。來世,就讓自己變成一隻鳥吧,生活在無人區的鳥兒,自由自在,可以一直飛在公扎身邊,看著他,跟著他。
如此一來,反而激起了風的好奇心,她開始留意起了周邊的地形。
「哦。這裡是哪裡?」
「你女人去無人區找你了。」衛生員看公扎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突然來了興趣,把指甲刀扔在桌子上,轉過身子對著他,興趣盎然的問起來,「你怎麼找了個漢族女人?」
風笑了:「色嘎,怎麼是你?」對方正是跟她一起在絨馬泡溫泉的女孩。
在這幅畫面里,風看不到自己。
外面沙地上,一群人正在清理帶血的羚羊皮,看到風和達娃措,所有人一齊抬起頭來。
「你回去吧,回你的上海去。公扎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他總是走一會兒就停下來看一下,風中的氣味和地上的印跡會告訴他方向有沒有出現偏差。
「那你打算怎麼辦?」
「風……」公扎對著四周大喊著,群山傳來「嗡嗡」的回聲。
淤泥里發出恐怖的「咕咕」聲。
「還行,迷途知返不算過,原諒你了。」風白了她一眼,裝出一副挺勉強的樣子說。
「你拿這個威脅他?」公扎看著她,打趣地說,「你不怕他鑽別人的帳篷去?他那兒姑娘可多的是。」
雲也輕風也軟,
「怎麼會呢?你大哥已經有女人了。」公扎說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總算是站了起來,風深吸了一口氣,試著向前邁了一小步,胸口和肩一陣撕裂般的痛,她捂住胸口,再往前一小步,再一小步,就這樣一步步挪出了帳篷。
「她一個人啊,雇了一輛車。對了,還帶了放氂牛的次仁桑珠,次仁桑珠說他在雍西阿姐的牧場附近見過你,姐姐就帶著他一起找你去了。」
「你說的是風吧?」雍西說著捅開了爐子。
風點了點頭。
「他敢,我宰了他。」雍西眼一瞪,叉著腰說。
看了看太陽,已經快下山了。風跳下馬來,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取下背包,把帳篷支起來。她不敢走夜路,怕自己像上次一樣迷路。
天,她陷在沼澤里了。
「阿姨去找你了,你們碰到了嗎?」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快點上藥。我可說了,你可得治好她,如果她死了,我就讓你給她賠命。」色嘎兇巴巴地說。
馬邊倒退邊嘶叫著,把淤泥里的色嘎一點一點拖了出來。
「不,公扎不會是你男人,否則他不會在那石頭上刻出寶寶和貝貝,還有我和他。那是屬於我和他之間的故事,我們的秘密。公扎不會是你的,你肯定搞錯了……」
「等她傷好后就帶她去找公扎。」
當那頂黃色小帳篷映入眼帘時,心裏一陣喜,打馬過去,掀起簾門,裏面除了打開的睡袋外,空空如也。
央吉握著她的手,不知怎麼安慰她才好。
「好了,我去找央吉給你熬藥,等會兒來給你換藥。」色嘎笑了一下,拿著雪蓮出去了。
公扎直起腰四處打量著,沙地上那一條黑色的痕迹彎彎曲曲觸目驚心,公扎蹲下,不相信地用手拈起一些沙子聞了一下,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溢滿鼻腔。然後,他看到了風那個黑色的背包和那一地散落的物品,還有湖邊卵石上干透的血跡。
風拉著韁繩開始往回爬,爬到了馬的前面,她翻過身來,用腳蹬著一個小土堆,身子向後仰用韁繩驅趕著馬倒退著,她要借馬的力量把色嘎拉出來。
雍西說的那條山谷不是順著湖邊開車兩個小時就到了嗎?為什麼自己騎馬走了一天還沒到?難道走錯了方向?不會啊,自己一直沿湖邊走啊,雍西不是說那條山谷是紅色的,很好認的嗎?這一路上都沒看到紅色的谷口啊。風看著四周,心裏開始發毛,她害怕自己又迷路了,可面前煙波浩渺的湖水告訴她,這個方向是正確的。
看到風,姑娘飛身下馬。
「謝謝你,色嘎。」
「大哥,你別問了,反正跟獵隊無關就是了。」色嘎說,跟央吉一邊一個扶著風向自己的帳篷走去。
小姑娘進來,靠在門邊看著輸液的公扎:「你就是公扎叔叔啊?」
看到公扎,雍西放下小羊羔,笑著喊:「大哥,公扎大哥,你的傷怎麼樣了?」
湖邊上,央吉和色嘎面對m.hetubook.com.com面坐著。
風迷迷糊糊的,身體突然傳來鑽心的疼痛,不覺大叫一聲睜開眼睛。見自己身邊圍了好多人,有的戴著狐帽,有的戴著羊羔皮帽,有的什麼都不戴只把長發盤在額頭,這是天堂嗎?天堂的人怎麼長得跟草原上的人一樣呢?她環視了一下周圍,終於碰到一雙熟悉的眼睛,那雙眼睛里不再有恨意,而是充滿歉意和關切。她也死了嗎?這下好了,兩個人都死了,再也不用爭不用搶了。只是公扎,你該多孤獨啊!
