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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生死戀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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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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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風把陶罐里昨天的花取出扔到門外,再把新的花插上,退後一步欣賞著。「真是太漂亮了,本姑娘太有創意了!」
「唉……」薩木看著仍在不停地擠著傷口的公扎,苦澀地說,「別擠了,已經沒辦法了。」
隨著公扎那一聲瘋狂的「啊」聲,山坡上飛快地滑下來兩個絳色的身影。
門「吱呀」一聲開了,出現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脖子上纏了一根紅布條,布條的一端繞在胸前。
給我一頂帳篷喲,想牽你的手共度一生不再心傷
然後,風坐到薩木打坐的卡墊上,盤著腿,得意地問:「薩木老先生,你也不感謝我一下?」
山腳下的人們渾身上下裹著布,只露出兩隻眼睛,看見一身塵土、野人一般的公扎抱著個女人突然出現,都驚奇的停下腳步打量著他。
「對,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那時還年輕,到無人區採藥,遇到雪崩,師兄救了他。」
我們的誓言高高掛在天上
「你……不回上海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肯定是有人趁我不在的時候在瓶里下毒了。」
風笑了,滿意地笑了。
這裏的一切是安靜的。人、畜、野生動物,活動在一片草地上卻又互不干涉。
「請問,薩木老人在哪裡?」公扎問離自己最近的人。
公扎抱著風走在一條積雪的山谷里,身後跟著他的老馬。
公扎凝視著風的眼睛,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
「嗯。不過比前幾天好一些了。」
「公扎,地上有蝎子,好多蝎子!」風突然大駭,驚叫。
薩木讓公扎他們再小心,剛才的老者就是被蝎子咬到了。
公扎望著碧藍如天的湖水,不自覺地低低唱了起來。
風再次大叫了一聲「啊……」暈迷過去。
貝貝看著雍西,大眼睛里充滿信任。
雍西的草場上來了一群藏羚羊,數量足有百頭。
不再分離是不是我的奢望
扎木示意公扎把風放在靠窗邊的卡墊上,從櫃里拿出一個黃色綢緞包著的小包,打開,裏面是些長短不一的黑針和薄薄的刀片。他對薩木說了一種藥名,薩木轉身去了。
公扎點著頭,拿著盆大步而去。
看著她越來越青紫的臉,越來越無力的掙扎,慢慢沒了反應,他真的有種世界末日來臨的感覺。
於是,所有房子里都鑽出人來,有男有女,還有孩子,一齊向湖邊跑來。當看到薩木手上的佛像時,齊齊趴在地上不停地磕頭。
越發現她的好,越貪戀她的溫暖,就越令他想起與措姆之間的溫暖,措姆的倔強與柔情。
「他們整天生活在這個毒蝎子橫行的地方,為什麼不搬走呢?」
「我答應你,我們不再分開,我在哪裡你就會在哪裡。我再也不走了,不讓你等下去了」公扎說。
他走過去,把風裹著的皮襖小心取下,抱起她,向那一池溫暖的湖水走去。
「她受傷了,想請您幫助治療。」
「你知道納倉德巴?」
到了略深的地方,公扎坐下,讓風靠在自己胸前,一隻手臂圍了她,一隻手往她身上澆著水。
這是一幅奇特的畫面。一個單身的牧羊女,在無人的曠野上,帶著孩子,只有獒陪著,如今還多了一隻羚羊。
「薩木醫生,薩木醫生……」風捧了一大把黃的、白的、紫的野花,很精神地推開薩木修行的小屋。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已經跟那個不說話卻慈眉善目的老人處得很好了,昨天還強行把他髒了的卡墊、僧袍拿到湖邊洗了。
