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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年

作者: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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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想送你一份小小的禮物

第七章 想送你一份小小的禮物

她像是用盡了一切的勇氣,說:「我想再摸摸你的臉,仔細地摸一摸。萬一、我是說萬一,我沒有下來,我也知道你是什麼樣子。」
每一下動作都很猶豫,窸窸窣窣地探尋著,像是要確認某個具體的位置。
潘希年垂著頭,夜光裏面部的輪廓益深,眉眼幽幽,如同駐進什麼精魄;長發順著肩頭垂在費諾的胸口,任何一陣最小的微風吹過,長發就這麼輕輕地拂過他的心頭;過大的病號服在動作中有些凌亂,一邊肩頭裸|露出來,竟是比月光還要皎白明亮……還有那纖細的鎖骨,領口深處姣好而柔美的曲線……
費諾還是微笑,不急不徐地問:「禮物是什麼?」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費諾。他轉過臉來看著還是合著眼的潘希年,後者嘴邊有一個甜美而溫潤的弧度。於是他說:「是啊,等你手術結束,我們再來慶祝這個生日。」
她身上的馨香雲朵一般拂過費諾的面孔,手指沿著鬢角瑟瑟滑到下巴,直到找到他的嘴唇。她的手指是那麼軟,動作是那麼輕,費諾幾乎以為這是一個悄悄的吻了,但下一刻,冰冷的唇慌亂地印在了自己的頰邊。
這句話如同一簇火,使得潘希年緩緩從不安、恐懼、羞澀等一切複雜情緒交織的冰封中破繭而出。她如夢初醒般伸出手,也摟住費諾的肩頸,用盡全力去抓住這個擁抱,她散發出的氣息這麼年輕而炙熱,費諾費盡全身的力量,才沒有鬆開手。
這也就夠了。
事後無論是誰,都沒有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好像一場春夢,一旦m.hetubook.com.com逝去,便了無痕迹。時間無視任何人的意志和祈求,暴君般繼續執意前行。
那簌簌摸索的動作終於提醒了費諾,她看不見。費諾這才無聲地睜開了眼。這一晚的月光美極了,又亮極了,被百葉窗一格格地濾過之後,依然亮得像攪散的細銀。
當時紀曉彤就在她身邊,溫柔地說:「希年,你一直都很漂亮。你說是不是,費諾?」
費諾察覺到旁人投來的各色目光,卻沒有絲毫猶豫地拉起潘希年的手,貼到自己臉頰邊,說:「可以。」
「好。」
費諾有輕度的失眠症,只要一有人靠近,就容易醒,所以在醫院里總是難睡好。有一天晚上,他又感覺到護士過來查房,正又一次從睡夢中醒來,發覺來人站在床頭,雙手摩挲著他的頭髮。
費諾應允:「想要什麼?」
手術當天,費諾還是在她身邊。潘希年問是不是可以握一握他的手。事到臨頭的情緒到底壓不住,顫抖的嘴唇和發白的面孔泄露了一切的情緒。
顫抖最先是從肩膀開始的。起初幾不可見,隨後順著肩膀一線線加強,席捲全身,連每一根頭髮都在瑟瑟發抖了。一旦被發現,潘希年之前的勇敢瞬間煙消雲散,她坐在那裡,如同一個犯錯的孩子。
話語最後幾乎輕成不可聞的嘆息,無聲的餘音卻久久不曾止歇。說話的一方神色堅定而專註,整個人似乎都被這樣的意志力燃燒起來;陽光從她身邊打過來,隨之而來的陰影撲向費諾。費諾察覺到她的手汗濕了,神情www.hetubook.com.com卻決不動搖。
念及此,費諾抓住潘希年的手腕,任由自己的臉頰再次貼上她溫暖柔軟的手心:「我的禮物你收到了,我等著你的。」
他總是在希年的病房裡待到護士一再來催,才離開依依不捨的她回到自己的病房。程朗值夜班時常會過來看看,三個人說說笑笑,竭力打消潘希年的不安和恐懼。要是兩個人在一起,除了說說閑話,有的時候費諾還讀書給她聽,從《前赤壁賦》讀到《后赤壁賦》,時間就在無聲中慢慢流去。
他一時沒有睜開眼,聽覺和嗅覺隨之被放大若干倍,費諾覺得自己也身處潘希年一樣的境地里,目不能視,又清楚地感知一切。
手術的前一天,潘希年剪去了齊腰長的頭髮。她執意不要費諾在場,費諾依言離開,再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戴上一頂帽子,很不好意思地半低下臉,一直拿手把帽檐越拉越低:「我請曉彤姐給我買的……」窗外的陽光照在潘希年的臉上,有一種明媚的生動感。
潘希年的動作一下子僵硬住了。即使是在這失真的月光下,費諾都能感覺到血色是如何一瞬間從她的臉頰退去,她又是怎麼在面部徹底的蒼白之後,驚悚和羞愧籠罩了一切。
於是漸漸地兩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都有了溫度。潘希年安靜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彷彿很滿足。這樣的時刻不知道維持了多久,只知道還沒有護士來推她進手術室,那就一直牽著手,讓這個時刻更久一點。