公扎吃了些干肉后就上馬了。他得儘快趕到絨馬,這裏只有離絨馬最近。
風突然在想公扎如有色嘎這麼一個好女人陪著,未嘗不是好事。
「你可幸福了,居然娶了個漂亮的漢族老婆,她去無人區找你了。」衛生員笑著,看到外面有個背著書包的小姑娘走過,立即招著手叫,「普姆,進來,你不是帶那個漢族女人去看過岩畫嗎?現在她男人來了。」
「佛祖啊,這就是你對我的報應嗎?」色嘎掙扎著,卻陷得更快了。她仰天吶喊著,瞪大了血紅的眼睛。
「她去無人區了?跟誰?」
到絨馬時是中午,公扎徑直去了鄉上的衛生所。
風的傷口慢慢開始結痂,勉強可以動了,風教達娃措說些簡單的漢語,倆人也能指手畫腳地交流了。
風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來,睜開眼睛,看到榻邊坐著個長辮少女低了頭打瞌睡,肩上還蹲著一隻小狐狸。
他用水小心清洗了傷口周圍的血跡,再把白酒倒上去。
「風,這裡是無人區,羚羊和我們,都只是荒原上的一部分。羚羊吃草,我們靠它們賺錢,這沒什麼不妥的。」
那個傍晚,風站在帳篷的出口處,看著藍天白雲下色嘎把馬打得飛快地在湖灘上來回奔跑,長辮飛揚著,遠處的湖煙波浩渺,雪山倒映其中,風光瀲灧絕美。
色嘎用漢語給風說了一遍,風點了點頭。
「她真是來找公扎的?」央吉問。
「是啊,你怎麼知道?你見到他了?」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能碰到熟人,風高興壞了。
他不想風受到傷害,也不想色嘎受到傷害。兩個都是好姑娘,各有各的好。只是她們的好,不是自己一個浪子所能承受的。
「唉……」央吉嘆了口氣,說,「公扎,可真幸福!」
公扎看著她,更加莫名其妙。自己什麼時候找了個漢族女人?
色嘎看著倒下的風,哈哈狂笑著,把刀子向湖水中扔去。然後衝進湖裡瘋狂地洗了起來,手上、臉上還有衣服上的血……怎麼那麼多啊?這麼多水也洗不幹凈啊!她不停地澆著水,搓著,哭喊著:「我沒有想殺她,是她自己不走的。佛祖啊,你原諒我吧,魔鬼佔據了我的腦子,我管不住自己。佛祖,你一定要原諒我,我不是真的要殺她的,真的,我不是故意的……」當她轉過身無意中看到倒在湖邊的風時,頓時「哇哇」叫著衝上岸來,發瘋一般向前跑去。
喀果,你是逃不掉的。公扎眯眼看著連綿的群山,心裏再一次這樣說,胸口的傷隱隱作痛。他扼住馬跳下,再扯下皮襖鋪在地上,盤腿坐下,解開胸前的布看了看傷處,周圍有些發紅。公扎皺起眉頭,傷口發炎可不是好事,得趕快找醫生處理一下。他看了看周圍的山勢,還好,離絨馬不遠,最多兩天也就到了。
然後,他看到沼澤里有陷落過的淺凹,還有那條拖出來的痕迹。
「怎麼傷得這麼厲害?」強巴看著風身上的三處傷口,吃驚地瞪大了眼。
「大哥,大哥,你的羊皮襖!」雍西抱著老羊皮襖追了出來。
「無人區啊。你安心養傷吧,傷好后我幫你找他。」
「不,公扎不是你的。」風按住腰上不斷往外涌的鮮血,臉色蒼白,站立不穩,「如果他真是你的,你就不會來跟我說這些了。我不會離開的,就是死,我也要死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你找的男人叫公扎?」色嘎看著她,眼裡帶著明顯的敵意。
公扎急速離開雍西的草場沿著湖邊追去。
「我們……沒……沒死?」風看著她的眼睛。這雙眼睛真漂亮啊,圓圓的,淚花閃閃。
他的馬就拴在院門口的石頭邊。
「雍西,你見沒見到一個漢族女人?」公扎摸著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你……」色嘎看著風的背影,眼底瀰漫起一股瘋狂的殺氣。她驀的拔出腰上的刀衝過去,衝著風狂喊,「你到底走不走?」
風心裏有些羡慕。只有草原的風雨才會把女人養得如此輕靈。色嘎,是屬於草原上的格桑花,配得上這朵花兒的,只有高高翱翔于天空的雄鷹。
「色嘎呢?她不在嗎?」風坐在卡墊上,問央吉。
央吉看她不再說話,就拉了達娃措出去。
公扎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想執你手從此兩不厭。和*圖*書
所以,關於偷獵者與反偷獵者的鬥爭,自從政府頒布禁止獵殺野生動物條例的那一天起,就從來沒有停止過。最近姬迦命令兄弟們封湖,誰都不能輕易進出,估計政府又有動靜了。