其他看著的老人也情不自禁的流下淚來。
薩木微笑著說:「別擔心,孩子,她有救了。」說著把佛像遞給他師兄,「師兄,由你來開啟吧!」
「他們……這是幹什麼?」公扎看著面前不停起伏的人們,驚訝地問薩木。
看她慢慢睜開了眼晴,公扎笑著問:「醒了?怎麼樣?疼嗎?」
湖邊沒人。
薩木輕輕按了按傷口四周,滿意地笑了。他用一個小勺子從瓶里舀出些黏稠的液體,輕輕敷在傷處,肩上的傷口還沒敷完,就聽風大叫了一聲,一下暈了過去。
看到風的傷,薩木皺起了眉頭。風肩上、腰上以及左胸的傷已經嚴重發炎,紅腫著,有的地方開始潰爛。
公扎用手臂固定了她亂動的身子,兩手卻並不放開依然按著她的傷口,汩汩而出黑色的血液瞬間染黑了湖水。
「在解藥配好之前,我得給她放血,把壞掉的血放掉。」扎木說,拿起一個黑色極薄的刀片。
他師兄雙手接過,把藥師佛像放在柜上,對著直直磕了三個長頭,然後起身,接過薩木遞上來的一把尖刀,沿著那個奇怪「¤」形圖案邊沿撬了起來。
「我覺得這裏肯定跟你說的那個山洞有關係,只可惜他們都不說。」山道上,風看著大青石的上白色的「¤」形圖案說。
公扎抱著風如飛一般滑下山坡,直衝進湖裡。他解開風的上衣,讓她躺在自己懷裡,開始用力擠壓她肩上的傷,撕裂一般的疼讓暈迷的風醒了過來,她大叫著,掙扎著,手腳亂揮:「不要啊,公扎,我痛死了,真的痛死了啊!」
風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清醒時會跟公扎叨叨著傷口疼、手臂疼,甚至腳疼、https://www.hetubook•com•com頭疼,然後肚子餓,然後腰酸,反正是把所有不舒服的或者是可能會不舒服的地方都大聲叫喚一遍。風覺得自己一路行來,為了找他已經吃盡了苦頭,現在應該讓他心疼一下了。就算自己要死了,總應該在他心裏留下點印象。
公扎依言看著面前的老者,赫然發現對方胸前畫著一個白色「¤」形圖。
回去時,公扎握了風的手,眼睛緊緊盯著地面,生怕哪裡冒出只蝎子來。
「怎麼回事?她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公扎看著風的臉色一點點漫上青紫,頓時覺得天要塌了一般。
於是只要她醒著,就會亂叫一通。
湖面上,幾個老人隨意漂浮著,輕波蕩漾的湖面就像一張綿軟的羊毛墊托著他們的身體。
離別時你說請不要把我遺忘
公扎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山腳下有間空石屋,你們可住在那裡,不要亂走。此地到處是毒蝎,要小心,一旦被咬,無藥可救。日給星升起時帶她去湖裡溫泉處泡一個時辰,然後上來換藥,傷好后請馬上離開,不要向外人說起這個地方。」
薩木看了看風衣襟上的斑斑血跡,把門開大了些。
「薩木說,每晚日給星升起時,都用湖水把你的傷處泡上一個小時,再去換藥,會好得快些。」
黑色的血液帶著濃濃的腥味不斷湧出,沒完沒了。
「他已經去世了。」公扎說,想起那個特殊的年代,你方唱罷我登場,人人都在躁動不安,人人都沒安全感。「扎多活佛也來過這裏嗎?」
一陣戰慄掠過風的身體,心底最深處就像有羽毛輕輕拂過。
現在平靜安然的日子代替了流浪,一往情深的風代替了傷心的往事,給公扎那顆孤寂已久的心注入了新鮮血液,開始了再一次躍動。可是,為何這躍動更撩撥了公扎對措姆的思念與渴盼,強烈地想要措姆。
「有秘密。這裏面肯定有秘密。」風轉身時,看到遠處有個絳色的僧衣在一叢黃刺梅后閃了一下,對公扎說,「那個人,好像在監視我們一樣,每次出來都能見到他。」
扎木見風漸漸安穩,就捧著藥師佛去了另一間屋子。
佛祖啊,求你,救救她吧。如果你有什麼懲罰,請讓我來承受,別再折磨她啊。
公紮緊握了一下她的手,什麼都沒說。她用生命尋找他,他也會用生命護佑她的周全,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了,絕對不會。
公扎抱著風走了進去。
公扎不知說什麼好,如有可能,他寧可拿自己的命去換得風的平安。
上天,真的拋棄了自己嗎?佛祖啊,你真的睡著了嗎?