費諾聽見自己嘆了口氣。他坐起來,輕輕和-圖-書地給了她一個沒有情慾只是安撫的擁抱,最後親了親她的額頭:「不要急著證明什麼。也不要怕,我在這裏。」
身體柔軟得像一條蛇,又暖得如同冬日里的爐火,糾纏傾覆上來,瞬間讓費諾也隨之燃燒了起來。
最終她的手停在了費諾的唇邊,即使是這樣的時刻,沒有了黑夜的掩護,她還是不敢撫摸他的嘴唇。她露出一個滿足的笑意來:「我想我記住你的樣子了。無論我在哪裡,都不會忘記的。」
「你、你、我……」她哆哆嗦嗦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慌亂無措地停下一切動作,「你醒了多久了,我之前每天晚上只是過來看看、聽聽你……沒有……第一、第一次……」
潘希年的親吻和撫摸生澀又不安,每一個動作與其說是在誘惑,不如說只是在確認,確認彼此鮮活的,生命之火不曾受到威脅,也不會陡然消逝。
費諾就伸出手,握住她冰涼的手,還說:「你看,我的手也是涼的。」
潘希年睜開眼睛,坐起來,看向費諾的方向:「費諾,我是很膽小的。以前我想過,就算不做手術也沒關係,瞎了也沒關係,只要不躺上手術台,只要和你在一起。但是現在不行了,我改變主意了,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做這個手術,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好起來。我要見到你,再不給你添麻煩,不拖累你。然後,最重要的,我要在你需要的時候能幫助你,照顧你……好不好?」
她依然點頭,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費諾,我能也向你要一份禮物嗎?」
再後來程朗和護士們來到hetubook•com.com病房,告訴他們時間到了。潘希年臉上掠過瞬間的驚惶和無助,又在下一刻止住,點點頭,抽開手:「我知道了。」
「可是我想告訴你。」
潘希年的手剛剛觸上費諾臉頰的一刻,反而受驚一般退縮開來,接著才意識到原來並不是夢境,再一次戰戰兢兢地貼了上去。她手心的汗已經涼透了,稍微有一些冰涼的潮濕感,指尖的動作輕柔得如同春日里最輕的微風,一寸一寸地,去探索著費諾的臉。
凝望著潘希年的臉龐。有那麼一刻,費諾忽然覺得太多東西不重要了,他不是她父親的學生,她也不是他師長的獨生女,他不是她的監護人,她也不是他的被監護人。
她唇邊的笑痕明顯了一點:「嗯,我想送一份禮物給你。謝謝你這段時間來做的一切。」
潘希年再也說不下去,僵硬如石又徒勞地想藏起自己的臉。費諾第一次慶幸這一刻潘希年看不見自己,這樣自己就可以充滿憐惜地說:「希年,別做傻事。」藉此再包裹上「長輩」的面具。
她爬上了費諾的床。
念及此,費諾抓住潘希年的手腕,任由自己的臉頰再次貼上她溫暖柔軟的手心:「我的禮物你收到了,那我等著你的。」
於是他點點頭:「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希年,我等你兌現它。」
先是下巴,依次是嘴唇和鼻樑,到眉心之後溫柔地撫摸過眼窩和眉毛,順著眉尾劃到額角和額心,再到另一邊的眉眼,微微扎手的鬢角,最終在顴骨和臉頰的線條流連徘徊,像是在開闢疆土,又像是確認領地,小心翼https://www.hetubook•com•com翼且鍥而不捨,如同要藉著手上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把面前這個男人的面容刻到心底的最深處。
「費諾,曉彤姐告訴我,你的生日快到了。」
費諾看著她有些窘迫的神色和微微泛著水光的眼睛,點頭附和:「是。」
她已經慌慌張張地親吻到費諾的頸項,手指更放肆地沿著衣服的開襟滑進胸口,被親吻過的地方驀然如同進了沸油鍋的冷水,火熱又疼痛——費諾不得不伸手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她的笑容掩蓋了一切陰霾。在這個時候,她把所有未知的恐懼和不安都深深地埋藏了起來,留給自己去面對,而把希望和光明交給費諾去分享。費諾偏了偏臉頰,潘希年的手也隨之動了動,卻還是沒有離開。顫抖被謹慎地壓在聲線的最深處:「謝謝你,費諾,這是很好的禮物。」
他是費諾,而她是潘希年,僅此而已。
費諾說:「別害怕,我會在手術室門口等你出來。」
「你不問問是什麼?」
手術的日期一旦定下,時間就過得飛快,費諾知道潘希年嘴裏不說,行動上卻比平時依戀他百倍,是因為她心裏忐忑不安得厲害。於是他也不急著出院了,申請了病假,乾脆把工作帶到醫院來做,但一天的絕大多數時間,還是陪著希年。
她轉過臉尋找費諾的聲音,終究還是又飛快地轉過臉去,不讓他看見自己緋紅的臉。
「我的生日還沒到呢。」
費諾不得不閉上眼,但再怎麼閉上眼,他也知道,他再不會把她當做恩師的小女兒,這已經是一個女人了,鮮活,有血有肉,對他而言,充滿誘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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