公扎聽到這裏,一把拔下輸液的針頭就站了起來。
「他根本就不愛你。他如果愛你,就不會在荒原上流浪了。」風說,鮮血染紅了她半邊身子。
「色嘎,藏羚羊現在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國家明令禁止獵殺。你知道你們這是在犯罪嗎?」
「你到底走不走?」色嘎有些不耐煩了。這是什麼地方,藏北的無人區。自己是什麼人?荒原上的一頭母狼。一頭母狼,怎麼可能容忍其他母狼搶走自己的公狼?不能,她絕不能容忍。
色嘎讓達娃措守在帳篷里,自己和央吉走了出去。
色嘎抱了抱風,淚花閃閃。
「以前聽公扎說過。你們真的是……偷獵者?」
風的傷一天天好轉,能慢慢動一下胳膊了,可以翻身了,偶爾還能走動一下了。
站在山坡上,頭上是藍天白雲,正午的太陽正猛烈。看著自己刻的畫上多出來的文字,公扎心潮起伏。
風並沒睡著,剛才看到的一幕揮之不去。藏羚羊已經被國家列為瀕危動物,受一級保護。來之前她知道,在無人區,有些人受高額的利潤驅使,仍在不顧法紀偷獵藏羚羊,但真正看到,還是很震驚。
公扎接過搭在馬背上,向雍西點了點頭,翻身上馬,一路煙塵而去。
「這就是命啊。阿媽以前常跟我說,命里沒有的東西,再怎麼努力也不會屬於你,那時我不信,現在相信了。」
「怎麼回事?」姬迦也從自己的帳篷里出來,見到風,怔了一下,「這女人是哪兒來的?」
他們在殺羊。這是風第一個閃過的念頭。然而看清邊上散落著的幾個藏羚羊的頭,她才驚覺過來,他們不是在殺羊,而是在整理藏羚羊的皮。偷獵者,當這三個字如一道閃電劈過腦海時,風蒙了,有些站立不穩。他們怎麼會是偷獵者?這些荒原深處的牧人,容許自己一個外人在他們帳篷里養傷的善良的人們,怎麼會是殘忍的偷獵者呢?
「你見過她?」公扎猛一下站了起來,見雍西好笑地看著他,又尷尬地坐下。
央吉聽不懂漢話,但色嘎兩個字還是聽明白了。她做了個採藥的姿勢,意思是色嘎給她採藥去了。
芳心已許此情不變,
央吉和色嘎扶著風,達娃措端了牛肉湯讓她服了葯,風一會兒就沉沉睡去了。
藍天下,一個穿黃色衝鋒衣的女人騎著馬,走在漫無邊際的荒原上。
「公扎是你的男人?」風看著色嘎眼中的恨意,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感覺到馬蹄踏下去的地面有些發軟,風帶了一下馬韁,離開沼澤地,往上走了一些。公扎曾經跟她說過,無人區這樣的沼澤很可怕,一但陷下去,很少有生還的機會。
「她從上海追到無人區來。大哥,如果我是個男人,我也會感動的。她四天前來過,我以為你還在姬迦說的那條山谷里找喀果,就告訴了她,她第二天就走了。」
「你聽說過影子獵隊嗎?」
在這個大荒原上,影子獵隊甚至連晝伏夜行都不需要。任何人想闖進來抓他們,都不會是單槍匹馬。只要荒原上一出現人群,那就像城市裡突然有熊一樣顯眼,該藏的藏、該躲的躲,槍埋地里,人換衣裝,斂眉收息。這些野性而殘忍的漢子,趕上一群牛羊,瞬間就變成了牧民的身份。
「沒關係的,我們慢走嘛。」風說著,掀開了厚厚的羊毛被,把腿往下挪。
讓這日月從此恆久遠。

「說吧,我保證不會騙你。」
「阿姨看到你刻在石頭上的畫后,哭了,她在上面寫了好多字。第二天就走了。」
央吉看到臉色慘白的風,趕緊幾步走上前來擋住了風的視線,跟達娃措說了一大堆話,像是在責備達娃措不該帶風出來。
雍西抱著一隻小羊,身邊跟著那個被色嘎送給自己當「人質」的男孩塔加普。
「沒關係,色嘎,我理解。」風也笑了,想抬起手幫她抹淚,終究是力不從心。
「你真的就這麼放棄了?」
「我本來是要把你扔下的,不過想想這麼個美女被狼吃了挺可惜的,就帶回來了。」色嘎眉開眼笑的,川式普通話說得利落多了。
什麼人在哭喊?那個刺傷自己的女人嗎?她為什麼還不離去?自己不在了,再沒人跟她搶男人了,她就風挪動沉重的腦袋,轉了一下眼睛,定了定神,看到前面有個女人在沼澤里掙扎著,兩手臂無助地揮來揮去卻什麼都抓不住。
「對,公扎是我的男人。你回去吧,回上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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