待公扎進了屋,其中一位老者做了個手勢,其餘人等就地坐下,安安靜靜地看著石屋。
扎木對公扎說:「你幫我們扶住她,不能讓她亂動。」
人們依言站起,手拉著手,目送他們往山上走去。
「公扎,他們為什麼把自己包得那麼嚴?你看他們胸前的符號,跟藥師佛身上的一模一樣。」迷迷糊糊的風突然醒來,小聲說。
這時,一隻公羚羊突然向塔加普走去。
就像現在,扎木用刀片在風的鼻腔里輕輕劃了一下,流出一股黑色帶腐臭味的液體。扎木用手指沾了一點捻動手指聞了一下,再迅速把風的右腿抬起放在自己腿上,在小腿和大腿前側劃了兩個小口子,黑色的血液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
公扎知道他肯定在閉關,所以不能說話。便雙手合十點了點頭,抱起昏睡的風向門外走去。
公扎心裏想著,低下頭,措姆似乎就在眼前。
「這張是藥方,只差一味葯,我馬上派人去采,暫時帶她去我屋裡吧!」薩木的師兄把兩張紙折起來揣進僧袍里。也許是許久不曾說話,聲音有些沙啞,發音也不順。
「公扎,自從你上次救了我,把我從無人區送了出去,我就再也忘不掉你了。你知道我這三年多是怎麼過來的嗎?天天想著你,無時無刻沒有忘過。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想找到你,跟你在一起是我支撐自己苦挨日月的唯一理由。公扎,我愛你,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愛著的男人,唯一想在一起的男人。所以我來了,找你來了,不怕風沙、不管路途有多遙遠,不顧一切地要找到你。現在我終於找到你了,怎麼可能為了一尊佛像而離開呢?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佛,我的主宰。沒有你,我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她的這些話,字字有力。公扎是真的感動了,他更加覺得自己不能讓她受到傷害,自己已經對不起她了。
薩木打坐剛剛結束,看到風,眉開眼笑的。這個女孩不像荒原姑娘,古靈精怪的,總是弄出稀奇古怪的事情來。比如,把屋外破損而扔掉了陶罐撿回來,裝上水,每天插上一把野花放在他打座的窗台上,讓這暈暗的小屋一下子就有了生氣;她還把他採回來的葯分門別類地洗凈碼好放在柜子里,再不用他到處亂翻;她還把自己看的經書、法器統一放在一個柜子里,這樣他用時隨時都能取出來。

公扎把昏迷的風放在榻上,蓋上羊皮襖,轉身看著薩木。
然而大多數時候,風都是昏迷著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蒼白的臉色滾燙的身子讓公扎害怕極了。怕她不再醒來,怕她也如措姆一樣。
薩木打開門,一個弟子拿著藥包跟在後面,他們沒走山路,而是從碎石叢里直接跑了下去。
自己所愛的人已經遠走,但心從未停止過愛她。靜下來,看著風,措姆便出來了。措姆總是在公扎靜下來的時候就會出來陪著他。日漸月長,措姆已經在公扎身體里植根,成了他身體的血肉和靈魂。
遠處,不知從哪間石屋裡傳出「嗡呢」的念經聲,在空氣中慢慢流淌著,和著輕柔的水波,產生了一股說不清的氣場,包圍著這對苦難的戀人,讓他們的心更加沉醉,情更加迷離。
然後轉身又從柜子里找出一張紅色的軟布來遞給公扎,在傷口處做了個擦洗的動作。公扎用布沾了水,小心擦拭著傷口周圍的血跡,風咬著牙,忍著陣陣鑽心的疼痛,額頭有豆大的汗珠不斷滲出。
「她中的毒沒有解藥,除非藥師佛現身,否則真沒辦法。」薩木說,「我的葯術是師兄教的,他從不下山,只讓我治病救人,今天他都破例出來了,還是沒有辦法。」
到了石屋跟前,薩木的師兄已經帶著三個老者站在那裡,見到公扎,都雙手合十彎下腰去。公扎雖然還不太明白他們為何對自己行如此大的禮,然而那尊藥師佛顯然跟他們大有關係卻是肯定的,因為抱著風而無法還禮,公扎沖幾位老人點了點頭。
從山路上走來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眼睛的紅衣人,看到山坡上的公扎,明顯怔了一下,轉身又急步向回走去,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山路的拐彎處。
一會兒時間,風就慢慢合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公扎看她緊皺的眉頭,知道她的傷口又痛了,便急步向前走去:「別再動了。」
「你這樣為我,值得嗎?」公扎輕撫著她的臉龐,喃喃自語。
「納倉德巴最後的戰士?你們還有人活著?」
那是薩木和一個不認識的老者。
找到那間石屋,裏面有榻、有椅、有盆、有鍋、有灶,石壁上還掛著風乾的牛羊肉、石櫃里放著糌粑。
「我在想,等我能走路了,咱們就回你的老家錯鄂草原去,在湖邊搭個帳篷,接回你的阿媽,好不好?」
「你的腦袋能不能停一會兒?」公扎見她臉色潮|紅,嘴角掛著神秘兮兮地笑看著自己,心知肚明她在想什麼。
「現在怎麼辦?我該怎麼做?」公扎絕望地看著他,把風緊緊摟在胸前。
雍西向後退了一步,再叫了一聲。
雍西一把抱住羚羊的脖子,哈哈大笑:「你叫貝貝?佛祖啊,你真的叫貝貝,真好,公扎和風的寶貝長這麼大了,你就留在我的草場好不好?讓我照顧你。」
公扎顧不得想其他的,他只是用力地擠著。心裏有千百個聲音在狂叫:不能讓她死,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薩木遞給公扎一個木盆,拉著他到外面指了指下面的冒著熱氣的湖,意思是讓他快去打一盆水上來。
山頂上,一間獨立的石頭房子朝著太陽的方向。碎石徹成的牆,粗糙中透著一股返璞歸真的原始。樓頂四角向下各拉一條經幡,上面印著常見的經文。最奇特之處就是房子的窗,不是方方正正的,而是一個「¤」形圖案,中間是空的,圓的邊緣和四條向外幅射出去的線條都是白色的。
然後,就聽「嗒」的一聲,那個「¤」形圖案彈開了,佛像背上出現一個小洞,老人小心翼翼地取出兩張紙來,展開,細細地看著,繼而熱淚盈眶。
十天過去,風的傷處開始結痂。在公扎的攙扶下,她開始走出石屋,四處看看。
何時才能回到我身旁,何時我們才能一路花香
美麗的牧羊姑娘愛了你無論日月怎麼變遷我都把你放在心上
「那個開黃花的灌木後面,我看到他好幾次了。只要我一注意,他就會躲藏起來。」風說,用下巴朝小路拐彎處示意了一下。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風笑,想抬一下手,卻扯得傷口更加地疼。她皺起眉頭,見到周圍那麼多人,也沒好意思喊疼。
然後,突然的、沒有任何預兆的,所有的痛都來了,肩上在痛、胸上在痛、腿上也在痛,腦袋裡飛速轉過所有事,上海、草原、卓一航、色嘎、姬迦、公扎……
「你答應我,無論生死都要帶我回到錯鄂湖,生要跟你在一起,死後我也不想離開你。」風說,含淚帶笑。
一彎新月掛在山際。
湖邊的細沙白晳亮麗,沿著湖岩線鋪陳開去,邊緣有一圈黑色的碎石,就像給藍色的湖泊鑲了一個黑白相間的框子。再往外是碎石沙子的荒地,長了些稀疏的青草、小灌木,羚羊、原羚、野驢散落在四周。
院門口蹲著兩頭雪白的獒,見到人,脖毛炸起。
當翻過山頂,看著零亂的石頭房子和那一池煙波浩渺的湖水時,公扎熱淚縱橫。
雍西摸著羚羊光滑的脊背試探性地叫著:「寶寶!」
扎木做了個手勢,兩頭雪獒便乖乖地坐下。扎木回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公扎抱著風邁步進去,薩木跟在後面。
薩木默默地把針擦乾淨收了起來,和_圖_書嘆著氣,說了聲:「送走吧!」就向來路去了,那佝僂的背,如一把脆弱的弓。
「我的年齡足以當你的叔叔!」
公扎把風放在榻上,用自己的老羊皮襖蓋在她身上。然後坐在榻邊,靜靜地看著她沉睡的臉,原本只要她能平安離開,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只為告訴她那尊藥師佛埋藏的地方。藥師佛的秘密,不能因為自己而永埋地下。
「在想什麼?」公扎配合著問了一句。他知道自己如不回答,她會一直追問下去。
當湖水觸到傷處時,風皺起眉頭呻|吟了一聲。
薩木,薩木,你在哪兒?你快來救救她啊!
風嘟著嘴,在公扎的幫助下解開傷處。
公扎不再說話,這樣的笑聲,做夢都不會忘記,可是,她終究不是她。
「你的女人有救了,小子,你的女人有救了。不僅是她有救了,我們,這裏住的所有人都有救了!」薩木捧著佛像,大笑著說。
「不回,你趕我都不回!」風認真地看著他說。
「這事說來話長了。咱們先回石屋,救人要緊。」薩木說,高舉著佛像分開人群向山腳下的石屋走去。
這時,山腳下傳出騷動,還有人大聲叫著「薩木老師」。
薩木開始用薄薄的石刀把傷口化膿的地方割開,再擠壓排出膿血,再把傷處用骨針縫合起來,最後敷上紅色的藥膏,包紮好。做完這些,窗前的光線已經斜到了屋子中央。
「沒關係。」等疼痛緩解了一些,風擠出笑臉,「沒關係,能忍受。」
「好美,一直這麼下去多好,只有我和你。」風喃喃地說。
「活著跟死了沒什麼區別!」公扎輕聲重複著。如果不是有公職,不是有阿媽需要照顧,不是要報仇,他又何嘗不是跟死了一樣,措姆,如果我能早一點趕到,如果我背你來到這裏,你也一定會好起來的,措姆那絕望的眼神,措姆……
看著我們約定今生約定來世相約永不忘
薩木聽不懂風說什麼,不過風的表情還是看得懂的,他笑了一下,摸了摸風的頭髮,從右邊第二個柜子里拿出藥瓶來。
公扎摟著風靠在墊上,把羊皮襖給她蓋好。
公扎深情地唱著。
「我痛死了,我要痛死了,我好難受,公扎,公扎,我好難受!」她聲音漸漸微弱。
「貝貝,過來!」這次羚羊向它慢慢走了過去。
「疼嗎?很疼嗎?」公扎看著風蒼白的臉,心疼地問。
外面沙地上坐著的人看到他們出來,都一起站了起來,眼巴巴地看著他們。
那人指了指對面山頭的房子。
美麗的牧羊姑娘你的笑聲揮灑在藍天下留在了我的心房
「我師兄的屋子這麼多年除了他之外,從來沒有外人進去過。就是當初教我學醫,也是在門外進行的。」薩木走在公扎身邊,輕聲說。
薩木用筆在紙上寫了幾句話遞給公扎。
自己就是那引火的乾柴。風這麼想著,嘴角再次浮起笑意。治好傷后,她要跟他回錯鄂草原去,搭一頂黑帳篷,接回他的阿媽達娃,安一個家,生兩個孩子,從此終老。
相處越久,越感覺到她的好。有時堅強獨立,有時柔弱依人,還會時不時地耍賴,動不動就淚眼婆娑喊著傷口疼然後頭疼腳疼,只為想要他抱抱,有著超強的好奇心和倔強的性格。
「如果再來一次,我想,我還是會做這樣的選擇。」風說,把頭靠在他肩頭,「如果沒有你,我活著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這個月迷星淡的夜晚啊,湖水輕波蕩漾,一團白霧籠罩了兩個相愛的人。只是,公扎輕輕一聲措姆,一道巨溝又橫在了風的面前。
公扎看見灌木叢後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便要走過去,風一把拉住他:「別衝動,薩木不是叫我們不要亂走嗎?這裏的一切我們都不了解,看看再說。」
薩木指了指鋪在地上的卡墊,公扎把風放在上面,又在他的示意下解開了風的衣服。
扎木看了看風的臉色,用布條纏住放血的部位:「醒過來就好了。她中毒太深,放血后最多只能維持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后她體內的毒又會重新發作,藥師佛保佑薩木早點回來。」
公扎和風都沒注意到有這麼個人,他們的注意力在面前這間石頭房子上。公扎舉手敲響了那個低矮的,同樣有著神秘「¤」形圖案的木門。
老人把右手掌心向里放在胸前,點了點頭。
公扎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風總能在關鍵時候制止他的衝動。他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軟綿綿的像握著只小兔子。他總奇怪風的手怎麼那麼軟,就像沒骨頭一樣,暖暖的。他甚至開始貪戀這來自掌心的溫暖。
公扎很配合地心疼著,只要她一叫疼,就會停下腳步,抱著她,察看她的傷口,然後皺著眉把她圈在自己懷裡,讓她儘可能的舒適一些。他是個不擅言辭的人,所有的心疼都放在圈著她的手臂和擔憂的眼神上。
雍西在縫補帳篷。
「葯里怎麼會有毒?前幾天用了都好好的。」
薩木點點頭。公扎抱起風跟著老人向外走去。
「納倉德巴最後的戰士!」薩木驕傲地說。
公扎沒理她,仍然不停地擠壓著傷口。豆大的汗珠和著淚水,滴落在風青紫色的臉上,又慢慢滑落進湖水裡。
m•hetubook.com•com公扎低頭一看,腳前一隻大蝎子正準備往他靴子上爬,邊上的人們一看蝎子,驚叫著跑開了,公扎則飛起一腳把蝎子踢了好遠。這麼一來,卻振動了風的傷口,她皺起眉頭「嗯」了一聲:「好痛。公扎,好痛。這兒為什麼有這麼多蝎子?你看,石縫裡,草叢邊,到處都是。他們把自己裹得這麼嚴,是不是為了躲避蝎子啊?」
過去公扎聽錯鄂寺的老活佛扎多說過,藏醫學里認為,在人體中毒或者患了熱病後,到一定的時間,體內的好血和病血會分開,放出病血,留下好血,人的病才會好。如果好血跟病血沒有分開前就放血治療,非但治不好病,還會增添新病。一個有經驗的醫生,會從病人的鼻腔、口腔和肛|門3個部位的血加以鑒別,如果是鮮紅的、則是好血。如果見到血起白泡、色發黃,則表示是病血。如果見不到病血和好血混雜的情況,則表示放血的時機成熟了。
公扎和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也跟著跑了下去。
「你先把她抱到湖裡用湖水泡著傷口,用力擠壓她的傷處,別怕她疼,擠出鮮紅的血為止。我去找師兄,看有沒有辦法。」薩木急促地說,轉身出了門,急步向更高處的山頭走去。
公扎點了點頭。放血療法是藏醫古老的治療方式,就是用一種特製的刀具在人身上特定的位置開口,把壞掉的血放掉。
「真的沒辦法了嗎?薩木,你不是荒原上的醫神嗎?為什麼你都沒有辦法?」公扎大叫著。
羚羊站在原地沒動。
這裏應該就是姬迦說的修行者的山谷了。
「不,不會的,她不會就這麼丟下我的。不會的……」公扎仍是不停地擠著,眼淚不斷線的滾了出來,晶瑩的淚珠在棕色的臉龐上顯得那麼突兀卻格外的凄涼。這是一個多麼堅強的男人啊,獨闖荒原與狼為伴,眼都不眨一下,身涉險境心都平靜無波。此時,面對愛人再一次要離他遠去,絕望得無以復加。
「你答應了?好好好,貝貝,來,跟我走。」雍西說,一手牽了兒子向帳篷走去,身後跟著一頭獒和一隻長角的公羚羊。
歷盡生死後,方覺得這一刻是多麼的美好和不可求。這個野狼般孤獨的男人是她自己的選擇,無論外人看來他們在一起是多麼的不可思議,自己的選擇是多麼的瘋狂多麼的不明智。但她不後悔。今生愛了他,就只想跟他在一起。
「你會好的,佛祖一定會保佑你好起來。你會好起來,一定會的。」公扎見風大汗淋漓地不停地掙扎,不知怎麼安慰她才好。除了不停地幫她擦汗,真的無法再做什麼。
這是苦修者最典型的打扮。晚上把布條掛在高處,如果自己打瞌睡了,布條會拉起來,以此警醒自己。苦修者的生活遠離了世俗,身心沉浸在浩如煙海的佛家典籍里,研究、苦思。
左邊石屋前圍了一圈裹得密不透風的苦修者。公扎拉著風走過去,見墊子上躺了個老者,露在外面的手已經發黑。薩木蹲在地上,用針扎了一下他的人中,一股黑色的液體噴涌而出,濺在地上,「哧哧」地響。
「公扎,帶她回石屋去吧,讓她安安靜靜地走。」薩木不忍看下去了,轉身就要離去。
倆人坐在山坡的草地上,風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公扎握了她的手,一起看著面前安靜的湖灣。
「難怪!」
牧羊姑娘,可愛的牧羊姑娘
「請問,薩木老師是住在這裏嗎?」公扎用敬語誠懇地問。
他在碗里倒了些熱水,看著水變成了紫色,這才把石刀、牛角針、線等放進去泡著。
此時的風,表面看上去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公扎懷裡。
「風,風……」公扎急壞了,趕緊摟住她,拍著她的臉。
我今天要去遠方
生離死別,一次足矣!
「藥師佛,藥師佛,我天天把它的佛像帶在身上,但他在哪裡啊?連我的女人都不能護佑,我還要他作甚?」公扎絕望地大喊著,從懷裡掏出那尊扎多留下的佛像順手向後一扔,「咚」的一聲落在碎石灘上。
「誰?在哪裡?」公扎吃了一驚,四處看著。
「難怪他沒回來!」薩木自言自語。
「不是,是扎多活佛給我的。」
公扎洗衣回來,風仍睡著,他把衣服晾在旁邊的山石上,又回屋燒了開水,揉了糌粑隨便吃了點。然後就坐在榻邊,看著她熟睡的臉龐,覺得久未有過的踏實。似乎措姆躺在自己身旁,平靜安穩。
公扎抱著風,迅速滑下了山坡。
「你別說話了,薩木就住在對面,他能治好你的傷。」
山坡上,一間石屋的「¤」形窗邊露出一張瘦削的臉孔,仇恨而又害怕地盯著洗衣的公扎。
雍西站起來正要大聲吆喝,發現羚羊並沒傷害塔加普的意思,而是靜靜地看著塔加普。塔加普把手伸給它,它就慢慢走了過來,在塔加普的手心裏舔著,塔加普不時咯咯地笑,然後叫著:「阿媽,阿媽,你來,它角上有畫!」
那些白雲那些星星那個月亮
老人翻開風的眼皮,又拿起她烏黑的手指看了看,深吸了口氣,沖薩木搖了搖頭,轉身向岸上走去。
老人沒有回頭,彎腰駝背www.hetubook.com.com地向前走著,步履艱難。
雍西走了過去,發現這隻羚羊角上真的刻有東西。她記得公扎說過,他和風在無人區救過兩隻小羚羊,風無聊時用刀子在羚羊角上刻了它們的名字。這難道是他們救下的其中一隻吧?雍西心裏這樣想著,伸手在羚羊的脖子撓撓。難怪它不怕人,原來是從小就跟人在一起慣了。
公扎點點頭,依言坐到榻上,扶起風讓她靠在自己懷裡。
公扎也搖了搖頭。這些天跟谷里苦修者已經熟悉,這裏的一切也都讓他好奇。
風笑了。這個男人,表面上看似冷冰冰的,其實心裏蘊藏著一團火。只不過沒碰上合適的引火物罷了。
薩木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岸去,撿起佛像,前後左右看了看,哈哈大笑。
「藥師佛是你在山洞里找到的?」
「都先回去吧,我們要先救人,等星星升起來的時候,你們再來朝拜藥師佛!」老人高舉著那尊藍得發黑的佛像,對著正要磕拜的人們說。

薩木也嚇住了,獃獃的看著手中的瓶子,把還沒敷完的小勺子湊到鼻邊聞了一下,驚駭得忘了自己在閉關不能說話:「怎麼會有毒蝎子的味道?不可能,這不可能啊!」他再聞了一下,又撥開風的眼皮和青紫的嘴唇看了一下,再次搖著頭,「完了,這下子全完了!」
「疼啊,我痛啊。我不治了,咱們走吧,回錯鄂草原去。太痛了……」風大叫大嚷,甚至在公扎手臂上猛咬了一口。
好不容易清洗完三處傷,公扎大大出了口氣。薩木看了看風蒼白的臉色,從那堆瓶子里拿出一個來倒了粒黑色的藥丸放進風嘴裏。
「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女人?」公扎臉上淚珠清清不自知,喃喃地對著空氣問。
「公扎,如果我走了,就帶我回你最愛的草原,不要天葬,把我埋在錯鄂湖畔,我想永遠伴著你。」風撫著他的臉龐。
「她中毒了,葯里有毒,而且是荒原上劇毒的蝎子。」薩木說,無可奈何地看著公扎。
給我一片天地喲,想伴你的愛漫舞天涯不再徬徨
「師兄,你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想一想啊,再想想啊,不能就這麼看著她死啊,咱們的手下還沒死過人呢師兄,師兄……」
公扎點了點頭:「我去過那個山洞!」
倆人急步走到公扎身邊,僧衣下擺浸在湖水裡而渾然不覺,只顧彎腰看著不停掙扎的風。
月亮升起來了,窗外夜色如水,星星比任何時候都明亮。不知名的小蟲發出各種叫聲,讓這靜夜變得格外的美好。
公扎想起老族長說的,有一年錯鄂草原發生瘟疫,扎多帶了徒弟去無人區採藥遇到暴雪而失蹤的事,終於恍然大悟,正要再問詳細些,薩木卻說:「到了,這是我師兄扎木修行的地方,外人從沒來過。」
「他們……他們……」風只要一說話便會氣喘,胸前、肩上的傷熱辣辣的疼波及全身。她停住,等身上的疼痛稍好一點后說,「公扎,他們好多人都有。可能……可能跟你去的那個山洞……有……有關係。」
這是一個獨立的山頭,山頂上獨立著的一個院子。
「不,你不會死的。薩木配藥去了。還記得那尊藥師佛嗎?我一直帶著它。」公扎摟緊了她,「他們從佛肚子里找到了解藥的配方,你不會死的。」
塔加普拉著獒尾巴,跌跌撞撞走在草地上。羚羊並不怕他們,偶爾抬頭看一眼,也是立馬就低了頭吃草。
第三天下午,風的體溫再一次升了上來,身子燙得就像要燃燒起來一樣。公扎不敢再騎馬,怕那樣的顛簸讓風的身子更加吃不消。他抱著風,盡量走在有雪的地方,因為較低的溫度能讓風的體溫下降一些。
她輕嘆了口氣,抬起下巴,把自己的唇也緊緊地貼向他的。
風……風……措姆,措姆,我的女人,睜開眼看一看啊,你不是一直等我嗎?你不是要跟我生孩子嗎?睜開眼來啊,啊……
薩木回到屋子,從柜子里翻出一個布包,打開,裏面有些石刀、小木棍、牛角針和不知什麼做成的細線,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他從中取了一個小瓶子,在一個瑩白如玉的碗里倒了些粉末,公扎也就端著水回來了。
人們跟在他們後面,看著薩木高舉的佛像,眼裡閃著虔誠的光芒。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公扎遲疑著,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你知道我……我剛才在想什麼嗎?」對於找不找得到薩木,風倒是不在意的。只要能與他在一起。
風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輕,輕得如一片羽毛,飄在空中。太陽那麼美好,金光萬道的,身體從裡到外都籠罩在一片光明之中。她聽見公扎在輕輕呼喚她,感覺到他的眼淚滴落在自己臉上。她甚至想笑話他,那麼堅強的一個男人,面對狼群眼都不眨的人,怎麼近來總是動不動就流淚呢?
「我知道,卓一航叫你叔叔嘛。今後卓一航那小子是不是要叫我嬸嬸或是阿姨了?」風想起自己憑空長了卓一航一輩就有些得意,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卻扯得傷口再次火燒火燎地疼了起來。
「真的,她有救了,小姑娘有救了。」薩木激動地連連說,然後對著山坡上的房子放開嗓子喊了起來,「都出來吧,藥師佛現身了,咱們再不怕毒蝎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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